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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斯塔萨河!”唐·彼德鲁惊叫起来,“据说,它就在安杜斯。到那儿去过的白人无一生还。去年就有两个白人一去就渺无音讯。嗨,那儿的印第安人喜欢割人头来作战利品,瞧那边,他们也会这样处置你们的。” 他让他们看壁炉台上的一个古怪的东西。那是个人头,不过已经缩成桔子大小。罗杰走上前去凑近看,但却不敢碰它。“肯定是一个婴儿的头。” “不对,是成年男子的,”他父亲说,“黑瓦洛的印第安人有办法使它缩小。到了那儿,你就会看到啦。” 罗杰满腹疑虑:“那我们会怎么样呢?” “我想,我们不会有危险,他们只割敌人或者亲属的头,我们既不是他们的敌人也不是他们的亲属。” 酒店老板摇摇头,“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否则我是信不过他们的。”他说。 “有这样一个标本,博物馆什么大价钱不肯出啊!”哈尔欢呼起来。“这玩意儿怎么样,肯卖给我们吗?” 酒店老板紧张地四处看看,哈尔的父亲赶紧给冲动的儿子泼冷水。 “出价买这玩意儿,警察会把你关进牢里,”他说。“这儿有一条法律,禁止买卖人头。你可以弄儿个山羊皮的复制品。至于真的嘛,只好等我们到了黑瓦洛入那儿再说啦。” 罗杰仍旧忐忑不安。 “我们到那儿去到底图什么?”他问,“我还以为,我们只是顺亚马孙河漂流哩。” “帕斯塔萨河是亚马孙河的源流之一。你知道,亚马孙河并非从源头开始就是亚马孙河,它起源于安第斯山上的积雪所形成的许多小河,帕斯塔萨就是其中的一条。而且,由于它的河道还有一大截没有在地图上标出,人们对它特别感兴趣。” “同时还因为,它流经那些喜欢割人头的印第安人的部落。”看见弟弟忸怩不安,哈尔又添上一句逗他,“我们准得经过那地方!” 罗杰不吭气儿。他转悠到哈尔背后,悄悄抓起鳄鱼尾巴,猛地一拉,把哈尔掀翻在地上。 “你等着,到了黑瓦洛地区我再泡制你,”他说,“我要帮他们割下你的头,等着瞧吧。我要用油炸它,用盐水腋它。麻烦的是,这么个丑八怪,不会有博物馆肯要。” 他住了口,因为哈尔已经抓住他,正在用力把他往鳄鱼的大口里塞。 酒店老板小心翼翼地把家具从打得不可开交的兄弟俩身边挪开。看着他俩的不合时宜的行为,他很不以为然。 但是,约翰·亨特看着两个儿子,却不无骄傲。他们是林莽探险的最佳搭档。哈尔已经完成了中学的学业,马上就要上大学了。他长得跟父亲一样高大壮实。罗杰还在长个儿,别看他精瘦精瘦的,却也机灵。尽管他不得不承认,一提起那猎头生番,总有些不自在,他还是够勇敢的。他比哥哥小四岁。学校正好放了假,他利用假期参加这次捕猎。他们的父亲答应过,只要他们在这次探险中表现出色,他就让他们到南海去一趟,作为奖赏。 一位公务员给约翰·亨特递上一份电报。约翰·亨特撕开封套,展开电报。扭打作一团的兄弟俩松开了手,注视着父亲。 约翰·亨特把电报看了一遍,又看一遍。接着,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看第三遍。探险家古铜色的脸并未改色,但他嘴角的肌肉绷紧了,手指紧紧地捏着电报。两个孩子等得不耐烦了。 “爸爸,你怎么啦?那上面说的是什么呀?告诉我们吧。” 亨特大笑。“有人企图耍弄我们。”说着,他把电报递给儿子。电报上写着: 厄瓜多尔基多基多酒店约翰·亨特 亚马孙河并非好地方 若要平安 最好离它远点 家中有事需你照应 电报是从纽约打来的,上面没有署名。 2、穿鞋的跟踪者 “发电报的会是谁呢?”哈尔满腹狐疑。 “可能是探险者俱乐部那儿的一个家伙,他想和我们开个小小的玩笑。”亨特说。不过,他的儿子看得出来,他对自己的解释并不满意。 “您看家里会不会有什么事?”哈尔壮着胆问。 “当然不会。有事你们的妈妈会来电报的。” 哈尔拧起了眉心,他在动脑筋时老是这样。 “看来,这地方对我们来说倒真是个神秘的谜,”他说,“有谁会对我们心怀嫉恨呢?谁会企图阻止我们到亚马孙河去呢?” “我不知道,”他的父亲说,“但我认为我们没必要为这样一封匿名电报大伤脑筋。发电报的那个家伙既然没胆量署上他的名字,他就未必有胆量来伤害我们。” “我们难道不可以追查一下吗?发报人总得在电报局留下自己的姓名、住址,不对吗?” “说得对,不过,如果他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身份,他就不会留下他的真实姓名和地址。” 罗杰什么也没说,这种古怪的情况使他的心怦怦乱跳,眼睛越睁越大。父亲注意到孩子的紧张心情,他说:“很可能是一个什么怪人干的,他并没有什么恶意。好啦,我看我们还是别管它了吧。明天还要起早呢,睡觉去吧,我们拂晓出发,要是那位愣头愣脑的爱尔兰飞行员能把他的飞机弄妥的话。” “要不,我现在就到他那儿去一趟,”哈尔提议说。 “好主意。我也去,”罗杰插嘴说。 “不,”他爸爸说,“你最好给我乖乖地睡觉去。” 哈尔信步走到独立广场。那儿正在举行吹奏音乐会。音乐在大教堂和主教宅邸前回荡。广场挤满了人,有衣着华丽的西班牙血统公民,也有戴着平顶帽、披着毛毯似的披巾的印第安人。 哈尔想,多么美丽神秘的城市啊!它坐落在群山环绕的盆地中,白雪覆盖的山峰在月光下闪耀。难怪基多人这么爱他们的城市。“基多直通天堂。”他们老这么说。 哈尔放慢了脚步,他有点儿喘不过气来,因为这里的高度是海拔9500英尺。细细想来,厄瓜多尔的首都的确跟天堂门挨着门,它是世界最高的城市之一。赤道就在城外经过,这儿的风还不算刺骨,然而空气的清冷,仍然使人难以相信赤道就近在咫尺。哈尔扣好大衣,走出灯火通明的广场,踱进老城狭窄的黑魆魆的街道。 鹅卵石铺成的路面坑坑洼洼,走在上面得十分小心。街道两旁是古老的土砖房,苔痕斑驳的红瓦房顶几乎覆盖住整条街,走在街上就像走在地道里。 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行人,赤着脚,幽灵似地悄悄溜过。 哈尔感觉得到,一双穿鞋子的脚正在他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开头,他没有在意。但从委内瑞拉大街向右拐进苏克雷街后,他仍然听得到这穿鞋的脚步声,这才开始警觉。他向左拐进皮钦查街,脚步声依然跟着。哈尔想开开心,于是,绕着那一带转了一圈。那双鞋的主人也跟着绕了一圈,离哈尔越发近了。这可就不那么好玩了。哈尔加快了步伐。 他尽量放轻脚步,把跟在后边的人甩得远远的,然后,一步跨进特里·奥尼尔那幢房子门廊的黑洞洞的阴影里,从口袋里掏出手电等着。 一直在跟踪他的那个陌生人走过来了。他有点儿举步不定,在每一家人家的门廊前都驻足片刻,最后,他来到哈尔藏匿的门廊。 哈尔摁亮手电,直往那穿鞋人的脸照去。 他不是厄瓜多尔人。他是个身材魁伟的大块头,拉丁人比较瘦小纤弱,印第安人虽然粗犷,个头却不大。这家伙看上去会叫人联想起职业拳击手或者芝加哥大街上的歹徒。在强烈的灯光下,他的脸扭曲变形,凶残阴险得难以形容,他的双眼像一头受惊老虎的眼睛闪着寒光。密林里的那些猎人头的生番也没他那么野蛮残忍。 哈尔差一点就忍不住要举手去拍他朋友的屋门,但他抑制着这一欲望说:“你在跟踪我。” 那人眨眨眼,“什么?你疯了。我只不过在散步呀。” “可笑,你散步怎么老跟我走一样的路呢?” “你怎么会这样想?” “你穿着鞋,这样,我就认得你的脚步声。” “穿着鞋?你这傻瓜。在基多,穿鞋的人多着呢。” “对,但你的鞋子有点特别,我到哪儿,它们就跟到哪儿,甚至跟着我在街上绕圈。”陌生人威吓地逼进门廊,但哈尔站的位置比他高一个台阶,这是一个有利的地形。而且,吵闹起来,附近的居民都会出来。 那人的脸色忽然缓和下来,脸上露出温顺的笑容。 “说得对,伙计,我是在跟踪你。但我并没有恶意。我看得出你是美国佬,会讲我们的话,我──嗯,我只不过想打听一下,到圣多明各教堂该怎么走。今天是礼拜,我想,我可以去作祷告,点上几支蜡烛。”他抬起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望着天空。 “顺这条街一直走到弗洛尔斯街的拐角处,”哈尔说。 “非常感谢,”陌生人说,那模样还挺斯文。但是,哈尔熄灭手电那一刹那,他眼中最后闪出的凶狠的一瞥使哈尔的脊梁骨都凉透了。“后会有期。” 哈尔转过身去敲特里家的门时,心里分明感到,那人说的是,“别得意得太早……” 进了待里·奥尼尔家的客厅,哈尔坐在温暖、舒适、明亮的灯光下,讲述了刚刚发生的事,同时也提到那封匿名电报。 特里是个年轻的飞行员。他轻率、散漫、无法无天,对什么事都不在乎。他爱冒险,听说哈尔碰到了这么富于刺激的事情,竟向他表示祝贺。 “看来,你这次探险大有搞头,”他说,“你看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瓜葛吗?你们在纽约有没有什么冤家对头,会派特务到这儿来把你们弄垮呢?” “我们没什么冤家对头,”哈尔说,“当然,我们有竞争对手,一个很强大的对手。”他突然住了口,拧起了眉心。“我寻思,”他说,“特里,也许你提醒了我。” “好吧,明天早上还飞吗?” “当然飞。飞机怎么样?那些制动器都修好了吗?” “嗯,还没完全修好,”特里用他平易的爱尔兰口音说,“不过,它们还能应付。” 哈尔想,特里做事想必多半是靠了幸运女神的关照。 “好吧,”他说,“拂晓,停机坪那儿见。”说着,站起来要走。 “要不要找个保镖护送你回酒店呀?” “我对付得了,”哈尔大笑。他没有走原路,而是绕了条远道。他走在街中心,眼睛和耳朵都随时留心着四周的动静。一路平安无事。回到酒店,父亲和罗杰都睡着了。他想,自己今晚肯定会胡思乱想,彻夜难眠,但还是上了床。白天的活动使他精疲力尽。基多的地势很高,空气稀薄,要在那儿坚持下来,必须有足够的休息。五分钟后,哈尔也进入了梦乡。 3、拂晓的飞行 “到格林、赫尔的乘客,上飞机啦!”特里喊道,同时加快他那淘气的四人座“富源”号小飞机马达的转速。 亨特一家随着他登上飞机。他们的装备、器材和枪支放在行李仓内。“富源”号颠簸着慢慢顺着草坪跑道滑行,逐渐加速。 当飞机以每小时75英里的速度摇摇晃晃地行驶着时,一阵风从侧面吹来,使得飞机拐了个弯,向一辆救火车直冲过去。 如果制动器没毛病,特里本来可以拨转机头,让飞机从救火车的任一侧拐过。但制动器却坏了,刹制失灵,使他无法停机。撞机警报器在机场上空呼啸。救火车上的小伙子们像爆玉米花似地从车里蹦出来。 就在这紧急关头,特里以他那爱尔兰人特有的不可思议的勇气,孤注一掷。他把油门加到最大,飞机吼叫着在跑道上飞驰,救火车就在正前方。 飞机能上升到足够的高度,以便越过这拦在路当中的火红的金属魔鬼吗? 机头的起落架已离开地面。另外两个起落架轻轻跳动了几下就升上去了。飞机在离救火车仅几英寸高的地方擦过,腾空而起。 不懂飞行的人体会不到这种危险。哈尔和他父亲都开过飞机,只有罗杰是第一次上天。 他一直在埋头研究那幅地图,一这会儿,他抬起头来,看到父亲和哥哥的脸色煞白,便若无其事地问道:“出什么事儿了吗?” 哈尔恨不得把他给活剥了。还有那位什么都满不在乎的飞行员,他真想骂他个狗血淋头。真没办法,命运女神肯定是爱上这小伙子啦! 飞机懒洋洋地上升。这是飞行高度的问题,不是坚固的小“富源”的过错。 “上升速度是多少?”哈尔问。 “每分钟海拔900英尺左右,”特里说。 “可是,现在还不到每分钟500英尺。” “飞机的升限多少?”哈尔忧心忡忡地注视着那些高耸入云、雪压冰封的悬崖峭壁。飞机必须越过这些陡峭的山崖,才能降低飞行高度。 “这小玩意儿,”特里骄傲地说,“可以一直上升到1700千英尺高空。” “即使这样,你也飞越不了这些山峰。”哈尔看着地图说。厄瓜多尔重峦叠蟑,耸立着30座大火山。基多四周被巨人似的高山包围着。哈尔往窗外望去,那边,科托帕希——世界最高的活火山,利剑似地刺向1900千多英尺高空,凯艾比和安蒂沙娜几乎和它一样高。 “我们可以从两座山之间穿过,”特里安慰哈尔说。 “那你现在怎么向北飞呢?” “我只不过以为,你们可能会想看一看赤道。那边,看见那座纪念碑了吗?那是1936年法国的一个勘测团为了准确测出我们这个星球的体积树起来作为赤道线的确切标记的。现在,我们已经在北半球。”他倾斜着飞机,迅速调转头飞过纪念碑。前一瞬间,他们还在北半球,一眨眼又回到了南半球上空。 罗杰直往冰冷的手上呵气。“这赤道冷得够呛!”这就是他对赤道的评价。 “下面是泛美公路吗?”约翰·亨特问。 “对。”特里回答。 啊,这就是那条奇迹般的公路。北起阿拉斯加,南至巴塔哥尼亚,事实上,它跨越了整个美洲。 “我总有一天要驾车跑完这条公路。”罗杰立下了誓言。 “现在就有许多人正在驾车沿这条公路作纵贯美洲的旅行。”特里说。 “昨天,我碰到一个苏格兰人,他在合恩角附近有个养羊的大牧场。他已经把车一直开到芝加哥。现在,正往回开呢。” “路上那些断裂的地方怎么过呢?” “中美洲有三处大断裂。但你可以把汽车放在火车或轮船上,绕开它们。” “世界最长的公路。”约翰·亨特俯瞰着那条神奇的彩带说,“这条路必将为把美洲各大陆连成一片作出巨大贡献。” “不会比飞机的贡献大。”特里抚摸着操纵杆说。这位爱尔兰飞行员拥有自己的飞机已经五年,他装载乘客在基多和海边的瓜亚基尔之间飞行;或者,从比安第斯山还高的基多飞到各橡胶和金鸡纳霜集散处。他用飞行赚来的钱,付清了飞机款。 他从来不出事故,哈尔对此简直大惑不解。而现在,当他们全速向着那令人望而生畏的石壁和冰雪冲去时,哈尔心里只有一个希望,这回,特里千万别“破纪录”。 转瞬间,前头的石壁好像隐退了,一条山峡在眼前展开。峡谷两边,巨大的悬崖以逼人的气势压下来。飞机能否再飞高一点,完全避开这一危险?哈尔看了一眼测高计,指计显示的高度已经接近1700千英尺。这就是说,他们已经逼近飞机的升限。 突然,飞机下降,测高计的指针开始旋转起来。 “嘿!不行啦!”特里惊叫着,竭力让下落的飞机抬起头来。 他们挣脱了下降气流,但这么一来,飞机离怪石嶙峋的峡谷底却只有600英尺了。特里拚命让飞机上升,却没有成功。为了避开那些峭壁,小小的飞机一次又一次地侧飞、盘旋,弄得筋疲力竭,再没力气向上飞了。现在,唯一的办法是顺着七拐八弯的岩壁飞行,同时请求命运之神保佑他们不要再碰到下降气流。S形的拐弯和转角不断出现。现在,没有人再去理会地图了。石崖一个接一个地冲向机窗,几乎贴着机身擦过。 驾驭着自己的飞机,特里感到骄傲,有如一个马球运动员能自如地驾驭自己的坐骑一样。哈尔想起本赫和他的双轮马车赛。特里的模样不像本赫,本赫站在比赛的双轮马车上,而他却只是静静地坐在驾驶员的座位上。但当他操纵着飞机,锐不可当地盘旋在巍然不动的重峦叠嶂之间,他身上却具有所有时代的英雄的气概。险峻的山崖听从他的命令,退却了。不可能变成了可能。 谢天谢地,峡谷的底部终于沉了下去,狰狞的峭崖在后退,它们低头服输了。“富源”号最后猛地使劲儿一加速,胜利地冲出了峡谷,冲进一个新世界。 太平洋沿岸那些几乎从不下雨的荒芜干旱的沙地被远远地撇在后面,机下连绵不断的森林郁郁葱葱。这里永远没有干旱之虞。蜿蜒流淌在绿野中的小溪宛若弯弯曲曲的银色小路。 “瞧,那片粉红的云!”罗杰惊叹着,他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真的,一片彩色的云朵在森林上空飘过。 “是蝴蝶,”特里说,“整整几十亿的蝴蝶。还有一种云,是长尾小鹦鹉排成的。这个国家的云什么颜色都有——红的,绿的,黄的,还有七彩的。等你们看到鹦鹉云和鵎鵼云就知道了。你们会以为自己在看一幅色彩斑谰的图画呢。” “我们下面是条什么溪?” “你指的是那吗,我亲爱的先生?是亚马孙河。或者,至少可以说是汇入帕斯塔萨河的帕塔特河;帕斯塔萨河又汇入马拉尼翁河,而马拉尼翁河呢,最后汇入亚马孙河。” “你们想想看,”约翰·亨特说,“这河水流入太平洋后只流100英里左右,就背离太平洋。开始它在大西洋的3000英里旅程。” “咱们也要开始同样的长途跋涉了。”哈尔说。一想到这,他既激动又有一点儿害怕。前面是一个神秘的未知世界。地球上只有这一个地区,在其腹地隐藏了这么多的秘密。 眼前的帕塔特河正在与查姆波河汇合,流入帕斯塔萨河。帕斯塔萨,黑瓦洛猎头部落的河。一个叫做托波的小小边防站在飞机下闪过,接着是梅拉。一过梅拉,特里就准备好在文明社会尽头的一个叫做普约的林莽小村庄降落。 哈尔正在翻阅他的“旅行指南”,那上面写道:“这里是人类已知世界的尽头,亚马孙荒原以此为起点。过了普约村,即使骑马也穿越不了那片荒原……” 本来,乘飞机是可以飞越那地区的,但飞机要飞回基多。所以他们只能走水路。从来也没有白人敢在帕斯塔萨河上行船,在约翰·亨特的美国地理协会的地图上,这儿用虚线标着,意思是未经考察。 如果这次探险成功,这虚线就要变成实线。更重要的是,一个新地区的动物世界将会被揭示在世人面前。正是这点,最使三位野生动物收藏家感兴趣。 一道瀑布在机下闪过,接着,是一条横跨河面的吊桥,再往前就是一片林间空地。特里正试探着降落。 对于以每分钟超过一英里的速度着陆的飞机来说,这片空地显得太小,而且,飞机没有制动器! 空地那头有几问茅草屋。飞机急剧下降,冲过空地,压倒一间大茅屋的草墙,然后,在大惊失色的一家人中间,在他们的客厅、饭厅、卧室里刹住了。 这就是亨特父子给猎人头部落的人民的见面礼。幸亏一个印第安人也没受伤,否则,在他们架子上摆着的棕色人头中间,立刻就要增添四个白人的头颅。 4、猎人头者 尽管一个印第安人也没受伤,但形势有好一阵仍然显得剑拔弩张。印第安人马上抓起刀和长予。一些印第安人冲进茅屋,他们人人都带着武器。妇女的尖叫,孩子的哭喊,还有武士们恫吓的吼叫声在林间空地上回响。 满脸笑容的爱尔兰人从飞机的座舱门伸出头来,兴高采烈地向一位老人高声问好。原来,这位老人是印第安人的首领。于是,愤怒的吱吱喳喳变成了七嘴八舌的欢迎词,这些人认识特里。这里原是一个金鸡纳霜的边区集散点。金鸡纳霜是制造奎宁的原料。特里多次到过这里。 特里把他的朋友介绍给印第安人。于是,印第安人排着凯旋归来的队伍穿过村庄,把他们的客人带到首领的屋里。村庄的房屋很漂亮,这使亨特父子十分诧异。 “幸亏我们撞倒的是一间茅草屋,不是这些房子。”哈尔说。村子里的房子大都用结实的木材修筑得很漂亮。村子里有不少小片的玉米、大豆和香蕉地。屋里有用来织棉布的织机。在湍急的帕斯塔萨河滩上,停泊着用圆木精心凿空的独木舟。 特里注意到亨特父子的诧异,他说:“他们其实是一个很聪明的民族,而且十分骁勇。印加人没能征服他们。西班牙人也只能统治很短一个时期——后来,印第安人造反,把西班牙人赶走了。厄瓜多尔政府不惹他们,所以能与他们相安无事。” “他们穿的那些衬衫、短裤是从哪儿弄来的呢?”哈尔问。 “他们自己缝的。不过,打仗时,他们就把衣服剥光,浑身上下涂上鲜艳的颜色。” 即使穿上了衬衫和短裤,有些男人看起来还是有点儿野气。 “他们该理发了。”罗杰说。他们那长长地垂着的黑发,用鵎鵼羽毛装饰着。 “每个黑瓦洛人都有两重性,仿佛是两个人似的,”特里说,“一个文明,一个粗野。你永远也猜不透你会遇上这两个人中的哪一个。正是这点,使黑瓦洛人变得很有意思。” 在首领的屋里,四面墙上都挂满了飞镖吹筒、长矛、弓箭和漂亮的虎豹皮。就在这间屋里,印第安人请他们吃了一顿古怪的午餐。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鸡蛋,”罗杰说,“这儿养的肯定是巨型母鸡。” “下这些蛋的母鸡嘛,”特里告诉他说,“身长10英尺,牙齿像碎肉机一样锋利。你们吃的是鳄鱼蛋。味道不错吧?” 罗杰做了个鬼脸,“你不告诉我,我还觉得挺好吃。” “肉排是用什么烧的?”哈尔问,“他们这儿当然没有牛罗。” “那是用鬣蜥尾烧的。鬣蜥是一种巨大的蜥蜴,有五六英尺长,这些林子里有很多。你们可能想要一条来做标本吧?另一种味道和小牛肉差不多的肉——那是一块山狮肉。不用急,还没等你们考察完亚马孙河,你们准会吃到比这些东西还要古怪的食品。” “说得对。”约翰·亨特说。从以往考察亚马孙河下游地区的经验中,他知道,两个孩子必定会有什么样的经历。他吃得津津有味,但两个孩子都很快就说吃饱了。他们要习惯亚马孙人的饭食还得一段时间。他们看见一个高架子上摆着一排狰狞的人头,就更没胃口了。有个人头单独挂在门楣上。 “看来,那个人头的地位特别尊贵。”约翰·亨特说。 那位老首领不懂英语,但他看得出来,他的客人们正在议论那颗挂在门楣上的头颅。他对特里说了几句,特里翻译道: “他说那是他的祖父。你们看,这种保存人头的风俗并不像许多人所想象的那样野蛮。埃及人以前不但保存人头,他们还把皇帝的整具尸体制成木乃伊,使它们永远不朽,难道不是吗?印第安人保存人头,意义多少也和埃及人一样。首领说,他很爱他的祖父,因此,希望他永远在身边。这是黑瓦洛人表达敬意的一种方式。” 约翰·亨特仔细观看了架子上的人头。“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想要一个,作为它的人类学收藏品。请问一下他能不能卖给我们一个。”亨特对特里说。 开头,首领摇摇头。但特里能言善辩,很快说服了他。 首领凝望着他的祖父。啊,不!他舍不得他。他取下另一个精心制作的头颅。 “这是我们最高贵的武士之一,他很聪明,是个好人。让他到你们的国家去吧。” “他叫什么名字?”首领说出一个听起来像查理的名字。于是,在亨特父子后来的旅途上,这位沉默的旅伴就叫查理。 “现在,请你把我们顺帕斯塔萨河考察的计划告诉他吧。”特里说完以后,那位首领激烈地表示反对。 特里神情严峻,“你们最好放弃你们的计划,他说你们会遭到杀害。他和他的人民是友好的,但他不敢保证下游的印第安人也跟他们一样。他们非常野蛮,从来不肯和白人讲和。” 但亨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他们没有枪,”他说。 “是没有,但他们有放毒飞镖的吹筒,有长矛和毒箭。他们很会使用这些武器。” “我知道。但我希望我们能和他们交上朋友。” “也许,没等你们和他们交上朋友,他们的毒镖就已经飞过来了。” “我们只好冒这个风险了。这事儿很重要。我已经答应美国地理学会,我要尽可能考察帕斯塔萨河下游地区。而且,我们还有机会捕到一些新发现的动物。问问首领能否给我们提供一条船。” 首领神情忧郁地表示同意,但他坚持要他的客人在他屋里过夜。 “我们睡哪儿呢?”哈尔问。 “睡那些木台子上。” “那多硬啊。” “你们这么困。不会嫌它们硬的。” 罗杰很不愿意住在那里。他嘟哝说:“唉,还得吃鳄鱼蛋。” “孩子们,”他们的爸爸说,“你们是自愿要求参加这些探险的。要是你们改变了主意,可以跟特里一起飞回去。” 这话可真灵。一想到得放弃他们伟大的探险,孩子们就心甘情愿地去睡木台子床、吃鳄鱼蛋了。 不过,晚饭吃的不是鳄鱼蛋,而是厚厚的一片白肉,味道既像鱼又像鸡。罗杰嚼得有滋有味,直到吃完了一片才想起来问问那是什么肉。 首领告诉他们是巨蟒肉。这条巨蟒前不久进他们的村庄骚扰。罗杰吓得脸发白。“你是说他们吃蛇?” “为什么不呢?”特里说,“难道不好吃吗?” “好吃,不过没有人会吃蛇的呀。” 他爸爸笑了。“你所说的‘没有人’,我想,是指你在长岛的熟人吧。可是,你该明白,其他地方的人有不同的生活习惯,这些习惯常常和我们的生活习惯一样合理。既然法国人能吃蜗牛,中国人能吃鸟窝,日本人能吃海藻,印度的山中部族能吃蚱蜢,长岛人能吃又粘又滑的生牡蛎,亚马孙人为什么不能吃大自然赋予他们的食品呢?” “我懂,”罗杰说,决心要显得像他爸爸一样有适应环境的能力。“只要你能吃,我就能吃。劳驾,请给我来点儿蛇肉。” 他又给自己夹了一大片蟒肉,勇敢地吃了下去。“好东西!”他顺着嘴说,但脸色仍然有点儿发白。 当天晚上,他在木台子床上睡得很不安稳,他梦见自己变成一条巨蟒,正被一个巨人生吞活剥。他摆着尾,使劲儿挣扎,但那巨人还是把他全吞了下去,然后,咂着嘴说,“蛇可真好吃呀。” 特里已经在那天下午飞回基多。看着他离去,他们有点儿惆怅。他和他的飞机就像是连结文明世界和亨特父子的最后纽带。 快天亮时,哈尔醒了。他躺着,倾听着四周森林中响起的可怖的嚎叫、尖啸和像低沉的咳嗽声。是的,他们已经置身于野兽出没的地方!他庆幸今晚他们能睡在屋里。可是,明天晚上呢?还有许许多多随之而来的晚上呢? 不过,哈尔并没有过多考虑前面的危险,他以前也曾在荒野露营。他想的是在基多见到的那张脸,那张被他的手电光照亮的脸如今已铭刻在他的记忆之中。为什么担心呢?他们已经远远地离开了那张脸。那跟踪他的皮鞋声很难再跟踪到亚马孙林莽深处。然而,那穿鞋的脚步声真的不能跟到这儿来吗? 5、神鹰的阴影 拂晓时,哈尔已经在外面河边上装船了。这是一条印第安人造的独木舟,是用一段圆木挖空而成。哈尔估计,它的长度大约是20英尺,最宽处约为两英尺多。这船正好够装三至四人和他们随身携带的物品。 这圆木里面经精工切削,用火烧到只剩下一个大约一时厚的木壳。哈尔非常佩服印第安人的手艺。要使船壁厚薄恰到好处又不能凿穿或烧穿任何地方,这该要判断得多么精确啊! 这条船能像雨水溜过鸭背一样在水面轻快地滑动。问题是,它不但前后滑动,而且左有滑动,因为它没有龙骨。当然,没有龙骨,船就不会老碰河底。 “但我们一定得设法保持船的平衡,”哈尔心想,一定得万分小心,不然,要翻船的。 第一桩活儿,是把携带的物品按重量平均包装,使船平衡,要留下划桨的空间,行李表面必须平整,以便船上的人在需要调换位置时爬过或跳过。枪支应搁在随手就拿得到的地方。所有不能浮在水面的重物都要放在坐板底下,或者系牢。这样,一旦翻船,它们也不会沉入水底。 哈尔动手干起来。等其他人出来时,他已经把所有东西装上船,他对自己干的活儿十分满意。 他父亲以挑剔的眼光检查哈尔干的活儿。 “你还没忘记加拿大。”这就是他对哈尔的嘉奖。他们俩曾一起在北部的许多河流里划独木舟。但罗杰却没有经验。他是头一回在河上旅行。 哈尔和父亲转身回屋,但没等他们到屋,就听到河那边传来一声尖叫,他们回过头,看见刚装好的船已经翻了个个儿,罗杰的头在船边浮动。他们并不担心罗杰,他会游泳,但河水正把船迅速地往下游冲,很快就会把它卷进激流,再往下,就是瀑布了。 他们奔向河边,跃入水中。在这样湍急的水流中,不大可能有鳄鱼、鯆鱼或蟒蛇。罗杰正勇敢地拚命把船往岸边推,兄弟俩和他们的父亲一起,齐心协力把船椎上沙滩。罗杰垂头丧气地爬上岸,浑身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 “我只不过想试一试这条船。” 亨特用责怪的目光看着小儿子,但一看到他那满脸歉意,就忍不住咧开嘴笑了。 “你当中的名字就是‘淘气鬼’嘛。”他说。 哈尔在检查他的包装,“东西都还在船上,”他说。包裹大都是防水的,但他们还是把所有的东西摊在岸上,让炙热的太阳把它们晒干,然后,再重新包装。 罗杰好一阵子一声不吭,但等他们的衣服一干,他又神气十足了。 一小时后,他们把船从岸边撑开。罗杰高声欢呼“开船罗!”首领和他的武士们站在岸上,做着告别的动作。他们的人有一个在船上,他将把探险者们一直护送到敌视白人的印第安人地区的边界,再往前,他可就不肯答应奉陪了。但是,约翰·亨特仍希望能说服他一起前往帕斯塔萨河那些未经考察的地区,那用虚线标着的流域。 没有任何迹像表明前头会出现什么危险。阳光普照,灿烂明亮,猴子在树上饶舌,鹦鹉和■■上下翻飞,有如色彩夺目的浪花;向西望去,苍翠的森林上方,两万英尺高的钦博拉索山积雪的山巅隐约可见。山的一侧濒临太平洋,另一侧俯瞰着往大西洋去的旅客。 拐过一道河湾,友好的黑瓦洛村庄看不见了。两岸都是林木茂密的林莽,河道大约100英尺宽,水面平滑如镜,但河水却在匆匆地向前流,仿佛赶着去赴约会似的。四支桨除了把船摆顺外,就无事可干了。 “瞧那些鸟呀!”哈尔喊道。罗杰抬起头往上望。“不,看下面,水下面。”果然不错,在清澈见底的浅水滩,一种小黑鸟正在振翅觅食。船仍在飞快向前,来不及仔细看它们。 “水黑鸫,”亨特说。 “可它们在水底飞翔。” “你也可以把这叫做飞。它们拍翅膀是为了在水里运动,它们在捕捉蜗牛和水中的昆虫。它们能在水底呆两到三分钟。”一片阴影掠过水面,仿佛是一小片乌云。他们抬起头来看到的奇异景象,比他们刚才在下面的水里看到的还要令人惊叹。 “一只神鹰!”亨特惊叫起来。不难目测出,这只鹰翅膀两端的距离足有10英尺。 船上那位印第安人十分激动不安。“坏极啦,”他用他以前给收购金鸡纳霜的美国人干活时所学到的有限的英语说。他在头顶上划来划去,好像在为自己划护身符。 “印第安人对神鹰非常迷信,”亨特说,“他恐怕以为,这对我们的探险是不祥之兆。你们知道,神鹰总爱在死了或垂死的动物上面盘旋。” “看呀,它飞回来了。咱们倒要看看是谁先死。”罗杰抓起他的22汽枪。 “省点儿弹药吧。这鸟不会伤害咱们,肉也不好吃。再说,用你那支蹩脚枪,也打不伤它呀。” “它可真大啊!”哈尔喃喃地说,神鹰又转了一圈。 “世界上最大的飞鸟,”亨特说,“而且,尽管它硕大沉重,却比任何别的鸟都飞得高。必要时,它可以一连四十天不吃东西。可是,一旦它碰上食物,却可以一口气吃下18磅肉。” “我知道。”罗杰说,“它们专门叼小羊羔,还有别的动物的幼畜。” “不全对。体型巨大的动物,如果看起来病弱,它们也会去袭击,不会害怕。但它们从不叼着食物飞走。它们的爪子没有足够的力量抓着重物高飞。” 神鹰泄气地飞走了。但那位印第安人却因此而忧心忡忡。 “不好,不好,”他不停他说,一边使劲儿往回划。“我们回头,我们回头。” 但这时候想往回划已经不可能。强大的水流把船一直往前冲,因此,也不必和他争辩了。 河湾那边传来急流空洞的吼声。汹涌的、急速旋转着的涡流在船的四周飞溅,仿佛成串成串的炸弹在河底爆炸,滔滔白浪起伏不停。 他们飞快地拐过河湾,河水狂暴的吼声震耳欲聋。河面上,河水撞击在嶙峋的礁石上,水雾四溅的喷泉腾空而起,像无数白精灵在狂舞。遇上圆滑的石块,滚滚的流水就变成一个个硕大的驼峰。 那位印第安人,纳波,在船头,约翰·亨特在船尾。一道激流从两块巨石间冲过,纳波往那儿一指,于是,全船人台力划桨,船飞箭似地越过窄窄的激流,划呀,划呀,划得越快越好。在这种河道里,必须有极高的舵效速率。要想让船顺利地在礁石间行驶,必须使船走得比水快。 河水在岩石间冲过,涌起山丘般的浪峰。独木舟行驶在浪峰之巅,就像马背上英勇的牛仔。水花四溅,船上的人都浇成了落汤鸡。 小船在岩石的间隙中左躲右闪地颠簸,一会儿被托上波峰,一会儿跌入浪谷。和它相比,冲浪滑板平稳多了。 “嗬——!”罗杰一声呐喊,其他人不论老少都齐声呼喊起来。经历了这一类事情,白胡子老头也会变成意气风发的小伙子。血液在体内轻快地奔腾,礁石滩终于闯过来了。 小船冲入一片浅水湾,船头几乎垂直地扎进河底,纳波在水里不见了。约翰·亨特和哈尔用力倒划。让船头抬起来,纳波还在,仍然安然无恙。他又惊叫一声,这一回,可就被水呛着了。 独木舟正在作精彩的杂技表演。一条仅用一根圆木制成的小船,竟能行驶得如此灵活自如,真令人惊叹。它几乎像一条蛇一样穿行在礁石之间,在岩石上面掠过时,它仿佛能像蛇一样拱背收腹。如果它会说话,它一定会像它的乘客一样大声欢呼。 最后一次胜利的俯冲后,桨都停下来,小船靠着惯性,驶进一道平静宽阔的河湾。 松弛一下来回顾他们刚刚飞越的咆哮喧嚣的激流,令人十分愉快。 “在亚马孙的支流里,这一类事情多着呢。”亨特说,“我想,你们知道亚马孙这个词是怎么来的吧?” “它不是和早期探险家所发现的一个尚武的妇女部落有关吗?”哈尔说。 “那是一种说法。另一种说法是,亚马孙河是以印第安语的一个词命名的,这个词的意思是‘毁船者’。使它名符其实的不仅是众多的急流,还有遍布在一些河道里的圆木。这些圆木藏在水下,贴着河面漂浮,非常危险。到了主河道,亚马孙河变得像海一样宽广。那儿又常有很厉害的风暴。此外,还有海啸。” “什么叫海啸?”罗杰问。 “那是一种像潮汐波似的活动水堤。它从海洋冲入内河,有时高达10到12英尺。” “我倒想看看海啸。”罗杰说。 他父亲苦笑了一下。“你会看到的。不过,我希望海啸发生时,我们能乘坐在一条比这条船大一点的船上。”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有一条大一点的船,好能搜集一些动物?” “一驶出这段河道就有。比这大的船是不能在帕斯塔萨河上行驶的。不过,我们何必一定要等到那个时候呢?现在,我们就可以收集一些小动物呀。况且,小动物有时候也和大动物一样重要。” 前面传来一阵阴森的咆哮声,收集小动物只好推迟一下了。这次的咆哮和上次的不一样。这种轰鸣更加深沉,而且找不到声音发出的地方。河水转眼间变得无影无踪,在它消失的地方,升起一片水雾。 “瀑布!”哈尔惊叫,“我们最好停下船来好好看看。” 右边有个小小的河湾,湾里有打着转的旋涡。他们靠了岸,把船推上沙滩,然后,小心地穿过丛林来到河边。在那儿,他们可以仔细看看瀑布。 在一个岬角上,河水从12英尺高的地方飞流直下,落入一大堆突出的礁石间。 “我们可不能从那地方下去,”约翰·亨特说,“看见那边的滑坡了吗?我们冲不过去,但是,我们或许可以用缆绳把船放下去。” 这个方案和飞越激流一样刺激。小船划到离瀑布顶不远的一个地方,那里的水流不算急,人人都在紧张地期待着,纳波好像已经忘记神鹰投下的阴霾。 他们蹚水走着,湍急的河水只有齐胸深。真是避开赤道炎日的好去处啊!猎手们不用穿北部地区常见的那种笨重的猎装。一件薄讨衫,一条薄裤,还有一双叫做阿尔帕吉塔的南美凉鞋,这些便是他们的全副行头。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怕潮湿的东西——除非你把约翰·亨特烟斗里的烟丝也算进去。 独木舟里所有的东西都包装得很好,甚至连枪都已经装进防水的盒子里。弹药装在防水性能像玻璃瓶一样好的铝盒内,照相机、胶卷、药品和珍贵的文件也放在一个铝盒里。 但黑瓦洛人头查理,却只是用他自己的头发系在一块坐板下。他生前经历过无数次风吹浪打太阳晒,现在也应该经得起风浪。 哈尔和纳波抓住缆绳。这根缆绳系在船头,它是用藤编的,像麻绳一样结实。他们紧紧地靠在岩石上,一次放几英寸缆绳,使船尾朝下放到瀑布当中。 罗杰和他父亲牢牢抓住船尾,他们的任务是把握住船的方向,让它从礁石之间穿过。 “罗杰,要是河水把你冲倒了,你可要紧紧抓住船舷边。” 船漂在一个水坡上,这水坡像屋顶一样倾斜。河底崎岖不平,在水深仅及脚踝的地方,罗杰有时会踢着石头,但一转眼,他又会掉进没颈深的水潭。他死死抓住船舷边。他扶着船漂过激流,船也同样搀扶着他。 “别放太快,”约翰·亨特向放绳那两个人大喊。但水的咆哮几乎淹没了他的呼喊声。 他还是喊迟了。船尾继续向前冲,他站脚的地方滑溜溜的,人一下子被带倒,跌进白沫翻滚的漩涡里。 这很危险。被漩涡带着在水下打转,很容易撞到瞧石上弄得遍体鳞伤。他也许会被撞晕,不醒人事,浮不上来。 上面的三个人焦急地寻找他的踪迹。为了营救亨持,他们打算丢掉小船,由它自己漂下去。正在这时,他的头从船尾下露出来了。头慢慢地探出水面,哈尔看见他父亲还叼着烟斗,松了口气儿,不禁开怀大笑。 亨特脸上露出既惊讶又恼怒的神情。做父亲的可不习惯被大自然这样肆意戏弄。 过了一会儿,亨特自己却大笑起来。事情是这样的:他们全体重新登上小船后,便顺着一段湍急但不危险的河道划下去。两岸树木的枝叶低悬在河面上。哈尔弯着腰,正在船舱里摸索什么,一根树杈上的枯枝穿过他的皮带,他还没来得及对眼前的形势发表自己的意见,就被吊到半空中。船继续向前走,他呢,却挂在那儿啦。他挣扎着用双手去抓船,却只抓到了一袋土豆。 他吊在那儿,模样可不怎么体面,头朝下,屁股朝天,还抓住一袋土豆死不放手。枯枝啪嚓一声断了,他和那袋土豆都洗了个澡。 独木舟停泊在一片狭长的小沙滩上,哈尔摇摇晃晃地从水里爬出来,手里还提着他的那口袋土豆。他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午饭就摆在沙滩上。下午的航程激流更多,而且越来越多。直到傍晚,当他们把独木舟推上一片河滩时,一行四人已是筋疲力尽。几棵大树的浓阴覆盖着河滩,这儿正好当作过夜的旅馆。 6、兽踪人脸 这片河滩真是宿营的好地方。河滩前面是一片景色优美的水湾,湾宽百呎,水面平如滑镜,鱼儿不时跃出水面,使平静的湾面漾起圈圈点点的涟漪。水湾远处,林莽苍苍,遮天蔽日,树端上盛开着的那些黄的、绯红的花朵儿,在夕阳下闪耀着夺目的光彩;白鹭懒洋洋地从水面掠过。 河边有棵高大的吉贝树,他们打算在树下扎营。吉贝树下,靠近河岸的地方没有矮灌木,但离那儿几码远,就开始有灌木生长。 在林莽和开阔地带交接的地方,约翰·亨特发现一条窄窄的通道。 “看样子,像是什么东西的足迹,”他对纳波说,“印第安人?” 纳波满脸疯疑,他察看着那松软的地面,指点着那些足印。它们不像是人踩出来的。 “看呀,孩子们,”亨特说,“你们对亚马孙动物的认识,就从这儿开始了。这些足迹就是西貒①的蹄爪扎下的。” “西貒是野猪吗?”哈尔问,“我读过有关它们的资料。看来,它们喜欢成群结队地活动,而且随时会袭击人类。” ①美国的一种野猪。——译者 “说得对,碰到西貒时,最好的办法是爬到树上去。我认识一个考察家,为了躲避西貒的袭击,他曾在树上呆了三天三夜。”他又察看了其它兽迹。“依我看,动物夜里常到这儿来喝水。”他指点着一些足趾奇怪地张开的蹄印说,“这些足迹是水豚的,它们是世界上最大的鼠类——大得像绵羊。这些是鹿的足印。” “对,”哈尔说,“不管在哪儿,我都认得它们,”他想起了科罗拉多、加拿大和缅因州树林里的鹿迹。 “不过,有些兽迹是我从前没见过的。” 他指的是一种仿佛用茶碟摁出来的圆滑的足印。 “梯格丽!”纳波惊叫起来。“这地方没有好的。” “不错,是梯格丽。”亨特承认。 “什么叫梯格丽?”罗杰莫名其妙,因为他父亲和纳波都是这样读那个词的。 “这是西班牙语里的老虎。整个墨西哥和南美都管这种动物叫梯格丽,尽管它不是真正的老虎。它身上的花纹不是条纹状而是点状的。在讲葡萄牙语的巴西边境,它叫安克,意思是雪豹。在我们的英语里,它名叫美洲虎。不管你叫它什么,它都是林中之王。” “没有好,”纳波哀嚎着,“我们去回。” “他又来了,‘我们去回’,”哈尔不耐烦地说,“今天晚上,美洲虎要是到这儿来喝水,那可是给它拍照的好机会啊!” “它们要是想饱餐一顿小探险家肉,那可能也是个好机会吧,”罗杰犹疑地说。 “放心,”亨特说,“只要我们不惹它们,它们一般不会侵犯我们。而且,我们睡的是吊床,离它们经过的路远着呢。” 哈尔和罗杰睡惯了北方那种带门帘的帆布帐篷和睡袋,吊床这种露营方式使他们感到很新鲜。在林莽中旅行的人不能有,沉重的器具拖累。他们露天而睡,没有带帆布门帘和安着防蚊纱窗的完全密封的帐篷。明尼阿波利斯城的任何一个职员,如果要到郊外的明尼苏达湖宿营几晚,他带的营具比一个打算艰难跋涉一年,穿越亚马孙林莽的老练探险家所带的营具复杂得多,因为在那片土地上,最可怕的野兽是蚊虫。 十分钟之后,营地扎好了。所谓营地只不过是三张悬挂在树木之间的吊床。 在这片到处都用吊床的土地上,也有一些部落没有这种习惯,黑瓦洛就是其中的一个。所以,纳波没挂吊床,他只是在地里挖个洞,打算把自己埋在里面。亚马孙流域的夜晚,有时也会冷得出奇,白天晒得发烫的泥土,夜里盖在身上可暖和啦。 三张空中床和一张地穴床铺好之后,纳波拿起他的弓箭。“我得捉鱼。”他说。 亨特说,罗杰也许想看看用弓箭怎么捕鱼,于是,罗杰跟着一块儿去了。 但是,看样子他心不在焉,不停地回过头来扫视通往林莽的路口,野兽夜间就是从那儿出来的,印第安人也有可能在那儿出现,有谁说得准呢?只要留神看看他,就能看出他在想鬼点子。然而,谁也没留意看他。 他跟纳波一起走到河边。在离水面一英尺深的水里,纳波发现一条鲑鱼在游来游去。他用箭把鲑鱼扎起来,直到那时,罗杰还和他呆在一起。纳波把鱼送回营地,用泥巴裹着烤。这时,罗杰跑到船上取了点儿什么,然后,钻进了林莽。过了一会儿,他溜回营地,和大伙一块儿生火。 树下已经很暗,火堆开始闪着摇曳不定的黄光。阴影幽灵似地在四周晃动。林莽那边不时传来一两声尖叫,仿佛是夜的合唱的序曲。 哈尔微微打了个冷颤,望了望灌木丛那边兽迹消失的地方。他愣住了,眼瞪得老大。 “爸,看啊,”他低声说,“印第安人。”亨特看了看,一点不假,一张印第安人的脸正从灌木从那儿向外窥视。光线太暗,看不清楚。 “肯定是纳波,”亨特说,“他在捡柴火。” “对,不过,这会儿他正在河那边捡柴。” 纳波扛着一捆浮柴爬上河岸。哈尔伸手拿枪,但他爸爸说:“别鲁莽,也许他们是友好的。咱们先送他一件礼物试试。”他从口袋里取出一面镜子,印第安人喜欢镜子。 随着他们的目光,纳波也看见了那玩意儿,他很纳闷。惊慌之中,扛着的柴捆掉下来,砸在他的脚趾上。他尖叫一声,这更使哈尔和他父亲吓了一大跳。但藏在丛林里的那张脸似乎无动于衷。哈尔还注意到,罗杰也很镇静,这实在奇怪。 “这小子比我原来想象的有胆量,”他暗想。 “看不清,”亨特眨着眼抱怨说,“不过,他看起来很小,可能是个孩子。他也许仅仅是好奇。无论如何,我得用这礼物试他一试。” “我拿着枪,有什么动静,我做你的后盾。”哈尔保证说。 亨特战战兢兢地往前走。哈尔紧握着枪,屏住呼吸。罗杰好像在偷愉地笑,但也可能是由于恐怖而发出的喘息声。丛林里的那张脸仍旧一动不动。 差几英尺到灌木丛时,爸停下了脚步,哈哈大笑,接着把手伸进灌木丛,把那人头拽出来。那人头不是别人,却是查理。 罗杰开心地大笑起来。他在地上打滚,拚命蹬腿大笑。哈尔撂下枪,一把抓住罗杰的短裤后裆,把他往河边拽。罗杰扭动着挣脱了身子,藏进灌木丛。他仍旧像鬣狗似地大笑着。 哈尔也开怀大笑起来。只有纳波仍然神情严肃地望望这个望望那个。看样子,他怀疑他的这些古怪的旅伴有点儿神志不清。他实在不得要领,只好不再追究,起身去把烤好的鱼从火里取出来。 他取出一个烤得又硬又干的泥巴坨,在一块石头上把它砸开,鱼烤得恰到好处。那堆火里还烤着土豆,这顿饭吃得可香啦。 饭后,他们各自去睡觉。亨特父子爬上他们的吊床,纳波钻进地洞。天快亮时,得盖毯子,毯子是用得着的。至于蚊帐,尽管为了便于往吊床绳上安,他们的蚊帐是加上套筒特制的,但营地周围看来没有蚊子,也就用不着了。为了不让从树洞里出来的蚂蚁和其他小害虫爬上吊床,吊床绳都涂抹了杀菌的杂酚油。 罗杰翻来复去,辗转难眠,因为他从来没睡过吊床。 “不要直躺在吊床上,要斜着躺在吊床的对角线上,这样才不容易掉下来。”他父亲规劝道。 可是,罗杰不是个听教的乖孩子,他只能从痛苦的教训中学乖。 他和父亲很快就睡熟了。哈尔拿着照相机和闪光灯,使劲儿撑着,不让自己睡着,但过不了一会儿,他也和其他人一样进入了梦乡。 纳波在兽迹的一边把自己整个儿埋进土里,头古怪地露出地面。他一会儿把头扭向这边,一会儿把头扭向那边,在渐渐熄灭的火光中四处察看。没多久,头搭拉下来,他闭上了眼睛。 四个人睡得正香的时候,大森林却醒着,“它醒着,因为这是黑夜。”野兽们仿佛这样说。 蝉开始发出尖细的低鸣,但这低低的虫鸣终于变成聒耳的尖啸。树蛙鼓着肚皮,咕呱咕呱地叫。夜鹰的叫声有如一只垂死的鬼魂在呜咽,如果鬼魂也会死的话。一些不知名的动物也加入它们的喧嚣,动物学家们还没有给它们起那些长长的拉丁文的名字呢。 过了一会儿,传来一阵深沉的闷雷似的咳嗽,所有喧哗都沉寂了,那是在向美洲虎——森林之王致敬。 7、林莽之夜 震耳欲聋的呼喊划破了夜的寂静。 亨特从梦中惊醒,摁亮手电。又一声疯狂的喊叫,听起来像是罗杰的声音。亨特和哈尔都一齐把手电射向发现兽踪的地方,他们满以为罗杰已经被美洲虎叼在口中,但手电光下既没有野兽也没有罗杰。 “救命!救命啊!”罗杰惊恐万状地高喊。两支手电四处搜寻,最后落在他身上。 他全身僵直,发疯似地瞪着眼睛。他正在跳着一种桑巴和苏格兰高地舞混合的舞蹈,喊声直冲云霄。他扯掉了衬衫,蹬掉了裤子,几乎光着身子。他发狂地混身乱搔,像野马般不停地狂跳乱舞,拍打抓挠着身体的各个部位。 “喂,你们就不能帮帮忙吗?”他哀叫着。 约翰·亨特爬下吊床,暗暗好笑。 “我觉得,你找到了最适合你干的事儿,”他说,“跳舞哇,小子,跳哇!” 他用手电贴着地面照。 “它们在这儿。躲开它们行进的路线。” 一条黑带正在地上蠕动。黑带宽一英尺。这支队伍的两头似乎无穷无尽。 “这是什么?”哈尔问。 “蚂蚁大军。它们的队伍有时长达一英里。凡是挡在它们前进路上的东西,都要被它们吃掉——男孩子也不例外。看,那是它们的长官。” 纵队的旁边,有些蚂蚁不一直跟着队伍前进,它们不断地来回奔跑,好像在督促着士兵们保持队伍的整齐。 他到火堆那儿取来一恨一头还闪着火光的柴枝。 “好啦,罗杰,大夫来了。不过,我希望你不要说治疗比病痛还难熬。” 他们的父亲走过去,用通红的炭火抄蚂蚁大军的后路。罗杰好不容易站住不动;那些蚂蚁已经把它们的巨螯深深地蜇进他的肉里,背后受到袭击,蚂蚁松开了螯纷纷掉下来。 罗杰疯狂滑稽地乎舞足蹈,已经打掉了许多蚂蚁,但这些蚂蚁的头和螯还钉在肉里,要把这些东西弄掉,得采用更疼痛的疗法:用刀把它们剔掉,然后在伤口上涂上马塞奥雷特直到罗杰变成一只混身是粉红和白色斑纹的花豹,或者一个为了参战而纹了身的印第安人才算完。 “这些蚂蚁是怎么跑到你的吊床里去的?”亨特问。 罗杰忸怩不安。“嗯,我没在吊床上嘛。我掉了出来,太瞌睡了,没醒过来。不过,不管怎么说,睡地上比睡那破吊床舒服。可是,我真不明白,它们怎么不爬到纳波身上去呢?” 他们这才想起纳波,用手电照照他睡下的那块地方。那儿有一堆新土,成串成串的蚂蚁在土堆上川流不息。纳波颇为老练,他早就完全钻进土里去了。 罗杰用指尖拨弄着他的伤口。“那些家伙咬人咬得真厉害!” “印第安人用这种蚂蚁来缝合伤口,你不知道吧?他们让蚂蚁把创口的边沿咬在一块儿,然后,切掉蚂蚁的身体,让蚁螯留在伤口那儿,把伤口夹紧直到它愈合为止。” “那么,当这样一支大军进攻印第安村落时,这个村庄可就热闹啦。”哈尔沉思着说。 “最好的办法是搬出来,把村庄留给蚂蚁。印第安人通常都远远地躲到林莽中一个安全地带,直至大军开过去了才回村。谁的屋子刚好在它们的行军线上,谁就走运了。屋子里里外外,虱子、蚊子和所有害虫一扫而光。” 行军队列的尾部过去了。纳波似乎知道蚂蚁大军什么时候会开过去,他小心翼翼地从土里钻出头来。不过,罗杰可吃尽了苦头,他穿上衣服,用毯子把自己裹得严严的,爬回吊床上去。 被营地的骚动打扰了的林莽,又恢复了原先的黑暗和寂静。好一阵子,森林里万籁俱寂。过了一会儿,这寂静被一阵又一阵响声打破,大森林终于像就要沸腾的锅炉一样喧闹起来。 哈尔这会儿睡不着了,他盼望林子里的某些居民会口渴。但是,大森林里的异常动静显然已经打乱了它们一向的生活习惯。今晚,恐怕只有最迟钝的动物才会来了。 它终于来了——这个树林里的大笨蛋。哈尔听见大树下的矮灌木丛里传来枝条被压断的劈啪声,似乎一只笨重的野兽正在走过来。他等着,直等到他完全肯定那只野兽已经钻出灌木丛,正穿过营地时,才摁亮手电。野兽停下脚步,直盯着手电光。哈尔的闪光灯闪了一下,拍下了一张貘的照片。 一个好的动物摄影师懂得应该先拍下动物的照片,然后才对动物进行观察。要是他先观察动物,不等他拍下照片,动物就会跑不见了,现在,貘已经稳稳当当地收进哈尔的照相机里,他可以开始观察那只动物了。 这是他所见到的第一只貘,但他早已从他钻研过的许多博物学书籍的插图上认识了它。不过眼前这只真正的貘还是使他惊讶不已。 这就是南美最巨型的野生动物。这只貘准有300磅重。它身高约5英尺,体长6英尺。这家伙好像是由好几种动物的不同部位拼凑起来的:大肥猪的躯干,马的鬃毛和大象的鼻子。哈尔知道,有些科气家主张把貘看成是大象在美洲的远亲。显然,这巨兽的鼻子具有和象鼻一样的功能:搜寻食物,并把它卷进鼻子底下的嘴里。 这只“马-野猪-象”三不像被灯光吸引,一动不动地站着。辛辛那提动物园正好需要这样一只貘。不过,他们的独木舟太不稳当,河里浪高流急,即使抓住这只大貘,也设法运走。如果这貘的“版本”小一点儿,便于携带就好了。 看来,哈尔的祈祷还真灵,灌木丛窸窸窣窣响了一阵,一只“袖珍版”的貘踱出来了。当然,它并不是小到可以放进口袋。但是,尽管那只独木舟已经很挤,也还装得下它。这是一只幼貘。它的皮色不像妈妈的皮色那样单调。妈妈的皮毛是暗褐色的,而它的皮上却点缀着鲜艳的黄条纹和白斑点。它低声哼着,摇摇摆摆地拱到妈妈肚子下,开始吮吸妈妈香甜的乳汁。 哈尔正想用来福枪托把父亲捅醒,转念一想,要是他能单枪匹马抓住这只小幼貘,不就可以大大夸耀一番了吗。其实,要抓住它恐怕也没有多大问题,母兽肯定不会造成太大困难。 他尽力回忆他读过的有关貘的资料。一些权威说过,貘是一种性情非常温和的动物,而且视力很弱。也许,值到他一直走到它面前,它仍然会全无知觉。 他悄悄溜下吊床,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手电仍然直照着大貘那双深度近视的眼睛。 他在心里推测着成功的可能性。万一惊动母貘,它可能会朝那儿跑?他知道,貘通常习惯往河里躲。如果受了惊,这头野兽十之八九会径直朝有水的地方跑。而那只小家伙不可能像母貘那么敏捷,很容易逮住。 但是,这如意算盘却功亏一篑,哈尔啪地踩响了一根细树枝。受惊的母貘没有朝河那边跑,它埋下头,纵身向灯光猛冲。哈尔马上就看到,母兽的性情无论多么温和,也是要奋起保护它的幼崽的。 母貘在冲锋,在喊叫。人们可能会以为体型这样巨大的野兽,应该发出雷鸣般的吼声。但这只母貘只是像野马那样嘶叫。它的嘶叫最后变成悲切刺耳的啸声。 另外三位露宿者被惊醒了。父亲和罗杰一骨碌滚下吊床,纳波像冬眠的刺猥听到春天的第一声召唤,从他的地洞里拱了出来。 他们谁也没来得及靠近哈尔,那只300磅的猛兽已经像排炮般向他冲去。 哈尔沉着地飞身跃起,抓住头顶上的一根树枝,这样,那褐色的庞然大物扑了个空,从他身下冲了过去。可是,树枝断了,他不偏不倚正好落在貘背上。他读过一些书,现在,书中所叙述的那些令人心惊胆战的情景一一从他脑海中闪过。美洲虎攻击貘时,常常跳到它背上。貌似蠢笨的貘却会驮着虎,穿过荆棘丛生的灌木丛,钻过半倒的树木和低矮的伎条。背上的美洲虎被荆棘扎、树枝抽,最后变成血肉模糊的一堆肉酱被甩下来。 想到这儿,哈尔吓坏啦。他一刻也不敢耽搁,一骨碌从他的坐椅上翻下来。躺在宁静的大地上,他松了口气儿。但是,如果他以为,貘这样就会放过他,那就错了。即使没有手电光,它也知道敌人躺在哪里。貘的视力可能很弱,但它的嗅觉和听觉却非常敏锐。 它来了,哈尔听见,它像一列快车似地凄厉地尖啸着冲过来。他挣扎着跪起来,使劲儿滚到一边。那头动作笨拙的畜生撞过来时,两支手电光对准它射去,接着,听到一声震耳的枪声。 这只“马-野猪-象”三位一体的畜生皮再厚也抵挡不住亨特的270温彻斯特枪里的130-谷裂开弹。貘重重地栽了个筋斗,躺着不动了。 哈尔连忙走过去,他得找那头幼貘。找它并不难。幼貘正向它妈妈扑去。一挨着妈妈,它就趴下吃它的最后一顿奶。 哈尔有点儿可怜幼貘。他和伙伴们默不作声地站在一边儿看着,让那个家伙再饱餐一顿吧。 哈尔俯身抚摸那小孤儿光滑鲜艳的皮毛。 “没关系,”他说,“我们会给你补偿的。我们要把你送进一个最好的动物园。在那儿,你会得到最好的食物,还会有一个完全属于你的游泳池,不会再有老虎打扰你。我们说话算话。” 8、沿虚线而下 第二天上午,他们又冲过许多激流,最后来到一道大瀑布前。他们不得不把船上东西和船依次搬上岸,绕过瀑布运下去。在瀑布底下,他们重新装船,大家登上了独木舟,只有纳波还站在岸上,说什么也不肯再上船。 “我得回去。”他说。 亨特和他争辩也没用。这道瀑布标志着他所熟悉的土地已经到了尽头,瀑布那边的土地充满不可知的奥秘和恐怖。他不了解那儿的人,他对他们的唯一评价是,他们很坏。 他将踏着河边忽隐忽现的小径返回家园。他得走两天才能回到他的村庄。 亨特把工钱付给他。哈尔给他一点干粮,纳波笑着谢绝了干粮。 “我的吃。”他拍着他的弓说。从森林和河流里,他能获得他所需要的食物。 他帮亨特他们把船从岸边推开以后,待在岸上,久久不愿离去,好像在为离别他的新朋友而惋惜。湍急的河水载着独木舟顺流而去,他用自己的语言高呼了一句再见之类的话,开始在瀑布旁边的陡峭石头坡上攀登。 到了瀑布顶,他转身挥挥手,就走了。 四个人中只走了一个,可剩下的三个却感到孤独,这似乎很可笑。他们回过头,久久地望着瀑布的顶端。四个人当中,只有纳波真正了解这片林莽。现在,他们开始向着白人一向有去无回的土地进发了。 最快摆脱这种孤独感的是罗杰,他太小,无法理解这离别意味着什么。他对父亲和兄长充满着信任,而他们俩反而不像他那样信任自己。 “我想,‘大鼻子’该吃东西了吧,”罗杰说。由于它那突出的长鼻子,也由于不管见了什么东西或碰到什么人,它都爱用它那好奇的鼻子捅捅戳戳,那只小貘就得了“大鼻子”这个绰号。 “貘吃什么?” “各种树叶、嫩枝和多汁的蔬菜等等,”父亲说,“但幼貘得吃奶。既然没有奶,你们可以采点儿很嫩的草试试。”他们把船划近岸边,让罗杰抓了把新鲜的嫩草,把这佳肴送到“大鼻子”嘴边。 “大鼻子”卷起鼻子,嗅嗅罗杰递上来的美食。要不是它的鼻子只能老冲着地面的话,它就会把它往上翘起来了。 “这一下,你可不会再调皮了吧?”约翰·亨特用责备的口吻说。亨特话音未落,“大鼻子”就成了不服管教的孩子了。它拼命往船外跳,不过,马上被用藤为它特制的挽具扯回船上。 “在它决定吃东西之前,也许,我们只能让它依靠它自己身上的脂肪维持生命了。”说着,父亲转身去办一件马上得干的重要事情。他拿出拍纸薄、铅笔和指南针。 “给这条河绘制地图吗?”哈尔有点儿兴奋地问。 “对,你愿意帮忙吗?” “我来画,你帮忙。”哈尔壮着胆说。给一条还没有人知道的河流绘制航线图,还有什么别的事情比这更激动人心的吗? 约翰·亨特宽容地微微一笑。“好吧,我相信你会画好的。”说着,把东西递给哈尔。 哈尔眼睛一亮。“那么,咱们从这道瀑布开始画吧,可以吗?” “它有名字吗?” “我还没听说过。” “我们该给它起个什么名字呢?”他们看见这道瀑布的时候,纳波正在它的顶巅向他们挥手道别,哈尔想到这个,“纳波瀑布,怎么样?” “叫什么都行。” 哈尔在拍纸簿的最上方作了个记号,写上“纳波瀑布”。然后,他开始勾出河流的轮廓。拍纸簿的纸画着蓝格子,每一格代表一平方英里。哈尔以前常观察测量员工作。他利用指南针确定方向,估计着返回瀑布的距离和与前头另一个大河湾的距离。 “要是我们什么仪器都有就好了。”他说。 “我们这样的探险,带那些东西太笨重了。只要我们能提供一张大致精确的草图,就能促使勘测队到这里头来完成这项工作。” 每看见一座丘陵或山岳,哈尔都把它画到地图上,并际上估计的高度。旁注记录着树木的方位,特别像金鸡纳霜、像胶这些在商业上很重要的树木,或是那些可用作木材的有价值的树木。 父亲根据他以往的经验,不断提出建议,让哈尔独立绘制地图。河流宽度的变化,深度等等都一一际在地图上,同时还注明各种激流的特点。 哈尔深知作为一个真正的开拓先驱意味着什么,他今天所做的工作,对将来所有在这条河流上旅行的人都是有益的。他感到自己肩负的责任,因此格外用心。 一天的时光悄悄地消逝,谁也想下到林莽中会藏着潜伏的敌人。露营地搭在一个小岛上,印第安人只要进入小岛,很容易被发现。头天晚上击毙的母貘肉,成了他们菜单上的主菜。貘肉很像牛肉,味道很好,但它还带有一点儿猪肉的味儿,这使它具有独特的风味。 夜里,他们似乎听到了鼓声,但不能肯定,因为森林里野兽的喧闹声太响了。 第二天仍然是划独木舟顺流而下,绘制地图。印第安人仍然没有出现,“大鼻子”仍然不肯进食。它偶尔像婴儿或小狗似地低低哼几声。他们开始为它担心,照这样下去,它可就永远也到不了动物园。 难题终于解决了。不过,几乎使他门这次考察夭折。 拐过一道河湾,他们看见两只山羊站在一片没膝的野草地里。其中一只是母羊,奶子胀鼓鼓的。 “野山羊!”罗杰叫道,“‘大鼻子’有奶吃了。”山羊不动声色地站在那儿,注视着小船。 “不会是野山羊,”哈尔说,“野山羊见了人会跑。” “可这附近没有村庄呀。” “也许,村庄藏在树林深处。” “嗯,不管怎么说,”罗杰提议道,“那片沙滩可是吃午饭的好地方。” 这建议看来不赖,于是,他们把独木舟推上了沙滩,取出一点饮食。从沙滩上看不见山羊,因为中间隔着一道高高的河堤。 大约过了五分钟,一阵刺耳的尖叫和飞箭的飕飕声把他们吓得直跳起来。罗杰摇摇晃晃地从河堤上跑下来,手里紧紧抓住一瓶奶。 “快,他们拿箭射我。” 一转眼,三个人就上了独木舟,向河心划去。强大的水流帮了他们的忙。又一支箭呼啸着飞来,但什么也没射中。一会儿功夫,他们已经拐过一道河湾,可以松一口气儿了。 但松弛的时间很短。在一道小河湾里,他们看见一条独木舟。他们驶过那儿还不到500英尺,三个印第安人就跑来了。他们跳上独木舟,穷追不舍。 淘气的罗杰有点儿懊悔,但太晚了。父子三人拼命划桨,似乎他们的生与死都系在这几支桨上——这是完全可能的。 他们是三比三。但印第安人熟悉这条河,知道哪儿是最好的航道。而且,他们划独木舟也划得更老练。 亨特父子领先一英里,但后来,船擦过一片暗沙洲,速度变慢了。在沙洲上,另一只独木舟却轻快地掠过水面,在印第安人手里,独木舟简直有了生命。 一个印第安人放下桨,拿起弓。弓长7英尺。他在船里站起来,拉开弓,把一支万恶的长箭搭在弦上。 嘣——飕。箭嵌进亨特他们的独木舟的船舷上,箭尾上的羽毛嗡嗡作响,像响尾蛇的尾巴一样。 即使在这样险恶的时刻,亨特也没忘记作为收藏家的任务。他拔出箭,把它放好在船里。 “会有博物馆要它的。” 父亲尽力向印第安人表示友好。他微笑着举起双手。但罗杰的偷窃行为几乎使这种表示友好的办法完全失灵。印第安人的回答只是愤怒的呐喊和再射来一支箭。这支箭射中了约翰·亨特高举的右臂,他的脸因为剧痛扭歪了。 哈尔忍无可忍,他端起他的“野人”连发来福枪,把以“杀伤力特强”而著称的三百发大功率平射子弹推上膛。来吧,这回轮到他们被打个稀巴烂了。 “别打死他们,”他爸爸警告说。 “我不会,”为了正好对着略低于水平面的地方射击,他把枪平放在独木舟上。威力无比的来福枪怒吼着打破了林莽的寂静。那条独木舟和船上的三个鬼哭狼嚎的家伙都被飞溅的浪花遮没了。浪花过后,独木舟开始下沉,那几个印第安人泼泼溅溅地蹚水往岸边逃去。 “爸,要我干点儿什么吗?” “不用,你和罗杰要坚持划桨。不过,先把盐给我递过来。”哈尔吃惊地望了父亲一眼,这人疯了吗? “没错,我要盐,把那缸盐递给我。”亨特已经把箭拔出来,搁在头一支箭旁边。他注意到箭尖涂着一种黑胶,他认得这是箭毒,因为在他自己携带的物品中也有这种东西,狩猎用得着它。 他挽起衣袖,箭伤不算深,但箭毒却足以使人在几分钟内死亡。不吃盐的印第安人和野兽很快就会中毒身亡。吃盐的白人有可能使其毒性解除。亨特用他的猎刀把伤口割大,忍着痛把盐揉进伤口。他嘴里塞满盐,喝了一点点水把盐咽下。 “对不起,活儿全留给你们干了。”他边说边在船舱底平躺下来。 “你要不要到岸上躺躺?” “不,不。继续往前划。我一会儿就没事儿了。” 箭毒切断了神经和肌肉之间的联系,使肌肉松软无力。正是由于这个原因,这项致人死命的亚马孙印第安人的发明,现在已经在欧洲和美洲的医院里,应用于需要让紧张的肌肉松弛的病例。但这种东西很容易用过量,亨待所吸收的箭毒是否足以使他永远放松?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首先受箭毒影响的是头部和颈部的肌肉,他的头动不了了。麻木感向下扩展到胸部,肋骨间的肌肉、直到管呼吸的横膈膜。随着这些器官失去知觉,他感到呼吸很困难,他倒宁愿干脆停止呼吸。但他勇敢地挺住,他知道,要活下去的唯一办法是硬挺住。 孩子们没有意识到情况的严重。这样也好,反正他们帮不了忙。他们所能干的只是尽量拉开他们和那个被惹翻了的印第安村落的距离。 9、落荒而逃 咚——咚——咚——咚,森林里传来不祥的响声。 “鼓声!”哈尔惊叫,“那些印第安人真的被惹恼了。” 他焦急地向身后望去,还没见有独木舟追来——到目前还没有。他和罗杰拼命地划,船桨划破翻腾的波浪。顺水船划得很快,但不幸的是,追他们的人也顺水。 “大鼻子”低声嘶叫,叫声像小马。 “忍耐一下,小河马,”罗杰说,“没功夫管你啊。” 他把那瓶鲜羊奶推到阴凉的地方,把手帕放到河水里浸湿,蒙在瓶子上,让它保持清凉。 哈尔没忘记他的地图,他以从没有过的速度这快地画草图,记笔记。他吝惜划桨间隙的点滴时光。 前方传来另一种声音,是激流的吼叫。碧波白浪在阳光下跳跃。波浪很美,但波浪下面的黑礁石却脸色阴沉。 来不及仔细地观察地形,没时间挑选航道,小船掠过急流箭也似地向前驶去,好像只有高速度才能征服急流。 水势突然下降,变成碧绿陡直的滑坡,河水发出蛇叫似的嘶嘶声。水急速下滑,在礁石之间迂回,那样子也像蛇一样。 轰隆声更响了。前面的景象把坐在船头的罗杰吓呆了。如果船尾的哈尔能操纵小船顺利越过这个滑坡,他在罗杰眼里就更有本事了。 在两块巨大的圆石之间,滑坡陡然飞泻而下。船像离弦的箭一样飞驶,只要稍向旁边偏一点儿,一声巨响,船就粉碎了,在帕斯塔萨河上只能留下破碎的木片。 罗杰紧握船桨,准备必要时用桨撑住石头,减慢船速。可是,高速前进的桨敲在巨石上会断吗?桨会从他手中飞脱或者戳进他的胸膛,把他从船上拖出去吗? 幸亏桨和他都不必经受急流冲击或巨石碰撞的考验,独木舟干净利落地从巨石之间穿过,啪哒一声落入滑坡底的波涛中。水把它轻轻托起,仿佛它只是一根羽毛而不是整段圆木镂空的独木舟。接着,它一头扎进反冲的波涛,破浪前进。 急流的喧嚣像一列火车穿越大桥时发出的轰鸣,迸起的水花就像一道白色的门帘,挡住了视线,封锁了前进的道路。他们在这道门帘上撕了条缝,冲入起伏不定的滔滔江水的余波中。接着,江水呈扇形散开,平稳而急促地流入一个平静的水潭。 这时候,他们本来可以停下来歇一歇,思考一下。但他们仍然飞快地划着桨,因为,当隆隆水声消失以后,他们又听到了鼓声。 “干得好哇!”躺在舱底的亨特虚弱地说。 哈尔回头望了望,“我希望印第安人得花点时间穿过那道滑坡。”话音刚落,他突然惊叫一声,使劲儿把桨插入水中。“他们来啦!” 一条独木舟出现在滑坡顶。随着很像打仗呐喊的“哈嗬”一声,印第安人的小船冲下飞瀑,巧妙地避开礁石,隐没在翻滚的白浪中。 看见小船底儿朝天地从反冲的浪涛中浮上来,两个男核高兴地尖叫起来。那二个在水中上下浮动的黑东西就是印第安人。这情景实在值得一看,父亲使劲儿地想把头抬起来,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印第安人为什么会翻船?他们全都是划独木舟的好手,这点是毫无疑问的。哈尔估计,他们自己船上装的东西在汹涌的河流中成了平衡独木舟的镇舱物。父亲躺在舱底,他的体重也为他们的成功助了一臂之力。 第二只独木舟出现在滑坡顶。这只舟子安全地降落在滑坡底。跟着又一只独木舟上来了。有一瞬间,船体横着,但又及时摆正过来,叫哈尔兄弟空欢喜一场。 两只独木舟都划回去救第一只船上落水的印第安人,这正合哈尔和罗杰的心意。他们充分利用了这个间隙。独木舟轻快地拐了个弯,进入一条笔直的长长的航道。这航道的尽头像是一座山,待划近了才看清,那原来是一道狭长的山峡。河水在两道陡直的悬崖之间消失。 这是一道新难题。哈尔清楚,在山峡里,河道通常很窄,水流更急,两岸很少会有河滩,在危急时,登陆逃命的机会极微。一驶进山峡,除了一直走到山峡另一端外,别无出路。 哈尔本该停下来勘察一下。他回头望了一眼,印第安人已集合起全部兵力,三只独木舟正并排冲来。哈尔忙把船往峡谷口驶去。峡谷口狭隘、阴暗,河水正飞速地滑进谷里。 印第安人离他们大约只有100码,他门正全速冲来。但他们的队伍似乎有点儿混乱。他们非常激动,大喊大叫,并开始放箭,但全都射不中。正当亨特他们的船进入峡谷口时,穷追不舍的独木舟突然拐弯驶向陡峭的河岸。 罗杰高兴地喊:“他们害怕了,不敢来了!” 但哈尔却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气直透脊背。这不是悬崖峭壁投下的阴霾所带来的寒意。要是印第安人不敢追上来,前头的环境肯定非常恶劣。 他竖起耳朵倾听着急流的响声。寂静使哈尔忐忑不安。水流得这样湍急,却连耳语般的潺潺声都听不到。两道悬崖相距只有30英尺,笔直地从水中拔起。黝黑的、令人望而生畏的崖面近200英尺高。头顶上一线蓝天,看起来十分遥远,似乎属于另一个世界。 “嗬——嗬——嗬!”罗杰高喊,他想听听回声。哈尔在船板上使劲儿蹦,噼噼啪啪的跳跃声在悬崖间反复回荡。声音越上升,回荡得也越来越快,最后变成一阵仿佛闷在喉咙底的可怕的咕噜声,然后,如位如诉地顺着峡谷消逝。 “别喊了!”哈尔烦躁地说。 峡谷曲折逶迤。每到拐弯处,哈尔都格外留神以防意外,但什么事儿也没有,河里没有礁石,水很深,水面像油一样平滑,但实际上却非常湍急。又一道河弯。有种微弱的响声顺着峡谷隐约飘来,没等哈尔判断出是水声还是风声,它就消失了。他抬头看了看站立在峡谷边沿的两排树木,树木纹丝未动。高高的天上,几十只红鹮排成一个红艳艳的V字,飞过那缎带般的蔚蓝的天空。刚才听到的可能是它们的叫声。 抬头望着那阳光明媚的蓝天,就像透过牢房的铁窗向自由世界张望。这峡谷活像牢房。哈尔本能地把桨深深地插入水中,把独木舟划得更快,全然不顾前面会有什么危险。他只有一个念头:赶快划出这峡谷。 他冷得打颤。赤道就在附近,但在这两道幽深的没有阳光的高墙之间却很冷。他感到非常孤立无援。父亲好像睡着了,罗杰没有一点责任感,他正在想方设法给“大鼻子”喂那瓶羊奶。那只小貘在嘟嘟哝哝地发牢骚,吵闹声在崖壁间回响,像有人在拍掌。小貘的低语声被悬崖挡回来,变成一阵隐约的格格笑声。 哈尔暗自承认,他此刻极度紧张不安。他多么希望他们没有驶进这个鬼地方啊!跟印第安人搏斗也比呆在这儿强。 其实他也明白,事实并不是这样。只要他们杀几个印第安人,后果就只能是,上百印第安人撵上来,穷追不舍。 又一阵响声飘来,独木舟飞快地拐过一道河弯,哈尔原指望看到峡谷豁然开朗。没想到,峡谷反而显得更窄,谷脊靠得更拢。峡谷上方,两岸大树的枝叶紧紧地缠在一块儿。他们好像在隧道里走船。罗杰正在喂“大鼻子”,眼前忽然一黑,他莫名其妙地抬头往上看。 黑暗更浓,哈尔连手里的船桨也看不清了。黑色的水,黑色的崖壁溶成黑糊糊的一片。掌舵也无济于事,只好把船交给河水。要是河中心正好有块巨石,那就自认倒霉吧。 怪不得印第安人不追上来。哈尔读过一些材料,说的是一些河流钻入地下,变成暗河。他想起一个故事,题目是“有去无回的河”。想到这儿,他不寒而栗。 “老天爷!这是什么?”罗杰叫起来。 “什么?” “我们周围有东西在飞。” 因为有东西在拍打翅膀,空气在震动。“肯定是蝙蝠,”哈尔说。四面八方都有,想必有好几百只,哈尔低下头避开它们,虽然他也知道,蝙蝠有像雷达似的器官,使它能在漆黑的空间飞,而不会碰撞任何东西——除非它自己想撞。 除非它自己想撞。哎呀,如果这是魑蝙,是那种在美洲热带地区常见的吸血蝙呢?吸血蝙最喜欢刺破热血动物,比如人的皮肤,然后,把血吸干。但他努力安慰自己说,蝙蝠不会攻击,高速运动着的物体。 洞里到处是蝙蝠尖细的吱吱声。但在它们美妙的女高音背后,却逐渐响起深沉的男中音。 那是水声。它由男中青渐渐变成更响的轰鸣,但仍然离得很远。前面会有地下瀑布吗?难道他们就这样两眼一抹黑地彼冲向瀑布,在看不见的礁石上摔个粉身碎骨吗? 哈尔一向所受的教导使他相信,他自己就是命运的主人。而现在,他和他的伙伴们在湍急的激流中,似乎在劫难逃,而他,却束手无策。 河水似乎突然拐了个弯儿,独木舟擦过一道石壁。慌忙中,哈尔伸手去抓石壁。他的手像犁耙似地在密密麻麻地趴在石壁上的蝙蝠堆中犁过。水流把船拽开,船又匆匆忙忙地向前漂去。 峡谷开始微微有点儿亮,刚够看得见蝙蝠的盘旋和上下飞扑。光线越来越强,前方水声的轰鸣也越来越响。 哈尔振作起来。“我们就要从这里出去了!”他不在乎那越来越响的水声,前面不管是什么,都比这黑默默的者鼠笼子好。 头顶上开始出现一些缝隙。能看一眼蔚蓝的天空该有多好,好像好几年没见着它了。 又拐过一道弯,黑暗的崖顶突然迸开,两道陡峭的悬崖逐渐变成坡势平缓的石岸,兄弟俩一齐欢呼起来。外头亮得睁不开眼,清新的空气夹着浓浓的水雾迎面扑来,滚滚的河水翻着白浪。 罗杰眯着眼向前看。“这河往哪儿流呀?”天水相接的地方似乎就是河流的尽头,小船正像一匹参赛的马朝那儿狂奔,只差几十码就要冲到,靠岸已经完全不可能。 “瀑布!”哈尔大喊,但水声太长,淹没了他的声著。罗杰回过头去,看见池哥哥正在发疯般地划桨,于是,他也拼命划。只有把小船划得飞快,计它冲过瀑布顶,平落下去,而不是垂直地往下冲,那才有希望。即使那样,如果下面刚好有石头,小船还是得撞个粉碎。 罗杰着了魔似地大喊大叫,他觉得很好玩。哈尔一心想着躺在船舱底的那位熟睡的或者失去了知觉的人。对一个病人来说,舱底是个好地方。 独木舟像离弦的箭腾空飞出。在最后一刹那,哈尔改变桨法,使劲儿逆着水划,使船头朝上。接着,他们感觉到船在下降。他们往下落呀,落呀,过后,当他们回头看见这瀑布只不过大约10英尺高时,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过,对于一条独木舟来说,从10英尺高的地方飞下来,也够了不起的了! 天队人愿,独木舟没有在礁石上撞碎,它稳稳当当地落在深水里。哈尔松了口气儿,罗杰也松了口气儿。他们真不该松一口气儿啊!一眨眼间,白浪滔滔的强大的侧漩流冲翻了小船。 几乎就在翻船的同时,哈尔一跃而起。一把抓住父亲。他紧抓着他往下沉,然后,游出水面与激流搏斗。激流似乎打定主意要把他们击碎在礁石上。 罗杰在水里像条鳗鱼。他奋力把船扶正,往岸边推。翻着白沫的波浪一次又一次劈头盖脸地把他按下去,但他总是很快就浮出水面,呐喊着向恶浪挑战。他使劲儿把船往岸边拖。 到岸了,他发现父亲和哈尔像两具等着埋葬的尸体,瘫在沙滩上,哈尔精疲力尽。驾船穿过那不可思议的遂道一样伸手不见五指的峡谷,乘独木舟飞下瀑布,所有这些经历所形成的神经反应使他冷得全身发抖。水把亨特冲醒了,他张开眼睛,但身体仍然太虚弱,动弹不了。 绑在船里的装备,经过这番颠簸依旧安然无恙。罗杰把它们解开,摊在石头上晾干。 忽然,他想起了“大鼻子”。这小貘跑哪儿去了?缚它的藤绳还系在坐板上。顺着藤绳,罗杰走到河边,走近一个隐藏在一块大石后面的水塘。 “大鼻子”就在那里,它正玩得开心,一会儿在水里打滚,一会儿扎猛子,还像小海狮那样喷鼻子。罗杰没打扰它,让它快活个够。 礁石丛中有两条独木舟破碎的残骸。没有迹象表明,划这两条船的到底是印第安人还是别的探险家,这些探险家也许试图考察帕斯塔萨河,但他们的尝试到此告终了。 约翰·亨特也看见了这两条遇难的独木舟。 “哈尔,”他有气无力地说,“你征服了那道瀑布,已经像一名划独木舟的老手了。顺便说一句,你把我拽了上来,谢谢你啊!” 但是,在温暖舒适的阳光下,哈尔已经酣然入梦。 10、魑蝙之谜 当天晚上,他们都没睡好。 营地里来了客人。不是黑瓦洛印第安人。虽说亨特父子料定他们多半会来,那是一种更陌生而可怕的来客。 与蚂蚁大军较量过一次的罗杰仍然心有余悸,这一回,他又一次成了一顿开胃的佳肴。有一种人身上含有吸引饥饿生物的化学成分。很不幸,罗杰就属于这类人。 上吊床还不到一个钟头,罗杰就醒了。他也不清楚是什么把他弄醒的。他右脚的大拇趾隐隐有点儿痛,用手一摸,摸到一些湿乎乎的东西。他摁着手电,手上血糊糊的,脚趾也血淋淋的。血仍然从一个直径约为1/8英寸的创口不断往外冒,创口边沿整齐,像是用手钻钻出来的。 “嗨!我正在被生吞活剥呢。” 他大声嚷。哈尔从梦中惊醒,他梦见一帮吃人生番正煮他弟弟当饭吃呢。看见弟弟脚上那个小小的创口,他有点儿恶心。 “你踩蒺藜上了吧。” “别犯傻了,这里根本没有蒺藜。再说,它怎么流血不止呀?” 父亲在他的吊床里说话了,“听!” 头顶上黑压压的一片扇动着的翅膀,数以百计。 父亲突然想起峡谷里的蝙蝠。 “噢,不!”他惊叹道。“哪儿有这么好的事儿。” “这有什么好?”罗杰边用手帕吸血边反问。 “它们肯定是魑蝙。伦敦动物园肯出两千美元收购一只呢。” “我应该看看,”亨特说着,挣扎着要下吊床。 “您躺着别动,我拿给您看,”哈尔抓起罗杰的脚,为了让父亲看清被魑蝙叮穿的脚标本,他几乎把罗杰整个儿从吊床里拖下来。 “我是什么,实验室里的豚鼠?”罗杰带着哭声喊,但谁也不理睬他的怨言。 “想想吧,爸,”哈尔欢呼道,“要是我们能逮住一只该有多好啊!还记得迪特玛斯博士说的话吗?他逮到的那只魑蝙是布朗克斯动物园展出的第一只魑蝙。但几个月以后,它就死了。伦敦动物园还从来没有展出过这种蝙蝠呢。” “给他把脚拇趾包扎紧,扎到止住血为止,”父亲说,“再抹上碘酒。你死不了,”他告诉罗杰。 “可我们怎么样才逮得住它呢?”哈尔急切地问,“当然,我们可以等它再咬罗杰的时候,把它捉住。” 罗杰瞪了哥哥一眼,“你自己去当诱饵吧,”他怒冲冲他说。脚趾一包好,他就用毯子把自己连头带脚地盖了个严严实实。“哼,叫那丑陋的小畜生再来咬我吧。” 如果说罗杰在挑战,他立刻就招来了应战者。营地只安静了几分钟,罗杰又大叫大嚷起来。 原来,这孩子只盖严了身体的前面,背后却没有盖。一只探头探脑的蝙蝠发现他裤子的后裆有一道小小的裂缝,于是,从吊床的网眼里咬了他一口,最后,蝙蝠还是逃走了。 看来,拿罗杰当饭吃是没指望了,蝙蝠们把注意力转向亨特和哈尔,已经有一只蝙蝠光顾亨特了。没等它咬进肉里,他就抓住了它,但是,亨特的手指刚要合拢,它就挣脱飞走了。 哈尔从工具箱里拿来一个小手网。 “我来给它们布个陷阱。” “用什么做诱饵呢?” “我,”哈尔大笑道,他稍稍有点儿紧张。“既然威廉·毕比做得到,我也做得到。” 著名的博物学家毕比曾经故意裸露自己的手臂让魑蝙咬。那小东西轻轻地落在他的胳臂上,开始咬开一个口子。毕比的幻觉和他开了个玩笑、他觉得胳臂在流血,后来才知道,他过早地惊动了蝙蝠,臂上只留下一个很小的伤口,像蚊子咬的一样。胳臂根本没流血。 哈尔决心坚持到底,不管感觉如何。魑蝙的习性一直是个猜不透的谜。现在,迪特玛斯、毕比等科学家,正着手解开这个谜,人们一直把魑蝙叫做“吸血蝙”。迪特玛斯却证实了它不吸血,而是把血舐干,就像猫舐牛奶一样。有过这样的传说:魑蝙会扇动翅膀,给受害者催眠。还有人说,魑蝙咬人时并不落到人身上,而只是在上面盘旋。 哈尔很想知道这些传说是不是真的。他伸出光臂膀,一动不动地躺着。过了很长时间,什么动静都没有。 又过了一会儿,翅膀的扇动声似乎越来越近。他的胸口终于感到了一种轻微的压力,好像是一只蝙蝠落在上面。压力轻得和吹口气儿差不多,如果他睡着了,是绝对感觉不到的。 过了一阵,又没有感觉了。他几乎无法忍受这种焦急的悬念,想跳起来,扇动空气,赶跑那一只围着他转的讨厌的东西。 接着,他觉得手腕被什么搔了一下。那正是魑蝙落在人身上的唯一迹象。他甚至还不能肯定他是否真的感觉到了。 可是,搔痒感似乎正顺着手臂向胳膊时蔓延。也许,这只不过是微微的晚风吹过他的胳膊,哈尔也说不准。 又是一阵没有动静。过了一会儿,手臂靠近时的地方感到轻微的刺痛,手臂好像有快要麻木的感觉。这一发现使哈尔兴奋到极点。科学家们一直在思索,魑蝙怎么能在受害人身上咬开个洞,而人却感觉不到呢?有人认为,蝙蝠的唾液里可能含有一种局部麻醉剂,能使它要咬开的部位失去知觉。看来,哈尔的亲身感觉证实了这仲说法。 像毕比一样,哈尔开始产生幻觉:乎臂被咬破了,血在流淌。他毅然咬着牙一动不动地躺着。有一点可以肯定,到魑蝙真正把皮咬破时,是没有感觉的,它舐血的时候也是没有感觉的。也许,魑蝙已经飞走了,他也说不准。 也许,整个过程都只不过是他自己的幻觉。然而,不对,现在他确实感觉到点儿什么了,手臂上没有被麻醉的地方真切地感觉到温乎乎的血正往下流。 他觉得这堂魑蝙课已经上够了。趁这喝血的家伙还没吃饱飞走,他必须及时把它逮住。 他用尽全身的力量控制住自己,挥起手网,划过上身,扣在胳膊上,然后,敏捷地拧着网把。这样,网里逮到的不管是什么,都逃不掉了。 他伸手去拿手电。不,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并不是他的幻觉,他的胳膊血淋淋的。不过,他不在乎,他只急于看到网里的东西。一只模样丑陋的家伙正在网眼里挣扎。 “我逮注了!”他高声喊,“我逮住它了!爸,快看呀!” 一张怪异的脸透过网眼往外望。哈尔觉得他从来没见过这么邪恶的脸,除了另一张脸外。有那么一刹那,哈尔回忆起那天夜里在基多跟踪他的那家伙的脸。 哈尔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古老的传说,魑蝙的名字就是从这个传说中得来的。在传说中,“魑魅”是那些半夜从坟墓出来,专门吸食人血的鬼。 这种蝙蝠肯定体现了那个古老的传说中的所有恐怖和邪恶。它那亮晶晶的小眼晴,藏在它倒挂着的毛茸茸的身体里,充满仇恨地盯着人看。啊,它是长夜,是黑暗,是邪恶,耳朵尖尖的,像图画上撒旦本人的耳朵一样。鼻子扁平,下颌突出,像个拳击手。 “这丑样儿倒像是魔鬼和叭喇狗的杂种。”约翰·亨特喃喃地说,这蝙蝠的模样太可怖,使人不敢高声说话。 但是,他门随后看到的情景才是最可怖的。魑蝙凶狠地嗥叫一声,张开口,它那灵敏的长舌头沾满血迹,因为它刚刚舐食了一顿美餐。这只畜生的牙齿看起来很短,但它们的啃啮效率却非常可怕。嘴巴两边各有一只长犬牙。真正令人骇怕的牙齿,那些使魑蝙的名声令人毛骨悚然的牙齿,却长在上颌前面。它们是成双的门牙,略微弯曲,尖得像针一祥。魑蝙就是用这些锋利的双面刀,在人身上切出没有痛感的深深的切口。 除了血以外,口腔里还有一种水样粘液。要是能把这只魑蝙拿到试验室,哈尔就能分析这种分泌物,看看它是否含有使肌肉麻痹的麻醉药物,或者,含有什么能防止血液凝固的物质。 他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创口上的血还在往外冒。父亲用手帕紧紧地扎在伤口周围给他止血。 动物,尤其是小动物,常常不是被魑蝙咬死,而是在魑蝙饱餐之后,流血不止而死。本来,血在很短的时间内自己会凝固。这种魑蝙的唾液里难道含有抗凝血的化学物质吗? 这正是他们想弄清楚的。 魑蝙拍着翅膀,但网子是牢固的。这玩意儿的丑陋,用什么语言来形容都不会过分。然而,在一些传说中,魑蝙的块头却被夸大了。人们把它与大蝙蝠,如狐蝙,混为一谈。大蝙蝠两翼尖的距离可长达2至3英尺。而这种蝙蝠翼尖间宽度却只有12英寸,身体只有4英寸长。 “这么小,但是,噢,天哪!”罗杰惊叹不已。 如果他们能把它带回去,成千上万的人将会和他们现在一样,怀着惊惶、畏惧看着这小东西。这就是科学界几乎一无所知的生物——至少,亨特父子还不知道,世界上有哪一所动物园或动物博物馆收藏有这种生物的标本。可是,他们能把它带回去吗? 哈尔忽然想到一个棘手的问题。 “我们拿什么喂它呢?” “我也正在想这个问题,”他父亲毫不隐晦地说,“它每天都需要差不多半杯鲜血。” 他们面面相觑。接着,哈尔把视线移向罗杰。 “不,不是我!”罗杰叫起来。他真的以为,他马上就要被当成活祭品,供奉在科学的祭坛上。他觉得,他脚趾和屁股上涂满碘酒的伤口已经足以证明,他已为促使知识的进步做出了足够的贡献。 “我们不会拿你去喂它的。”他父亲安慰他。 “紧急情况除外,”哈尔加了一句,“同时,如果你不想出现那种情况,最好是把你的22口径手枪准备好,每天至少给‘妖婆’打一只热血动物。” 这主意使罗杰非常高兴。他早就想试试他的枪了,只苦于找不到好借口。这下子机会来了,他简直等不到天亮了。 这一夜,“妖婆”就呆在网里。早上,她——尽管她缺乏女性的美,通过辨认,她还是被鉴定为女性中的一员,被转移到哈尔用竹条编成的笼子里。 往常,罗杰一清早只会想着吃东西,这天早上,他没等吃早饭,就带着他的莫斯伯格枪到树林里去了。那是一支带瞄准镜的15发自动手枪,里面装着长射程高速来福枪弹。枪很轻,口径仅有22毫米。在科罗拉多,他却用它打死过一头大美洲狮。 现在,他暗暗希望能打着一只虎。但搜索了半天,他只碰到一只像老鼠似的水豚,还是只小的。水豚是世界上最小的啮齿动物,长足了个儿也只有3英尺长。 这只水豚比一只码头老鼠大不了多少,他几乎不屑动枪去打它。但一想到“妖婆”,想到他自己的早饭,他还是开了枪。 开枪的结果令人大吃一惊,小水豚倒毙在枪下时,似乎发出一阵震撼森林的吼声,罗杰惊呆了。接着,在水豚身后的灌木丛里,一只黑黄色的东西一晃,那只遍寻不获的老虎从灌木丛中猛扑出来。 看到这庞然大物的体型、力量和雄姿,罗杰改变了主意,他可不想用一支22口径枪去和这只猛虎搏斗。 谢天谢地,幸亏他没伤着老虎,否则,它就要向他扑过去了。他捡起那只小啮齿动物,走回营地,边走边频频回头看。 “妖婆”的早餐送进她的笼里,笼用布罩着,这样,在白天,笼里就和她原来洞穴里的家一样幽暗了。 过了一会儿,哈尔悄悄掀开笼布往里张望,那谨小慎微的“妖婆”仍然倒挂在笼顶上。 三位探险家自己吃早饭了。饭后,哈尔又看了一眼。魑蝙像只巨大的蜘蛛,倒悬在那啮齿动物上面,正贪婪地吃着,一被光线惊扰,马上就退回笼顶。 就在那一刹那,哈尔看清楚了。千真万确,魑蝙并不像许多科学家所想的是一种吸血动物。它的嘴巴没接触伤口。他看见它的略带蓝色的粉红长舌,以每秒钟大约四次的频率伸出来缩进去。舌头的动作极快,使伤口与魑蝙嘴巴之间的空隙形成一股连续不断的血流。猫和狗也有这种本领,不过,魑蝙的动作快得多。 在皮肤上切出这样深的一个口子,接着又舐食大量的血,如果被咬的人在睡觉,他不会被弄醒;就是完全清醒的人,也会几乎感觉不到,魑蝙正在他身上动手术。想一想,魑蝙的动作该有多么轻巧啊! 这天,当他们将要结束一天的旅行时,动物收藏家们的袋里又多了一样珍品。像魑蝙一样,它的体型小,价值却很高。不过,它的外型与魑蝙却很不一样。魑蝙丑陋不堪,而它却娇小可爱。 那是在扎营过夜的时候,哈尔突然在一棵树的枝桠间发现了这只小东西。不算尾巴,它只有2至3英寸,体重最多不过4盎司。除了眼睛和嘴巴四周以外,它全身披着金色的软毛,嘴巴四周是白色的,似乎这小家伙亲吻过面粉桶;眼睛四周也是白的,就像戴着一副白框眼镜。 “有只小狨猴。”哈尔对着父亲那边喊。亨特已经舒舒服服地躺上他的吊床。箭毒的毒性已经消失,他正在康复。 “用飞镖吹筒逮它。”他教哈尔。 罗杰跑到船上取来黑瓦洛首领赠送的飞镖吹筒,同时带来了满满一箭袋的飞镖和一小瓶箭毒。 哈尔用镖尖在箭毒里蘸了一下,使镖上只沾上一丁点儿毒药。然后,他把镖安在那根7英尺长的竹管的射口的一头。镖尾用木棉树摘下的棉絮包成一个刚好能紧紧塞进枪管的棉球。 哈尔举起吹筒,嘴唇贴着吹口,使劲儿一吹。 幸运的是,那小精灵像许多别的猴子一样好奇,它正一动不动地蹲着,饶有兴味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这使它成了一个好靶子。即使是这样,哈尔也还认为自己打不中的,因为对飞镖吹筒他并不内行,但飞镖终于打在了小家伙的身它冲动地吱吱乱叫,把镖拔出来扔掉,然后,开始穿过枝叶往高处爬。箭毒很快发作。它停下来,摇晃了几下,就掉下来了。它没有用尾巴把自己吊在树上,因为狨不是那种会卷起尾巴抓东西的动物。 哈尔从草丛里把它捡出来。罗杰知道自己在这出小戏中该扮演什么角色。他早就把盐准备好了。他们往狨猴的伤口上擦了点儿盐。 “这只是轻度麻醉。”哈尔说。 小狨猴开始在哈尔的手里动起来。它张开眼睛,开始目光呆滞,逐渐活泼起来。金色的毛蓬蓬的尾巴摆来摆去,围着白眼圈的眼睛下,那滑稽的白嘴唇在含含糊糊地说着什么。 罗杰开心极了。“好点儿了吗,‘眼镜’?”就这样,小家伙得了这个名字。 “我想,‘眼镜’一定会成为我们的一个淘气的旅伴。”约翰·亨特说,“也许,有时候会淘气得过分。狨猴是所有猴类当中最活泼、最机灵、最好奇的一种。当然,狨类的大多数都比这一种大。狨猴是世界上最小的猴子。就凭这一点,任何收藏家都会对它感兴趣。如果这是狨猴的一个新品种,哈尔,你明白吗,我不会感到惊讶。” “唔,对我们来说,”哈尔说,“它就是‘眼镜’亨特。” “眼镜”亨特很快就意识到它是亨特家里的一员,并且据此要求一切亨特家里人应该享有的特权。 它是个温顺文雅的小家伙,像小鸟似地啁啁啾啾叫,有时又像杂技演员似地蹦蹦跳跳,整天从这件东西跳到那件东西上面。猴子有时很野,狨猴看起来却没有一点粗野的性情。它淘气得逗人喜欢,动作机灵轻巧得像松鼠,你不必老担心它会打坏什么东西。 它最高兴的就是玩查理长长的黑发。它常常从查理的长发里跳出来,蹦向“大鼻子”貘,骑在它背上。但是,当“大鼻子”驮着“眼镜”从船上翻到水里洗澡时,“眼镜”就一面不满地吱吱大叫,一边爬回船里,直奔罗杰而去,它已经把罗杰看作是它的特别保护人了。 它钻到罗杰的衬衫里,冰凉精湿的身子紧贴着罗杰的身体,直到把全身焐干为止。“眼镜”成了他们难舍难分的小旅伴。 11、亚马孙河上的诺亚方舟 “亚马孙河!”当独木舟掠过一道河湾,直向宽阔得多的河道划去时,哈尔欢呼起来。这河面宽广,波涛汹涌,河面上到处是淙色的浪头,像长鬃飘拂的狮头,小山似的浪峰,显示着河水流动的巨大力量和速度。 他们顺着地图上的神秘的虚线行驶了五天。等新地图绘制完毕,这条虚线就要变成实线了。哈尔在他用铅笔绘制的地图上标上帕斯塔萨河与亚马孙河的汇合点,完成了这幅地图。然后,他仔细地把地图放进一只防水的瓶子里,又把瓶子放进一个防水的药盒里。这幅地图是这次探险最值得珍惜的财宝之一。 亚马孙,世界最长的河流!罗杰像他父亲和哈尔一样激动。船上的其他乘客,看样子也跟他们一样兴奋。也许,他们只不过是被小独木舟的摇晃颠簸弄得紧张不安。 貘在嘶叫,狨猴在啁啾,连黑笼子里睡着了的蝙蝠也惊醒了,在吱吱喳喳地尖叫。只有查理对眼前的一切不动声色。这干瘪了的英雄仍然挂在坐板上。他甚至不屑开一开眼睛,只是神情肃穆地点着头。 “这真的是亚马孙河吗?”罗杰想弄清楚。 “是,也不是,”他父亲说,“但大体上说是。看看你的美洲地图,你会看到,从这儿到大西洋的整条河叫亚马孙河。但除此之外,亚马孙河的每一部分都另有一个名称。这一段有人叫马拉尼翁河,下面一段就叫索利姆斯。但是,整条河都是亚马孙河。” “我们什么时候扎木筏?”罗杰心急地问。 飞越帕斯塔萨的激流,独木舟是最好的船只。但是,用独木舟,大小动物都难以收集运载。而且,在如此浩瀚的大河上,乘独木舟也不够安全。他们决定,一到亚马孙河,就扎一只木筏,装载他们的动物和他们自己,顺河而下。罗杰甚至连木筏的名字都起好了——诺亚方舟。 “越早越好,”亨特说,“但我们无法在这儿登陆,水势太强。咱们留心找个小河湾吧。” 风从一英里远的对岸吹过来,清新凉爽。如果不是因为水流太强,他们会想象自己不是在大河上而是正在湖里荡漾。船的左方,近处的河岸长满鲜花盛开的树木,姹紫嫣红。离岸不远,水鸟在上下翻飞得像微微起伏的波浪,船一走近,它们就像一片云似地飘上空中。 这儿,鸟儿种类繁多,毛色各异,啼鸣婉转,错落有致,它们使大森林生意盎然。显然,这里是一个鸟的天堂。但最令人惊叹不已的是美洲的热带巨鹳。这种鸟有一人高,庄严尊贵地在河岸上踱步,像皇帝一样。 他们绕过一个河岬,河水的猛烈狂暴的冲击,把小狨猴吓得慌忙逃到罗杰的衬衫下面躲起来。接着,他们轻快地驶入一个平静的河湾。这儿没有激流,只有一股旋流懒懒地绕着弯曲的河岸回旋。一片沙滩,那洁白柔软的细沙又一次使他们想起湖水和湖滩。沙滩那边,有一棵巨人似的吉贝树,它的枝叶差不多覆盖了一英亩的地面。树下,除了少许小草,没有任何植物,形成了一个宽阔平坦的公园。 这是一片理想的扎木筏的营地。河岸四周,丛生着巨大的竹子和藤蔓,竹竿是扎木排最好的材料,而藤蔓则可以用来把竹子捆扎成排。扎竹排共花了两天。这两天,他们都看见远远的河面上有竹排划过,这使他们相信,他们扎竹排是对头的。印第安人早就发现,在亚马孙河的这一段航道,木筏和竹排是最实用的船只。 “瞧,每只竹排上都有一间屋子,”罗杰喊,“咱们的竹排上也搭间屋子吧。”根据他的建议,一间竹框架,芦苇墙,棕榈叶屋顶的小屋在竹排上搭起来了。家,啊,温馨的水上家园!有了可以给动物提供膳宿的大船,这个水上动物园又增添了两只大动物。一只是鬣蜥,体长6英尺。 当罗杰发现这只巨大的热带蜥蝎时,它正伏在一根低矮的枝桠上。这一次,罗杰脚步很轻,他正蹑手蹑脚地向一只鸟走去。所以,尽管他离那只鬣蜥只有十来英尺,它也没有被惊动。 实际上,大吃一惊的是罗杰而不是鬣蜥。他从前所见过的蜥蝎都只有几英寸长,最长也不过是一英尺。眼前这只真让人难以置信。它看起来完全像他所见过的一些图画里的史前怪兽。 它全身是绿色,尾部周围有一些褐色的条纹,背部有一溜儿尖刺,颌下也有一排尖刺。它的脚像手,长着又长又细的爪指。 罗杰悄悄地溜回营地。“我猜,我看到好东西了。” “你‘猜’你看到了?” “嗯,也许我看花了眼,”罗杰承认,“但它看一起来活像一条爬在树上的短吻鳄。” “短吻鳄不会爬树,”哈尔挖苦地说。 “那,你们自己来看吧。” 亨特父子三人小心翼翼地悄悄走过灌木丛那庞然大物还在那儿,显然是睡着了。 “鬣蜥!”亨特大喊,“记得吗,在黑瓦洛村庄,你们吃过鬣蜥肉排。印第安人把它当作珍馐美味。他们抓鬣蜥的办法很奇特。咱们来试试。准备点套索绳。” “我口袋里有一点儿。”哈尔说。 “好,打个活套,准备好把它悄悄地往鬣蜥头上套。” “可是,我们不能就这么走到它身边,把它套上,对吧?” “当然不能。我们得先给它唱歌,还要给它按摩。” 两个孩子满腹狐疑地看着他们的父亲。他肯定是在开玩笑。 “印第安人就是这样干的,”亨特只顾说下去,“鬣蜥对音乐非常敏感,也喜欢有人给它按摩。”他捡起一根树枝,“拿着,哈尔,用这根树枝给它按摩。你,罗杰,唱歌吧。” 罗杰根本不算个歌手,很难相信,他的歌声能够使人或野兽着迷。哈尔站在离鬣蜥尽量远的地方,用树枝抚弄着它粗糙的皮。 鬣蜥轻轻地动了一下,张开眼,转过头来审视这位来访者。它张开双颌,可能它只是懒懒地打了个呵欠,但罗杰却被那成排的尖牙吓坏了。歌声停住了。 “这些尖牙咬人还是有点儿痛的,”亨特说,“但只要我们温和地对待它,它就不会咬人了。罗杰,唱啊。”于是,罗杰又唱起来,哈尔继续按摩。 “轻点儿,轻点儿,”他们的父亲警告道,“要是吓着它,它的尾巴就会掉。没了尾巴,动物园就不会要了。” 罗杰瞪大了眼睛,“尾巴会掉?就像我们那儿的小蜥蝎一样?” “完全一样。好啦,哈尔,我想,我们可以给它套上套索了。我来把套索系到你的树枝上。” 亨特把活套系牢在树枝上,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到鬣蜥的鼻尖。鬣蜥稍有动静,他就停下来等一等。索套终于套过那家伙的头,然后慢慢拉紧,动作轻柔得像爱抚。 “逮住了!”罗杰高喊。 “别作声。别忘了它的尾巴。” 亨特开始拽套索,动作很轻很轻。开头,鬣蜥没有反应。过了一会儿,它开始动起来,懒洋洋地滑落到地上,让逮它的人把它引向宿营地。有一次,它向哈尔的脚后跟发起冲击,咬牙切齿的,样子十分可怕。然后,他们半逗半抬地总算把它弄到了竹排上。 “现在,我想,我该给它弄吃的了,”罗杰试探地说,“它吃什么?” “几乎什么都吃。嫩树叶、果子、小鸟和小动物。” 于是,罗杰给它搜寻饲料去了。 “方舟”上的另一名新乘客和它一样珍奇罕见。它也是6英尺长,不过,倒不如说它6英尺高。一只热带美洲巨鹳被哈尔留在沙滩上的一只桶里的鱼所吸引,鱼是刚抓的,很新鲜。这只鹳像他们快到营地时所看见的那只一样。哈尔正在那棵吉贝树的树荫下悄悄地监视着它。 这只大鸟,气度雍容地从它那瘦长的腿上居高临下地朝桶里张望,像踩高跷一样。尽管巨鹳的脑瓜里除了鱼以外,空空如也,但它耸着双肩,埋着头,那模样却总像在沉思默想。 看来,这位高贵庄严的来访者经过深思熟虑,已经断定把鱼从桶里取出来比在河里逮鱼方便。 它确实是一种仪态威严的鸟,硕大的身躯长着洁白的羽毛,头乌黑润泽,颈前有个漂亮的红圈。它稍微张开翅膀,哈尔估计,双翼全伸展开,两翼尖的距离约为7英尺。他已经可以想象,这只世界最大的鸟迎着千万游客惊讶而钦慕的目光,在某个动物园里踱步。 那庞大的身躯在两条纤纤细腿的支撑下,庄重地摇摇摆摆,接着,把那尺把氏的尖喙戳进桶里。看见一只模样如此贤明老练的鸟作出这样迅猛突然的举动,真是古怪。鱼吃光了,巨鹳又恢复它的绅士派头,顺着沙滩,慢悠悠地高视阔步而去。 哈尔没人帮忙。他想用套索捕那只鹳,但一想到还没等他走近,这架羽毛制造的大飞机就会腾空而去,他就灰心丧气了。他大概只好由它去了。 但是,他相信,这位个子高高的客人既然已经懂得了从桶里取饭食是多么轻而易举,它一定会再来。他重新往桶里装满活鱼,把桶不偏不倚地放在原来的地方。在桶的四周,他打了四根桩子,把一张网的四角系在桩顶上,使网张开在桶的上方,像大约8英尺见方的屋顶。在网上,他装了一根带活套的绳索,绳索一直牵到树下他隐蔽的地方。 那天,他几乎快放弃希望了。突然,那只并非如此贤明的老巨鹳,从沙滩那边悠然自得地踱过来,夕阳的余辉把它的影子拉得更长。离桶20英尺时,它停下来,审视着桶和桶上的网。这可得好好考虑。它用一条腿站着,奇迹般地保持着平衡,嘴尖埋在胸前的羽毛里,沉思起来。 网和桶都没有动静,它终于打消了疑虑,慢慢踱到网下,把桶里装的东西端详了半天,这才一头扎进桶里。 说时迟,那时快,哈尔猛地一拉套索绳,网落下来。受惊的巨鹳忙往上飞。这一举动可一点儿也不明智,这只能使它被网缠得更紧。它的足掌、翼尖和尖喙全都被缠在网眼里。它继续四处乱扑乱撞,洁白的羽毛雪片似地纷纷落下。 网眼看就要被那双强有力的翅膀冲破。罗杰和父亲也目睹了哈尔的试验,现在,约翰·亨特帮忙出主意了,“最好带上套脚索冲进里头。” 哈尔赶紧拿着套脚索跑上去。这样的冒险行动,罗杰是绝不甘心被落下的,他成功地冲到里头,但那鸟往他肚子上狠踹了一脚。 就在鸟腿蹬直的那一刹那,哈尔终于把活套套在它的腿上。 “抓住!网要撕破了!”他尖声喊,这时,巨鹳破网而出,直往高空冲去。这一下,哈尔和罗杰眼看都要像《天方夜谭》里的星巴德和水手被巨鸟驮上天空一样被巨鹳带走。不过,对于这位巨型飞行员来说,兄弟俩合起来还是太重了点儿。他们终于把绳头拉到竹筏那儿,绑在一根竹子上。 那鸟往上飞了50英尺,绑它的绳子绷得笔直,把它拽住了。鸟扯着紧绷绷的绳子飞了一圈又一圈。两个孩子躲到一边,好让他们惊惶失措的俘虏定定神儿。 巨鹳的尊严使它很快恢复了镇定。渐渐地,巨鸟越飞越低,最后终于落在竹筏上。它把硕大的尖喙向两边摆了摆,好像在说:“哼,我永远不会惊慌!”然后,又摆出那副沉思默想的样子:“我必须牢牢记住,我是个哲学家,不会受这种琐屑小事的困扰。” 它镇定下来,用嘴巴理了理零乱的羽毛,换了只腿支撑身体,把另一只腿缩了起来,耸起双肩,把长嘴插进颌毛,然后,像人那样傻愣愣地发起呆来。 “诺亚方舟”载着它的特殊乘客向大海驶去。如果在它驶过的地方有人的话,亚马孙河两岸准会站满惊叹不已的人群。“诺亚方舟”上的乘客已经有:貘、魑蝙、狨猴、鬣蜥、巨鹳、一个干尸头和三个人类标本。但这还仅仅是开始呢。 船长约翰·亨特,大副哈尔,乘务员罗杰。喂养船上的动物自然成了罗杰的任务。要是动物们肯吃一样的食物,事情就简单多了。但是,他喂养的是一群挑剔的食客。“大鼻子”喜欢喝奶,不过,已经开始吃一点儿嫩叶和嫩芽;“妖婆”需要鲜血;“眼镜”不像别的猴类那样只需要一些果蔬就够了,它要吃虫子;鬣蜥爱吃植物的鳞茎和花朵;爱吃鱼的“高跷手”只好天天吃斋。 船停泊在一个岛上,船员们像以往一样在船上过夜。小屋是很好的卧室。吊床成对角线交叉着挂在屋当中。罗杰的吊床在最上面,挨着屋顶,哈尔的吊床在他的下面,父亲的吊床在最底下,挨着地板。 罗杰要下床时,必须先踏到他哥哥的床上,再踩到爸爸的床上。他觉得这样挺好玩,夜里,常说听到奇怪的动静,要起来看看,为自己爬上爬下找借口。 哈尔老当他的垫脚石,渐渐地不耐烦,于是,密谋报复。一夜,等他弟弟睡熟,哈尔把弟弟吊床一头的钩子取下,从小屋敞开着的一边拉到外面,挂到河岸的一棵树上。这么一来,罗杰就悬挂在水上了。半夜,罗杰像往常一样醒了,又想骚扰他的伙伴。这一次,他想假装从吊床上掉下来。他要啪哒一声重重地落到哈尔身上,让他以为是只美洲虎,吓得惊慌失措。 他小心翼翼地把身子挪到吊床边,轻轻晃动一下,就掉下去了。 只听得扑通一声巨响,接着,一阵惊恐的尖叫声划破夜空。不过,罗杰没有像他预谋那样落在哈尔的胸膛上,因此,尖叫声也不是哈尔而是罗杰发出的。亚马孙河水迅即淹没了他的声音,尖叫变成咕嘟咕嘟的灌水声。 哈尔躺在床上暗暗发笑。父亲被叫声惊醒,跳下床来。 “罗杰,是你吗?哈尔,我好像听到罗杰在叫喊。” “是呀,我也听到了,”哈尔忍住笑说,“我猜他从床上掉下来了。” 又是一阵被水闷住的尖叫。这一下,他们知道罗杰在什么地方了。父亲一个箭步冲出去救他。 “鳄鱼咬我,”罗杰带着哭声喊。 哈尔不笑了,他一个踉跄翻下床,匆忙跑到外面。这回,轮到他害怕了,他都干了些什么傻事儿啊!这条河里到处是吃人的鳄鱼,它们长着剃刀般锋利的牙齿,一转眼功夫就能把一个正在游泳的大活人啃得只剩下骨架子。当然,它们不一定见人就咬。可是,万一发生意外呢! 他从刀鞘里拔出猎刀。“我要让那鳄鱼知道我的厉害!”他记得曾听说过,和鳄鱼肉搏时最有效的办法是挖它的眼珠。 他模模糊糊地看见了罗杰在水里的身影,于是,一猛子扎进水里,一把抓住罗杰的腿。他满以为这两条腿已经被咬在鳄鱼的利齿之间。可是,除了一段半浮在水面的圆木外,他没见到什么吃人的怪兽。 其实,罗杰本来并不真的以为有鳄鱼咬他。哈尔一把把他的腿抓得紧紧的,这倒使他真的以为他已经落入鳄鱼或者甚至是一条巨蟒的口中。听到他恐惧的尖叫声,父亲也跳入水中。父子三人扭作一团。狨猴啁啁啾啾,魑蝙吱吱喳喳,只有巨鹳还在沉思默想,昏昏欲睡,保持着金鸡独立的姿势,连眼睛都懒得张开。 小屋的一角有一堆6英寸厚的灰,那是他们的炉灶。父子三人冷得浑身发抖,只好生堆火取暖。三个人嘟嘟哝哝地互相埋怨了一番,这才重新上床睡觉。 第二天,当竹筏发疯似地飞越一连串的急流,连庄重高贵的“高跷手”也感到不安了。如果设一项飞越急流最次船只奖,“诺亚方舟”准能夺魁。 河道里黑石嶙峋,滔滔白浪汹涌澎湃,“诺亚方舟”颠簸着直冲过去,船上的人和动物全都吓得吱哇乱叫,一片喧闹。三个人不可能看住竹筏的四角,每过几秒钟,不是这个角就是那个角被巨砾卡住,竹筏就会打起转来,好像有个巨人用手拨着它一样。这时,必须有个人跳进水里把卡住的竹子撬开。 “正前方有礁石!”罗杰大叫。右边有块礁石,左边也有一块,要避开它们是完全不可能的。父子三人拼命用竹篙和船桨来减慢船速,但不起作用。哈尔的竹篙啪地断成两截。 看来,竹筏肯定要完蛋了。它肯定会被撞成碎片,船上的动物也会散失。 礁石迎面冲来,不歪不斜正撞在竹筏头的正中间。幸好扎竹筏的时候,他们没有铁钉或销钉,只能用藤条把竹子扎在一起,竹筏扎得不太牢固。竹筏中间的竹子被撞散了,礁石像驼峰似地破筏而过,一直滑到筏尾。 这一回,连巨鹳也不得不双足着地以保持身体平衡。竹筏又合拢了,但小屋经不住撞击,屋顶裂开了。这不算什么,要紧的是,那些珍贵的动物一只都没丢。 竹筏左摇右晃,直把巨鹳晃得飞起来。它一直朝前飞,把绑着它的5英尺长的藤索拉得紧绷绷的。看来,这只能把婴孩驮上高空的巨鸟认为,竹筏上的其他乘客都是愚昧无知的芸芸众生,必须由它拯救他们,把他们引导到安全的地方去。 河水平静下来,它又飞落到竹筏上,把它所有的旅伴一个个地审视一番,压着喉咙,咕咕哝哝地挖苦他们。 每天,河面上只有一两只竹筏划过,两岸很少见到印第安人的材落。 一天早上,眼前忽然出现一座城市!多少天了,他们看见的除了林莽还是林莽。在他们看来,眼前这座城市简直像纽约一样大,一样生机勃勃。这是秘鲁的伊基托斯城。 在他们继续深入亚马孙林莽之前,这是最后一个边界城了。他们把竹筏靠在码头上。数以百计的船正在装卸橡胶、烟草、棉花、木材、象牙椰子和巴西椰子。 约翰·亨特留在船上看守他们的财宝,哈尔和罗杰迫不及待地动身到街上逛去了。这是一个边城,城里有锯木厂、造船厂、轧花厂、机器厂,还有用甘蔗汁酿制朗姆酒的酒厂。弟兄俩走过海关大楼、市政府大厦和一家电影院,那儿正在上映他们在长岛早就看过的电影。 按照父亲的指点,他们去见美国领事。他那儿有一封约翰·亨特的电报。 哈尔接过电报,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们几乎一路飞跑着回到船上。 父亲拆开信封,打开电报。哈尔想起在基多接到的那封电报,这一封会不会也是某个神秘的敌人打来的恫吓电呢? 父亲一抬起头来,哈尔就知道出了大事儿。 “孩子们,”父亲说,“我们得赶回家去。” 12、灾难 哈尔接过电报。电报是妈妈打来的,电文如下: 房屋尽烧毁,唯住宅幸存。动物全部烧死,收藏无存。警方疑有人纵火,匿名信威胁烧住宅我如何是好? 第一封电报警告说:“家中有事需你照料。” 看来,这一封就是那封电报的续篇了。 “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尽快赶回家去,”父亲说。 他神情沮丧。他所拥有的一切几乎全部毁于一炬。他的动物收藏就是他的全部生计。而且,对于一个热爱动物的人来说,想到他所收养的动物被困在烈火熊熊的屋子里活活烧死,这该是多么痛苦啊!更何况,现在,他们自己的家,也许连同他的妻子都受到了威胁。 哈尔所想的和他父亲想的略有不同。 “这会是什么人干的呢?”他纳闷。他的思绪回到那张被手电光照亮的脸。“爸,我跟您说起过在基多跟踪我的那个人,您没把它当回事儿,我那时也没认真。可现在……您是不是觉得……?” “很难看出基多的一个游人与长岛的这场大火之间会有什么关系。” “是的,我想您说得对。但是,有谁会对我们如此仇恨,要加害于我们呢?”哈尔善于分析的脑瓜在苦苦思索着。“这不可能是私仇。您跟所有的人关系都很好,没有私敌。这也不可能是政治方面的,因为您从不过问政治。在这些拉丁美洲国家里,有许多怀着个人打算的革命家,但您从不介入这类事情。所以,这肯定是经济方面的。” “经济方面的?什么意思?”罗杰莫名其妙。 “如果爸损失,必定有人得利。现在,假如我们的事业受损害,最可能得利的只有我们的对手——别的动物收藏家。动物园、马戏团或博物馆需要动物时,总是首先找我们。动物市场中要是没有了我们,他们就会找别的人。” “哈尔,你胡说。没有一个收藏家会对我于这种事。我和他们的关系非常好。” “那位最大的收藏家怎么样?我是说仅次于您的那一位。” “你指的是格里菲斯?你怎么啦?格里菲斯是老朋友了。而且,他的营业已经出让了。” “一点不错,”哈尔紧接着说。 “那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他把营业出让给一个名叫桑兹的人。这个人您了解吗?” “我只听说过他,”约翰·亨特老老实实地说。“我想,人们叫他做骗子桑兹,因为他以前喜欢在南海一带勒索诈骗。他们说他经营过采珠业,后来,又在澳大利亚挖金矿。据说,他采挖了一个不属于他的金矿,后来差点儿被法办。在菲律宾,他惹下的乱子更大。如果不是溜得及时,他就会被指控谋杀。啊,有关骗子桑兹的故事可多了。不过,他不是研究动物的,他甚至连大象和袋鼠都分不清。要成为这一行当的佼佼者,他既缺乏这方面的知识又不具备正直诚实的品德。” “说得对,”哈尔说,“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他才要采取下流卑鄙的手法。” 约翰不耐烦地把手一挥,仿佛要拂去这种猜疑。“哈尔,你的想象力很丰富。但是,目前最要紧的事是要回家。这儿每逢星期二、四、六有班机。就是说,明天上午有班机,我们得乘这班飞机回家。” 说完,他大踏步到城里的住宅区订飞机票去了。 这天晚上,哈尔睡不着,他在思索。早上喝咖啡的时候,他说:“爸,您可以退一张机票。” “什么意思?” “我是说,我要留下来继续干。您难道看不出来,这家伙,不管他是什么人,最希望的是迫使我们取消这次探险吗?没有比看见我们全都怆惶回家更称他的心了。他毁了我们所有的动物。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必定是,市场上又出现一批新的亚马孙流域的动物。我们不能认输。当然,您是得回家。我能单独完成这项任务。我可以雇几个帮工。” “这主意我不能考虑,”约翰·亨特说,“你还是个孩子啊。” “我也要跟他一块儿留下,我能帮他的忙。” 约翰·亨特禁不住笑了。这个小罗杰,他还以为自己挺管用的呢,“不行,你们俩都太小,还不能跟这里的林莽斗。” “听我说,爸,”哈尔急切地说,“您的全部收藏都没有了。您打算怎样弄钱呢?只有再弄一批新动物,您才能重整旗鼓。这次考察,您已经投资了一大笔钱,要是失败,您就破产了,我说得对吗?” 约翰·亨特忧郁地沉思着,“恐怕是对的。” “想一想妈妈,想一想我们大伙儿。您能做到的最高明的一件事就是让我和罗杰把这桩事情干到底。” “你好像还不理解,哈尔,这是一个危险的地方。这儿可不是科罗拉多。” 哈尔只好用激将法了。“这么说,您认为您非得把您的儿子们护在身边不可罗,对吗?爸,我不愿意揭您的短,但我必须提醒您,至今为止,您有一多半时间在生病。活儿全是我跟罗杰干的。既然那时我们干得了,我们就能继续干下去。” “我不能让罗杰留下,他太毛躁,太轻率。” 罗杰像只斗败了的公鸡,“我不会再毛躁轻率了。我答应您,一定像法官一样冷静明智。” “他会听我的话的,”哈尔说,“对吧,罗杰?” 罗杰狠狠地瞪了哥哥一眼,但他还是把这口气咽了下去,“对,如果您让我留下,我甚至可以执行哈尔下的命令。” “好吧,”约翰·亨特不情愿地说,“不过,记住,”于是,他开始给哈尔作详细的指示,“至于你,”他严肃地对罗杰说,“不许淘气!” “相信我吧!” 亨特乘第二天上午的班机飞走了。 13、摆脱“鳄鱼头” 兄弟俩目送着飞机升上高空,直到它在空中变成一个小黑点。 他们回过头来望着对方,神情严肃。他们忽然觉得很孤单。面对茫茫林莽,他们只是两个稚嫩的孩子。哈尔刚才的豪言壮语现在显得有点儿傻。 “我们这一头还好办,”哈尔说,他在竭力宽慰罗杰和自己。“我们面对的只是野兽。爸面对的却是无恶不作的敌人。” “如果他无恶不作,那么,”罗杰不安地说,“在这儿,他也有可能害我们。” “怎么会呢?”哈尔有点瞧不起地说,“爸要是认为他会,绝不会把我们留下,绝不会。现在,危险在长岛。好啦,来吧,我们有活儿干呢。”于是,他们动身到码头上去。 竹筏还在那儿,哈尔松了口气。不知为什么,他有个傻念头,以为竹筏肯定已经被人偷走了。 走近竹筏时,受托照看竹筏的那位地方警察迎上来,他挥着手,激动地说着什么。为了准备这次考察,哈尔学过两年西班牙语和一年葡萄牙语。但这位警察操着这两种语言的古怪的混合语,打机关枪似地对他说了一大通,这可是哈尔所始料不及的。他好不容易弄明白了,他们不在时,来过一条船,船上的人动手把竹筏的缆绳从码头上解开,绑在他们的船尾上,好像要把竹筏拖走。 警察干涉他们,一个人从船里出来,走上码头,他声称自己是竹筏的主人之一。他说他只不过想把竹筏移到一个安全一点的地方。警察很客气,但他不相信这个人,所以请他等竹筏上别的人回来再说。他们争了半天,最后,那陌生人说他不等了,过一会儿再来,说完,上船走了。 哈尔想让警察描述一下那陌生人的外貌,但搞了半天,他所能弄懂的只是,那人很高大,模样丑陋,“不像个绅士”。还有,他说的西班牙语带英语口音。 哈尔多给了那位忠于职守的警察一个硬币作为奖赏,然后,和他一起到警察局去提出申诉。罗杰留下来看守竹筏,他全副武装,而且自命不凡。 警方觉得这只是件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想受理。 “那人只不过是搞错了,”警长说,接着,他又无精打彩地补充说:“不过,我们会注意他的。” 很清楚,要想了解那个神秘的陌生人的情况,哈尔只能亲自去调查。 他找到领事,把事情的前前后后全告诉了他。 “到过我这儿的人,没有和你所描述的特征相符的,”领事说,“当然,他完全可能是故意避开我们。我不知道,你们怎么能找到他,即使找到了,对你们又有什么用处呢?毕竟,你们还没掌握对他不利的事实。他没干什么足以被人起诉的事,没干过什么事足以使自己被送进监狱。如果警方把他抓起来,他们最终还得把他放出来。那时,他会更铁了心要搞垮你们。” “请问,我们该怎么办呢?” “坦白地说,我劝你们还是学你们父亲那样,找班免费的飞机把你们送回家去。显然,有人已经策划好一个恶毒的阴谋对付你门,在伊基托斯城,我们还可以保护你们,一旦你们顺河而下,那就只剩下弱肉强食的林莽法则了。在林莽中,人人都只为自己的生存而搏斗,而你还只是个孩子呢。” 他的最后一句话刺痛了哈尔。他个子比领事高,又比他结实。这位领事也许懂得比他多,但他可以学。在林莽中,他将经历许多艰难挫折,那能使他增长见识。 “非常感谢,”他说,“但我们有我们的任务。我们决不让骗子桑兹或者他的爪牙的阴谋得逞。” 领事微笑着抬头望着他,伸出手去,“好,你很有志气。祝你好运!” 哈尔回到码头。他看见罗杰一手握着他的22口径手枪,另一只手握着父亲的45自动手枪,一把出鞘的猎刀插在腰间。他叉开腿,扬起下巴,像个勇士似地站在码头上。 其实,这孩子已经吓得半死,看见哈尔,他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找到他了吗?”他问。 “没有。不过,不用管他,他早晚会来找我们的。” “我担心的就是这!” 他们开始按照父亲的吩咐干起来。那条自制的竹筏在上游很起作用,但他们马上就要驶入宽阔的水域,那儿风浪大,必须有做工精细的坚实船只。如果他们打算再多装些动物,特别是,如果碰上像美洲虎或大蟒蛇那一类大型动物,就更需要大一点的船了。此外,驾驶这样的大船,还必须有一班水手。 兄弟俩到船厂去打听情况,竹筏上那些珍贵的动物,就留给那位友好的警察看守。 “看,”哈尔终于叫起来,“这就是我们要找的船。” 罗杰大笑:“这条船的样子真像诺亚方舟。” 这种小船亚马孙人管它叫“巴塔老”。船长50英尺,船尾有一个很深的下层后舱。船体是重叠搭制的,就是说,船体两边的厚木板像房子的护墙板一样互相交迭。船的后部整个儿用顶棚遮盖着,真像是诺亚本人或某位祖先亲手制造的方舟。船上有间茅草顶的桶状小屋,叫做“托尔多”。这小屋使整条船看起来活像吉普赛人的大篷车。船宽将近10英尺。船尾有个小小的平台,是给掌舵的舵手准备的。平台很高,站在上面可以越过小屋顶看清船的前方。靠近船头的船舷上沿,有V形桨架,可供四人划桨。挨着两边的船舷,有两道与船舷一样长的走道。水浅时,水手可以把撑竿插入河底的沙里,沿着这两条走道,从船头走到船尾,推动撑竿,使船前进。 哈尔买下了“巴塔老”作他们的新“方舟”。他还买了一条较为轻便的小船,亚马孙人把它叫做“蒙塔莉亚”,兄弟俩却喜欢把这条25英尺长的小船叫做小快艇,因为它几乎像一艘小快艇一样轻便,而且能行驶得相当快。快艇上也有一间“托尔多”,不过,比“方舟”上的那间小。 船厂老板帮哈尔雇好了水手。哈尔盘算过了,为了给两条船配备水手,为了在设陷阱捕捉动物时有帮手,他需要雇六个人。他的新水手当中有五个印第安人,还有一个卡波克鲁人,也就是印第安人和葡萄牙人的混血儿。他名叫班科。 第三条船是他们顺帕斯塔萨河下来时乘坐的那条独木舟,不过,它只是像一条救生的橡皮筏一样拖在“方舟”后面。 他们把“方舟”和快艇划到竹筏旁边,动手把动物和随身携带的物品从竹筏搬到两条新船上。想到林莽中漫长的旅程,想到这次探险将得到的收获,人人都非常兴奋。天色开始转暗,哈尔很着急。他希望趁着天还没全黑把活儿干完,这样,他们才能在拂晓时启航。 很多人挤在码头上看热闹,不时有人给哈尔他们出主意。看到笨拙的鬣蜥被人用绳子拉上“方舟”,他们很开心。孤傲的巨鹳不胜其烦,飞上天兜圈,把拴它的那根50英尺长的藤绳拉得紧绷绷的。这时,船上的人把藤绳的另一端拉到“方舟”上,于是,当巨鹳落下来时,就被轻轻地拉进了它的新领地。 活儿快干完时,一个家伙鹤立鸡群似地出现在人群当中。他推开众人,跳到竹筏上。哈尔立刻认出了这个家伙。为了证实自己没认错,他摁亮了手电。毫无疑问,这正是在基多恶狠很地瞥了他一眼的那个人,正是那张凶残的脸。 “你好,”哈尔说,“我相信,我们以前见过面。” “哦,是吗?啊,对,在基多打了个照面,你还真以为我在找教堂哩。” “我希望你点着了蜡烛,作了祈祷。” “好啦,小兄弟,够了。我一直想见你。” “你正好说出了我想说的话。我一直想见你。我敢说,我们不在的时候,你打过这只竹筏的主意。” “噢,你说那事儿吗?先生,那只不过是场误会。我们把这只竹筏错认成另一只了。” “那当然,”哈尔说,“顺便说一句,我还没请教尊姓大名呢。” 陌生人大笑。“叫什么名字都无关紧要,就叫我‘孩子的好朋友’吧。” 他又张开大口,狗吠似地大笑起来。满嘴的黄牙,歪歪斜斜,活像鳄鱼牙齿。哈尔立刻就为他想好了一个名字——这一带水域中那种奸诈凶残的巨兽的名字。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6 . c o m “那好,我就叫你做‘鳄鱼头’,总得有个称呼嘛。好啦,你还想让我干什么?是不是要我把你扔进水里?” “听着,老弟,我可不是好惹的,”那个刚被命名为“鳄鱼头”的人说,“我只不过想跟你做笔买卖。” “替骗子桑兹做吗?”那人吓了一跳,“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听着,我只想看看你肯不肯出卖你的收藏。” “你给什么价?” “1000美元现金。” “我的收藏可值5000美金呢。” “也许是,”“鳄鱼头”说,眼神更凶狠,“不过,既然我已经开了价,你最好是接受。要是不卖,你会后悔的。你最好还是卖给我,然后,买机票滚回家。” “趁我还没把你扔下水,你最好还是从这竹筏上滚下去!” “鳄鱼头”双眼充血。“你这乳臭未干的小混蛋,”他说,“我看,我对你是太客气了。既然你不吃敬酒,那就等着吃罚酒吧。后会有期,老弟。” 他爬上码头,恼怒地推开人群,悻悻而去。罗杰瞪着哥哥,眼睛睁得大大的。“我有一种感觉,天亮以前,这家伙还要来找事儿。” “趁着天黑做点儿手脚,使我们不能出发,这倒是这家伙惯用的手法,”哈尔赞同弟弟的想法。“要是他不那么干,那么,他就会连夜作好跟踪我们的准备。” “这样的话,我知道我们该怎样对付他。” “对,抢先出发。这些围观的人一散,我们就可以悄悄地离开这儿。我们可以通宵行船,不等他出发,我们就已经走了老半天了。” “可是,等我们布陷阱抓野兽时,他就会赶上我们。” “可能会,但我们也可能有机会驶进岔道,那样,他就找不到我们了。” “‘岔道’?你指的是什么?” “这条河好几英里宽,到处是小岛,小岛之间有许多河汊子。他怎么猜得到我们驶进了哪一道河汊子呢?” “但愿一切都像你所预料的一样,”罗杰诚恳地说。哈尔把班科喊来,吩咐他让水手们做好准备,一个钟头后开船。 “不,不,先生,”班科用葡萄牙语说,“天亮前不能开船。” “今晚十点开船。”哈尔斩钉截铁地说。 “在这条河里走夜船很危险。不,不,我们不能走。”哈尔明白,班科比他年纪大,对亚马孙河又了如指掌,要他服从一个孩子的命令不容易。但班科必须从一开头就放明白点儿[奇+书+网],谁是这次探险的头儿。 哈尔掏出钱包,“我付给你今晚的工钱。没你,我们也要走。” 班科大惊失色。“没我,你们走不了。你们对这条河的情况不熟悉。” “我真不明白,班科,你怎么会以为我们非要你一起走不可,”哈尔说,“没有你,我们已经走了这么远,没有你,我们当然能继续走下去。” 班科不接哈尔的钱。“我们一定在十点以前做好开船准备,先生,”他阴沉着脸说。 动物展览结束了,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开到咖啡馆和集市去了。一个钟头后,河边上空无一人这时,那支三艘船的船队悄然无声地驶进了亚马孙河的滚滚洪流。只有竹筏还停在码头上。 “‘鳄鱼头’想要它,”罗杰说,“现在,他可以把它拖走了。” 班科在“方舟”船尾的小平台上掌舵。在他面前,四名水手在划桨,哈尔是其中的一个。主人将和他的手下人一起干,对这一点,这班水手会慢慢习以为常。独木舟系在后面。罗杰和另外两名水手上了小快艇。 动物全都关在“方舟”上的“托尔多”里,在那儿,它们不会因为船上一下子出现这么多陌生人而惶恐不安。“妖婆”头朝下地倒挂在她的宠顶。小精灵狨猴在屋椽间爬来爬去,紧张不安地吱吱叫着。“大鼻子”貘不时把鼻子伸出屋门,但总是赶紧缩回去,像受惊的马似地低声嘶叫。巨大的鬣蜥躺在地板上,睡得正香。“高跷手”巨鹳在屋角金鸡独立,保持着它的尊严。 只有黑瓦洛木乃伊查理有权享受新鲜空气。他挂在高高的桅杆顶,黑发在星空中飘动。一弯残月疲惫地挂在天上,月色神秘惨淡,不像往常那样皎洁明朗,看上去令人不寒而栗。罗杰不愿意看它,哈尔忙着划桨,顾不上注意它。 但是,听到森林咬牙切齿的声音,他感到一股寒气直透脊梁。成百上千只野兽发出的凶猛叫声汇成惊心动魄的吼叫,就像是林莽本身野性的呼号。一种震耳欲聋的嗥声最令人毛骨悚然。它令人想到成百群饥饿贪婪的狼,想起成群结队的食人狮。但哈尔知道,这只不过是南美的一种吼猴的夜歌。吼猴还没狗大,它的嗥声却比美洲虎还响亮。这样雷鸣般深沉的吼声通常只有大许多倍的动物才能发出。一只吼猴单独发出的吼叫声,三英里外也听得见。这种吼声是人类神经所难以忍受的,仿佛全世界的痛苦在一刹那间迸发出来。哈尔想起一位博物学家说过的话:第一次听到吼猴的叫声,他骇异极了。他还以为,亚马孙流域所有的老虎正在拼死厮咬,要斗个你死我活呢。 他完全可以相信,这是一种最阴沉最乖僻最凶猛的猴子。要是被逼得走投无路,吼猴会疯狂地向人扑去,狠咬一口。它的上下颌有力得令人吃惊。博物学家厄普·德·格拉夫曾试图用枪口挡住一只吼猴,被激怒了的畜生用铁钳似的口咬住枪口,这一口咬得真够厉害,枪管都被它咬扁了。 亿万青蛙和癞蛤蟆的齐鸣同样令人毛发倒竖。它们的叫声一会儿像雷声轰隆,一会儿像呜咽呻吟,一会儿又尖锐刺耳,此起彼伏,连绵不断。河岸边显然有无数鳄鱼在嘶哑地呱呱叫,貘在低缓地嘶鸣,一种叫做角叫鸭的鸟儿在热切地呼唤,西■发出尖细的呼噜声。还有许许多多哈尔辨别不清的声音,所有这些声音几乎全部淹没在一片蛙鸣之中。 但是,有一种声音哈尔早就学会辨认——美洲虎的类似咳嗽的吼声。这吼声不大,却能使整个林莽沉寂下来,好像动物们被突然击哑了一样。“呜嗡——呜嗡——呜嗡——呜嗡!”它叫着。 起风了。两条船都竖起了桅杆,哈尔下令扬帆。 班科又一次反对——天黑,河里的礁石、沙洲和漂浮的圆木全都看不清,开快船是不安全的。哈尔知道他说得对,但他急于拉开他们和那个跟踪的家伙的距离,这逼得他挺而走险。 两条船都鼓起了风帆,划手们合力划桨,船就像两只受惊的猫飞快地顺流而下。有几次,只差几英尺,船就要撞上河里的小岛,但最后还是躲开了。船两次冲上沙洲,两次都挣扎着划回深水中。有一次,随着喑哑不祥的一声“砰”,船撞上了一根浮木,浮木漂开了。 月亮显得很累,月光比星光还幽暗。在冷冷的夜空中,南十字星座寒光闪烁。半夜,林莽的喧哗沉寂了;到拂晓,它又骚动起来。这喧闹声的起落就像时钟一样准确。当喧哗达到顶点,你就知道,差半个钟头就要天亮了。冉冉上升的朝阳照到鲜花盛开的树梢,林莽所有的声音都消逝了,只剩下亚马孙河水淌过船底的汩汩声。远方传来鸟叫声,一群篦鹭正往北飞,玫瑰红的羽毛灿若云霞。 小船行驶在两个小岛当中。小岛茂密的树木筑成两堵林墙,形成一道绿色的峡谷。太阳越升越高,一直照到谷底。在绿谷的温馨中,船上的人歇了手吃早饭。他们有滋有味地品着咖啡,嚼着饼子和干肉。 动物们也饿了。右边有个一英里长的岛,那是给动物乘客筹粮备料的好地方。哈尔命令船队驶进一个幽静的小河湾,河湾边耸立着高大的巴西坚果树。 船向河滩靠拢,一条巨大的鳄鱼给船让出好几英尺地方,但因为太瞌睡,它没有游走。它把下巴搁在河岸下面的水底,只有眼睛像电灯泡似地露在水面。 劳累了一夜,能歇一下,人人都很高兴。除了班科和三个印第安人摊开手脚躺在独木舟的底舱外,其他人都躺在岸上。班科他们怕蚂蚁和扁虱。 大家都在睡午觉,只有罗杰没睡。 14、惊马似的鳄鱼 罗杰曾赌咒发誓保证不再淘气了,但他已经把自己的誓言忘得一干二净。 鳄鱼的鼻子与短吻鳄粗钝的鼻子正好相反,它又尖又利。鳄鱼腾跃起来的时候,短吻鳄跟它就好比一条独木舟和一艘快艇一样无法相比。这熟睡在船边的鳄鱼把罗杰逗得忍不住要恶作剧了。 他侧着身子悄悄地向独木舟的缆绳靠近。缆绳的一头系着独木舟的船头,另一头绑在岸上的一根木桩上。 罗杰偷偷把木桩上的缆绳解开,用绳头打了个活结,然后,蹑手蹑脚地向那条睡得正香的蜥蝎类动物走去。 突然,他飞快地把活结向鳄鱼的尖鼻子猛掷过去,接着飞身一跳,躲一边儿去了。 突然惊醒的鳄鱼向罗杰冲去,扑了个空,尾巴使劲儿一摆,翻身跃出水面,跳入河湾。 缆绳猛地被扯紧,把独木舟上的四个人统统震醒了,他们像鬼似地尖叫起来。狂怒的鳄鱼拽着独木舟到处乱窜,每次转向都几乎把船掀翻。 有一阵,鳄鱼流星似地掠过河湾,独木舟上的人坐上了免费的快艇。 接着,它回过头来,张开血盆大口向小船冲去。巨大的双颌夹住船舷边,嘎吱嘎吱地啮咬起来。硕大的牙齿磨着船边,木屑纷飞。好险啊,几秒钟前,班科的胳膊还倚在那地方呢。 鳄鱼改变战术。它松开口,改用尾巴进攻。它对准小船,把尾巴转得像打桩机似地,小船从头到尾都颤抖起来。 这时,罗杰止住了笑,他后悔了。但像以往一样,有点儿悔之晚矣。哈尔和其他人都被叫声惊醒。他们跳上小快艇,罗杰也跟着跳了上去,快艇向独木舟划去。可是,独木舟发狂似地到处乱窜,他们也只能跟着它打转转。 罗杰仍然觉得这有点儿好玩。独木舟上的人不会受到伤害吧?班科正拿着刀子去割缆绳,这样,鳄鱼就会游走,大家都会说这玩笑开得妙。 他正用这些想法安慰着自己,突然,出乎意料的事发生了。罗杰吓得魂飞魄散。鳄鱼突然笔直地潜入深水,独木舟也跟着沉了下去。船头被水淹没了,船尾高高地翘出水面,船上的四个人统统被倒进水中,胳膊腿连枷似地扑腾着,绝望恐怖的叫声惊动了鸟儿和猴子,森林爆发出一阵怜悯的喧哗。 扑嗵!——四个人都沉下河底,四个睡眼惺忪的人和一条狂怒的鳄鱼! 罗杰伸手掏枪。 “不行!”哈尔大声制止,“一枪打不死它,反而会使它更凶恶。” “怎么办?” “砍断缆绳。它只是受了惊。如果我们砍断了缆绳,它也许会离开这儿。” 哈尔正想往水里跳,罗杰已抢先跳下去了。他知道,这事儿该由他去干。他跳进沸腾的河水,水里已经开始泛起血迹。他找到了独木舟的船头,缆绳系着那只上下翻腾劈波斩浪的怪物,罗杰举起猎刀向缆绳猛砍过去。鳄鱼猛地跃出水面,像匹狂蹦乱跳的野马,然后窜入水中。 水里的人把独木舟扶正,爬上船。罗杰回到快艇上,怀着一颗沉甸甸的心,望着独木舟。他在水里看见了血,以为独木舟上肯定有人受了重伤。 但他们看起来全都安然无恙。一个印第安人手里拿着一把带血的刀,原来,负伤的是鳄鱼。 突然,河湾又翻腾起来。鳄鱼又扑腾开了,不过,这一次是因为它受到一种亚马孙的残害同类的动物的袭击——这是一种生性贪婪凶残的鱼,叫做锯齿鲑。 不管是动物还是人,只要在水里擦破点儿皮,锯齿鲑嗅到血腥味儿,马上就会扑过去,这种鱼身长仅一英尺,闭着嘴时,样子像河鲈一样温良驯顺;一旦张开嘴,便露出两排半圆形的牙齿,齿尖像剃刀口一样锋利。 亚马孙河里所有的生物最怕的是锯齿鲑,鳄鱼也不例外。锯齿鲑成群结队,每群有成百上千条。一嗅到血腥,它们就跟踪而至,贪婪地冲上去,几分钟之内就把骨头上的肉啃个精光。 有时,也不一定要有血腥气儿,不止一个独木舟划手,把锯齿鲑从水里捞出来时,被它们把手指齐嚓嚓地咬掉。只需要咬一口,切割手指的手术就完成了,锯齿鲑上下颌的力量之大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美国全国地理协会的一次考察发现,捕捉锯齿鲑必须在索绳和鱼钩之间用铜线。用来固定飞机上的松紧螺旋扣的那种铜线,用两股还不够,得用三股。 河水被大发雷霆的鱼搅得白沫翻飞,白沫中现出深红的波纹。 独木舟里的印第安人在兴奋地说着哈尔兄弟听起来莫名其妙的话。他们把船划到鳄鲑相斗的现场。一个印第安人手里拿着鱼叉,开始准备为大家做一顿丰盛的鱼宴。等他干完后,船底舱上摊着20多条鱼。谁都不敢走过去,因为锯齿鲑即使离开了水,仍然是非常凶猛的。 独木舟搁浅在不远的一个沙洲上。沙滩上摊满锯齿鲑,鱼头已经剁掉了。罗杰捡起一个剁下足有一分钟的鱼头观察那张开的鱼嘴。鱼嘴啪地一声,突然像钢弹簧似地合拢,把罗杰吓了一跳。他只好决定等鱼死透了再观察。 看见罗杰吃惊的模样,一个印第安人笑了。他把他的猎刀的刀刃放进一个剁下来的鱼头口里。鱼的上下颌啪地合上,闭合的力量太大,鱼牙都碰碎了。印第安人把刀取出来——刀口两边坚硬的钢刃上刻下了锯齿鲑半月形的齿痕。 “在纽约水族馆,”哈尔回忆道,“锯齿鲑甚至能在外科手术钳上咬出齿痕,那些手术钳可是用上好的钢材制造的。它们甚至互相残杀。在那个水族馆,每个鱼池最多只能养一条锯齿鲑。要是养两条,大的那条就会把小的那条当饭吃掉。” 一些锯齿鲑身上的肉已被整齐地扯成一条一条。班科解释说,只要有锯齿鲑被鱼叉叉中,无力自卫,它的伙伴们就会一齐向它进攻。如果不赶紧把鱼叉抽出来,到头来就只能叉到一副鱼骨架子了。 “说到骨架子,你们看,”哈尔指着水里说。锯齿鲑群已经散去,河面上风平浪静,一副长长的白骨架子沉在水底,活像史前怪兽的骨胳。 “它们就是这样咬我们的牛的,”班科说,“夜里,牛被魑蝙咬出血,它们一蹚进水,锯齿鲑嗅到血腥气,就来咬牛。” 整个上午,罗杰都在给船上的动物找吃的。中饭摆上桌后,锯齿鲑的所有罪孽都得到了宽恕,罗杰的过错也彼原谅了,因为鲑鱼肉实在太鲜美了。 哈尔甚至屈尊对罗杰说:“你这个坏小子,要是你每回恶作剧都能给我们带来一顿这样的美餐,你天天淘气我也不管了。” 但罗杰却在心底里下定决心,用把独木舟系在鳄鱼鼻子上的方法弄来的鱼餐,他可再也不想吃了。 15、绞蟒 哈尔一直监视着上游,看是不是有“鳄鱼头”和可能跟随他的那帮匪徒的踪影。 除了偶尔有印第安人的独木舟划过,上游没有别的动静。 也许,“鳄鱼头”还没来到这儿,但也许,他已经过去了,现在,正藏在那些小岛里面。如果他已经走到前头,保不住还会回转头来再仔细搜索一番。 如果必要,哈尔随时可以和匪徒们干一场。不过,如果能避免,他还是想尽力避免。他的任务是收集动物并把它们运出去,不是打斗。形势可能会对他十分不利。“鳄鱼头”匪帮是由全副武装的暴徒组成的;而哈尔的伙计们却纯粹是水手。他们有捕鱼的弓箭,有打鸟的飞镖筒枪——却没有杀人的枪支。 再说,哈尔既不想让自己也不想让同伴中的任何人的双手沾上血污。杀人就得被抓起来,然后长时间地呆在牢里等候审判。最后,才是在巴西某法庭上接受严峻的裁决。这种事情有时能拖一年甚至更久。这么一来,探险就只能以失败告终,他父亲也就完全破产了。 所以,哈尔决心躲开“鳄鱼头”匪帮,能躲开多久就躲开多久。除非一场流血的恶斗不可避免,否则,他绝不主动招惹他们。他情愿潜伏在这河湾里直呆到天黑,然后,趁着夜色继续行船。 他的伙伴们饱餐了一顿吃人鱼,都躺在地上睡着了。哈尔和罗杰也躺下睡了。 当一位俊俏的女士来访时,没有受到迎宾委员会的欢迎。真可惜啊,谁也没看到她,她可真是仪态万千呢。她光滑的皮肤,呈一种柔和的浅褐色,上面点缀着中心闪光的深褐色的斑点。她的头像狗,很端庄,她正用头来支撑着她的比一个高大男人还要高一倍的身躯,她那美丽的红黑相间的尾巴卷着一根树枝,那树枝离地面足足有12英尺。 她的个子虽高,却很苗条,腰围顶多只有12英寸。她的纤纤玉体波浪般优雅地起伏着,仿佛在翩翩起舞。 下颏着地后,她松开卷着树枝的尾巴,于是,一根12英尺高的刚健有力的蛇柱就在那儿倒立了好一会儿。然后,她的身体落地,不是倒下来,而是稳稳当当地降落下来,她保持平衡的本事,连杂技演员也不得不嫉妒。 她抬起头仔细研究这些在地上熟睡的家伙。该拿哪一个当晚餐呢?美洲绞蟒——美洲大陆的第二大蛇,是以能吞下比自己的身体大三倍的东西而出名的。不过,眼下这位小姐只是轻轻地从第一位印第安人身上溜过,她的动作非常轻柔,印第安人没有任何感觉;接着,她溜过一个又一个印第安人,最后停在罗杰跟前。她沉思着把他打量了半天。可能她决定吃掉他,因为尽管他没有另外几个家伙块头大,也够她消化六个星期的了。 “方舟”上有点儿动静吸引了她。狨猴“眼镜”正在桅杆顶上戏弄着查理的头发。 绞蟒在哈尔枕边溜过,穿过河滩,滑过甲板一侧的过道,爬到“方舟”的甲板上。见了巨鹳,她停下来思忖着:这回可以美美地吃一顿了。不过,那两条瘦骨嶙峋的长腿太讨厌;还有,那又粗又硬的大嘴,没什么营养。而且,这张嘴这么锋利,会从里面把这位“小姐”光滑的皮肤戳个洞,如果她真能趁它还没来得及从外面把她啄穿就把它吞进肚里的话。美洲巨鹳也不示弱,这“高跷手”正以严厉不满的目光注视着来犯者,喉咙底发出沙哑的威胁的嘎嘎声。 绞蟒的注意力又一次被桅杆顶上那一小块鲜嫩多汁的食物所吸引。“眼镜”已经爬上了扬帆绳。绞蟒选定桅杆做她的自动电梯。桅杆滑溜溜的,但绞蟒却能毫不费力地爬上去。传说她能把人绞缠至死,不是没有道理的。此刻,她正是靠紧紧缠着桅杆爬上去的。 她飞快地顺着桅杆盘旋上升,上升的速度跟她在平地上爬行一样快。她对着“眼镜”张开巨口,“眼镜”这才发现大事不妙。它慌忙飞身跃起,落到“托尔多”的屋顶上。 在桅杆顶,绞蟒迎面碰上查理,他正在午后的微风中庄严地摇头晃脑。摆动使他看起来像活着一样。绞蟒察看着,显然觉得十分奇怪。但她在饮食方面十分挑拣,这么一小块干瘪的人皮不合她的胃口,她连一小口也没尝,掉转头,用她自己的身体做阶梯,溜下桅杆。 快落到甲板时,一阵低低的嘶鸣使她突然停下来。身上有着鲜艳的黄条纹的小貘从“托尔多”里伸出鼻子探了探,然后,大摇大摆地走出甲板。 正在下滑的绞蟒停下来,伸出脑袋,她的半截身子仍然盘卷在桅杆上。她纹丝不动,那模样不像条活蟒,倒像是一尊铜雕。眼看大祸临头,“大鼻子”这小傻瓜还在东游西逛。它把深度近视的眼睛紧贴着甲板,埋着头找东西吃,当它走到离绞蟒不到两英尺的地方时,绞蟒发起了进攻。她丝绸般柔软的颈项竖起来时却像铁通条似地又直又硬,她张开大口,两排锋利的向内弯曲的牙齿像老虎钳似地咬在“大鼻子”的鼻子上。 “大鼻子”嘶声震天,这哀哀嘶鸣立刻吵醒了在河岸上睡觉的人。 哈尔慌忙端着枪跑来,但是,一看到那美丽的绞蟒,他立刻就明白他不能开枪。他必须抓住这条蟒,作为他收藏的动物之一。不过,他也不愿意因为抓蟒而失去他的小貘。 绞蟒的第一个动作是闭上嘴,紧咬住她的猎物。第二个动作是让她盘在桅杆上的身体滑下来,用来抽打绞缠在貘的身上。要不是哈尔及时赶到,采取行动,她的第三个动作就该是使劲儿绞缠,把貘的骨头挤碎,把貘肉压成肉浆,直至它的心脏停止跳动为止。然后,就是那长长的吞咽过程了。可怜的貘将会被慢慢地拽进绞蟒肿胀的喉咙。 哈尔在绞蟒的脑袋旁边开了一枪,希望把蟒吓得松开口。 “我打得比你准,”罗杰喊道,他还以为哥哥没打中呢。班科也拿着手枪莽莽撞撞地冲上去。 “别伤着那条蛇,”哈尔警告道,“我们要抓活的。”他跳进“托尔多”去找套索。 等他从小屋出来,情况突变。这场戏里多了一个新角色。恶蛇抽打尾巴的噼啪声惹恼了巨大的鬣蜥。鬣蜥一口咬住绞蟒,牙齿深深嵌进蟒皮里。甲板立刻变成角斗场,两只爬行动物扭作一团,疯狂地旋转,把无辜的小貘夹在它们当中。 哈尔和船上的人都只能往后退。要制止这场恶斗,就像企图制止一场龙卷风一样不可能。鬣蜥用它长而尖利的爪子抓住绞蟒,然后用它鳄鱼一样的牙齿咬往不放。它背脊和下颏上的刺支楞着,像好斗的公鸡颈上竖起的羽毛。它这时的模样就像文明曙光初露之前的一只白日的妖魔。绞蟒的牙齿已经把貘松开,去对付它的新敌人。但“大鼻子”被蟒蛇一圈又一圈地缠得那么紧,以致它现在仍旧跟着那蛇盘旋着的身体转,边转边恐怖地尖叫。 哈尔沮丧地看着,束手无策。这两只猛兽会两败俱伤。丑陋的鬣蜥和可爱的绞蟒都很值钱。这是美和兽性的搏斗。他绝不能为了让其中一方赢而付出失去另一方的代价。但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以前抓过蛇,但却从未捕过能把人或巨型动物绞缠至死的绞蟒。面对这样一场恶斗,套索又有什么用呢? 他想到了另一条计策,于是扔下套索,鬣蜥被一根绳子绑在船上的一根木桩上。每当它冲出去,把绳子拉得绷紧时,扭成一团狂转的两只野兽会暂时停一下。哈尔注意到了这一点,如果恰好在那一刹那,他能跳进去,用手指卡住蟒蛇颈上的一根神经,每条蛇都有这么一根中枢神经,这是它最软弱的地方,它的致命之处。 拴绳又一次绷紧,哈尔飞快地把手伸向绞蟒的喉咙,手指深深地卡进皮下,正在猛烈摆动着的两栖动物拖着他拼命转,但他仍是死卡住不放。那些印第安人在他周围又蹦又跳,试图抓住绞蟒旋转着的身体。 过了一会儿,哈尔看见绞蟒咬住鬣蜥的牙关已经松开。他心头涌起胜利的喜悦。他毕竟是个男子汉。 但是,当绞蟒集中力量对付他时,这喜悦变成了恐惧。绞蟒抽打着缠住他的身体。罗杰抓住它的尾巴尖,勇敢地用尽力气把它从哈尔身上扯开。 “走开!”哈尔高喊。一个亨特卷进这场恶斗已经够了。但罗杰仍旧坚持干着这显然是毫无希望的活儿。 哈尔把十个指头都使劲儿卡进蛇头后面的咽喉。蛇扭转头,张着利齿闪闪发光的嘴,要咬他的手。一般来说,从蛇头后面把蛇夹紧是没有危险的,但有些蛇也能把皮往里折,扭过头去咬抓它的人。幸亏绞蟒是无毒的,但哈尔清楚,被它咬一口还是够疼的,有时甚至是致命的。 “我杀!我杀!”班科挥着刀,刺耳地叫着。但哈尔摇了摇头。他感到他在两方面已经取得了胜利:鬣蜥和貘都已撤到安全的地方。 绞蟒拼命扭着脖子,终于咬到了哈尔的衬衫,把它从肩膀上扯掉。肩膀被抓破了,血从伤口渗出来。 绞蟒卷得更紧。哈尔开始透不过气来。他用尽全身力气把蟒的喉咙卡得更紧。这时,他听到罗杰的一声欢呼。罗杰开始取得一点成功。蟒尾松开了哈尔,却无情地抽打着罗杰全身。罗杰仍然紧抓住它,左躲右闪像在跳一种西班牙舞。他拽着蛇尾,围着哈尔转,边转边解开绞蟒缠在哥哥身上的圈圈。印第安人也帮着他把蛇身从哈尔身上拽开。蛇口松开,蛇头搭拉下来。哈尔松开手,只希望自己没卡得太厉害,以致把这条世界蛇类的超级代表卡死。 绞蟒软绵绵地趴着,六个人可以毫不费力地抓住它,把它那富有光泽的褐色身体完全拉直。在这庞然大物跟前,人们有点儿茫然失措。 “好啦,我们逮住它了,可我们该拿它怎么办呢?”问题是罗杰提出的。 哈尔感到浑身酸疼无力。他刚刚被绞蟒弹卷得太厉害,似乎所有聪明机智都被挤跑了。是啊,绞蟒逮住了,他们该怎样处置它呢? 一个印第安人走上前来,献出妙计。他指了指小快艇上的小屋,或称“托尔多”。对呀,哈尔想,印第安人不是有把绞蟒当宠物养的习惯吗? 在印第安人的村落,为了使家里没有老鼠,人们常把蟒养在屋里。这条蟒在刚才的殊死搏斗中,表现出它凶残的一面,但是,如果好好待它,它会变得驯服甚至对人十分亲近。 “那正是它呆的地方。”哈尔说。 他们一起动手把微微蠕动着的绞蟒从“方舟”抬到快艇上,放到“托尔多”里面,关上门。在小屋里,它将和其它动物隔离开。等过些日子,它或许能和它们和睦相处。如果能为它提供足够的食物,它就不会动心思去吞食船上的其他乘客了。它在船上的第一顿饭是一头小西貒(注:即美国野猪。),那是一个水手打来给它的。当那头猪被扔进“托尔多”时,它嗷嗷大叫。过了一会儿,它还在叫,但叫声沉闷,因为它的半截身子已经被吞进绞蟒的喉咙。 人们打开门观看这情景,绞蟒正聚精会神对付西貒,没功夫搭理他们,它的头看样子比原来大了一倍,喉咙膨胀起来。 “它怎么能把头弄得那么大?”罗杰莫名其妙。 “这是因为它的上下颏跟我们的不一样,它们的后部不连在一块儿,”哈尔说,“它们只是由一种有弹性的韧带连在头盖骨上。绞蟒能把下颏拉得离上颏很远,这样,它就能吞下比自己的脑袋大得多的东西。但这还不算最精彩。咱们看看它的‘颌步’吧!” 绞蟒正用一种奇怪的下颌动作把西貒一点一点地吞下去——实际上,它有两个下颌,它们独立工作。右下颌先咬住食物拉进口里,接着,左下颌也做同样的动作,这时,右下颌放开食物,向前移动再咬一下。左右下颌交替咬拽,这样,西貒就一步一步地“走”进蟒口,被吞下蟒的喉咙。 “我看,光是天天给这位大块头小姐找东西吃,”罗杰露出一副可怜相,“就够我忙得团团转的了。” “我想,它不会给你添多大麻烦的,”哈尔安慰他说,“它这一顿饭已经够管一个星期,甚至两个星期了。它将躺在角落里,睡上一两个星期。我认为,我们甚至连门都不必关上。在它再次感到饥饿之前,是绝不会想到逃跑,到那时候,我们已经给它把食物准备好了。” 罗杰对哥哥的书本知识羡慕不已。一切都完全像他所说的那样进行着,只有一件事出人意料,这件事使探险队不只有一条绞蟒,而是有了整整60条! 那天,绞蟒躺在“托尔多”的屋角里睡了一整天。这时候,你可以随心所欲地观察它,可以把它的头托起来,把嘴巴扒开,甚至可以让它翻身侧卧。 “看呀,”罗杰惊叹着说,“脚!它有脚!”一点不错,如果蛇有腿是正常的话,在通常该长腿的地方,绞蟒长有两只爪子。 “这正好说明,”哈尔说,“远古的绞蟒在某个时期是有脚的,像蜥蜴和其它脊椎动物一样,这爪子就是残存的脚。” “真奇怪,它们后来怎么会没有了脚了呢?” “因为它们变聪明了,学会用肚皮走路,”哈尔猜想道,“你想想,在林莽里,没有手脚就不会轻易被矮灌木丛绊着缠着,这可真是个大优点呢。一丛盘很错节的藤蔓会挡住任何有腿的动物,蛇却能通行无阻。” “可是,我们以前捕到的蛇都没有这种残存的腿呀。” “是没有。但据我所知,巨蟒家族都有。” “什么巨蟒家族?” “哦,巨蟒有40种左右。希腊神话中阿波罗神所杀死的巨蛇就是其中一种,但巨蟒中最大的,事实上就是全世界最大的蛇在这儿,在亚马孙流域。总有一天,你会见到的。” “树栖森蚺?” 哈尔点点头,罗杰兴奋得双眼发光。“我们打算抓一条吗?” “对。不过,恐怕不会像今天这么轻而易举罗。比起树栖森蚺来,我们的绞蟒温顺得像只小猫。” “温顺?!”罗杰叫起来,眼睛盯着那12英尺长的肌肉发达的蟒身。“今天下午那一阵,我还以为这只小猫要把一只老鼠生吞了呢,这只老鼠就是你。” 当天晚上,出了件怪事。一条蟒蛇变成了60条,也许是70条,谁也说不清到底有多少条,因为根本不可能搞清楚,没人看着的时候,那只巨鹳吞吃了多少条。 船队正静静地顺河而下,月色比头天夜里更惨淡凄清。突然,在吼猴、青蛙和树林大猫的呼啸啼叫声中,传来罗杰的大喊大叫。他和两个印第安人在小快艇上,此刻,他正在一只膝盖上乱抓乱挠,膝盖那儿有什么东西正往他裤管里爬。接着,有东西从一根扬帆索上掉下来,落在他肩膀上,绕着他的脖子蜿蜒蠕动。 两个印第安人也丢掉了桨开始尖叫起来。他们跳来跳去,似乎正在把什么东西从他们的光脚丫上抖下来,然后,他们爬上船头,高高地撅着屁股,四肢着地地趴在那里。他们恐惧地瞪着船舱,像猴子似地吱吱直叫。 罗杰爬上桅杆往下一望,“方舟”已经靠过来,两条船的上舷已经可以互相擦着,这时,一些东西正在越过船舷边从小船爬上大船,它们像细碎的波浪或涟漪,接着,“方舟”上的人也跳起舞来。 “蛇!”哈尔尖叫,“你没事儿吧,罗杰?” “它们爬了我一身。” “咬你了吗?” “没有。它们好像不咬人。不过,这些小讨厌真能爬啊!” 他发现那些蛇像他一样,可以毫不费力地爬上桅杆,只好溜回甲板上。 哈尔摁着手电。到处是蛇!那些小东西约有一英尺长,像铅笔那么粗。哈尔捡起一条,使劲儿按着它的嘴角逼它张开口。谢天谢地,没发现毒牙。 他忽然恍然大悟。大绞蟒做妈妈了! “啊嗬!”他大喊,“我们的绞蟒够供应全世界的动物园啦!” 船队的其他成员可没他那么高兴。不管你往哪儿迈步,不管你把手搁在什么东西上面,都会碰到正在爬行的小蟒蛇。那些小东西看来特别喜欢衣服上的口袋。也许,是因为口袋里暖和。开头,哈尔把它们拽出来,后来他累了,只得让步,让每个衣袋都装上一条小蟒蛇。 在手电光下看清了这些小蟒,他们松了一口气。他们知道,这些小蟒不会伤人。事实上,村里的姑娘们常常让它们盘绕在她们的头发上。罗杰已经开始发愁,他得喂这么一大群绞蟒哩。 “也许。它们全都会游走的,”他抱着希望说。 “不可能,”哈尔说,“如果是树栖森蚺,倒可能会,但绞蟒不喜欢水。它们很可能一直呆在它们的母亲身边。” 在船上,唯一跟哈尔一样为这些蛇而高兴的只有那只大巨鹳。今晚,它被拴在外面的甲板上,它的巨嘴闪电似地这里猛啄一下,那里猛啄一下,每啄一下,就吞掉一条幼蟒。它扭动着长脖子把幼蟒咽下去。哈尔一发现这种行为,赶紧用一根索绳把巨鹳的喙扎起来,不让它继续吃下去。 “这事儿该你管,”他对罗杰说,“要随时用鱼把这踩高跷的填饱,以免它吃我们的幼蟒。” 船队继续前进。半夜以后,起了点儿微风,船扬起帆。这阵子,林莽静悄悄的。河道在一个岛和大陆之间,很窄。 一条独木舟从河岸边冲出来,驶进前方朦胧的航道,有人用葡萄牙语高声呼喊,好像还有人喊救命,尽管哈尔疑虑重重,他却不能见死不救。他下令船队追上去,“方舟”划到独木舟旁边。 “是亨特那班人马吗?”独木舟上有人问。 “是的,”哈尔说,心里的疑团更加重了。但是,一条独木舟上的两个人有什么值得他怕的呢? “是他们!”独木舟上的一个人大喊。河岸那边有人回答,接着,听到木头的撞击声,有人把桨往一条船上放。 “开船!”哈尔喊。但他们还没来得及开走,独木舟上的一个人就站起来,一只手紧抓住“方舟”的船舷,另一只手举行一支左轮手枪。 “谁动就先打死谁,”他威胁说。 “方舟”上的人仿佛突然麻木了似地呆住了。罗杰已经把“方舟”甲板上的小蟒全都收集起来,放进一只有盖的篮子里。现在,他怀里抱着篮子,正好站在独木舟上方的船舷边。 根据岸上传来的声音判断,不少人上了一条相当大的船,这船比刚才那两个探子所乘坐的独木舟大得多,当敌人正准备进攻时,哈尔却束手无策地站着,这使他感到痛苦,但陌生人手里的枪不容他多想,那枪口正对着他。 罗杰动弹了一下,独木舟上站着的那个人立刻把枪口转向他。 “别管他,”他的同伙说,“他只不过是个毛孩子。” 枪口又转回来对准哈尔。罗杰感到奇耻大辱。他只不过是个毛孩子!甚至不值得用枪口对着! 他利用了不受严密监视这一有利条件,悄悄打开篮子盖。看得见一条大船正从岸边驶开,船上装满人。一个破锣嗓子在催促着划手快划,那肯定是“鳄的头”,他的声音使人联想到插着碎玻璃的石头墙。 罗杰翻转篮子,把里头的东西倾泻在独木舟那两个人的头上。 16、半夜枪声 一阵蛇雨兜头淋下,给不速之客洗了个蛇澡。小蟒蛇从他们头上往下爬。按在扳机上的手指紧张地拨动了枪栓,“砰,”左轮响了,子弹穿透了岛上的一棵树。“鳄鱼头”的人马惊恐万状,鬼哭狼嚎,浑身上下使劲儿拍打,极力要把那些从天而降的古怪的小爬虫打掉。谁知道它们是不是会咬死人的毒蛇呢? 为了双手一齐与爬虫搏斗,独木舟上站着的人抓住“方舟”舷边的手松开了。但是,没等他开始拍打身上的蛇,身体就失去了重心,掉入水中,独木舟也被他掀翻了。 “嗨,我不会游泳,”掉水里的人哭喊着。哈尔可不愿意为救他而耽误时间。船队的全体水手,腰拱得低低地拼命划桨,船闪电似地向前驶去,跟踪的那只船也扬起了帆。 从追踪那班人的喊叫中,哈尔发现,他们当中只有极少数人讲西班牙语或葡萄牙语,大多数人讲的是一种码头英语,也许“鳄鱼头”把杀手从美国带到南美来了,但更有可能是到了伊基托斯城才雇的。伊基托斯沿海的码头,停靠着许多远洋货轮。它们从大西洋出发,沿亚马孙河上溯2300英里。这些船上有许多从北美或欧洲来的歹徒,为了钱,这些人随时都肯干犯罪的勾当。除了这帮杀人不眨眼的暴徒,“鳄鱼头”肯定还雇了一两个熟悉亚马孙的印第安人或卡波克鲁人,他们当中的一个可能在控制帆,船帆正以最佳角度利用着每一阵风。 但那几个水手肯定不是河上人。他们对货轮甲板可能非常熟悉,但对“蒙塔莉亚”快艇上水手的位置却非常陌生。船的两边各有一排桨,每排四支。当然,要想船走得快,桨手们的动作必须一致。但他们的桨却老打架,只听到咒骂声在密密的林墙间回响。 “鳄鱼头”被迫停下船来,把从独木舟掉下水的两个人捞起来,把独木舟翻好,用缆绳系在大船的尾部。这样,他就耽误了很长时间。 “罗杰,好小子!”看到弟弟的战绩,哈尔说。他们所赢得的每时每刻都可能决定着成败,每时每刻都生死攸关。 子弹开始从穷追不舍的船上飞来,哈尔着急了。子弹在身边呼啸而过,冲力很大,哈尔从它们飞来的惊人速度知道,它们肯定是威力很猛的来福枪射来的,这种枪的射程不是可怜的500英尺,而是足足半英里。 一颗子弹打中了船尾,另一颗打穿了“托尔多”,还有一颗打断了舵手台的一条腿,平台歪了,摇摇欲坠。班科扔下舵,踉踉跄跄地从平台上爬下来避难。“方舟”偏离了航线。 “回去,掌好舵,”哈尔命令说。 班科爆豆子似地说了一连串莫名其妙的话,然后,就缩头缩脑地钻进了“托尔多”。 哈尔一个箭步跳上舵手平台,抓住舵柄,把“方舟”的航向拨正。但他们已经失去了宝贵的一瞬。 子弹在他的周围炸响。“我站在这儿当活靶,肯定像个傻瓜!”他想。在高高的舵手台上,在背后星空的映衬下,他的身影肯定十分清晰,他迟早会被子弹打中,除非他能想出办法使“鳄鱼头”的船停下来。 “罗杰!”他喊,罗杰马上跑来。“把独木舟的缆绳砍断。” “干嘛?” “快!把独木舟的缆绳砍断,把它横在河上。” 罗杰马上领会了哥哥的意图:用这段沉甸甸的空心圆木挡住“鳄鱼头”的船。损失一条独木舟,但却值得。 他把缆绳拽过来,手一摸到独木舟的船头,他就把缆绳砍断,把船斜着往后一推,独木舟停下来,漂浮在河面上,左舷正对着快驶近的那条船。 “那肯定能耽搁他们一两分钟,”哈尔兴高采烈地说。 话音未落,一颗子弹射穿了他的裤子,差点儿打中屁股。子弹惊动了哈尔裤袋里的小蟒,它蠕动了一下,又舒舒服服地依喂着哈尔温暖的腿,安静下来。 他原以为黑色的独木舟与黑糊糊的“方舟”会融为一体,这样,“鳄鱼头”那帮家伙看不见独木舟,也就来不及躲开它了。 只差一点儿,他的神机妙算就奏效了。“鳄鱼头”的船离横在水里的独木舟只有10英尺时,他们发现了它。有人哑着嗓子吼出一声命令,船猝然往旁边一闪,刚好从独木舟的尾部擦过。 装满杀手的船上传来嘲弄的尖叫。有人用葡萄牙语警告了一句,声音却被尖叫声淹没。这人熟悉航道,他放开喉咙大喊,想让其他人听见。水手们使足劲儿划,船直向一片沙洲冲上去。龙骨掠过沙滩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船搁浅了,但船帆仍然把船往前拖,一转眼,船翻了,船上的人有的滚到沙洲上,有的滚落水中。 哈尔的人稍微歇了一会儿,欣赏这一情景。 “加油哇!”哈尔喊,“向前划哇!只要坚持,我们一定能打败他们!”两艘船沿着黑暗弯曲的河道飞快向前驶去,快艇在前,“方舟”在后。班科重新握住“方舟”的舵柄,沙洲上的人又打了一两枪,都没打中。恼怒狂暴的呼喊声终于消失在远方,哈尔又能从容自如地呼吸了。 但他知道,他很难总保持领先的地位。“鳄鱼尖”匪帮看来有八至十个人。他们也许不算好水手,但他们的帆好,划的是一条“蒙塔莉亚”快艇;而哈尔他们呢,连他和罗杰在内也只有八个人,却划着两条船,其中一条还是笨重的“巴塔老”。“鳄鱼头”那帮家伙肯定能够划得比哈尔他们快。 哈尔的帆指望不上。“方舟”上的那张帆很大,如果风从后面吹来,它能起很大作用。但是,两张帆都与桅杆成直角,如果风不是从后面来,它们简直就不起作用。 此外,他的任务是搜集动物,这意味着频繁的停留。不,单靠拼命向前划摆脱不了“鳄鱼头”匪帮,还得继续跟他们捉迷藏。但是,这么大的两条船,桅杆和船上的“托尔多”又这么引人注目,要隐藏起来很不容易。 船队从狭窄的航道冲入一望无边的水域。这儿的航道宽约五英里,并且越来越宽,河里没有岛。到天亮,如果他们仍然在这片水域里航行,一定会像玻璃窗上的一只苍蝇一样暴露无遗。 林莽里的动物们已经开始宣布早晨的来临。东方天空上的星星渐渐隐去,一道灰色的寒光弥漫在水面上,天空中淡淡的几小片云开始闪现粉红的曙光,接着,热带的太阳忽地从地平线上跃起。 船队的人都注视着身后的河道,河面上远远的一个小黑点都极可能是“鳄鱼头”的船。如果他们看得见他的船,“鳄鱼头”匪帮也就能看见他们的“方舟”。 不幸的是,河道越来越宽,两岸距离已达十英里,河面从来也没有现在那么像一面镜子,而在镜面上是无法藏身的。 哈尔在研究地图。前头不远应该有一群小岛,但过了这片岛,又将是一大片使他处境尴尬的开阔水域。 后来,在一个看来像是陆地又确实是陆地的地方,他发现了一道表示航道的蓝线。他暗自感谢命运的星辰,幸亏他带了这样一幅高精度的地图。他向北岸望去,看不见有航道,但他相信航道就在那儿。于是,他让他的小船队改变航向。 “那边什么也没有,”班科说。他惯于顺主航道走船,不知道有那么一条岔道。 但是,那儿确实有一条航道,他们找到了它岛屿形成的屏障挡住了这条航道的入口。现在,船队暂时摆脱了“鳄鱼头”匪帮的追踪。哈尔希望,为了搜寻他们,“鳄鱼头”会在这些小岛中间钻来钻去,耽误很多时间。他希望,他们不会发现这条林莽中的小小水路。 航道狭窄,两岸的树木在头顶上合拢。它们硕大的白树干一直长到200英尺高,才舒展枝桠与对岸树木的枝叶缠绕合抱,形成房顶似的浓荫。他们仿佛驶进了一座大教堂的中殿,只是任何教堂都不会这样充满生机:毛色绚丽的鸟儿在婉转啼鸣;猴子在吱吱喳喳地聊天。森林密不透风,船帆在这儿用不上。但是,这儿风平浪静,划桨不用费劲儿。 船只掀起的波浪,撞击着鳄鱼,它们哼哼着。河岸上,两只高贵的巨鹳单腿立着,“高跷手”跟它们打着招呼。 “看!一条蜥蜴在水上走!”罗杰喊道。水手们一齐停下了桨,要亲眼看看这奇妙的景象。那蜥蜴从头到尾长约3英尺,它用后腿站着,尾巴贴着水面,保持身体平衡,带爪的前足像手一样举得高高。 不过,蛇怪现在一心想着的不是找东西吃,而是逃跑,它飞快地溜过甲板,跑了十英尺水路,登上附近的河岸,爬到一棵树上。船还在继续前进,绳子立刻紧紧地缠在灌木丛上。“方舟”只好调转船头,靠近岸边。哈尔解开绳索,把拼命挣扎的蜥蜴拉上船。 看着哈尔的窘相,班科咧嘴笑了,“我看,还是让我造个笼子吧。” 但哈尔坚持他的理论。“等我们抓到老虎,你可以给它造个笼,但这只不伤人的蜥蜴不需要那玩意儿。” 关在笼子里头死去的动物他见得太多了。眼下,甚至在动物园里,都时兴给动物提供与它们的生长栖息地尽可能相像的露天公园。 他有四只用绳索缚住的动物:貘、巨鹳、鬣蜥和这条蛇怪。当它们互相绞缠到一块儿时,他总是不顾班科的挖苦,一次又一次耐心地帮它们解开。 这条林间水路长8英里。从地图上看,它流入纳波河和亚马孙河主流汇合的地方。 在这段水路上有没有人跟踪他们,哈尔摸不准。但是,他想出了一条新对策来迷惑他的对手。到了这段水路的尽头,他没让船驶出亚马孙主流辽阔的水域,在那儿,他们必将又一次在开阔的水面上暴露无遗。他指挥船队向左拐进纳波河,逆流而上。 不一会儿,船队就隐没在纳波河的河湾里,在亚马孙河上行船的人谁也甭想看得见它们。哈尔挑了一道宁静的河湾,打算就在那儿打发掉那一天余下的时光。 “是蛇怪!”哈尔大声说。 “样子真凶啊!”罗杰说。 “它其实并不凶猛,给它取这个名字的人以为,它肯定是古老传说中的那种猛兽。你知道,人们都以为,蛇怪只消呼一口气或瞪一眼就能把人弄死。它站立的姿势像人,或者更像鬼。|Qī-shū-ωǎng|肯定是这一点,使它显得更加神秘。 “它准是个幽灵!”罗杰说,他开始觉得这只神秘的幽灵正在把他的头脑搞昏。“尘世的东西怎么能在水上跑?” 蛇怪正在觅食,它在水上往返穿梭,忽而左岸,忽而右岸,忽而顺流而下,忽而逆流上行,根本没留意船队。它的速度令人目眩。只要一停下来,它就开始往水里沉。 “它的身体很轻,”哈尔说,“你看它的脚掌多大多平,像漂在水上的睡莲叶一样宽大。只要它不停地跑,就能一直浮在水面上。啊,它要是能在动物园里表演,该多妙啊!” 于是,他开始动手抓它。他设法让他的两条船分别驶到这轻巧的动物的两侧。蛇怪开始警觉。它头上、背上和尾巴上的火红冠子全都竖了起来,那模样像只雄火鸡,不过,它身上飘扬着的是三面红旗而不是一面。 蛇怪突然从水上跳起来,躲进一棵树的枝叶丛中,一些贴着水面的嫩枝儿被它撩起。哈尔用一张绑在长棍上的网扑它,它跳进水里,半天不浮上来。突然,它像玩偶盒里的玩偶一样倏地从水里冒出来,开始狂奔。 印第安人当中,有个年轻的小伙子叫艾克华,他总是主动干些份外的事。此刻,他从小快艇飞身跃起,端端正正地落在蛇怪身上。转眼间,人和蛇一起没入水中。艾克华再次浮出来时,两手空空,蛇怪已经挣脱他的手臂,这会儿正从水里往外冲,使人想起那种倒着放的电影:在银幕上出现的跳水运动员是从水里往外跳,而不是从跳台跳进水里的。 现在,蛇怪真的被惹恼了。它的三片冠子红得好像燃烧的火陷。它张着大口,伸出尖利的爪子,向着艾克华直冲过来。即使是吃斋的蜥蜴也会发火的,艾克华摆出自卫的架势,但是,如果不是哈尔救了他,他就会被抓伤了。 网从头顶上落下,正好及时地把蜥蜴和那印第安人的头一起罩住。新的袭击使蛇怪大吃一惊,它把艾克华撂下,伸出爪子去撕网。印第安人从网里挣脱出来,哈尔把网和里头的活物往船上拖。 这位体型庞大的新乘客拖起来竟这么轻,真是不可思议。哈尔惊叹它身上美丽的色彩,绿褐相间的皮色上带有黑色横纹;头、背和尾巴上点缀着红艳艳的冠子。在陆地上,这动物跑得和在水面上一样快。它既是个游泳能手,又能像猴子一样灵巧地爬树。天才啊!任何一个大动物园都会乐意出100至150英镑买它。 啊,只要他能把它送到动物园!那个人显然打定主意要盗走哈尔的全部收藏,否则,就毁掉它。一想到他,哈尔就恨得直咬牙。 蛇怪企图带着网逃跑。两个人把网紧紧抓住,哈尔冒险把手伸进网里,悄悄地把套索扣往那畜生头上。畜生张嘴便咬,套索好不容易避开那张着的大口,滑到头冠后面,再往前滑,套住前腿。哈尔又打了个结,使套索扣得更紧。蛇怪扭动着身子,拼命用爪子把套索扯开,但这一回,套索怎么也不会松开了。 哈尔取下网子。蛇怪就像一条用绳索系住的狗,不过这绳索有30英尺长,绳的另一端绑在“托尔多”的一根柱子上。 “为什么不关在笼子里?”班科问。 “你喜欢被关在笼里吗?只要情况许可,我愿意给我的动物尽可能多的自由。另外,不关在笼里,它们就能自己找点儿吃的,也给我们省点儿时间。” 船停泊在离岸约20英尺的地方。因为怕小蟒会顺着跳板往岸上逃,他们没搭跳板,船上的人都蹚水上岸。 第一个踏上河岸的是罗杰,因此,第一个碰上麻烦的也是他。 17、人与兽的角斗 罗杰目瞪口呆,他揉揉眼睛,这不可能是真的,根本不会有这样的动物。 它像熊似地用后腿站立,从尾巴到颈部样子都像熊。但是,从脖子开始,它看起来却像一种无论人间或天上都找不到的动物。头部整个儿呈猪嘴形,分不清哪儿是嘴巴,哪儿是上下颌,在头顶上只看见一个小孔,叉状的舌头从小孔里闪电般地伸出来。 这家伙长着像大猩猩一样肌肉发达的前肢,前肢长着4英寸长的大弯爪。现在,它正在用这些弯爪扒开一座一人高的巨大的蚁冢。蚂蚁成群结队地涌出来,这家伙闪电似地伸缩着将近两英尺长的火红的舌头舔吃着,动作快得叫人眼花缭乱。 哈尔来了。“大食蚁兽!”他大声说,“我们应该抓住它。” 罗杰大吃一惊。“我不知道食蚁兽竟有这么大!” “它们种类繁多,这是最大的一种。一大发现啊!” “好吧,如果它只不过是食蚁兽,”罗杰毫不在乎地说,“我能给你抓住它。上次你抓住了一种东西——那条蛇怪。这只家伙轮到我来抓了。”说着,他一个箭步,冲向前去。 “当心,危险!” “危险?怎么会呢?”它不就有条长舌头吗?“它口里连牙齿都没有。” “可它的爪子——” “我从背后抓它。” 尽管大食蚁兽的视力很弱,它还是觉察到情况不大对头。它放下前爪,步履蹒跚地走了,行动缓慢笨拙,前脚掌往里翻。它的身后拖着一条非常古怪的尾巴。罗杰从来没见过这么古怪的尾巴,像一把两英尺厚好几英尺长的巨型刷子。从猪嘴状的头顶到尾巴尖,很容易目测出,这超自然的东西整个儿是7英尺。 罗杰抓着船帆的滑车索具从天而降,飞落在大食蚁兽的背上,双臂紧紧地环抱着巨兽的胸脯。他以为,就这样把巨兽抱上方舟,他就大功告成了。 人们都以为食蚁兽很温驯,但是,当它蹶起后脚,用爪子狠狠地抓罗杰的手时,他可大大吃了一惊,手不由自主地松开了。他纵身一跳,远远躲开那尖利的爪子,食蚁兽仍然用后腿站着,像拳击手一样,左一拳,右一拳,步步紧迫地向罗杰进攻,火红的舌头像蛇舌一样迅速地伸缩着。 哈尔很担心,但他知道,罗杰绝不肯让他插手。他只好严阵以待,准备到了紧急关头,用枪托把那畜生的头敲个粉碎。 “闪开,”罗杰气喘吁吁地说,“这是我的食蚁兽。” 倒退的时候,他被一根木头绊倒,朝后打了个滚,那毛烘烘的庞然大物立刻压在他身上。罗杰刚才拥抱过它,现在,它要连本带利一起偿还给他。这种动物像北方的熊,很会用前腿把东西紧紧抱住。哈尔记得,有人说过,它光用前腿就能把一头美洲狮勒死。 但罗杰却没有被打倒。他挣扎着,把那兽带着一起站起来。没见过比这更古怪的摔跤比赛。罗杰抓住那长猪嘴,似乎要把它拧下来。那畜生的巨尾甩来甩去,左右开弓地抽打着他的脸。巨尾有时甩到他的眼皮底下,使他看不清它在干什么。但是,他感觉得到,他身上的沉重压力不断增大。 他把那畜生摔倒,它的背重重地跌在地上,但它的前腿仍然紧箍着罗杰。 两个摔跤手再次站起来,罗杰用力把对手抱起来,使它双脚离地,但它仍旧使劲儿抱着罗杰,粘乎乎的红舌头抽击着罗杰的脸,舌头上好像涂满胶水。这一招,罗杰只能甘拜下风,他自己的舌头又干又苦,紧贴着上颌。 那食蚁兽把他箍得太紧,紧得他再也忍受不了了。于是,用力拧那猪嘴状的兽头——那是最好抓的地方。如果拳击手最怕被人击中鼻子,大食蚁兽的鼻子难道不会是一样敏感的吗? 突然,灌木丛被蹚开,角斗场上来了一位新角斗士——另外一只大食蚁兽给它的伙伴助阵来了。 两个打一个,这不公平。哈尔把枪对准那只新来的野兽。可是,罗杰就在它旁边,他不敢开枪。 艾克华手持刀子跳了进去。如果他那把30英寸长的大砍刀也可以叫做刀子的话。事实上,它是一把长剑,寒光闪闪,杀气腾腾。 大食蚁兽用后腿站起来,它那6英尺之躯挺得笔直。艾克华比它整整矮5英寸。 第一只食蚁兽已选定罗杰作对手。第二只甘愿与艾克华的大砍刀决一雌雄。它挥舞起猩猩似的巨臂,像打谷的梿枷一样抽打着印第安人。它的每只胳膊的末端都有三个剑状利爪,4英寸长,剃刀般锋利。这些爪子十分尖锐有力。粘土垒成的蚁冢,干了以后像水泥一样坚硬,雨季常有的倾盆大雨难损它一根毫毛,锤敲斧砍,也只能留下浅浅的斧痕。但是,大食蚁兽的利爪却能把这样的蚁冢扒开。有些蚁冢高达10至12英尺。但一只大食蚁兽不停地乱拍乱斩,最终也能把它夷为平地。一根表皮非常结实的圆木,一斧子砍下去只能溅起细碎的木屑,食蚁兽却能一直砍到那爬满白蚁的腐朽木心。 要是食蚁兽抓住艾克华,准会把他撕成碎片。但艾克华防守得非常巧妙。他用他的大砍刀挡住了食蚁兽的每一次进攻。只要有机会,他就挥刀猛刺,但很少能刺中食蚁兽的身体。他的砍刀很长,但食蚁兽的巨臂更长。有一次,他挨得太近,胸口被猛砍了一下,血马上涌出来。哈尔要动手营救了,但艾克华挥手让他闪开。像罗杰一样,他也想单枪匹马征服那畜生。 食蚁兽的上肢动作敏捷,下肢却很迟钝,在这方面,艾克华占了上风,他整个身体都非常敏捷。但是,另一方面,在搏斗中,食蚁兽有六把利剑,而艾克华却只有一把。 艾克华做了一个向右跳的假动作,待食蚁兽转身向右,他就猛地向左一蹦,迫近那野兽的侧面。食蚁兽还没来得及转回来,他已抡起长砍刀,用尽全身力气向它的脖子砍去。只听“嚓”的一声,干净利落,食蚁兽那又长又尖的头掉了,身体扑地倒在地上,但身上的肌肉还在抽搐,血涌出来。一个水手急忙拿着瓶子奔过去,这血可是“妖婆”的一顿佳肴呢。 这时,罗杰和他的巨兽并没有中止比赛来观看这边的决斗。 “抱紧!”哈尔大喊,“别让它砍着你。” 罗杰紧紧箍住食蚁兽,使它不能施展那些凶狠的匕首似的利爪来砍他劈他,但他感觉到,那些爪子正往他背上扎。食蚁兽紧紧勒住他,几乎要把他压成肉饼。这样的“拥抱”他可再也受不了啦。 他想了个办法。把食蚁兽拼命往水边拽。也许,食蚁兽怕水。他完全猜错了,食蚁兽的水性非常好。不过,罗杰这一招还是使对了。往河里拽,食蚁兽并不在乎。但当罗杰把它的尖鼻子浸进水里,按在那儿,它可就有点儿泄气儿了。 它拼命想挣脱,但罗杰坚决不松手。它使劲儿一扳,罗杰站脚不稳,被它拖入水中,忽然,罗杰发现自己被食蚁兽压着,已经不知不觉地沉到河湾底。这一下,他可是自设圈套自己钻了。问题很明白:就看他们两个谁能憋住气,坚持在水底了。 食蚁兽首先让步,它浮上水面想换口气儿,但罗杰一直留神不让这又长又大的鼻子伸出水面。他紧紧抓住,丝毫也不放松,使食蚁兽无法换气。以致浑身瘫软。 “别把它淹死了,”哈尔发出警告。食蚁兽的身体现在已经毫无生气,罗杰把它从水里拖出来,扔到“方舟”的甲板上。 这俘虏张开视力微弱的双眼,无力地摆动着长舌,爪子虚弱地戳了几下。哈尔把一根粗绳套在它身上,在后腿的前后缩了一副像马具一样的轭,把绳子的另一头系牢。绳子很短,因此,食蚁兽的活动范围很小。 “只要它听话,我们以后可以把绳子给它放长。”哈尔说。 角斗士们的伤口已经包扎好。罗杰张开四肢,瘫在沙滩上,活像泄了气的气球。 “我想,你今天得担负起给动物备粮草的任务了,”他对哈尔说,“给食蚁兽找来足够的蚂蚁吧,我决不会因为你揽了这桩活儿而眼红的。” 哈尔正在用心查阅他的一本动物指南,“这儿说,在动物园里,它们可以长年累月地以碎肉和生鸡蛋为生。它们不一定要吃蚂蚁。”他继续往下读,眉心拧起来,“天啊,早知这样,我绝不会让你和那只食蚁兽角斗。它们确实厉害,很多印第安人都在它们的利爪下丧生。这儿有一篇报道,一只食蚁兽竟抓死了一头美洲虎——它把利爪深深地扎进虎的心脏。猎犬够机灵的了,没等它逼近食蚁兽,就会被从头到尾掰成两半儿。 “那么,它也就会伤害我们的其它动物罗。” “不,他们说只要不惹它,它的性情还是很温和的。” “哦,相信我,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去惹它了。”罗杰哼哼唧唧地说。 印第安人把那只死食蚁兽切成块儿,于是,食蚁兽肉便成了午餐菜谱上的一道主菜。 那肉又粗又韧,像醋一样酸。罗杰只尝了一口,再不肯吃了。哈尔毅然把自己的那一份吃光,不过,因为难以下咽,他的脸都扭歪了。 “说实话,我宁愿干脆吃蚂蚁也不吃这种肉。”他说。 18、年轻人,到西部去! “火!”哈尔惊呼。 他的船队回到亚马孙河主流,顺流而下。拐过一个小河岬时,他们看见岸上猛烈的火光映照在水里。 “一个印第安村庄失火了?”罗杰猜测说。 “不是印第安村庄,”班科说,“是里约来的年轻人。他在这里建了个农场。也许遭到印第安人的袭击。” 奇!书!网!w!w!w!.!q!i!s!u!w!a !n!g!.!c!co m “靠岸!”哈尔下令。 班科没动舵柄,“印第安人可能还在那儿,我们全都会被杀死。” “我们可以帮他把火扑灭,”哈尔坚持说,“靠岸。” 班科固执地坚持己见。哈尔爬上舵台,夺过舵柄。那位墨西哥印第安混血儿嘟嘟哝哝地走下甲板。 两艘船都停泊在离岸几英尺的地方,因为哈尔没忘记船上的小蟒,要是船挨着岸,它们都会跑掉,所以,船上的人只能跳上岸。 哈尔和罗杰手中各拿着一支来福枪以防不测。印第安人则带上弓、箭和长矛等武器。 班科装模作样地用手指试着他那长刀的刀锋,当人们都往岸上爬时,他却故意落在后面。他不想参加械斗。瞅准似乎没人看见他的机会,转过身要走回船上。 但是,哈尔一直留意着他,他倒不一定认为班科会砍断缆绳把船开走,而留下他们任由命运摆布。但他要预防万一。 “过来,到前面去!”他厉声命令,“快,到前头去。你得给我们带路。”班科嘟嘟哝哝地抱怨着,但他最后还是和自觉自愿的艾克华一起走上前去,在队伍的前头呆了一会儿。 一爬到坡顶,火势就看得一清二楚了,一幢木质结构的农舍着了火,没见有印第安人。一个男子势单力孤地用桶从井里汲水,徒然地想泼灭那熊熊大火。 哈尔飞奔过去。他仍旧监督着班科,用左轮的枪口顶住他的肩胛,逼他一道跑。在枪口的刺激下,班科以惊人的速度疾跑。 那男子回头一看,见一帮全副武装的家伙向他跑来,他完全有理由以为他们要向他进攻。他急忙伸手去抓左轮手枪,但枪不在老地方。 “你还有桶吗?”哈尔大声问,他忘了该尽量用葡萄牙语说这句话。 那人大大松了口气儿。“在棚子那边有,”他用英语回答。 哈尔和他的船员奔向棚子,找来一大堆勺斗、提桶和铁罐。 他们急忙跑到井边。井上安有一根循环链,链上系着六个桶:转动轱辘,盛满水的桶就被绞上来了。哈尔他们轮流把自己的桶装满,飞跑着去把水泼在火上,然后,又跑回井边再装上水。 小农舍的房顶用波纹状的铁皮搭成,本来就不怎么好看,被亚马孙的雨水锈蚀之后,就显得更难看了。但这种屋顶具有防火的优点。救火勇士们来回奔跑着,像在进行接力赛。蔓延到墙上的火很快被扑灭了。那位年轻的农场主走进昏暗的屋里,点着了灯,接着,就跌跌撞撞地摔倒在地上。 哈尔和罗杰把他抬到床上。他闭着眼睛,毫无生气地躺着。哈尔弯下腰去给他作检查,看他有没有受伤。艾克华从墙上拿了条毛巾,跑到外面用水把它浸透,又跑回屋里,把湿毛巾敷在那筋疲力尽的人的额头上。 这位年轻的农场主身强力壮,眉清目秀,显得很聪明,哈尔很喜欢他。年轻人的眼睛眨了眨,张开了,苍白的脸上露山疲惫的微笑,嘴唇翁动着,说出了两个字:“谢谢。” 罗杰端来一杯水,他们扶起那人的头,给他喂水,他们的病人的眼睛在屋里转来转去,随着他的目光,他们看到屋里一片狼藉,空箱笼扔得遍地都是,柜子洞开着,里面空空如也。显然,这人遭了抢劫,屋子已洗劫一空。值钱的东西都抢光了,屋里只剩下一些破破烂烂。报纸上、地板上到处溅满血污。哈尔捡起一个钱夹子,钱夹子是空的。 “你肯定经历了一场恶斗,”哈尔眼睛盯着摔碎了的椅子和血迹说。 农场主点点头,“不错,一场恶斗,”他无力地说。 “你一个人住在这儿吗?” 又点了点头。 “这不危险吗?在印第安人的地方?” “他们不是印第安人。” “不是印第安人!那么是谁,”他猜到了真相,是“鳄鱼头”那帮匪徒,“他们讲什么话?” “英语,大都讲英语。他们问我有没有看见过一支带着许多动物的船队,我说没有。他们问我要吃的。他们有八到十人,我尽其所有,供他们吃喝。但他们还要,于是自己动手,把我所有食物全部抢光,搬到他们船上。我不让他们抢,他们中间的一个大块头就一脚把我踢倒。” “这人的脸长得像吸血蝙,对吗?” “对,你怎么知道的?” “我见过他。事实上,他沿着亚马孙河追逐的正是我们。我们就是他所说的带着动物的人。我希望,那是他的血。” “恐怕不是。我进屋拿枪,但他们已经把枪偷走了。我抓起一把刀,那大个子看见了,连忙闪到别人背后,让那个人当替罪羊。被我扎伤的那个人发誓说要报复。他放火烧着了房子。他们把我弄出去,抓住我,直到火势越来越猛,我无法再扑灭时才放开我。接着,他们就上船走了,一边走一边狂笑,他们肯定以为这很好玩。” “你怎么会说英语?你不是英国人吧?” “对,我是巴西人。我叫比洛·索塞。我的英语是在里约的中学学的。” “听说里约是世界上最美的城市,”哈尔说,“你为什么要离开那儿呢?” 年轻的拓荒者微微一笑,静静地躺了好一会儿才回答说:“在里约的街上,到处都贴着标语,标语上的口号和当年在北美看到的一样——‘到西部去,年轻人!’不同的是,里约的标语是用葡萄牙语写的。我们的政府需要我们来开发这片边远地区,于是,我就来了,也许,我很傻。”他又闭上眼睛,默默地躺着。 过了一会儿,他张开眼睛,双眼闪着热情的光辉。“不,我不傻,”他热烈地说,“哥伦布当年西行发现了新大陆,能说他傻吗?我不傻,除非美国最早一批在普利茅斯石登陆的英国清教徒是傻瓜;除非当年向西部开拓进军,从而建立起美利坚合众国的美国先驱也是傻瓜。”他用胳膊肘撑起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哈尔,“想想看,对于像你我这样的年轻人,这儿的前程多么远大!这是世界最后一大片未开垦的处女地,它还有许多地方未经考察。它有丰富的矿藏,有世界上最大的细叶林,还有世界最长的河流替它把产品运往大洋,亚马孙河流域养得起全世界。但它必须有人——许多许多的人。现在,这儿每平方英里的人口还不到一人。想想吧!美国的人口密度是每平方英里43人,可没有人认为那个国家太拥挤。我们需要人——不只是巴西人,还有你们国家的和世界各地的人。这儿的财宝正等待着所有愿意工作的人。” “现在,你最好歇一歇,”哈尔劝道。 “财宝!”比洛又说,“但是,我们从这儿获得的最重要的东西不是钱,而是世界和平。我们为什么得不到和平?因为这世界的饥饿、苦难太多。如果亚马孙流域得到开发,饥饿和苦难也就能得到缓解。” “我明白,”哈尔说,“不过,难道你不觉得你最好先歇一歇,睡一会儿吗?” 比洛笑了笑,躺回他的枕头上。“这一切,在你听来肯定像空话大话。明天早上,我带你到我的农场到处走走,耳听是虚,眼见为实。你会看到这片土地所创造的奇迹。” 哈尔看着周围那些被火烧毁了的墙壁,破碎的家具,墙上的空枪架,被洗劫一空的抽屉箱笼,还有那个一文不值的钱包。 “你已经被抢了个精光,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他说,“你没有了枪,没吃的没穿的,也没钱去买种子和农业机械。看得出来,你受过良好的教育,在城市里也能干得很好。干嘛不回里约去呢?我们的船顺河而下,可以把你带上。今天发生的事儿,保不住还会有第二次。那种匪帮这儿还有很多。再说,还有印第安人。孤身一人是无法对抗这儿的林莽的。明天早上跟我们一块儿走吧。” 但是,比洛只是疲倦温和地微笑着。“谢谢你,我的朋友。但我仍然要留在这儿,等天亮了,你就会明白为什么了。” 第二天早上,哈尔果然明白了他坚持留下的原因。比洛没能让哈尔看他养的猪,猪全都被偷走了;牛羊也没有了,全都宰掉了,肉都喂了“鳄鱼头”那帮歹徒。但是,歹徒们抢不走菜园子,菜园里的豆子、稻子、包谷、莴苣、黄瓜、红萝卜和青萝卜都长得很茂盛。哈尔惊讶不已。 “我听说,由于多雨,这儿的水土流失很严重,什么也不长。” “那只是传闻,”比洛大笑,“现在,是真是假,你可以自己作出判断罗。这儿只有一个问题,就是东西长得太快,总得想方设法抑制灌木丛和杂草的生长。竹笋一夜之间能长一英尺。我绝不开玩笑。在美国,玉米播下地得两三个星期才发芽,在这儿,三天就发芽了。看看那些橙子有多大个儿吧。” 哈尔惊讶地盯着一棵果树,树上结满足球大的果子。“这不会是橙子!绝不会有这么大的橙子。” “确确实实是橙子。在加州,人们管它叫华盛顿脐橙(译注:一种一端有脐状凹陷的无核橙子),加州的脐橙是从巴西引进的,个儿只及这种脐橙的三分之一。” 农场到处是果树,芒果、鳄梨、可可、面包果、还有香蕉,全都硕果累累。一片上好的牧草地,长满鲜嫩碧绿的天南星草。在比洛领地内的树林里,有木质坚硬的细叶树,有红木、雪松、橡树。高耸入云的树上结满巴西坚果和做奶油用的硬壳果。巨大的无花果和蒜梨树绿荫如盖。树木中有价值很高的油料树木,在工业发达的北部需求量很大,比洛说得对,世界需要亚马孙地区。那些勇于开发亚马孙流域并把它的财宝带给人类的人正是在创建卓著的功绩。 “我来告诉你开发亚马孙地区有多重要吧,”比洛说,“现在,连联合国都参与了。他们已经从所有对亚马孙河的财宝感兴趣的国家那儿筹集到了好几百万美元的巨款。他们组织了亚马孙学会。他们还将派出几十位采矿、森林、农业和所有其他方面的专家到这一地区来考察,在地图上标出最有发展前途的地方。有些专家已经来了,他们喜欢我的农场。” 哈尔伸出手去紧握着比洛的手。 “我不能责怪你的固执。祝你走运!” 当哈尔和他的船员们启航时,船上少了一支左轮手枪和那支宝贵的温彻斯特式270连发枪。它们留在比洛的小屋里,挂在墙壁的枪架上。到时候,比洛就会发现这两支枪,还有一箱供它们用的弹药和几件衣服。在一件衣服的口袋里装着他自己的钱包,不过,不再是空的。 但是,从比洛身上,哈尔所得到的东西远远多于他给予比洛的东西,他获得了一种新的、志在必取的决心,一种不管是人还是莽莽丛林都阻挡不住的决心。 19、老虎夜访 日子一天天过去,“鳄鱼头”那帮家伙没露面。他们还在追,却不知道他们所追踪的人正跟在他们后头。但他早晚会知道真相,那时,他就会在前头某个地方埋伏起来等着“方舟”。对此,哈尔一直非常警惕。 船上陆续添了许多新乘客,不过,大都是些小乘客:一只漂亮的猩红色的朱鹭,一只玫瑰红的蓖鹭,一只金色的锥尾鹦鹉,一只岩栖伞鸟,还有一只凤冠雉,这只凤冠雉很快就成了大家的宠物。 哈尔并不满足。 “这些小东西不错,但我们还应该逮一条南美大森蚺,还有,一只虎。” 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艾克华。渐渐地,他越来越信赖这位忠诚的印第安年轻人。在船上度过的漫长时光中,艾克华一直在教两个孩子讲印第安普通话。每个亚马孙部落都有自己的语言,但在整个宽阔的亚马孙流域里,还有一种印第安人都听得懂的普遍使用的语言。每个探险者都必须熟悉它,因为许多印第安人不会讲葡萄牙语,至于英语,几乎没有一个印第安人听得懂。 “我相信,你很快就会抓到一只虎,”艾克华说,“我们已经进入虎的王国。” “我怎么也搞不清楚,”罗杰埋怨说,“到底是虎还是美洲虎?” “美洲虎是它的学名,”哈尔肯定说,“但在这儿,没有人用这个名称,南美的人都管它叫虎。我认为,它既然是南美的野兽,南美人就有权给它起名字。我呢,也就把它叫做虎。叫虎也好,叫豹也好,总之,我们要抓它一只。” “你说,是南美的,”罗杰提出异议,“可我听说,亚利桑那州也发现过一只。” “不错,墨西哥也有许多。但它们不一样,个子小,很少有超过200磅的——这儿的虎,最重的有700磅呢、墨西哥的虎皮色是黑色的,这儿的虎皮色是鲜亮的明黄上面起黑斑,当然,不是条纹状黑斑,而是一种带缺口的圈状黑斑。墨西哥的那种虎,你不惹它,它就不会惹你;而我们这儿的虎却随时都会袭击人和动物,它们体格强壮,性情凶猛。我刚刚在看一本萨沙·西缪尔写的关于南美虎的书,他说,南美虎能咬死一头非洲狮。” “他就是人们叫做‘伏虎汉子’的那家伙吗?” “对。北美的大牧场雇用他。虎对牛群危害极大。由于虎害,一个大牧场一年要损失3000头牛。西缨尔打虎用的是长矛,他认为这比枪可靠,因为要打许多枪才能把一只虎打死。即使一枪就打中虎的心脏,它还会继续挣扎进攻,直到把猎手咬死,它自己才会倒毙。” “我倒想欣赏一下,你怎么样用长矛逮住老虎。”罗杰笑嘻嘻地说。 “我怕你没那眼福。那是一种古老的印第安打虎法,我将让艾克华来干。不过,我希望没那必要:我们要逮的是活虎,不要死的。” 虎出没得越来越频繁。夜里,总听得见它们的吼声,即使虎远在两三英里以外,它的吼声听起来都像近在咫尺,这是最令人感到恐怖的。虎吼开始时仿佛是一连串的咳嗽,咳嗽声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急促,最后,变成震撼整座树林的雷鸣般的吼叫,不用说,这吼叫也震撼着每个聆听者的神经,一会儿,吼叫声逐渐低下去,以一阵呼呼噜噜的沉闷的喉音告终。虎叫停息了,但周围的空气却仍然在颤抖。 根据那呼噜呼噜的尾声,你大致可以判断出虎离你有多远。 “要是听不见这种尾声,虎还远着呢,”艾克华说,“要是听到了这尾声,虎就在眼前了!” 吼叫声忽高忽低,像警笛,叫人听了毛骨悚然,吼声在耳边响着,你就无法安睡。现在,他们大都是晓行夜宿,并且总把吊床挂在岸上,篝火彻夜不熄。这篝火真能阻止野兽靠近吗?或者,它反而会把野兽引来?哈尔可说不准。也许,它只能吓跑较为胆小的野兽。不过,一天夜里,他从吊床往外望去,看见离他不到20英尺的地方有个黄黑相间的脑袋,虎正凝视着篝火,没看见他。虎显得很好奇,它那双黄色的大眼睛在火光映照下熠熠发光。过了一会儿,那虎趴下了,舒展着四肢,活像一只伏在壁炉旁的巨猫。它张开大口,像猫一样打了个呵欠。 对于这只虎的来访,哈尔还没有充分准备,没有现成的箭,没有网,他的人马也都还在梦中,几个睡在岸上,几个睡在快艇上,还有几个不怕小蟒蛇往身上爬的,睡在“方舟”上。 要是喊他们,他就要惊动虎。枪就在他身边,伸手就拿得到,但他不许自己用枪,他不愿意打死这只超级动物。不过,有只虎就蹲在离自己不到20英尺的地方,他实在睡不着。老虎呢,看来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一个印第安人起来往篝火上添柴,老虎蹲起来,饶有兴致地看着。哈尔几乎不敢呼吸,他偷偷拿起他的“野人”连发来福枪,瞄准了虎,但他没按扳机。一颗子弹只会把一只温和的猫变成一个狂暴的魔鬼。 他希望那猫至少是温和的。他暗自思忖,除非是遭到伤害或者被逼得走投无路,否则,野兽很少主动袭击人类哪怕最凶猛的野兽也是这样。但他知道,这一规律不大符合美洲豹的习性,美洲豹吃人的事件记录在案的太多了。经常听说伐木工和割胶工被虎吃掉。一位水手死里逃生,却丢掉了一只胳膊。三个神父在教堂里碰上老虎,其中两个丧生,只有一个逃脱。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动物园里,一只虎咬死过三个人。还有一位阿根廷科学家,他宿营地上的帐篷天天夜里都有老虎光顾,因为帐篷里有牛肉干。科学家把牛肉干挂到虎够不着的地方,老虎大失所望,转身向科学家扑去,口一张,嘎扎一声咬碎了他的头盖骨。 从书本上,哈尔还读到过好几十宗这一类事件。现在虽然不能一一记起来,但他却清楚地记得博物学家艾泽雷报道的一起事件:六个人围着一堆簧火入睡,第二天早上,其中四个人醒来,发现两位同伴已被老虎拖到远远的密林里,他门的尸体已被虎吞吃了半拉。 印第安人在老虎和簧火之间走来走去。哈尔的食指按在扳机上,他感觉得到额头上在冒冷汗。老壳伸出鼻子,好像在嗅着什么,这个两条腿的棕色家伙会变成虎的一顿佳肴吗?老虎没有动弹。 后面的灌木丛里突然传来貘的高声嘶叫。老虎立刻朝那个方向扭过头去,它立起身,不慌不忙地踱走了,听不见一点儿脚步声。 不一会儿,丛林里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吵闹声——貘痛苦刺耳的尖叫和森林之王雷鸣似的咆哮。 营地里的人全都惊醒了。 罗杰用颤抖的声音说:“啊呀,幸亏我们有这堆火,它还真能使野兽不敢靠近呢。” 哈尔不想让弟弟知道他夜里看到的惊险的一幕,免得他害怕。五分钟后,罗杰又睡着了。哈尔却彻夜难眠。他一直留神着四周的动静。 天亮以后,他找到了壳迹。虎的足印几乎是圆的,足有汤盘大,足趾间的距离很均匀,没有爪的印痕。美洲虎走路时,爪子缩进肉垫里,收得很紧。 完全看不出这会是一种如此凶残的野兽留下的足迹,足印柔软光滑,好像有人把一小块天鹅绒垫子摁进土里。哈尔把这种想法告诉艾克华。 “虎爪是柔软,”艾克华说,“但有力!给它抽打一下,牛也得死。” 在艾克华的指点下,哈尔和罗杰顺着虎迹跟踪到密林里,最后来到显然是虎貘相斗的现场。一大片草地被践踏得狼藉不堪,泥上全翻起来,矮灌木丛的枝条被压断。但是,找不到貘的残骸。 哈尔大夫所望。本来,他满以为在这儿能逮住老虎。这种巨猫把大个儿的动物弄死、吃够以后,通常会把剩下的残骸留在原地,过几小时再回来吃,这时,足智多谋的猎人就会准备好枪支或兽笼,在那儿等着老虎回来。 这一回,老虎却比猎人狡猾。“看,那儿有条路,”罗杰叫道,“肯定有印第安人来过。” “不是印第安人,”艾克华说,“这是老虎蹚出来的。” “可这比三只虎的身体还要宽呢。” “它在拖那只貘。” 哈尔睁大了眼睛,这实在难以置信,从被踏平的搏斗现场蹚出一条宽达三四英尺的路,路上的矮树丛全都压平了,仿佛蒸汽压路机在上面碾过。 “一只美洲虎怎么拖得动一头貘?”他万分惊讶,“貘重得像头牛呢。” 但是,这却是不容置疑的事实。南美的原始森林,树深林密,荆蔓丛生,即使是不带行李的人,拿着大砍刀穿过这种森林,也是困难重重的。但是,美洲虎却把南美最大的野生动物拖过了原始森林。 他们追溯着虎迹。有些地方,与其说是路,不如说是隧道,因为老虎站起身来还不到3英尺高,它在茂密的树丛里蹚出的通道很矮,他们只好弓着腰,勉强地钻过去。 每时每刻,他们都希望找到貘的残骸,也许,还会碰到那只虎呢。但虎迹一直婉蜒了一英里多,通到亚马孙河岸,又延伸到水边,这才不见了。 哈尔的目光越过河面,往对岸望去。河宽好几英里。他不由得对这只美洲虎肃然起敬。 “原来美洲豹会游水,我以前不知道,”罗杰说。 “游得比你还好呢。美洲虎喜欢水。也许,它的妻子儿女住在河那边,它想让它们与它共享这顿美味佳肴。但是,想想看,它竟拖得动比自己重一倍的东西,还游了那么远!”哈尔忽然想起他在一本动物指南里读过的一篇有关美洲虎的报道,一只美洲虎弄死了一匹马,拖着马游过了亚马孙河;他还想起巴西著名的罗顿将军的报告,报告提到一匹马被老虎拖了一英里,穿过密密的灌木林,拖到一个水坑边,在那儿,那只美洲虎就着水,享用它的美餐。 这只美洲虎的智慧和体力几乎不相上下。本来,它可以穿过哈尔他们的营地直奔河边,但为了避免冒丢失它的猎获物的风险,它绕了个大圈。 回营地的路上,艾克华把一间老虎的“修甲室”指给两个孩子看。那是一棵大树,离地约六七英尺的树干上,布满美洲虎爪子留下的深深的抓痕。 艾克华解释说,美洲虎就是用这种办法把它们的爪子磨利的,它们的习性与家猫一样。它们靠着树干,用后腿支撑着直立起来。前爪在树皮上反复抓挠。它们的胸脯经常摩擦的地方已经变得很光滑。 20、神奇的舵号 这儿就是虎的王国,白天的航行证实了这一点。 罗杰驾着快艇远远地走在前面。突然,他给艇上的两名水手打了个停桨的手势,用手指着一道河湾。哈尔也让桨手停下来,“方舟”漂到快艇旁边。 河湾上一根突出的圆木上,蹲着一只巨大的美洲虎。它正聚精会神地钓鱼,硕大的头朝着前方,因此没发现身后悄悄漂近的船只。 它用自己的尾巴做鱼饵,或者倒不如说是骗局。它的尾巴轻轻地拍打着水面,昆虫或者树上的果子落到水上也会发出类似的声音。鱼听到动静,就会探头探脑地浮上来,老虎便猛地伸出爪子,从水里把鱼抓出来,飞快地扔进口里,有滋有味地嚼起来。它懒洋洋地朝四周望望,发现了船队,于是,慢吞吞地站起来,神情庄严地踱进树林。兽王的尊严使它不屑于匆匆逃跑。 艾克华咧嘴笑了,“这虎可真精明。”他骄傲地说,神情活像它就是老虎的主人。 罗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说,它真的用尾巴来引鱼上当吗?你的书上是怎么说的,教授?” 像往常一样,哈尔又在埋头读一本“指南”。 “嗯,这儿有些片断相当精彩,而且是华莱士——一位你可以信任的博物学家写的。听着: “‘据印第安人说,美洲虎是森林中最狡诈的动物:它几乎能模仿所有鸟类和动物的叫声,模仿得维妙维肖,把鸟和动物都诱骗到它身边;在河里捕鱼,它会用尾巴鞭水模仿果子落水声,等鱼游近,就用爪子把它们钩上来。它也捕食龟类,我曾亲眼看见一只完整无损的龟壳,里面的龟肉被它用爪子掏得干干净净;它甚至在自己活动的地方袭击海牛。一位目击者非常肯定地对我说,他亲眼见过一只老虎把一头海牛从水里拖出来,那海牛重得像头大水牛。” “天啊!”罗杰发议论了,“那么狡猾凶猛的东西你也敢抓吗?你疯了。” 班科开始感兴趣,“先生是要抓一只老虎吗?” “正是!”哈尔说,他希望这位一路上总好闹别扭找岔子的班科,这一回能支持他。不过,这只能是妄想。 “你抓不住老虎!”班科说。 “为什么不?” “干这活儿得二三十个人手,咱们这儿只有七个人其中一个还是小孩。” “可是,那位‘伏虎汉子’单枪匹马就打死了一只老虎。” “他把虎打死了,不是活捉,那不一样。” 哈尔不能不承认班科说的是事实。但是,他要逮住老虎的决心却更坚定了。 正午,他提前结束了一天的行程,吩咐登陆。午饭后,船员们分好工,动手造兽笼。班科反对,哈尔说:“班科,我们就呆这儿,不逮到一只老虎就不走,等上一个月也没关系。” 为了把兽笼造得又轻巧又牢固,他们用坚韧的绿藤捆扎结实的竹子。笼子的一头开了一道门。笼宽5英尺,高6英尺,长10英尺,大小刚好装下一头老虎。这样,老虎在笼里施展不开,也就没法把笼子撞破了。 哈尔在附近发现了一道通往河边的兽迹,野兽常常沿着这道兽迹下来喝水。他急于找到虎脚印,于是,不得不请教艾克华。印第安人发现了虎脚印,脚印很大,野心再大的动物收集家也该心满意足了。 哈尔和他的船员们开始挖坑。印第安人都乐意干活,而班科却袖手旁观,还嘀嘀咕咕一个劲儿发牢骚。坑深6英尺,宽6英尺,正挖在虎迹当中。 哈尔指挥船员们砍来一些树枝,铺在坑上,然后,在上面放上用粗绳缩成的圈套。坑旁有一棵高大的无花果树,哈尔爬到树上,把套索的另一头系在树枝上,圈套与树枝之间的绳子绷得恰到好处。 接着,他们用树叶和土把树枝儿和圈套盖严。 兽笼搬来了,就藏在附近的灌木丛里。哈尔的如意算盘是:老虎正好落进圈套,它往陷坑里坠落时,套索就把它紧紧捆住。然后,就可以把它拽出来,拖进兽笼了。班科讥讽地哼了一声,“这个,你们办不到的,”他说。 他们退回营地去等着。天擦黑儿时,哈尔听到虎迹那边一阵骚动。他偷偷穿过树林,来到陷坑前。 结果,他大失所望,陷坑里确实掉进去了一只野兽,不过不是老虎。掉进陷坑里的是森林里莽撞的傻大个——貘。哈尔已经有一只貘,不想再要了。船上的地方太宝贵了。 他们花了整整两个钟头功夫,才把那只笨东西拽上来,砍断绳索把它放了。然后,修整好陷坑,重新安放好圈套,用树叶和土盖严。 活儿干完了,他们又退回营地去等,只是哈尔不再那么充满希望了。 “艾克华,”他说,“我们不打算让林莽中的动物统统都掉陷坑里,我们要的只是一只虎。” “那么,咱们唤一只来罢,”说着,艾克华从他的那包东西里取来一支舵号,哈尔跟着他来到河边虎迹出现的地方。 艾克华把舵号贴在唇边,舵号发出的声音完全不像他的嗓音。那正是老虎的叫声:开头像深沉的咳嗽,声音越来越大,变成凶残的咆哮,然后,渐低渐弱,最后,变成低沉缓慢的呼噜。在北方的树林里,猎人们就是用这种办法把麋唤来,但眼前的呼唤是多么不同啊! 他们俩聆听着。听到虎啸,森林里的小动物全都噤声敛迹,四周一片死寂,也听不见有虎吼答应这呼唤。 “看来,我们得干它一夜了,”哈尔说。整个晚上,每隔一段时间,艾克华就用舵号呼唤一次。直到快天亮,才听到远处一阵低沉的咳嗽声答应。漆黑的河面上露出灰白朦胧的晨曦,但林莽里仍是一片黑暗。 艾克华吹起舵号又呼唤了一次,又一次听到了虎回答的吼声。吼声一次比一次近,最后,他们甚至听得见虎啸的那种呼呼噜噜的尾声。这意味着,这只虎离他们不会超过一英里。 虎吼更近了,到后来,那畜生似乎就在他们身边的灌木丛里。接着,一声吼叫嘎然而止,吼声再起时,调子变了。原来的吼叫是一只来与朋友相会的老虎的叫声,现在却变成了一只误中奸计落入敌人陷阱的老虎的咆哮。那咆哮饱含凶残愤怒,哈尔听得脊柱发凉发麻,仿佛被千万根冰针扎着一样。 “它掉陷坑里了,”他说。 他们奔到陷坑边,其他船员也纷纷从营地跑来。陷坑像一只巨大的锅,在朦胧的晨曦中,一团黄黑相间的东西正在锅里发狂地翻滚。大家齐声欢呼起来,只有班科一声不哼,看起来,他虽然不服气,但还是受到了触动。 吊在树上的绳子扯得绷紧,系绳子的树枝剧烈地晃动着。显然,老虎已经被套索紧紧地套住了。 只差把它弄进笼子,就大功告成了,这只不过是小事儿一桩!哈尔惊讶地看着正在陷坑里狂暴地翻滚着的肌肉发达的庞然大物,那畜生震耳欲聋的吼声使他高度紧张的神经颤抖,这只拼命翻滚挣扎的恶魔绝不会乖乖地走进兽笼。 哈尔让人把兽笼抬到坑边,打开笼门。他爬上树,解开绳子,又爬下来,把绳子穿进笼门,再从笼那头的笼栅间穿到外面。一切都准备就绪,只要有人拉绳子,就能把虎从坑里拖上来,拽进笼里。 从理论上说,这办法挺不错。确实有人曾用这种办法逮住过老虎。但哈尔忘掉了班科。那位先生不但没和大伙儿一道拉绳子,反而坐在树下对哈尔他们的行动嗤之以鼻。 狂怒的老虎想要爬出陷坑,拉绳子的人正好帮了它一把。这会儿,它已经爬到兽笼门口。它没发现藏在灌木丛里的人,但是,班科却完全暴露在树下。 大老虎双眼放光,发出一声疹人的吼叫,直向班科扑去。绳子飞快地从拉绳子的人手里溜走,手被绳子割得像火的一样痛。班科嘶哑着嗓子,用完全走了调的声音尖叫着,声音尖得刺耳。他慌慌张张地爬到树上。 如果他来得及先想一想,也许会采取不同的行动。他可真是糊涂透了。爬树专家美洲虎跟着他上了树。 “用枪打他!开枪呵!”班科尖声大叫。哈尔的“野人”连发枪就在手里,但他没举起枪。 班科越爬越高。也许,他以为,只要爬到那些细小的枝桠上,笨重的老虎就上不去了。如果他没捅着树上的一个蜂窝,这办法也许还行得通。 一阵愤怒的嗡嗡声逼使他停下来,他抓破了一个蜂窝,数以百计的黄蜂从窝里飞出来,它们要看看是什么人惊扰了它们,班科身上几十个地方被螫,脸上、手上、腿上,有的蜂还螫透了他薄薄的衬衫。虎继续往上爬,爪子深深地抠进树皮里,攀爬的姿势像条巨蛇,优美漂亮得令人畏惧。 虎的这种优美风度和漂亮体态班科是绝对欣赏不到的!他往下一望,只看见两只手电光似的大眼和一张血盆大口,大口里一圈尖利的牙齿。老虎不再吼声震天,它在轻轻地、低沉地咆哮,仿佛在玩味这顿垂手可得的美餐。 眼前这一幕使哈尔感到快意,他为自己这种幸灾乐祸的感觉而羞愧。当然,他不会袖手旁观,把班科丢给黄蜂和老虎摆布。他抓住绳头,绑在树枝上,使老虎不能继续往上爬。 班科不知道绳子已经系牢,他以为他随时都会被老虎一口吞掉。哈尔喜欢让他在恐怖中多受一会儿煎熬,这对他可能有好处。班科疯了似地拍打着黄蜂,越拍,黄蜂越是要螫他,他只顾拍呀打呀,不觉松了手,直朝下面那张等着他的血盆大口跌落下去。眼看要落入虎口了,慌忙中,他抓住一根树枝。 哈尔的心扑通扑通地直往喉头撞。也许,他的玩笑开得有点儿过火。 他把全体船员喊来,解开绳子,一起动手把那畜生从树上往下拽。兽笼抬到树下,绳子又一次穿进笼门,从另一头的笼栅间穿到笼外。 “齐用力嗬——”哈尔高声喊,“拉!” 他们竭尽全力,使劲儿一拉,绳子断了。 眨眼功夫,哈尔已经爬到树上。他的来福枪丢了,但左轮手枪还在枪套里,他知道他该怎么办:抢在老虎咬死班科之前把它打死。班科还在歇斯底里地尖叫。老虎从容不迫地往上爬。他们挨得太近,哈尔不敢在树下开枪,怕打不着兽反而把人伤了。 老虎凶猛地嗥叫一声,向班科的一只脚扑去,只差几英寸就咬到了。班科把脚缩到虎够不着的地方,在黄蜂窝里陷得更深,喊痛声震天地响。 老虎正准备再次扑上去,突然,哈尔举起左轮枪的枪托使劲儿往那畜生的后腿砸去。这一招很奏效,畜生丢开班科,转过身来对付这个新来的挑衅者。这一转身,虎头与上面那个心惊胆战的家伙不再在同一条直线上,于是,哈尔扣响了扳机。 不等看清子弹是否打中了目标,他就飞快地溜下树来,溜得非常快,短裤也磨破了,糟蹋了一条好裤子。虎吼震天动地,哈尔明白,他打中了。他相信老虎一走会追他,果然不出所料。 他双脚刚着地,虎就从一根15英尺高的树枝上纵身跳下,嗖地一声,正好落在它的敌人刚才落下的地方,幸好哈尔已经敏捷地闪到一边。他又开了一枪,这枪没打中。他的手在发抖,左轮枪摆得厉害。他打了一枪又一枪。他知道,罗杰也在用他的“野人”连发枪射击。老虎打了个滚,立起身来,嘶哑地怒吼着扑上去,口里呼哧呼哧地喷着血。 哈尔觉得恶心,全身发麻,眼前一片模糊。虎、人、树木全都在疯狂地旋转。他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瞄准头顶上那张喷着血的大口开火。 这时,他感觉到另一个人也参加了战斗:艾克华手持长矛来了。长矛,印第安人最常用的拼杀器械,那位“伏虎汉子”用的也是它。不过,艾克华的长矛不是单锋的,他的长矛两头都安有利镖,有点儿像双齿叉。 老虎已被打得一身窟窿,但它干咳似地吼叫一声,又奋力反扑,口中的鲜血喷泉似地射入空中。没人能挡住这列“特快列车”。艾克华也不打算用自己的力量去挡住它,他要借助脚下的土地。长矛的一端穿透了老虎的胸膛,艾克华立刻把另一端插进地里,这样,大地就代替他承受了老虎扑来的冲力。 老虎当场被死死地钉在那儿。艾克华抓住长矛往前猛椎,想把老虎翻个仰面朝天。但老虎滑脱出来,扭动着身子挣脱了长矛,大吼一声,直向艾克华的咽喉扑上去。 哈尔和罗杰一个劲儿开枪,那林中之王的身子打成了筛子。但它还在反抗。艾克华又一次把长矛戳进它的胸膛,把矛的另一头插进地里。长矛弯成一张弓,有效地制止了虎的反扑。老虎无力地摇晃着,就在长矛要倒下的那一刹那,艾克华用尽全身的力气举起老虎。 那畜生被四脚朝天地惯在地上,但它仍旧对着艾克华张牙舞爪。艾克华往旁边一闪,跳到那兽的头后,长矛仍然把老虎牢牢地钉在地上。 一到了虎头的后面,艾克华就能安全操作了。那畜生正拼命扭动着妄图挣脱长矛,四只爪子有力地向四面乱抓乱挠。但这一回,它再也抓不着艾克华了。 艾克华前后摇晃着长矛,像拉锯似地。长矛越扎越深,一直穿透了老虎的心脏。哈尔把左轮手枪里的子弹尽数射进虎头。老虎疯狂地挣扎,它周围方圆好几码地的土和矮树丛全都被翻了个个儿。虎吼渐渐弱下去,四只舞动着的巨爪也越来越无力,最后,这只凶残的猛兽总算安静下来,软绵绵地躺下了,血从它的心脏汩汩地淌出来。 两个孩子和艾克华都感觉不到胜利的喜悦。这一仗,他们没有赢,他们被打败了。他们还得另外活捉一只虎。 21、水中逮虎 尽管美洲豹肉的味道不怎么好,船员们还是把它吃了。印第安人相信,吃勇敢动物的肉能使人勇敢。哈尔又等了一天一夜,盼望在虎迹上会出现另一只美洲豹,结果,一只也没来。 “算了,”他说,“既然它们不肯到我们这儿来,我们就到它们那儿去吧。” 兄弟俩和三名印第安人顺着通往林莽的虎迹往里走。松软的地上印着老虎清晰的足迹,这些足迹把他们一直引到一座低矮的山丘下。山坡上有个山洞,虎迹在洞口消失。 哈尔小心翼翼地走近洞口。他抽出左轮枪,心里却默祷着希望不必用枪。和老虎作过一次殊死搏斗已经足够了。 他努力透过黑暗往洞里看,什么也看不见。没有呼噜呼噜的喘息声,连呼吸的气息也听不到。但他嗅到了一阵浓烈的野兽味儿。这洞可能很深,老虎正藏在洞的深处。 船员们抬来一张网,网是用结实的白棕绳编成的。哈尔把网张在洞口,网把洞口整个儿罩住,四个角用桩子固定在坡面上,但桩子没钉死,这样,老虎一冲进网里,它们就会松开。哈尔在每个角上都系了根绳子,在离洞口10英尺的地方,四根绳子拧成一股粗绳,粗绳搭到一棵树上,然后下垂到人够得着的地方。 如果有老虎撞进洞里,网的四角就会被拉脱,使网收拢,罩住老虎。这时,大家合力拉那根一头搭在树上一头连着网的粗绳,困在网里的老虎被悬空吊起,那畜生可就使不上劲儿了。等暴跳如雷的老虎耍够了威风,就可以连网一起把它引诱到笼里,锁上笼门,解开网子,从笼栅间把网拉出来。 这一切,哈尔都曾经在一本书里读到过。 他安排了四个人守住绳头,每四小时换一次岗。日出和日落这两段时间,最可能有情况,因为美洲虎最喜欢在这两个时间出来,到河边或水坑边喝水。 哈尔和他的船员们看守了一整天。太阳下山以后,他们格外紧张,心里火烧火燎。一直没有动静。网在傍晚的微风中懒洋洋地飘荡着。林莽中的野兽已经开始唱它们的夜歌,但山洞里依然无声无息。哈尔开始感到不耐烦了。 “我想让你见识见识抓老虎的另一种办法,”艾克华说,“咱们到河那边去。” 哈尔很高兴能换换口味。他留下四个人在洞口站岗,自己就跟艾克华一道走了。他们蹚水到快艇边,拔起锚,把船划到离营地较远的地方。艾克华在“托尔多”里翻了一阵,找出了另一张网。 接着,他掏出他的舵号,贴在唇边。哈尔觉得,他学虎叫学得比老虎还像老虎。 “在这样的夜晚,当河面风平浪静时,”艾克华说,“老虎喜欢游泳。水里的老虎,一心只顾戏水,顾不上搏斗,比较好抓。” 他一次又一次地吹响舵号,模仿虎叫。几个小时过去了。哈尔又冷又困。以前,他一直以为捕猎老虎是世界上最刺激的运动。如今,他厌倦了。他想念他的吊床,渴望裹上厚厚的暖和的毛毯。 “我猜,它来了,”艾克华低声说,哈尔使劲儿摆摆头,把睡意赶跑。船和岸之间有个地方传出一种呼噜声,这绝不是鳄鱼在哼哼。艾克华又用舵号学了声虎叫。呼噜声更响了,几乎变成咳嗽声,声音是半闷在水里发出的。 过了一会儿,哈尔看见水里有东西在游。他不敢动弹。虎头的轮廓逐渐清晰,这头虎很小。哈尔双手抓网,随时准备把它撒出去。 正在游的那只小家伙停下来,似乎有点儿踌躇。艾克华又吹了一下舵号,声音轻柔。这在虎语里肯定是句动听的话,因为那虎游过来了。 哈尔睡意全消,兴奋得全身发抖。但是,他对这一战役考虑计划得不够周全,他太信赖艾克华,待到明白这一点,已经晚了。 假设他们已经用网网住了老虎,下一步该怎么办呢?没时间细想了,老虎已经游到船边,它的头顶和尾巴尖都露在水面上,只要一伸手,哈尔就能把那条尾巴抓住。 他灵机一动,猛地伸出手去抓住虎尾,“划呀,艾克华,快划呀!”他用力把虎尾高高地揪起来,使虎头沉在水里。“拼命划吧!” 艾克华一个箭步跳过去,抓起双桨,使出混身的劲儿划起桨来。哈尔打起精神,使劲儿揪住虎尾,水里传来被水呛着的虎吼。老虎被人揪着尾巴往前拖。它拼命挣扎,却无法把头或前爪伸出水面。虎头几乎一直被闷在水里,这畜生很快就被淹得奄奄一息,变得死气沉沉,没有力气再挣扎。哈尔把艾克华喊过去,两人一道把虎抬上船。这不怎么费劲儿,因为这只是一只小虎,只有150磅的样子。 哈尔正在担心,怕自己没办法把这虎救活。不用费心了,老虎已经在动弹。 哈尔吓了一大跳。“快!把网收拢!” 他们把网收拢,扎紧。网收得正是时候,老虎正呼噜呼噜地低吼着,虚弱地又窜又撞,妄图冲出网子。为了把网挣脱,它还会持续左冲右撞好几个钟头,但是,它已经是一只装在布袋里的猫,再逃不掉了。哈尔和艾克华把网系在桅杆上。 “就这样挨到天亮不成问题。等天亮,我们就给它修个笼子。” 哈尔并不心足。这只小虎很有价值,但他仍然想知道,山洞里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黎明时分,洞口依然毫无动静,于是,哈尔决定亲自进洞去察看一下。 他一手举着左轮,另一只手抓住一根棍子,棍子的上端系着一支手电筒。 他想,如果遇上老虎,他可以用手电把它的眼睛照花,然后用棍子戳它,把它赶出洞去,逼它撞进网里。 他舞动着手电在身前探路,慢慢地朝山洞深处走去。深深的山洞向左迂回。在拐弯的地方,他听到黑暗中传来低沉的呼噜声。他开始后悔,不该冒然跑进这漆黑阴森的山洞,唯愿自己一直呆在洞外明亮的阳光下。 他拿着手电,这儿照照,那儿照照,除了两点光斑外,什么也没照见。他忽然悟到,那两点光斑正是老虎的眼睛。又听见一阵呼噜,哈尔混身冰凉。 他想用手电照清虎身的其它部位,什么也照不见。他本来应该照得见一张带黑斑的耀眼的黄虎皮,但他却好像只看见那两只喷着火的眼睛,又是一阵挑战般的低吼。 哈尔暗暗提醒自己:只有在被逼得走投无路时,野兽才会侵害人类。他必须万分小心,千万别惹翻了这头畜生。 他尽量把身子贴着右边的洞壁,好让那虎能靠着左洞壁逃跑。山洞很宽敞,它完全可以从哈尔身边跑过而不会碰着他。然后,它就会冲出山洞,而他们呢,就用网逮住这只大老虎。 从它那深沉的叫声和双眼间的距离来判断,这虎一定是大个儿。但他拿不准,因为他看不到这兽的全身。那两只闪亮的眼睛周围,似乎除了黑糊糊的山洞还是黑糊糊的山洞。 他等着,但老虎仍旧是纹丝不动。哈尔挨着洞壁踮着脚往前挪,他仍然希望,不用棍子捅,也能惊动老虎,把它逼出山洞。 不行,尽管他离虎越来越近,低吼声也越来越响,但那野兽始终不动弹。 也许,它正蠢蠢欲动?对,那双眼在动,它们正在向哈尔靠近。这可不行!哈尔大喊一声,但那双眼睛仍在继续向他靠拢。 为了把那野兽吓跑,他只好对着洞壁开枪。本来,他可以瞄准那双眼睛中间开枪的,但他仍然决心要活捉这只老虎。他紧贴着洞壁。这畜生怎么还没从他身边跑过,冲进洞外张着的网里去呢? 棍子敲在两只眼睛之间的硬物上。这一下,哈尔看清了——这是一张黑美洲豹的脸。他的心扑通扑通直跳。这是亚马孙林莽里最大的珍稀动物。黑美洲豹就像长牙齿的母鸡一样罕见。据他所知,世界上没有一个动物园曾经收藏过黑美洲豹——既然如此,又有哪一个动物园不肯出大价钱买它呢!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不愿意动用他的左轮手枪。他悄悄地把枪插回枪套里,双手紧握棍子,往虎的左颊猛戳过去,希望能把那畜生引到山洞的另一边,逼它冲出去,落进网里。 棍子仿佛戳在石头上。他又猛戳两下,看样子,老虎根本不在乎。它举起巨爪往棍子上猛击一掌,棍子在洞壁上砸成碎片,手电熄了。山洞里回荡着震耳的怒吼。哈尔掉转身,拔腿便逃。 跑到拐弯处,那只一心报复的老虎已经追上他。在那一瞬间,哈尔·亨特跑得比奥运会的赛跑选手还要快。他飞身冲出山洞,正好落入网中。他祈求上苍保佑,他的冲力刚好能把网的四角撞松,可千万别让张着的网把他反弹回去,落入那无情的血盆大口。 网没有被撞掉。守候在绳头的人已经听到虎吼,他们正严阵以待。一有东西撞到网上,他们不问青红皂白,使足劲儿就拉。 网兜着哈尔,像倒挂的口袋似地被扯到树上。可以想象,那班网着了一个人而不是虎的船员们是多么惊愕。他们有好一阵子惊愕得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他们才哈哈大笑。他们笑啊,笑啊!笑得那只虎在山洞口停住了脚步,然后,退回幽暗的洞里。 那一刻,哈尔真希望脚下有一条穿透地球的隧道,好让他钻到地球那边,远远地躲起来。船员们又笑又闹,这使哈尔感到自己格外渺小无能。他的亲兄弟罗杰笑得比谁都响。他开心地尖叫着,在地上打着滚,踢得尘土飞扬,真是没办法。等他笑够了,说得出话来了,他说:“啊呀,小伙子!等我们回到家,这可是个好笑料呀!” 哈尔吊在一根树枝上,板着脸说:“把我放下去!” 船员们太开心了,根本顾不上把绳子抓牢。绳子从他们手里滑脱,哈尔像只口袋一样掉到地上。这并没有使他的自尊心得到安抚。他扯掉身上的网,站起来,神情严肃地跨出网来。 “呵,呵!伟大的打虎英雄!”罗杰哈哈大笑。 哈尔望着眼前的张张笑脸。他的神经曾受到剧烈的震动,但现在,他已经逐渐镇定下来。不管怎么说,这毕竟很滑稽,因此,他也咧开嘴笑了。 “真可惜啊,罗杰,你没带照相机,”他说。“按书上讲的,你一定应该有一架相机才对。” 但是,他仍旧固执地想着山洞里那头漂亮高贵的动物。他一定要抓住那只黑虎! 22、黑美人 这是一个制订行动计划的会议。 哈尔、罗杰和艾克华正在考虑制订生擒黑美人的方案。他们还没有想出什么高招。 “我们一定要抓住它,”哈尔说,“这是老虎之中最稀有珍贵的品种,连孟加拉虎也没它值钱。不过,要用网逮住这大家伙是行不通的,它太机警了。” 艾克华正在搅拌一种粘鸟胶。这种胶是他用面包果树的胶液制成的。它比稠胶水或粘蝇纸的粘性更好。 印第安人用这种胶捕鸟,他们在鸟儿经常停歇的枝头上涂上点儿粘鸟胶,鸟儿一挨着这种胶就飞不走了;它一拍翅膀,翅膀也会被粘住。它只能呆在树上,等着捕鸟人来把它捉走。 艾克华用过这种胶给船上饥肠辘辘的动物乘客逮鸟吃。 他突然停下手,望着哈尔。这印第安人想出了主意。他指着粘鸟胶。 “这胶能逮住那只虎。”他说。哈尔大笑,他根本不相信。 “这胶用来捕鸟还不错,唔,捕猴也许还行。可是,用来捕虎?用一瓶胶水也能粘住老虎吗!” “这胶确实能逮住老虎,”艾克华又说了一遍,“我们的人都用它。” 他把其他印第安人喊来作证。他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他们,并说明印第安人和他们的朋友是怎么样用粘鸟胶捕捉这种巨猫的,别的印第安人都点头称是。 哈尔以为他们在合伙戏弄自己。也许,这些人对他被装入网袋,吊在树上的窘态还记忆犹新。他们以为可以把他当傻瓜耍。不过,艾克华以前对他一直是很尊重的呀。 好吧,如果这真是一场恶作剧,那就只管让他们作法自毙吧。 “行,”他说,“你和你的伙计们可以执行用粘鸟胶逮黑美人的计划了。” 艾克华高兴得跳起来,他兴奋地和几个印第安人议论着什么,他们又收集了一些粘胶,把胶抬到虎迹那儿,涂在离山洞几百英尺的地方。 他们把网住过哈尔的网张在虎迹上,仔细地用树叶把它盖严,又在树叶上倒上大量的粘鸟胶,然后,在上面再盖一层树叶。 “好啦,现在只消等着就行了。”艾克华说。 等,等!搜集动物的人有十分之九的时间在等。哈尔把吊床挂在树林里,那儿听得见虎迹那边的动静。艾克华躺在他的床边。他们轮流看守了整整一宿,没听见有老虎的动静。 早晨,他们蹑手蹑脚地走到虎迹那边,粘鸟胶逮住了一只刺鼠。这是一种两英尺来长的啮齿类动物。 哈尔很失望,伸手要把刺鼠从粘胶上扯下来放掉,艾克华拦住了他,“让它留在那儿,它能把虎引来。” 一阵低沉的吼叫,他们蓦然掉转身。 山洞口站着那只华美无比的黑美洲虎,像夜一样黑,色泽柔润的毛很长,全身刚劲有力,黄眼睛熠熠发光。他嗥叫一声,凶残的黑脸裂开一道缝,露出寒光闪闪的牙齿。印第安人都知道,黑美洲虎是以凶残著称的猫科动物,看来,这位黑美人真是当之无愧啊! 它在山洞里困得太久,现在,要到河边去喝水,谁敢挡它的道,谁就活该倒霉。 哈尔正要拔腿往树林里逃,艾克华说,“不行,它会追我们,那样,它就不会踩粘鸟胶了。” 艾克华不但没跑进树林子,他反而顺着虎迹跑。哈尔跟在他后面。现在,那张张好的网正好在他们和老虎之间。跟那只刺鼠一样,他们已经成了虎饵。 那巨大的黑兽顺着虎迹不慌不忙地走过来。身体这么笨重的动物走动起来步态如此从容优雅,真是不可思议。那光滑柔润的毛皮里裹着的骨头和肌肉准有将近700磅。 在山洞里迎头撞上这只黑妖魔的情景,哈尔记忆犹新,他可不欢迎它的另一次接见。他忐忑不安。要是艾克华的办法不灵可怎么办?要是那只虎踏过粘鸟胶一直走过来呢?如此力大无穷的畜生,一点儿粘糊糊的东西能挡得住吗? 老虎加快了步伐,从悠闲的散步变成稳健的奔跑,毛光水滑的双肩活塞似地前后耸动。要不是已经吓得半死,哈尔准得承认,这是他所见过的最和谐优美的肌肉运动。 那野兽一点儿没注意到那只刺鼠。怎么回事儿?它的目光似乎越过刺鼠直盯着前面的两个人。就这样暴露无遗地站着,等着老虎扑上来,哈尔觉得,这简直傻透了。他讨厌那低沉阴险的呼噜,他宁可听这只野兽大吼大叫。但是,这只虎不愿意耗费体力去大吼大叫。 它快走到罗网那儿了。突然,刺鼠吸引了它的注意,它停下脚步,纹丝不动地站住,接着,趴在地上,在那儿卧了整整一分钟。它把全身的肌肉缩紧,毛皮上的黑色光泽像细碎的涟漪在肌肉上荡漾。 突然,它纵身一跳,跃起足有十几英尺高。 多么优美的腾跃啊!在空中,它大吼一声,吼声在森林里颤动、回响。它以排山倒海之势俯冲下来,扑向那只束手就擒的刺鼠,一口咬住它的脖子。 但它马上就放开了它。因为它的注意力已转移到脚底下的东西上去。 哈尔暗想,这一回,我们可要看看粘鸟胶是不是真能粘住老虎了。不,艾克华错了!老虎已经举起了一只脚爪,脚爪上粘满了白东西。然后,它又举起另一只脚爪,莫名其妙地盯着它。 哈尔可看够了。“看到了吧!”他大叫,“你的粘鸟胶粘不住它。走吧,咱们赶紧离开这儿吧。” 艾克华伸手按住了他的胳膊。“等一下,你还没明白,等着瞧吧。” 那虎正想方设法,要舐掉它爪上的东西,但怎么也舐不掉。它动怒了,发疯似地乱啃乱咬,涂得一脸是胶。它想把胶从脸上搓掉,结果,却把胶全糊到眼睛上去了。它索性躺下来,四爪并用。这么一来,半边身子都粘满了那种怪东西。它竭力要把它弄掉,不料越弄越糟。 哈尔这才明白了。他奶奶给他讲过一种古老的习惯:为了使猫适应一个新环境,人们常把牛油涂抹在它的四只爪子上,猫只顾舐牛油,就没功夫管别的事儿了。 眼下,这只虎也一样,它既顾不上那只刺鼠,也没功夫管前面的两个人。它已经变成一只一心一意要弄掉那些粘糊糊的树胶的猫。只要是猫科动物,不管是哪一种,都喜欢干净。 罗杰和另外几个印第安人也来了,正赶上看这场好戏。透过抹得一塌糊涂的眼睛,老虎看见了他们,朝他们低吼了几声,然后,又继续在自己的毛皮上舐着、撕咬着。它蹲坐起来,开始用爪子洗脸,那模样完全像只家猫。 “我想,我们现在可以抓它了。”艾克华说。 他让印第安人把笼子搬来。他把网绳穿过笼前门,再从笼后的笼栅间穿出去。然后,他轻轻拉了拉绳子,使系在罗网四角的绳子绷紧。其他人都抓住绳子帮他拉。 “慢点儿,慢点儿。”他说。 罗网的外沿轻轻地披落在虎身上。那猛兽正被一英寸一英寸地拉进笼里,它的挣扎反而帮了艾克华的忙。每当它朝兽宠的方向移动。身体的任何部位,罗网都随着它的移动收得更紧,使它没有后退的余地。罗网和网里那只粘乎乎的大家伙终于都进了兽笼,笼门上了锁。笼内的俘虏暂停舐咬爪子,用力推了几下笼栅,又舐咬开了。 “它这样将要忙足一星期,”艾克华说,“一直到它皮毛上的每一点胶都舐干净为止。” 船员们把笼子放在两根圆木上,滚动着运到河边,那虎只顾一心一意地摆弄身上的粘鸟胶,对周围的一切置若罔闻。“方舟”划过来,虎笼被吊到“方舟”的甲板上,放进了“托尔多”。一个印第安人把那只刺鼠从网上摘下来,留来晚饭时吃。 哈尔高兴得容光焕发,他这里走走,那里逛逛,见人就道喜,对班科也不例外。对艾克华,他格外感激。这一辉煌战绩使这次探险大获成功。 不过,只能说差不多成功吧。他还要抓一条南美大树栖森蚺呢。而且,他还得躲开“鳄鱼头”,把搜集到的动物运往下游,装上轮船运回家。这一切,在他看来都不难办到。他现在太开心、太快活了。 23、南美大森蚺 在南美大森蚺的身上,是划不着火柴的。这是哈尔的一个卓越的科学发现。 他们又沿着亚马孙河航行了200英里,收集的动物增加了一只倒挂的树懒,一只全身盔甲的犰狳,还有一只漂亮的亚马孙鹿。 他们停泊在一道小河湾里过了一夜。河湾岸边参差不齐,有沙滩,还有很多沼泽。艾克华说,这种地方很可能有大森蚺出没。 早上,哈尔登上“方舟”,去看看动物们的情况,他发现朱鹭不见了,只留下几根羽毛,鸟笼也弄了个稀巴烂。那鸟不可能把笼子弄成这样,只有强壮有力的大家伙才做得到。 他望望周围的动物,想从它们的眼神里找到那个作贼心虚的家伙。大鬣蜥正舒舒服服地沐浴在早晨的阳光中闭目养神。它完全有能力搞这种勾当,但缚它的绳子太短。蛇怪是严格的素食者,它正在晨运,被绳子牵着,在水上跑步。巨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丝毫内疚。这种热带美洲的巨鹤爱吃鼠类、蛙类和鱼类,但它不至于像那种吞噬同类的禽兽那样吃别的鸟类。即使它真的要吃它的远亲朱鹭,也必须把缚它的绳子扯直才办得到,可绳子还是老样子。 从鸟笼破烂的样子看来,绞蟒的嫌疑最大。但绞蟒在另一条船上睡得正香,肚子里的野猪还没消化完呢,因此,也不可能是它。 魑蝙吱吱叫着要早饭吃。 哈尔动手给“妖婆”准备早饭。他拿出一瓶去纤维蛋白血——就是说,经使掼劲儿打去掉纤维蛋白的血浆。纤维蛋白是使血浆凝结的物质。“妖婆”不吃凝结了的血。但是,要每天给它弄一只新鲜动物太费功夫。而且,一只水豚的血只够它吃三天——如果三天都能保持新鲜的话。瓶子里的血已经留了三天,还没凝结。 不过,这血很冷。哈尔往锅里倒出一杯血,放在“托尔多”角落的壁炉上,他往锅底塞了些刨花和柴枝,准备生火。 他习惯地在“托尔多”的柱子上划火柴。这回第一根火柴没划着。他又接着擦了好几根,还是擦不着。 在半明半暗的“托尔多”里,他觉得这根柱子看起有点儿异样。但屋外阳光耀眼,他刚从外头进屋,眼睛一时看不清屋里的东西。他试着在另一根柱子上划火柴,火柴马上着了。 火燃起来了,他抬头看了看那根老擦不着火的柱子,吓得直朝后退,神经高度紧张起来。一条巨蛇盘在柱子上。他刚才就是在这条巨蛇的鳞片上划火柴。 开头,他还以为是他的绞蟒从快艇上逃了出来。但他马上就发现,这蛇绝没有绞蟒那种华丽的皮色,身体也比绞蟒大两倍。 他猛然意识到,他面前的是一条南美大森蚺,世界第一大蛇。印度的王蟒,有时比大森蚺长,却没有它那么粗大,也轻得多。 大蛇盘绕在柱子上,哈尔无法估计它的长度,但看得出来,它足有一英尺粗。它身上有一个地方鼓了出来,那很可能就是哈尔的朱鹭! 大森蚺的身体是墨绿色的,一种不吉利的墨绿;头呈黑色,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吓呆了的哈尔。哈尔想起了印第安人讲的故事:据说,大森蚺能用这双可怕的眼睛使人或动物进入催眠状态。哈尔并不相信这种传说,但他仍然感到全身瘫软,费了好大的劲,总算从“托尔多”里走了出去。他不安地回头看了一眼,那大蛇还是纹丝未动。 哈尔想呼喊岸上的伙伴,却喊不出声,直到爬上岸后,方才惊魂稍定。 “南美大森蚺!”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在‘托尔多’里面有条南美大森蚺。” 这消息使船员们大为兴奋。“咱们把它抓起来吧!”罗杰说。 “好哇。不过,怎么抓法呢?总不能就这么走过去,伸出双臂搂住这条大森蚺吧。” 哈尔在一根圆木上坐下来思考着。如果他们就在“托尔多”里用套索抓这条大蛇,它准会到处扑腾,把“托尔多”捣成碎片;它会咬死其它动物,甚至可能把“方舟”弄翻。 艾克华一直是哈尔的好帮手,因此,他又找艾克华,但这一回,这位印第安人却拿不出办法来。 “我们从来也不逮大森蚺,”他说,“印第安人害怕它。” “但你们却有本事把绞蟒驯养成宠物。” 艾克华笑起来:“绞蟒是我们的朋友;南美大森蚺却是我们的死敌,‘吃鹿兽’又凶残又阴险。” 哈尔注意到,艾克华用了一个印第安名字来叫大森蚺——“吃鹿兽”。这使他想到了一条计策。 “也许,我们可以用鹿把那条大森蚺引上岸。只要能把它弄上岸,我们就能用绳索把它捆住。” 听了这个主意,没有一个人,包括艾克华在内,愿意上那条已经被大森蚺盘踞了的船上去,试试是否可以用鹿做蛇饵。人人都害怕自己会成为比那只鹿更有吸引力的诱饵。 这主意像足球一样回传给哈尔。 “好吧,我去,”他说着,战战兢兢地踏上横在“方舟”与河岸之间的跳板。现在已经不用担心那些小绞蟒会沿着跳板逃上岸了,因为它们已经长大,哪儿都能爬,因此,已经被关在笼里。 送小鹿赴死以前,他必须首先肯定,他要捕捉的东西还在那儿。他朝“托尔多”里张望,炉火正轻轻地毕剥作响,几束阳光穿透茅屋顶,照进小屋。 盘绕在屋柱上的大蛇已经无影无踪。哈尔说不出是松了口气儿还是大失所望。芦苇墙下方有个大洞,大蛇肯定是从这个洞钻出去,然后,越过船舷溜到河里。 哈尔正站在那儿寻思着下一步该怎么办。突然,一种类似地震的力量摇撼着沉重的船体。哈尔摇摇晃晃地走出“托尔多”。他还以为,是巨浪从亚马孙河的主流涌进河湾,晃动了“方舟”。可是并没有巨浪。他看看河岸,也没有任何地震的迹象。不管怎么说,这儿毕竟不是经常发生地震的地方。 哈尔站在甲板上,神秘的震动使他莫名其妙。突然,脚下那条两吨位的船被整个儿抛起来,向河岸撞去。哈尔站脚不稳,啪哒一声趴倒在倾斜的甲板上。他爬上岸,激动的伙伴们围了上来。船体已恢复了平衡,但河水仍在船的四周翻滚。 “是那条大森蚺!”艾克华惊叫,“这儿一定是它们的窝。” 班科极尽煽动之能事,“我们得马上离开这儿。南美大森蚺是一种很坏的蛇,它们是魔鬼的灵魂。”他利用了印第安人的迷信心理。印第安人认为各种各样的鬼怪全都在这种阴毒的大蛇身上安了家。 哈尔没让班科说下去,他说:“不捕到一条南美大森蚺,我们绝不离开这里。我们最好先给它造个笼子。还真该有个洗澡盆呢。”他开始给罗杰讲一位纽约画家的故事。那位画家为了给巨蟒画像,从动物园里借来一条15英尺长的巨蟒。根据纽约动物园驯蛇大师雷蒙特·埃尔·迪玛斯的指点,他在他格林威治村的寓所里修建了一个长约12英尺的蟒栏,栏内放了一个长60英寸、宽一码、高30英寸的木澡盆。澡盆还挺管用,只是后来,盆上有个地方漏水,水渗到楼下的那套房,房客向房东投诉。那位大人物对公寓里竟有一条大蛇房客提出抗议,画家和蛇只得搬家。 据此,哈尔他们决走为还没到手的猎获物修个澡盆。但树枝不能用来造澡盆,林莽中又没有板材。是艾克华解决了这个难题。 “我们可以弄个木壳子。”他说。 “好主意,”哈尔说,“带上这些人干吧。” 哈尔在河里见过许多木壳子。一个木壳子就是一条用树壳子,或者说树皮,造成的船。用一条船来造森蚺澡盆,当然再好不过了。而且,造一条木壳子船比造一条独木舟要快得多。 船员们选好一棵紫心树,绕着树的底部在树皮上割了一圈,竖起一个脚手架,在离第一道口子20英尺的上方又割了一圈。然后,垂直割了一刀,这才开始用楔子把树皮撬开。树皮从树干上撬下来后,他们就有了一张长20英尺、宽约10英尺的树皮了。 树皮的两头用藤本植物束牢,用粗藤和灌木绳把两头扯紧,使它们像公鸡尾巴一样翘起来。树皮上的裂缝用橡树的乳液补得滴水不漏。 现在,树壳子成了一条不会渗水的好船,或者说,一个可以盛水的好澡盆。还要修一间浴室,也就是说,要造个笼子,把澡盆和使用澡盆的家伙装进去。 伙计们干得很快,但还是一直干到第二天才把那个怪模怪样的笼中澡盆造好,并把它安置在“方舟”上能腾出来的最后一个空位置上。一切都弄妥了,现在单等给这笼子弄个房客了。哈尔打定主意,这一回,不管大森蚺什么时候来,他都要严阵以待。他把这一战役计划得十分周密。沙滩上,离“方舟”大约40英尺的地方有棵树。他在这棵树和“方舟”的桅杆之间系了根绳子,把鹿拴在绳上,离水边不远。 接着,他准备了三根套索,一根绑森蚺头,另外两根用来对付大森蚺的尾巴。笼子里的一切都己准备就绪。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一条南美大森蚺。 船员们躲进灌木丛里守着。又是长久的等待,老规矩了。白天总算熬过去了。小鹿不时啃着河滩上的青草。这是一只美丽的动物,比起它的加拿大远亲来,体型不算大,棕黄色的毛皮很有光泽,褐色的大眼,漂亮的犄角。哈尔真不愿意牺牲它。 警觉地守候了三个多小时,哈尔不禁非常想走动一下。艾克华说这儿是森蚺的窝,真的吗?大森蚺的窝是什么样的呢?作为一个科学考察者,他应该了解这些情况。 他溜出灌木丛,走过沙滩,跳进水里。河床很陡,一下去,水就很深。哈尔奋力划了几下,潜入水底,惹是生非去了。河水很混浊,水底的东西看不清楚。他首先得弄清楚附近有没有吃人的锯齿鲑。然后,就开始搜寻可以说成是大森蚺窝的东西。 河底长满芦苇,哈尔就像在林莽中穿梭。芦苇又粘又滑,挨上去很不舒服。河底到处沉着横七竖八的圆木,圆木底下自然可能成为小动物的安身之所,但却绝不可能成为世界第一大蛇安家的窝。 他浮上水面换了口气,又潜下去。这一次,他仔细察看了沙滩那边陡峭笔直的河岸。突然,他游过一个水底洞穴的人口,这洞一直穿进河岸。 如果他要证实这就是大森蚺的窝,那么,证据就摆在眼前了。两条不到5英尺长的小森蚺从洞里游出来,在芦苇间穿来穿去。接着,一条大森蚺从洞里伸出骇人的头,向哈尔游去。 哈尔再也无心考察,赶紧浮出水面。他已经可以想象,那条大森蚺的血盆大口如何咬住他的双腿,把他拖进黑魆魆的洞里,然后,不慌不忙地把他吃掉,在爬上沙滩那短短的瞬间,他经受了恐惧的痛苦折磨。 “你看见什么了?”罗杰低声问。 “大森蚺的一家子都在窝里呢,”哈尔说,“你就坐在它们的房顶上。你身下有一个大洞穴。” “可是,它们怎么能住在水底的洞穴里呢?它们不是得呼吸空气吗?” “洞顶可能露在水面上。”哈尔猜道。 长久的等待又开始了。罗杰睡着了。 哈尔盯着细浪拍打小鹿脚下的那片沙滩,眼睛都盯累了。有什么东西划破了河湾平静的水面。开头,哈尔没看见。不一会儿,他看见了,那东西在动。它有点儿像潜水艇的潜望镜。他明白,那是大森蚺的鼻子。为了适应水里的生活,这种蛇的鼻子没长在通常该长鼻子的地方,而是高高地长在头顶上,这样,当它把头潜入水里时,仍然能够呼吸。 大森蚺的眼睛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时隐时现。这对眼睛长得正是地方,它们不仅可以向上、向前看,而且还能往下看。这种绝技,旱地上的蛇类是没有的。两眼之间的距离很宽。显然,长着这双眼的头一定很巨大。 巨头正向着小鹿直冲过去。头后的水面有很长一段距离被激起了波浪,这说明,在水底推动着头前进的躯体必定也十分巨大。也许,有二三十英尺长,谁说得准呢?反正,照哈尔的意思,越长越好。 他急忙溜过灌木丛,走到树下,抓住绳子。在“方舟”上看守绳子另一头的那位印第安人没打瞌睡,这使哈尔高兴。 那浮动的头漂到沙滩。它滑出水面,把下颊靠在沙滩上。看见大森蚺,小鹿惊慌失措,要不是被绳子拴着,它早逃之夭夭了。那可怜的小动物拼命挣扎,四蹄发狂似地在沙地上刨,把鹅卵石都踢到大森蚺口中。 哈尔开始拉绳子。守在另一头的印第安人顺势把绳子一点一点地放过去。小鹿被慢慢地拖往树下,大蛇紧跟在后面,每当大森蚺快抓到小鹿时,哈尔就把它拉远一点儿。哈尔自己藏在树后,其他人都藏在灌木丛里。小鹿被拉到树下时,大森蚺离它只有大约6英尺,并且正飞快地追上去。 “好哇,伙计们,冲上去!”哈尔高喊。 他手拿套蚺头的套索跳出来。其他人抓着套蚺尾的绳索从两边包抄。 蚺看见了哈尔,但它并没有退缩,反而威胁地抬起头来。哪怕最微小的失误都会带来严重的后果。大森蚺马上就要扑过来了,必须赶在它扑过来之前,用套索套住它的头和尾巴。 哈尔一个箭步冲向那恶棍的头和那张洞开着要把他吞下去的大口。他把套索往那鼓起来的头用力甩过去,紧紧地套着软绵绵的蚺颈。 套索的另一头穿进笼子,用老办法把绳索穿到笼外。绳头固定在一棵树上。只要套住尾巴,不让大森蚺扑腾,就可以一英寸一英寸地把它拽进笼里。 说是这么说,干起来可不那么容易。抓尾套那几个人激动得手忙脚乱,他们只往蛇尾上套上了一根绳子。当大蛇甩着尾巴向哈尔冲去时。它一下就把这根绳子从印第安人手里扯脱了。 大森蚺的尾巴猛地一甩,班科和两个印第安人被直挺挺地抽倒在地上。艾克华拿着另一根尾套,勇敢地跳进去。蛇尾突然往前一绕,把他卷住。艾克华拼命想挣脱。蛇身盘旋着缠住他,把他卷着往身体上部挪,从而腾出了尾巴,继续到处乱抽乱打。 罗杰竭力要抓住那飞舞着的尾套,蛇尾重重地抽在他头上,他顿时失去了知觉。 蛇尾并没有按哈尔计划那样被套住,巨蛇正向着哈尔逼近。他倒退着,绊了一跤,摔倒在地上。他在那儿只躺了一两秒钟,却仿佛过了一辈子。他所听说过的大森蚺吞牛、吞马,以及那些在这种无畏的巨蛇口中丧生的人们的故事,都一一闪过他的脑海。这回轮到他了。 当他的脑子在飞速运转时,他身体的动作也像链式闪电一样迅疾。他就地一滚,躲开了向他直冲过来的蚺头,接着,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来。 他惊恐地看到艾克华已经奄奄一息,血从他的嘴和耳朵喷泉似地涌出来,他的身体无力地扭动着。哈尔伸手拿他的左轮枪,但是,枪在他倒地时,已经从枪套里掉出来,不见了。 大森蚺张开巨口要咬艾克华、哈尔飞身扑向蚺头。用双手的大拇指使劲儿卡它的眼睛。大森蚺翻滚着,抽打着,哈尔拼命卡着,毫不放松。紧紧盘卷着的蛇身松开了,艾克华被甩到灌木丛里。 哈尔奔到他朋友身边,摸摸他的心脏。心脏已停止了跳动。 他转身冲上与世界第一大蛇搏斗的战场。他暗暗发誓:艾克华的血绝不能白流。 穿过笼子系在树上的头索留得稍长,但却绷得很紧。船员们已经抓住了尾索,把它系到另一棵树上。 森蚺想用它的利齿或尾巴再抓一两个敢惹它的人,却没能得逞。哈尔让两个印第安人和他一起拉头索。他们一把一把地拉,每拉一下,那扑腾着的森蚺离笼子就近一分,最后,它的头终于被拽进笼里。 蚺身被尾索拉得几乎笔直。当蚺头被拉进笼子时,哈尔下令慢慢放松尾索。看见敌人正在被征服,船员们干得更有勇气更有信心了。一个船员甚至壮着胆子两次往蚺腰上系绳子,但两次都被打倒在地。靠了他系的这根绳子,他们把沉重的蚺身往前拉。 蚺头终于被拉到笼子的尽头,但蚺身还有十英尺留在笼外头呢! 他们把尾索穿进笼子,用它把蛇尾拉进笼,笼门一关,大森蚺终于抓到手啦。 哈尔并不开心,他为此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他脱下衬衣,到河湾里浸湿,把艾克华脸上的血洗净。他已经喜欢上了这位能干、聪明、善良的印第安年轻人。他感到,罗杰和他失去了他们最忠实的朋友。 艾克华不在了,不知为什么,前途忽然显得阴沉灰暗。船员们把笼子连同里头的猎获物一起抬上船,在澡盆里装上半盆水。在苍茫的暮色中,他们把艾克华埋葬在他献身的那棵树下。 24、九个无头人 船队继续朝亚马孙河下游驶去。航行很沉闷。哈尔一心只想早日赶到马瑙斯,把收集来的动物装上大轮船,运回家去。 他情绪消沉,老感到前途莫测,危机四伏。在他眼里,林莽已经变成一个到处隐藏着恐怖和死亡的地方。 正在这时,罗杰发起高烧,这使情况变得更严峻。罗杰大大咧咧,老忘记每天按时服用防治疟疾的阿的平,夜里睡觉又不把吊床四周的蚊帐压好。 他躺在快艇的“托尔多”里,和大绞蟒以及另外几只动物作伴。 开头,哈尔还以为他们已经摆脱了“鳄鱼头”匪帮的跟踪了呢。但是,有一天,他听到了鼓声。船队拐过一个岬角,他看见一个印第安村落着了火。看样子,又是“鳄鱼头”那帮家伙干的。在沙滩上,他看见了“鳄鱼头”的船,这证实了他的判断。 哈尔觉得自己没办法帮印第安人的忙:罗杰病着,艾克华又死了,他敌不过“鳄鱼头”那帮歹徒。他只希望自己能悄悄地溜过去,不让“鳄鱼头”发现。 船队又往前走了5英里光景。哈尔让船队停泊在岬角后的一个隐蔽的登陆处。 扎营的时候,他们不时停下手来听听动静。燃烧着的村庄那边,还在传出隐约的鼓声,营地后方的河面上,鼓声又起。不一会儿,河对岸一个隐蔽的村庄里,传出与之相呼应的鼓点。鼓声阵阵,震慑人心,整座森林也仿佛被吓得颤抖起来。 哈尔的伙计们紧张极了。他们挤在一块儿,窃窃私语。班科似乎又在煽动。哈尔来到他们中间,问道:“是怎么回事儿,班科?” “鼓声,先生,他们害怕鼓声。” “他们干嘛害怕?印第安人不会伤害印第安人。” “他们不是一个部落的。这片森林里的印第安人非常凶悍,他们恨白人。今天,白人可能又袭击了他们,他们要报仇。你要是被他们抓住,准没命。所有为你服务的人也活不了。” 哈尔大笑。“我想,事情可能没你说的那么严重,班科。”一路上,他不只一次发现,班科非常胆小。船员们都走上了岬角,正指点着上游激动地吱吱喳喳说着什么。哈尔也跑了上去。 天边,残阳如血,映照着那烧成废墟的浓烟滚滚的村庄。但船员们挤在岬角上并不是为了观看那些断墙残垣。一条船正顺流漂来。哈尔看得清楚,船上共有九个人,但没有一个人划桨。 实际上,这九个人连动都没动。也许,那只不过是九袋玉米糁儿。隔着河面,听不到说话声。一股寒气顺着血管蔓延到哈尔全身。他留心看看他的伙计,他们也被一种莫名的恐惧震慑着。 他擦擦眼睛,把那条船上的人再仔细看了看。现在,他们离岬角近多了,仍然纹丝未动。暮色越来越浓,哈尔使劲儿睁大眼睛,他看不见那几个人的头。当然,过一会儿,他就能看见了,是人都该有头啊。 那船已经漂到离岬角只有50英尺的河面。班科像女人似地尖叫起来。现在,哈尔不得不相信眼前的事实,九个无头人坐在船上,从他们的样子和血迹斑斑的上衣看来,显然不是印第安人。 他们肯定是“鳄鱼头”那帮杀人凶手,如今,他们自己的脖子被满腔仇恨的印第安人割断了。他们掠夺了印第安人的财物,烧毁了他们的村庄,于是,印第安人就安排了这么一个血淋淋的叫人毛骨悚然的展览,让他们沿河示众,杀鸡儆猴。 在恐惧的同时,哈尔朦胧地感到一种宽慰。因为,这意味着他不用再害怕“鳄鱼头”了。至于印第女人,只要善待他们,哈尔从来就不觉得他们有什么可怕的。 他返回营地,把罗杰和自己的吊床挂好。今晚不点篝火。 那帮伙计通常都睡在岸上,但今晚,他们说宁愿睡在快艇上。他们把快艇上的动物搬到“方舟”上,好腾出更多地方来。 罗杰总是睡得很死,对身边发生的事情毫无知觉。而哈尔呢,他太累了,尽管四周仍然鼓声震天,他还是睡得很沉。半夜,他好像醒过一次,模模糊糊觉得快艇那边有点儿动静,但马上又睡着了。 25、孤苦伶订 太阳照到哈尔脸上,把他弄醒了。他伸了个懒腰,弯起胳膊挡住耀眼的阳光,静静地躺着。 清早醒来,他总爱尽情享受起床前那短暂的时光——悠闲地躺着,倾听船员们干活。这时候,印第安人该动手捡柴生火了。昨夜下了雨,生火可能有点儿难。哈尔的吊床上张着的帆布,还在往下滴水。 往常的这个时候,他总能听见印第安人说话和锅勺的叮当声,嗅到火烟味儿,接着,咖啡的浓郁香气便扑鼻而来。 往常的这个时候,这一切早该开始了。印第安伙计们常常是太阳一露面儿就起床了。但这会儿,哈尔什么也听不到,耳边只有森林里最常听到的声音,还有不断传来的印第安人愤怒的鼓声。 他张开眼睛望望外头的营地。本来,这个时候,营地上应该已经升起了火,早餐的海龟蛋已经在锅里噗噗响,凤冠鸟已经烤在火上,咖啡已经在壶里冒着热气。 但是,营地上空无一人。 这可不行!这些家伙越来越懒了。他得马上整治他们一下。哈尔爬下吊床,穿过林间空地,向紧靠着沙滩停泊的快艇走去。 他困惑地停下脚步。快艇不见了。 艾克华被巨蟒缠死时,他心里产生的对未来的恐惧感,这时,又潮水般向他袭来。不过,也许那班印第安人只不过打鱼去了。 但他知道,他是在欺骗自己。他们不会全体一起去打鱼啊,总该有人留下来生火煮早饭。 他走出岬角尖,亚马孙河上、下游尽收眼底。河面上没有船只。 没必要自己哄自己了。因为害怕当地印第安人的报复行动,他的全体船员都已经回家去了。他真该感谢班科,只有他才有本事说服他们把两个孩子丢弃在林莽里。 他们开走了他的快艇。他得承认,这还算公道,因为他还欠他们工钱,不过,他们很可能把能偷走的东西全都偷走了。 他返回河湾。踏上“方舟”。至少,他们还留下了“方舟”。动物们平安无恙。见了哈尔,它们纷纷向他要早饭吃。哈尔检查了食品、衣物、网索、渔具、罐头、珍贵的文件、药物、枪支弹药等等,这些东西一件也没少。 他这班伙计还是诚实的,但这丝毫也改变不了这一事实:罗杰和他已经被孤零零地抛弃在危机四伏的林莽里——而罗杰病倒在吊床上,什么也干不了。印第安人随时会对他们采取敌对行动。哈尔想起头天傍晚所看见的那幅令人心惊胆战的图景。不难想象,不久,在亚马孙河上,可能又会增加两具漂向下游的无头尸体。 罗杰似乎在轻声喊他。他给弟弟送了点儿水和早上服用的奎宁。罗杰的前额热得烫手。哈尔把夜里发生的事儿告诉他。 罗杰病得昏昏沉沉,弄不清哈尔说的是什么。“你怎么就不能让我多睡一会儿呢?”他发火了。哈尔只好让他睡觉,自己去弄吃的。他下意识地踏着鼓点迈步。这鼓声怎么就没完没了呢? 他用汤匙给罗杰喂了点蛋和咖啡,然后,扛上来福枪给他的动物弄吃的去——尤其是那条大森蚺,它很不安分,笼子都快叫它弄散架了,澡盆里的水全都被它扑腾出来,再添水也无济于事。不喂饱它,它是不会安静下来的。 哈尔沿着河岸向下游方向走,希望会碰上一只到河里喝水的野物。 突然,眼前的情景使他大啥一惊。一个男人站在齐腰深的水里。一个女人,怀里抱着个孩子站在他身边。开头,他还以为是印第安人,仔细再一看,才发现不是。走近了,他清楚地看到了他们的细眼睛、扁鼻子和厚嘴唇。 在回归线下的海域里航行的水手,常常像哈尔一样上当。许多出海远航的人都曾赌咒发誓,说他们见过一种女人身、鱼尾巴的动物坐在礁石上梳头或奶孩子。也许,美人鱼的传说就是这样来的。 但是,哈尔眼前的这个亚马孙“圣母”却丝毫也没有我们想象中的美人鱼的美貌。她的脸和她那位男朋友的脸一样,都像牛脸一样丑陋。哈尔明白了,他看见的是海牛,巴西人管它们叫“鱼牛”。 在草丛中,它们蹲坐在尾巴上,雌海牛正在给怀里的小犊喂奶,雄海牛在啃睡莲,它们直立的身躯随着从亚马孙河涌进来的波涛轻轻摇晃。 真是庞然大物啊!如果隐藏在水里的部位与露出水面的部位相你的话,这动物至少有10英尺长,一吨重。他可没本事把它们当中的任何一只抬回去给大森蚺吃。 正在这时,一阵泼水声引起了他的注意,这家海牛的另一位成员来了。这是一头小海牛,身长约5英尺,体重不会超过15英石,只能给那条大爬虫当点心吃。这头小海牛只在几英寸深的水里摆动着尾鳍,一边乱扑腾一边啃着岸边的青草。 哈尔打了一枪。枪声一响,两头大海牛立刻潜入水里不见了。小海牛开始在浅水里笨拙地拍动着它的尾鳍和尾巴。哈尔走近一点,又开了一枪,他知道,海牛皮非常坚韧,印第安人常用它来造铠甲。他庆幸自己带着那支三百响。笨重的小海牛踉踉跄跄地在水里乱爬,没等它爬到深水,哈尔就抓住了它的尾巴。他没走旱路,借助水的浮力,他拖着海牛蹚过几个浅滩,一直来到“方舟”边。他把海牛头托到船舷边,让它吊在船边上,然后,把牛身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往上托。啪哒一声,小海牛终于掉进了船舱。 海牛皮很光滑,没费多大劲儿,哈尔就把它拖过甲板,拽到大森蚺的笼前。不过,下一步可就不那么好办了。 他怎样才能把这只笨重的“鱼牛”塞进笼里,而又不让大森蚺窜出来呢? 整个早上,大森蚺都很不安分,它不停地用头去撞笼门。它那30英尺长的身子对折着,头尾都挨着笼门,而它的尾巴和它的头一样危险。 一般来说,哈尔不怕蛇。从南美的有毒水蛇到落基山的响尾蛇,他曾经和很多种蛇打过交道。但看着眼前这条蛇类中的庞然大物,他的神经仍禁不住颤抖。 这种蛇不仅大得吓人,而且性情凶悍。从来没有人能和大森蚺交朋友。在这方面,大森蚺和性情温和的美洲绞蟒大不一样,绞蟒能被驯养成家里的宠物,变得像狗或猫一样能跟人亲近。森蚺却是蛇类王国里的恶棍,它跟什么人或动物都不能和睦共处。 哈尔知道,只要他一开笼门,那张钢钳似的大口就会咬住他的腿,那条暴躁的尾巴就会把他抽打得遍体鳞伤。 小貘跑过来用它那长鼻子亲热地拱着他。那大森蚺瞪着饥饿的眼睛盯着它,头往后一缩,对着笼门猛撞过去,力气大得吓人。 哈尔抱起小貘,顺着笼边走到笼子的另一头。大森蚺的头追随着他们。哈尔把小貘拴在高宠栅好几英尺的地方。大森蚺那双仿佛具有催眠力量的邪恶的眼睛一直盯在小貘身上。谢天谢地,小貘是深度近视,对大森蚺的逼视简直无动于衷。 哈尔跑回笼门那头。但他仍然不敢利用这一时机把小海牛塞进笼门,因为不等他把半只海中塞进去,大森蚺就会扭过头来。他察看着小海牛。它那扁平的像船桨似的尾巴使他想到一个办法。 他在门侧柱和笼门周围系上一根结实的绳子,这样,笼门就只能打开一道两英寸宽的缝。然后,他把小海牛扁平的尾巴从门缝里塞进宠里。 接着,他跑到笼那头把小貘牵回笼门边。森蚺随煮小貘转过头来,发现了小海牛肥美的尾巴,馋涎欲滴,立刻张开大口咬住这尾巴,开始把海牛往口里拽。 大森蚺一旦开始吃东西,它就什么也不顾了,直到它把东西吃光为止。哈尔慢慢地放松笼门上的绳子,笼门一点点地打开,等那只海象似的哺乳动物的身体随着大森蚺的吞咽整个儿进了笼子,它的半边身子已经被那大爬虫拽到肚子里了。哈尔关上笼门,上好锁。 “好啦,”他满意地说,“消化那玩意儿,至少可以使你规矩几个礼拜。” 这样一头古怪的哺乳动物,在动物园里想必会引起轰动,看着它就这么样消失在一条巨蚺的喉咙里,哈尔不免有几分遗憾。但是,他知道,离开了热带地区,任何水族馆都只能让海牛存活几个月。也许,还没等他把它运到家,它就活不了啦。 安顿好大森蚺,哈尔又去为其它动物找吃的。光是喂养这么一大群动物就得一个专门的人。没有了罗杰这个好帮手,他得单枪匹马地把他的水上动物园运到下游去,想到这儿,他感到压在肩上的担子非常沉重。 他不必再担心“鳄鱼头”匪帮了——这总算是不幸之中的一点儿慰藉。不过,他真的不必担心了吗?他们全都死了吗?他从来就没有弄清过“鳄鱼头”匪帮的确切人数。比洛估计他们大约有八到十个人。那条船上有九个无头人——那应该就是整帮匪徒了吧。然而,他仍然忐忑不安,也许,“鳄鱼头”还活着。恐怖感像噩梦似的,即使在白天也不断困扰着他。他想对此付之一笑,但是,他笑不出来:伙计们全走了,留下孤零零的兄弟俩;幽暗的林莽充满凶险。据说,在这黑魆魆的森林里,在可怕的孤寂中,人甚至会精神失常。 所以,当他看见“鳄鱼头”从树林的阴翳中东倒西歪地向他走来时,他真宁愿相信自己是疯了。一点儿没错,是他——除了魑蝙外,只有他才会有那么丑陋的一张脸。这样说,还辱没了魑蝙呢。那家伙的衬衣和裤子撕得破破烂烂,沾满血污。他的头发乱蓬蓬的,因为恐惧和缺少睡眠而显得憔悴不堪的脸,被矮灌木划满道道伤痕。 他停下脚步,盯着哈尔,接着,向他扑过去。哈尔举起枪,但当他看见“鳄鱼头”没带武器,就把枪放下了。“鳄鱼头”扑倒在他脚下。 “兄弟,见到你真高兴啊!”他像狗似地哀告。“别让他们,兄弟,别让他们把我抓走。”他张开臂膀抱住哈尔的腿抽泣着。“他们会杀了我,好兄弟。他们一定会那么干的。他们要杀我。” “他们干得好,”哈尔说着,一脚把那家伙踢开。“你来求我帮忙,不觉得有点儿可笑吗?” “听着,好兄弟,听我说,”“鳄鱼头”嚎哭着,“我们都是白人,对吧?白人应该向着白人。你不会让那些红鬼把我抓走的,对吗?” “是你们放火烧毁了那个村庄,对吧?” “噢,那——那只是一场误会。” “你杀过印第安人吗?” “杀得不多,杀几个印第安人算得了什么?”他慢慢站起身来朝身后望,浑身仍然筛糠似地发抖。“他们在追我。好兄弟,你们的营地在哪儿?” 哈尔从头到脚把他打量了半天。这个臭名昭著的坏蛋!他枉披了一张人皮,让子弹穿透这张臭皮囊,哈尔心里才痛快呢!他真该朝这狗杂种狠踢一脚,把他踢进林莽,让他死在那儿,或者落入印第安人手中。他转身把他带回营地。 “鳄鱼头”又大又笨,像只大食蚁兽似地拖着脚跟在他身旁。“为了这,上帝会保佑你,好兄弟,”他用沙哑的嗓子阴郁地说,“我早就知道你不会把一个白人丢弃在野兽出没的林莽里。你和我会成为朋友的,不对吗,小兄弟?最好的朋友。一切都忘掉,一切都饶恕,我说得对吗?这是我们时代的精神。” 一走进营地,他就停下了脚步。“你的人呢?” “回上游去了。” “耶稣基督!印第安人就这德行。绝不能相信他们。你的那些动物呢?也丢了吗?” “没有。它们在大船上,就在河湾那边。” “好哇!”“鳄鱼头”热心地说,“小兄弟,你真走运。你的伙计刚走,我就来了。放心吧,我帮你把船驶下去,我起码能做到这一点。有吃的吗,小兄弟?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 哈尔喂饱了那家伙。 “你弟弟呢?”“鳄鱼头”问,“带着枪打猎玩儿去了?” “不。在后面的吊床上。发烧呢。” “真糟糕,不是吗?你不折不扣地只剩一个人了,对吗?” 哈尔严厉地瞥了他一眼,“对,只剩一个人了。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可以乘机施诡计,你也只剩一个人了。昨天晚上,我已经看见你的朋友们漂过去了。你是怎么脱身的?我敢打赌,他们和印第安人搏斗时,你准在树丛里躲起来了。”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不然,雇他们干什么用?好啦,别争了,咱们讲和吧。我所经历的坎坷足以使人幡然悔悟。在密林里,我已经痛下决心,只要仁慈的主让我活着走出密林,我决不再动任何人的一根毫毛了。我要变得像羊羔一样温顺。我就是那样叮嘱自己的——温顺得像小羊羔一样。我绝不再伤害任何人了。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说到做到。听我说,当你到了随时都会完蛋的地步,你对许多事情的看法都会改变。当我一眼看见了你——啊,即使见到了亲兄弟,我也不会那么高兴。”他又吃了一大块干肉,“是的,先生,这正是我想说的,我们要像亲兄弟一样。” “像亚伯和该隐①一样吗?” ①根据圣经,该隐是亚当和夏娃的长子,亚伯是次子。该隐后来杀害了弟弟亚伯。——译者 但“鳄鱼头”听不懂哈尔说他的话。 “就像亲兄弟一样,”他又说。他往外张望亚马孙河对岸。哈尔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河水比头一天涨高了,流过岬角的水流更加湍急。一棵连根拔起的树漂在水上。亚马孙河上总能看见的浮岛出现得越来越频繁。它们是一年一度的洪水的先兆。 “上游肯定下过大雨,”“鳄鱼头”说,“从现在起,一星期以内,我们此刻坐着的这块土地将会被水淹没。上游漂来的土块,宽敞得够起一幢房子。那些漂流的大树,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船只撞散。不过,别担心,我们一定能抢在洪水来到之前,使你的船平安抵达玛瑙斯。幸亏我来了。包在我身上啦,兄弟。”他站起来,勇敢地拍着胸膛,咧着嘴,笑得很难看。 一支箭嗖地飞过他身边,射在一棵树上。一眨眼功夫,“鳄鱼头”就躲进了树丛,哈尔听见他在矮灌木丛里奔跑的重重的脚步声。 罗杰在吊床上虚弱地喊着哈尔,“什么事?” “躺下,”哈尔警告说,“印第安人。” 他朝箭飞来的方向走去,“我们是朋友!”他用印第安普通话大喊。 回答他的是又一支飞箭,这箭差点儿射中他的肩膀。 他想起那九具无头尸,想到躺在吊床上的罗杰。要保护罗杰,最好的办法是把印第安人引开,引进树林里去。他端着枪往前跑,子弹已经推上枪膛。既然他们不肯接受友谊,那就只好让他们吃子弹了。 他冲进林莽,又一支箭呼啸着从他身边擦过。他觉得奇怪,这箭怎么老是一支一支地射过来呢? 他立刻就找到了原因——只有一个印第安人。看见一个带枪的白人追过去,这印第安人转身就逃,哈尔追了将近半英里。印第安人跑得飞快,他迫不上,不一会儿,印第安人就在被烧村庄的那个方向不见了。 毫无疑问,他是个探子。过一会儿,他就会和村里的大队人马一齐回来的。哈尔奔回营地。不能再浪费时间了。罗杰、他,还有那个不受欢迎的客人都必须立刻登上“方舟”启航。 他解下吊床,抱着吊床和沉重的半昏迷的罗杰,穿过矮灌木丛来到河湾边。一路上,他没功夫想到“鳄鱼头”。到了河边,他想起了他。一想到走出沙滩后,眼前将会出现的情景,他不由一阵心寒。 茂密的绿叶在河边织成一道屏障。他从屏障后一个箭步冲到沙滩的阳光下,一下子愣住了。那么,这是真的了,“方舟”不再停靠在沙滩一带。堂堂一个男子汉竟能自个儿把船开走,抛下两个孩子任由林莽和充满敌意的印第安人摆布。 远远的河面上,张满风帆的“方舟”正借助强大的水势飞快地驶去。除了掌舵,“鳄鱼头”什么也不用干。他站在船尾的舵台上,一手握着舵柄,另一只手挥动着。他那粗哑的声音越过河面远远传来: “再见啦,兄弟。见鬼去吧!” 26、浮岛 哈尔举起枪,马上又泄气地放下了——距离太远。同时,他想起他只剩下一颗子弹了。这颗子弹应该留给“鳄鱼头”。无论如何,他也要追上那人面兽心的恶棍,让子弹穿透他那张臭皮囊。 冷静地想一想,他也知道,他是难得再有机会遇见“鳄鱼头”的。 他让罗杰躺在沙滩上,开始审度形势。他没有船,也没有工具造船。他的猎刀还在,要是能有一个星期,他也能削成一只木筏。但他不可能有一个星期,他只有几分钟,或者,项多个把钟头。那个印第安探子可能用不着回到他的村庄,就能和自己人联系上。印第安人一直在追“鳄鱼头”,他们很可能就在附近。 本来,他和罗杰可以躲在林莽里,但现在,他们什么生活必需品都没有了。因为准备开船,他已经把东西全都堆在“方舟”上,连煮早饭时用过的锅也放上去了。 他清点了一下随身的物品。他和罗杰共有两件衬衫,两条裤子,两双西班牙式凉鞋,两张吊床,一把猎刀,还有一支只剩一颗子弹的枪——这颗子弹还得留着。 林莽也不是久藏之地。在那儿躲避白人也许还行,躲印第安人却没门儿。为了抓“鳄鱼头”,义愤填膺的印第安人正在林莽里四处搜索,哈尔兄弟迟早会被搜出来。 而且,如果老躲在林莽里,他们就永远也别想追上“鳄鱼头”了,这对他们十分不利。哈尔看着“方舟”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最后终于消失在天边。看来,要想跟“鳄鱼头”算帐,夺回他的动物,没多大希望了。 失去那些动物——没什么能比这更糟糕的了,就意味着他父亲的事业一败涂地,而骗子桑兹的阴谋却得逞了。不但如此,这还意味着,哈尔将失去到南海去的机会。他父亲答应过,如果这次亚马孙探险成功,就让他到南海去探险,作为奖赏。不过,哈尔还不打算放弃。 他环顾四周,忽然,看见一个浮岛漂过河湾口。这使他产生一个大胆的想法。他不能停下来仔细考虑——没时间去权衡利弊了。他抱起罗杰,朝岬角尖走去。 河水更黄、更浊,比往常更湍急。波涛翻滚着,汹涌着,擦着岬角奔腾而去。安底斯山巅的源头那儿肯定暴发了大山洪。涨水的河面上漂浮着移动的小岛。尽管都是洪水泛滥的产物,小岛却种类繁多。 一个浮岛漂过,离岬角很近。但哈尔觉得这个岛不可靠,那是一丛从一片沼泽地里冲下来的凤眼兰,只有叶子和花露出水面。岛下,凤眼兰的鳞茎紧密地缠在一起,织成一块垫子。这垫子肯走很结实,但整个垫子不到一英尺厚,恐怕承受不了两个强壮的男孩的质量。即使它载得起他俩,河面上漂着的那些大树,树枝转得像螺旋桨,把河水搅得直翻白沫;树根像章鱼的腕足一样撑开着,一根树枝或树根就足以把这个小浮岛撞翻,毁掉整个岛以及岛上的人。许多船只,包括大轮船都曾被这种疯狂地翻滚旋转着的大树撞毁。 又漂来几个灌木杂树缠绕成的岛。在激流里,一丛矮灌木卡在礁石上,跟在后头的灌木丛、树枝子和原木一堆接一堆地卡在上面。这些东西结结实实地纠缠在一块儿,最后,一股强大的水流把它从礁石上冲开,变成一个漂浮的岛——一个没有土壤的岛,顺流而下。 那些有土壤,有植物甚至有树木的岛更令人叹为观止——一个岛上该有的东西,上面全有。但是它漂泊不走,强有力的激流把它从陆地上连根切开,整个儿冲下来。这种岛有的大到方圆200英尺。哈尔听说,这种岛的厚度常常达到20英尺。 可是,哈尔不能坐等理想的浮岛漂来——他必须把握时机。他把自己的打算讲给罗杰听,罗杰只是一知半解。又一个浮岛漂过。这一个看起来像个大牧场。当它挨着岬角擦过时,哈尔抱着他的“包袱”,一步跨了上去。他庆幸自己没有把浮岛踩穿,立即沉入水里。 转眼间,岬角已在身后消失。兄弟俩乘着浮岛开始了世界上最古怪的航行。 这个计划也许是荒唐的。但是,不管怎么说,这总比坐在岸上,等着印第安人来砍头强。现在,那没完没了的永不疲倦的鼓声消逝了。他们正在追赶“鳄鱼头”。 不错,“鳄鱼头”乘坐的是帆船,而他们乘坐的只是浮岛,“鳄鱼头”肯定走得比他们快。但是,如果风势减弱或者干脆转成逆风呢?也许,“鳄鱼头”的船在沙洲上搁浅或者被藏在水下的浮木卡住了呢?一路上会发生许多意外的事,耽搁他的行程。哈尔觉得,只要努力,他仍然有赢的希望。 他让罗杰躺在草丛里,然后,自己去踏勘了他的水上王国。每走一段,他就使劲儿跺跺脚下的土,看它能否承担他的体重。他的浮岛方圆足有半英亩,大部分是草地,但也有很多小树,特别是天蚕树、橡树和竹子。竹子长得快,因此特别高大,其它树木最高的只有几英尺。 爱动脑筋的哈尔开始思索这古怪的现象。他终于找到了答案。他相信,他的答案是正确的。他的“岛”显然只有一岁。一年前,洪水把半英亩淤泥冲到某个地方,水退以后,淤泥便成了一个新岛。树种在岛上发芽,树木在岛上长了一年。现在,一年一度的洪水又暴发了,小岛被连根拔起,整个儿冲往下游。 只有一样东西与他的理论相矛盾:浮岛前面有一棵大树,树龄至少是一百岁。他走上前去仔细察看,那是一棵高大的木棉树,或者叫凤凰木。粗大的村干卧在水里,宽阔的树冠露出水面,高约50英尺。树干巨大的根部盘根错节。 不,他的理论依然站得住脚。这棵树不是这个岛的一部分。树和岛只不过是在漂流过程中碰巧缠在一块儿罢了。 这横卧着的大家伙对他倒挺有用呢。他在木棉树的枝桠间挂起吊床,把罗杰抱上去。睡在那儿,罗杰不会遭到蛇、蚂蚁群或者这个水上世界里的任何野物的伤害。 安顿好弟弟以后,他想起他该给他的病人和自己弄点儿吃的。这可得认真想想。尽管有偌大一个林莽可以利用,许多到亚马孙流域探险的人却死于饥饿。哈尔只有半英亩土地,鲁滨孙的领地比他的大得多。 那天,他制订了一个又一个实现不了的“宏伟规划”。他在竹丛里找竹笋,但竹笋全都老得不能吃。他尝过一种灌木上的小浆果,难吃得作呕。他发现一棵小树,相信那是一种有名的乳树,用刀在树皮上划一道口子,就会流出一种可以代替牛奶的汁液。他在这棵小树上划了道口子,树太嫩——只渗出了几滴乳液。 他没料到弄点儿吃的也这么艰难。他读过一本名叫“活命”的书,是一种关于如何锻炼斗志的手册。从那本书里,他得出一种印象,无论在林莽,在北极或者沙漠,要活命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了。现在看来,活命可不像书里说的那么简单啊。 不过,河里应该有很多鱼。他没有渔丝——但他可以学印第安人那样用标枪扎鱼。他花了两个钟头,削了一个木镖,镖尖上有个倒钩。然后,他来到河边,察看那漩涡翻滚的河水。 他立即明白自己是白费功夫了。河里尽是淤泥浊水,什么也看不清。 劈头盖脸的一阵暴雨,把哈尔淋成了落汤鸡。淋点儿雨,他倒不在乎,但暴雨之后接着是大风。这儿的河面宽达八九英里,狂风掠过无遮无盖的大河迎面扑来。哈尔身上的衣服全湿透了,冷得直发抖。他真希望能躲进树林里。他所在的地方离赤道还不到四纬度,这真令人难以置信。 一直到天黑,他还在找吃的,可什么也没找着。夜幕降临了,他尽可能把弟弟安置得舒适点儿。幸好吊床上挂着帆布,罗杰没挨着风吹雨打。 哈尔很想点起明亮温暖的篝火,但他不能,因为,第一,印第安人会发现;第二,火柴在“方舟”上。 找不到食物,哈尔非常惭愧,只好又伤心又可怜巴巴地爬上吊床。他渐渐发现,对于那些毫无准备的人,亚马孙河是多么无情啊! 亚马孙河浊浪滚滚,由着这股强大的水流把浮岛冲向黑暗的远方,实在是可怖。如果他的这个急匆匆地往下游冲去的方圆半英亩的浮岛撞上一个岬角,或者在一个真正的岛屿上搁浅,可怎么办呢?他极力安慰自己说,这不大可能。他的浮岛是流水载着的,这流水会绕过障碍物,而不会撞在上面。印第安人要是独自日夜行船,到必须睡觉的时候,常常把独木舟系到浮岛上,等他早上醒来,已经不知不觉走了30英里水路了。 哈尔突然醒悟到,夜间行船是他大大优越于“鳄鱼头”的一点。“鳄鱼头”肯定得夜夜停船宿营。他对亚马孙河太不熟悉,很难摸黑行船。 哈尔倾听着林莽的兽声。这声音有时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哈尔知道,他们离河岸有好几英里远。当他们靠近一个岬角或大岛时,这声音就越来越响;他们漂远了,兽声也就渐渐消逝。有一次,他们挨着河岸擦过,一头美洲豹在离他们还不到50英尺远的地方雷鸣般大吼,哈尔吓得汗毛倒竖。他热切地祈祷,希望那野兽千万别光顾他的浮岛。 半夜里,浮岛有时会从一片沙洲上掠过,这种时候最恐怖了。木棉树下部的枝条擦着河底,开始像风车似地旋转起来。啊,要是挂着他们的吊床的那些树枝也转进水底,哈尔的脑海里浮现出兄弟俩被淹死的情景。但是,没等这情景出现,那棵大树已经漂进深水,停止了转动。 哈尔决心不睡觉了。可这决心坚持不了多久,他又睡着了,直睡到太阳把他照醒。 他仔细地察看了天边,没有“方舟”的踪影。 罗杰在轻声叫他。哈尔钻过枝叶攀到弟弟的吊床边。罗杰半睡半醒地喊着要水喝。哈尔摸摸弟弟的额头,病人似乎好多了。 罗杰睁开眼,用呆滞的目光望望四周——他看到了湍急的河水和飞速后退的河岸,惊讶地把眼睛瞪得老大。 “嘿,怎么回事?我们怎么会在这个地方?‘方舟’呢?” “你会提问题了,我真高兴,”哈尔说。接着,他把事情从头到尾全告诉了弟弟。 罗杰挣扎着要坐起来,无奈浑身没劲儿,只好又躺下去。“我身上软绵绵的。我说,来份早餐怎么样?” “你真的好多了,”哈尔满意地说,“至于早餐嘛——恐怕得稍晚一点儿。我来看看有什么办法。”他又在那半英亩土地上到处搜寻,打定主意非找到食物和水不可。 哈尔不敢让弟弟直接喝河里的水,怕染上痢疾或伤寒。一定得把水烧开。但是,既没锅又没茶炊,连火也没有,怎么烧开水呢? 忽然,他发现水壶有了。一截竹子就能烧开水。他到竹丛里挑了一根用他的猎刀就能砍断的竹子。选了8英寸长的一截,挨着两个节疤砍下来。竹筒两头是不漏水的竹节。于是,哈尔有了一个直径3英寸,深8英寸的锅。如果他所读过的书上说的是真话,那么,用这个“锅”盛满水,放在火上,它不会被火烧着。 但是,怎么生火呢?首先要捡点儿能烧的东西。昨夜下了雨,清晨又有露水,东西摸上去全是湿的。 他想到他们过夜的那棵木棉树。木棉的果一个就有两个核桃大。他摘了几个,剥开果壳,里面有许多绒毛状的木棉花,人们常用它来做垫子。现在,它成了很好的引火绒。 准备好火绒,他就把湿树皮割开。不出所料,内层是干的。这么一来,他可有了足够的柴火了。他削够了这次要用的柴火,架在木棉火绒上。 现在,他只要有打火石和钢就可以生火了——但他没有打火石。有块石头也行。他在浮岛上到处找,一块石头也找不到。事实上,在亚马孙泛区的平原上,石头几乎是不存在的。所以,打火石加钢的办法行不通。 那么,就用拉皮带取火的办法吧,原始人曾经用过这种办法生火——他想必也能。他找来一根可以当皮带用的干藤,把一根树枝斜插在地上,劈开树枝的一头,在劈口上塞上点儿引火绒,然后就动手来来回回飞快地拉那根藤条,藤条一直挨着引火绒。 摩擦应该能使引火绒着火,但火却没燃起来。 在南洋,岛上的居民用“火犁”生火,在一块木头上挖一条槽,然后用一根木棍在槽里来回摩擦。木棍磨得很快,直磨到槽里的木屑着火为止。哈尔用力磨了半个多钟头,一点火星也没燃起来,他自己倒差点儿发火了。 他把手插在裤袋里站着,伤透了脑筋。右手在裤袋里无意识地拨弄着一块扁平圆滑的东西,心不在焉地掏出来看。那是一块镜头,他换望远镜头时从照相机上取下来放到裤袋里的。 “这就行啦!”哈尔欣喜若狂。他拿着镜头,让阳光透过镜头集中在引火绒的一点上。两分钟后,火生起来了。 罗杰嗅到火烟味儿,“幸好你有火柴。” “我根本没火柴。” “哎哟,你该不是说你不用火柴也能把火生着吧!你越来越能干了。你怎么生的火,钻木取火吗?” “不,”哈尔老实地说,“一块鲍辛——伦巴·特萨的4.5光圈镜头。我恐怕还没本事钻木取火。” 哈尔把水烧开,晾凉,和罗杰一块儿喝。 但他们俩都饿了。哈尔想用草编钓鱼丝,草全断了。这时,他发现一块粗糙的浮木绊在岛边,上面粘着粗头发似的纤维。这肯定是巴西棕的树干。这种纤维销售到北美和欧洲,用来造扫帚、刷子、绳于和缆绳。既然它可以用来造这些东西,那肯定可以用来造渔丝。 哈尔正埋头做钓丝,忽然听见什么东西在吱吱叫,抬头一看,一只猴子正在一根树枝上朝下望。哈尔的标枪没能用来捕鱼,这回可派上了用场。他抓起标枪,用印第安人行之有效的办法向猴子掷去。打中了!真走运,猴子正好掉在哈尔手里。 他把没做好的钓丝放在一边,马上把猴子皮剥了,留起几块适合做鱼钩的骨头,还留了一些筋腱,以便用来把鱼钩系在钓丝上。猴子在火上烤熟,早饭就好了。不过,这时已经快到中午了,这使他们的早饭显得格外可口。 哈尔编好钓丝,用猴筋把猴骨鱼钩系在钓丝上,挂上猴肉做鱼饵,吊上几块猴关节骨把鱼钩坠下水里,就开始钓鱼了。 不一会儿,他觉得有东西在使劲儿拽鱼丝,脑海里马上浮现出美味的鱼餐。他连忙起钓,但上钩的鱼只有几英寸长,他吃了一惊,等他把鱼从钩上取下来,抓在手里,他就更吃惊了。鱼在他手里开始长大,长到一只手抓不住,两只手也抓不住,最后,竟变得像足球那么大。 他把这条鱼拿给罗杰看。罗杰把鱼向一根树枝扔去,它竟像普通的皮球一样反弹回来。哈尔用猎刀尖把它扎穿,鱼就像汽球一样泄了气儿。 “它干嘛要把自己吹胀呢?” “吓唬它的敌人。鸟儿受惊时会扎煞起全身的羽毛,张开翅膀,竖起顶冠,也是一样道理。很多动物都有类似的习性。这是动物的天性,也是人类的天性。很多人喜欢装出一副强大威武的样子,其实他们并没有那么强大。” 他把鱼扔回水里。他知道,这种鱼有毒。 鱼第二次咬钩时,哈尔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它弄上来。 “蛇!”罗杰大惊小怪。钓丝末端,一条6英尺长的滑溜溜的东西在空中拼命扭动。 “是鳗鱼。”哈尔纠正说。 但是,就连哈尔也是直到伸手抓那条鱼时,才知道那是一种电鳗。他立刻把它扔掉,人摔倒在草丛里,一阵剧烈的疼痛传往全身关节,眼前的小岛模糊了,渐渐地,他什么也看不见了。等他苏醒过来时,罗杰跪在他身边。 “你可吓死我了,”罗杰说,“给什么打着了?”哈尔一时说不出来。他看见草丛里的鳗鱼。罗杰离鱼太近,危险!哈尔想警告弟弟,可就是喊不出声来。 罗杰一蹲下,屁股马上碰到了电鳗。他只不过轻轻挨了一下,还隔着裤子,但还是猛地跳起来,痛得大喊。他再也不必问哈尔被什么东西打着了。 麻木感逐渐消失,但哈尔全身的关节却痛了整整一天。哈尔真不愧为热心的动物收集家,他决意要把这个活蓄电池带回去。他在地上挖了个坑,装满水,用干树枝把电鳗拨进坑里。 “它可以暂时呆在那儿,”他说。他把罗杰送上吊床。他的病人正在康复,电击对他很没好处。 “真可惜啊,它治不好疟疾,”哈尔说,“印第安人用它来治疗风湿症。北美有两家医院派飞机到这儿来收集电鳗,用它们来做医学试验。” “那玩意儿打你时,你估计有多大电流?” “我不知道。但他们测量过电压,发现普通电鳗放电时,电压可达300伏。” “电鳗越大,电压也就越高吧,我猜?” “并不总是那样。据报道,有条电鳗只有40英寸长,它的电动势却高达500伏。” “那会把人打死吧?” “嗯,也可能不会。不过,如果你在水里,那就足以使你全身麻木,然后,就被淹死了。许多牛啊马啊都是这样死的。人类也有。” “那么,假如我们真能夺回‘方舟’,你打算怎么样把它弄上船呢?” “我也正为这问题伤脑筋呢,”哈尔若有所思地说,“当然,如果电鳗不愿意,它大可不必使出最后一招。放电完全是它自己的意愿,是由它大脑中的一个小电钮发出的指令。如果很轻很轻地抓它,它完全可能不打开它的发电机。” “那你就得冒很大的风险了。” “说得对,”哈尔皱起眉头,“要是我想得起来——有一次,我在洛克菲勒试验室见过他们解剖电鳗。放电那玩意儿是一根从脑部通到尾巴尖的神经。要是在某一点上把这根神经切断,那么,整条鳗鱼就只有脑部和这一点之间可以放电,你就可以抓它的尾巴了。” “那么,你做这个小试验时,”罗杰说,“千万别忘了给我留个看得清楚的好座位,我很想看个究竟。” “何不立刻动手干?”说着,哈尔就立即开始表演。他手执尖刀,在鳗鱼背上离尾巴六英寸的地方敏捷地轻割一刀。幸好刀把是不导电的木头。割完后,他碰了碰鱼尾巴,没有感觉。他抓住鱼尾,把电鳗高高地举起来,又扔回坑里。 “手术成功啦!” 哈尔又去钓鱼。转眼功夫,他钓起来一条骨舌鱼。他把鱼嘴撬开,几十条小鱼涌出来——这种鱼很特别,常常把鱼苗衔在嘴里。哈尔想,亚马孙河里到处是贪嘴残忍的家伙,这实在是一种很好的防卫措施。角鲨特别爱吃骨舌鱼的小鱼苗——只要这种长着一张狗脸的恶霸在附近一露面,小骨舌鱼就马上向妈妈扑去,而妈妈则张开宽阔的嘴巴迎接它们。这条鱼很大,晚饭时,兄弟俩美美地吃了一顿。 第二天,哈尔远远看见一条独木舟,他挥手,呼喊,甚至想用留给“鳄鱼头”的那颗子弹鸣枪求救,但独木舟上的人却没发现浮岛上有人。 第三天发生的事情更令人沮丧。他们看见了自己的“方舟”,它就靠在岸边。浮岛在离“方舟”一英里远的地方悄悄地漂过。哈尔本来可以置河里的一切危险于不顾,游水过去,但罗杰肯定不行。哈尔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方舟”留在后头,自己却继续乘着浮岛向前漂去。 “鳄鱼头”不见踪影——可能他正在林子里给那群动物找吃的。他怎么知道该给它们喂什么饲料呢?如果哈尔不及时回到它们身边,有一半动物都活不了,可是,假设“鳄鱼头”真的知道该怎么样料理它们呢?假设他真能把它们平安运到玛瑙斯并且装上大轮船运走了呢?假如哈尔真的不得不两手空空地回家,那又该怎么办呢? 这种假想一旦开了头,就没完没了了。如果他像罗杰一样,也高烧病倒了呢?要是他也昏迷不醒,说胡话,兄弟俩一齐无依无靠地躺在吊床上,直到雨季常有的一场可怕的飓风把他们的岛摧毁,或者把木棉树刮翻,然后,他们就喂鱼了。 早晨,哈尔醒来发现他的水上岛国不走了。至少,它不是在顺流向前走,而是被冲进了一个河湾。一股逆流而上的漩流正托着它在河湾里兜圈。 这几乎使哈尔发狂。当他在这个河湾里打转转时,鼓满风帆的“方舟”随时都会飞驶过去,然后,就再也找不到了。每当浮岛漂过河湾口,他都尽力划水或用竹篙把它撑回主航道里。但这条“船”实在太大了,一个水手很难操纵它。这天上午刮的是逆风,风的强大力量压迫着高大的木棉树冠,把整个浮岛推进河湾转了一圈。 哈尔往上游望去,正好看见“方舟”。“方舟”没有扬帆。哈尔很奇怪,但他猛然悟到其中的奥妙。就是那股把浮岛推进河湾的逆风,使“鳄鱼头”无法扬帆。“方舟”只能顺水漂流。 哈尔心里忽然产生一个希望。如果这股风能毫不费劲儿地把顺水漂流的浮岛从主航道冲进河湾,它为什么不能对顺水漂流的“方舟”起同样的作用呢?也许,几分钟之后,“鳄鱼头”就会跟他“会师”了。 他准备迎接他。他冷冷地笑着检查了他的“野人”连发来福枪。然后,他爬上树去吩咐罗杰。 “躺着别动,”他说,“别作声。” 罗杰马上爬出吊床。“我躺够了,”他说着,身体有点儿摇晃,他赶紧抓牢一根树枝,“不管怎么说,要打架的话,我也要帮忙。” “你能帮什么忙呢?” 罗杰眨眨眼,“我不知道,但我总能干点儿什么。那家伙的块头有你两个大,你需要我。” “好吧,不过,你得在树上藏好。呃,他会发现这两铺吊床的。” 哈尔解下吊床。在漩流和逆风中,“方舟”直向河湾口漂来。哈尔抚摩着他的“野人”来福枪,眼睛在“方舟”的甲板上溜来溜去,搜索“鳄鱼头”。他终于找到他了。“鳄鱼头”躺在甲板上,睡得正香。动物们喊着,叫着要吃早饭,他充耳不闻。哈尔听到了小貘的嘶鸣,美洲豹的低吼,小狨猴的啁啾,还有那几只鸟的啼鸣。 这一切看起来有多好啊!查理,那木乃伊头,依旧束着头发挂在桅杆顶,在风中摆来摆去;巨鹳依然保持金鸡独立的姿势,显得那么睿智;小鹿那么美;哈尔甚至对那可恶的南美大森蚺也怀着亲切的感情。 “方舟”漂进河湾,跟在正在兜圈的浮岛后面。哈尔真担心他们会就这样无休止地转下去,老隔着几杆①远。但浮岛没有“方舟”漂得快。那笨重的半英亩地一会儿擦着河底,一会撞着河岸。“方舟”很快就赶上了它,挤压着它。 ①一杆=5.0292米。——译者 “咱们动手吧,”哈尔低声说。罗杰扛着吊床。哈尔悄悄来到水坑边,抓住电鳗的尾巴,轻轻地提溜起来。兄弟俩踮起脚尖从“托尔多”后面溜上“方舟”。哈尔把电鳗放在甲板上。它安静地呆在那儿,鱼离了水永远也活跃不起来。 双脚重新踏上自己的“方舟”,哈尔感到眼前的世界显得格外美好。他望着手里的枪,感到很奇怪,脑中杀人的念头早已荡然无存。他自信地握紧双拳,只要有必要,他的拳头什么都能干。他放下了枪。 他绕着“托尔多”的一角漫步,望着“黑美人”微笑,“黑美人”却只是冷冷地盯着他,对他的友好表示毫不理睬。他又笑着望望南美大森蚺,那巨蛇正忙着消化那头海牛,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只有宝贝儿绞蟒比较友好。它婉蜒穿过甲板向哈尔爬过去,哈尔弯下身子抚摸它扬起的头。 “大鼻子”走上前去嗅他的腿,小狨猴“眼镜”爬到他身上,钻进衬衣里。哈尔把它捉出来,摩挲一阵,然后放到一边。几秒钟以后,他的衬衣里头就再也不是小狨猴安全的藏身之所了。 哈尔居高临下地望着“鳄鱼头”。这大块头仰面朝天地躺着,他那扭歪的脸即使在睡着的时候也丑陋不堪。他腰间挂着哈尔的一个皮枪套,枪套里的正是哈尔的左轮手枪。哈尔弯下腰把枪轻轻地抽出来,放在大森蚺的笼上。 然后,他照着“鳄鱼头”的肋骨狠踢一脚。 “噢呜,噢呜!”“鳄鱼头”像只被惹恼了的美洲豹似地嗥叫起来。他的脸抽搐着,活像有条蛇在脸皮底下爬,眼睛只张开一道裂缝——但一看见哈尔,马上就瞪得溜圆。 他一翻身跳起来,手啪地一声按在枪套上。枪没有了。 他像头野牛似地怒冲冲地向哈尔扑过去。就他的年龄来说,哈尔长得够高大壮实了,但他的体重还是比他的对手轻整整80磅。他闪过一边,让那大块头冲进“托尔多”。黄虎咆哮,黑虎怒吼,鸟儿嘎嘎乱叫。 “鳄鱼头”转过身来,可是,没等他冲哈尔大耍威风,哈尔的拳头就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脸上。这孩子把每块肌肉的力量都集中在这一拳上,满以为一拳过去,“鳄鱼头”马上就会倒下。 --奇@ 书#网¥q i & &s h u & # 9 9 &. c o m-- 看样子,“鳄鱼头”对这一拳并不在乎,他向哈尔冲去。这一次,他那巨大的拳头砸在哈尔的额头上,打得他像陀螺一样在甲板上直转。他的身体冲过甲扳撞在金鸡独立的巨鹳的那条支撑腿上,巨鹳尖叫一声冲上50英尺高空,把绑着它的绳子拉得绷直。 趁着哈尔还没站起来,“鳄鱼头”抓起“方舟”上一支又长又重的桨,只听咔嚓一声,桨落下来,不过,没落在哈尔身上,他已经侧身一滚,躲过了这一击。现在,他正好在“鳄鱼头”的胯下,想用力把这魔鬼推倒。但是,要撼动“鳄鱼头”就像要推倒大象一样艰难。 “鳄鱼头”一脚把哈尔踢开。但哈尔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继续与他搏斗。他对着“鳄鱼头”猛地一撞,逼着他退到森蚺笼那儿。“鳄鱼头”挥起右拳,重重一击,哈尔整个儿趴在甲板上。 “鳄鱼头”爆发出一阵狰狞的狂笑。接着,他看见了宠顶上的左轮手枪。 他一把抓起枪,一步跨过去,想一枪把哈尔给结果了。正在这时,他看见一幅恐怖得令他终生难忘的景象,不由得尖叫起来。 一条盘旋在空中的绿色巨蛇正向他扑来。罗杰抓住电鳗的尾巴,甩套马索似地握着电鳗在头顶上转。使用弹弓的大卫①向哥利亚冲去时也不如他那么勇敢无畏。魂不附体的“鳄鱼头”开了枪,但他不知道该打什么,往哪儿打。 现在,那卷成一盘的黑绿色的蛇缠在他的脖子上,缠了一圈又一圈。他被什么猛地一击,全身像上了酷刑一样痛苦。他那笨大的身体毫无和觉地瘫倒在甲板上。 ①据“圣经”故事,大卫是犹太部落的一个牧童,非列士入侵时,军中一名主将名叫哥利亚,身高七英尺,骁勇异常,以色列军营中无人敢敌。大卫给在军中当兵的哥哥送饭时,听到哥利亚在叫骂,便自告奋勇,迎战哥利亚。他手执弹弓和牧羊棍,勇敢地向哥利亚走去。他往弹弓上压上了鹅卵石,照哥利亚的脑门射去,将他击毙。后来,牧童大卫成了以色列王国的国王。——译者 27、笼中囚 哈尔和罗杰站着看着那倒在他们脚下的巨人。哈尔抖得厉害;他大病初愈的弟弟甩了一气儿电鳗,这会儿正在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我们现在拿他怎么办呢?”罗杰气喘吁吁地问,“我们必须趁他还没醒来就对他作出处置。”那条电鳗完成了它的壮举之后,正慢慢爬过甲板向水边蠕动。哈尔抓住它的尾巴,打开大森蚺的笼门,把电鳗放进去。 “它不会伤害那条大蛇,大蛇也不会伤害它。那一澡盆水给电鳗用正合适。” “可是,我们拿‘鳄鱼头’怎么办?捆起来吗?” “那太便宜他了,”哈尔说,“把他吓个半死才痛快呢。他也有今天,活该。”淘气鬼罗杰动开了脑筋。他望望“鳄鱼头”,又扭回头看看蚺笼。“我倒想知道,要是让他与世界上最可怕的蛇结伴旅行,他会有什么感想!”哈尔开怀大笑。“我的伙计,高烧把你给烧聪明了。”他们又推又拽,好不容易把个巨人塞进了另一个庞然大物的笼子里,关上门,上好锁。“鳄鱼头”没躺在澡盆的水里,他挨着澡盆躺在笼底。这地方特别窄,他的脸离那沉睡的大森蚺的头只有一英尺,大森蚺的身体泡在澡盆里。刚才那场战斗里的英雄——电鳗,正在澡盆里无精打彩地游来游去。 “鳄鱼头”那张脸平常总像牛肉一样红,这会儿却变得苍白。没有一点儿迹象可以证明这人还在呼吸。哈尔开始担心,不知道到了玛瑙斯以后,该怎么样把“鳄鱼头”的死因向警方交待清楚。要是他和罗杰把船驶进玛瑙斯港时,船上摆着具尸体,哥儿俩准会因涉嫌谋杀而被拘留。 他暗自祈祷,保佑他们的死敌苏醒过来。“鳄鱼头”硕大的身躯动弹了一下,开始喘气。接着,他张开眼,看见离他一英尺左右的地方有一个巨头,这头比他自己的头大,但几乎和他的头一样难看。慌乱中。他把头猛地向后一摆,撞在笼栅上,发出很大的响声。他狂怒地四处张望,发现自己被困在笼里,两个孩子正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他抓住笼门,公牛似地发出震天的咆哮。“开门!让我出去!” “最好规矩点儿,”哈尔劝道,“当心吵醒你的那位朋友,它会一口把你吞掉的。” “鳄鱼头”压低嗓子,用暗哑的声音说:“只要我能从这儿出去,我非把你们宰了不可。” “我很清楚,正因为这个原因,你还得继续呆在里头。”“鳄鱼头”弓起身子顶着澡盆,极力想把笼子顶垮。但是,为了对付那条世界上最强有力的蛇,这笼子造得非常坚固。那足有3英寸厚的竹笼栅发生轻微的吱嘎声,但宠子却仍是牢不可破。 大森蚺的头轻轻地动了一下,“鳄鱼头”全身紧贴笼壁,眼珠唬得突了出来。他对蛇的习性一无所知,因此无法知道,不管大森蚺是否在睡觉,只要它吃饱了,对人就几乎完全没有威胁。他歇斯底里地喷出一连串污言秽语。 他发现恫吓并不能迫使抓住他的两个孩子把他放出去,于是,换了另一种说法:“听我说,孩子们,这玩笑开过了火。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不会忍心让我呆在这里头等死。” “是你把我们丢在林莽里等死。”哈尔提醒他。 “哎呀,好兄弟,你可是冤枉我了。我只不过想拯救你们收集的动物和船。瞧,现在一切不是很好吗?两个小孩单独在林莽里闯可不是好玩的。我得照顾你们,懂吗?” “现在,是我们得照顾你,”哈尔冷笑着回答。“走吧,罗杰,我们还有活儿要干。”他们上岸去收集肉、血、昆虫和树叶,好吧他们那些各有所好的动物。 他们的俘虏就呆在森蚺笼里,哭闹也好暴跳如雷也好,悉听遵便。“到玛瑙斯之前,这恐怕是最后一次喂食了。”哈尔说。 “已经这么近了吗?” “如果顺风,明天上午就该到了。”回到岸边,他们发现浮岛已经漂出河湾,这就是说,逆风已经平息了。 喂过动物后,他们起了锚。于是,“方舟”也漂出河湾驶进亚马孙河的主航道。微风徐来,是顺风。哈尔扬起船帆,手握舵柄坐在舵台上。罗杰因为烧了一些日子,仍然很虚弱,他摊开手脚,躺在离那个装着三个坏蛋的笼子不远的甲板上。 罗杰严密看守着,一个也不让他们逃出来。三个家伙当中,“鳄鱼头”吵得最厉害。当南美大森蚺张开惺松的睡眼注视着他时,他简直发疯了。大森蚺张开巨口打了个大呵欠,又睡着了。 入夜,兄弟俩在一个岬角上宿营。岬角绿草如茵,但“鳄鱼头”仍旧呆在笼子里,吃着从笼栅间递进去的干肉,在另一个块头比他大得多的恶魔的威胁下,这个杀人恶魔惶惶然地过了一夜。其实,他大可不必这样心惊肉跳,因为把他吓得半死的那条大蛇一直睡得很沉。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钟,河水突然由褐色变成黑色。这意味着里约黑人河到了,黑人河已经与亚马孙河汇合。“方舟”改变了航向,朝黑人河上游走了10英里,到达林莽大城玛瑙斯。在玛瑙斯,里约黑人河的河面宽仅4英里,但在另一些地方,河面宽达15英里,而这条河只不过是亚马孙河的支流。 在橡胶业蓬勃发展时期,许多人在玛瑙斯发了大财。这座城市离大西洋1000英里,但它仍是一个海港。两个孩子看见玛瑙斯的码头上到处停泊着从北美、英国或欧洲来的货轮,它们驶过大西洋,然后沿亚马孙河上溯1000英里来到这个亚马孙流域最大的城市。 “方舟”本来那么大,现在,与这些远洋巨轮相比却显得很小。兄弟俩把它系在一个码头上,在一艘亚拉斯哥来的轮船高耸的船尾下。关在大森蚺笼里的动物和那个暴戾的野蛮人立即引来一群好奇的围观者。罗杰负责看守,哈尔进城到警察总署去。 他求见警察局长,局长同意接见他。他暗自担心,如果局长不肯相信他说的情况,怎么办呢?但那位大官说的话,使他大大松了口气儿。他说:“先生,真该好好谢谢你呀。(奇*书*网.整*理*提*供)我们已经从上游地区得到消息。一个名叫佩鲁·苏塞的人控告这个人纵火抢劫,来自科卡马斯印第安地区的报告指控他杀害了他们12个人。我的下属将和你一起到你们船上去。” 警察把“鳄鱼头”从他的笼里揪出来,逮捕了他。 然后,哈尔到轮船公司去,与海鸥号船主布列格·哈里斯船长签订了一份用海鸥号货轮把他收集到的动物全部运回家的合同。 签过合同,哈尔到电报局去向他父亲汇报他们这次探险的辉煌战绩。 第二天早上,他们接到父亲的回电: 知你俩平安,母与我甚慰。干得好,祝贺赢得南海之行。待你船抵港,往接。 后来的几天,哥儿俩都忙得不可开交。要给还没装笼的动物造条板箱;得给所有的动物买保险——哈尔估计这批动物总值约一万镑;兽笼得搬上海鸥号,老伙计“方舟”得卖掉,还得给动物们储备路上的食物。 这一切总算干完了。海鸥号离开玛瑙斯的码头,驶入黑缎般光亮平滑的里约黑人河。兄弟俩肩并肩倚在船栏上,现在,他们是全巴西,不,也许是天地间最快活的孩子。在他们身后,在占了半边前甲板的兽笼里,他们的那些珍贵的动物,有的呱呱吱吱地啼叫,有的咆哮低吼,有的吱吱喳喳。“鳄鱼头”已经从这画面上隐退,不会再出现了。他俩肩头上的一个沉重的包袱已经卸下。沿亚马孙河走了六天,然后,又在大西洋里行驶12天,他俩和动物们就平安抵家了。 “明年,就该到南海去罗!”罗杰欣喜若狂。 “到了南海,我要抓条章鱼。”哈尔说。 “我要去捕鲸。” “我要潜入海底去采珍珠。” “我呀,我希望轮船失事,然后漂到一个人迹罕至的岛上去。” 我们很愿意继续让读者知道,在太平洋诸岛之间的那一次重大的探险中,这两位初出茅庐的探险家是怎样实现自己的愿望的。他们的收获甚至比他们所期待的还要大。可惜,我们这本书篇幅有限,南海的故事只好留在另一本书——《南海奇遇》里去讲了。 第二部:南海奇遇 1、南海历险 约翰·亨特放下电话,坐在那儿,沉思片刻,紧张地把笔放在桌上。 敞开的窗户外,传来狮子的吼声,海狗的嚎叫,以及美洲虎的咆哮。这些声音对于初来纽约旅行的人来说,是很恐怖的,但对于坐在桌边的这个男人,简直算不了什么。他是猎人,他的事业是到天涯海角把动物活着带回来,养在自己的动物饲养场中,等到需要的时候,就把它们卖给能利用这些野生动物的机构:像动物园、动物展览中心、马戏团或动画片公司等等。 但他从未接到过像刚才电话中那样奇怪的请求。 “哈尔!”他叫了一声,“进来,叫罗杰跟你一起来。” 他的两个儿子进屋时,他正在看墙上的那幅太平洋地图,然后,他转向他们。“好了,孩子们,”他的语调就像准备一次午后野餐那样随便,“你们多久能准备好起程去南海?” “爸爸,你没骗人吧?”13岁的罗杰欢雀地问道。 他的哥哥,哈尔,这位即将进入大学的年青人也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兴奋心情。哈尔不会因为去南海这类区区小事就像小孩子一样高兴。 毕竟,他已是个有经验的猎手了。他刚刚和弟弟从亚马孙森林寻捕动物归来,他们带回家一些活标本,像美洲狮,大食蚁兽,吸血蝙蝠,蟒蛇,王蛇,树獭和貘。他们的父亲还能想出南海有什么动物会比这些更新奇、更难捕获呢? 约抡·亨特满意地看着他的两个儿子,罗杰仍然很小,喜欢恶作剧,还不能成为一个一流的猎手;哈尔是个稳重的小伙子,他比父亲更魁梧、强壮,让他负责亚马孙森林中的探险是项冒险的试验,看来很值得。现在,可以信任他去完成更艰巨的任务了。 “你们知道,我答应过如果你们成功地完成了亚马孙计划,我会让你们去南海旅行。可我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能走。我刚刚接到亨利·巴辛打来的紧急电话,你们听说过他的名字。” “他靠钢铁发了家,”哈尔想起来了,“他要动物做什么呢?” “他正在自己的庄园里建一个私人水族馆,需要七海中最奇特的动物。他已经准备好了一个大池塘,你们猜他想要什么?” “海狮。”哈尔不以为然地答道。 “不,是一条大章鱼。” 哈尔沉不住气了,“不会是那些30英尺长的怪物吧,我们怎么能捕到那玩意儿呢?他简直在做梦。” “还不只是那玩意儿,”父亲看了看笔记本上用铅笔勾划过的记录,接着说,“他想要一条虎鲨,一条飞绿鳍鱼,一头逆戟鲸,一只海蜥蜴,一条人鱼,一只海鳗,一只能把潜水员夹在中间的大蛤,一条琵琶鱼或一只海蝙蝠。” “为什么需要这些动物?它们大得能翻船!”哈尔不高兴地问,“怎么……” “一只海蜈蚣,”亨特接着说,“一条锯鳐鱼,一条剑鱼,还有一条大章鱼……是的,”他又补充道。看到哈尔脸上吃惊的表情,他很得意,“这条章鱼要有40英尺长的触手,吸盘要像餐桌上的盘子一样大,眼睛要有15英尺长,……一条有着‘太平洋噩梦’之美名的章鱼。” “但我们怎样才能把这么个庞然大物带回来呢?” “你们将租一只帆船,船上要备有一次能装下二三只这种庞然大物的水箱。水箱呢?可以放在货船上运回来。” “天啊!”罗杰有些不安了,“我们还要自己驾驶帆船吗?” “一点儿也不错。”父亲严肃他说,“没有快艇,仅仅是一只捕鱼船。你们从这儿坐飞机去旧金山,在那儿租条船,起航,然后就开始工作。当然,巴辛的要求只是你们工作的一部分,你们还要收集公共水族馆需要的其它各种鱼类。或许,我以后还要给你们更多的任务,这就看你们的表现了。你们都想停学一年,因为你们的年龄比班上其他人小得多,现在,机会来了。我要试着让你们在一年里所受的教育比课堂上多。在日本、阿拉斯加和非洲都有工作,能否去完成这些工作就靠你们自己了。” 他望着窗外,沉思了片刻。 “我希望能跟你们一起去,但这里的工作太多了,”他叹了口气,“恐怕我年纪也太大了,已不适合这类激烈的刺激性的工作了。” 孩子们脸上渴望的表情和老人脸上的倦怠形成了鲜明的对照,正是这类激烈、富有刺激性的工作才能吸引他们兄弟俩。 “我们多久才能出发?”哈尔问。 “一旦你们收拾好东西,买到飞机票,就能出发了。对了,你们走前,去看一下斯图文森教授。他让我下次派人去太平洋时,告诉他一声,他在那儿有一项试验,想派人去观察,他的试验和珍珠有关。” 2、知道太多事情的危险 “关上门,”教授说,“别让人听到我们的谈话。” 哈尔关上门,挨着罗杰坐在科学家的桌边。斯图文森教授环视着整个屋子,好像他在怀疑墙上长有耳朵。墙上的确有耳朵,不过都没有听觉,这位著名的动物学家周围是一些不能听,不能说的“朋友”,一些被堵住了耳朵,另一些是被盐水泡过了。它们有相同之处,即它们都死了。海雀,企鹅,燕鸥,月鲹鱼,孔雀鱼,鲈鱼,金枪鱼,以及鲱鲤科鱼,一行行地排放在靠墙的、有屋顶高的架子上。 理查德·斯图文森博士是研究海洋生命的世界权威人物,他在大学里授课,是国家海洋地理协会的理事。他懂得海洋,懂得鱼,他的有关美国、英国和挪威的商业捕鱼的研究,使他获得丰厚的奖金,以至他能买下这所又大又阴暗的旧房子,并把它改成一间大实验室。几乎在每一间房里,都有液体箱,他正进行这种或那种喂鱼试验。 白发苍苍的教授略低头,从有三个焦距的眼镜上方敏锐地注视着来访者。 “你们的父亲告诉我,你们将去太平洋探险,”他笑着说,“对这项工作,你们看上去太年轻了一点。” “但我们已有了一些经验。”哈尔答道,并简略地叙述了去亚马孙的经历。 “很好,”科学家说,“我认识你们的父亲已有好几年了,我最相信他了,因此,我也该对你们充满信心。我必须首先告诉你们,这项任务很危险,要绝对保密。你们知道,这涉及到一个很有价值的秘密。我的一生中,有两次,如果我不说出这个秘密,我的生命就会受到威胁,这间房子三次被素不相认的人在夜间闯进来,我的文件也被翻开了,但他们没有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因为我井没有把它写下来,它只在这儿。”他拍了拍脑袋。 “要完成我脑中的差事,”教授接着说,“你们就一定要知道这一秘密,但如果你们知道了它,你们也会像我一样受到那些想偷窃这一情报的人骚扰。也许,你们不愿担这个风险,”他以询问的眼光看着哈尔。 “请您将这件事讲得详细些。”哈尔建议道。 教授从抽屉中拿出一张地图,放在桌上打开。此时,罗杰觉得他的脊背发凉,这会不会像他读过的那类流氓海盗和西班牙大帆船传奇故事中的海盗藏宝图呢? 接着,他就看清了这不过是一张西太平洋从夏威夷到台湾的地图。这张地图很大,上面很多神秘的岛屿从未在小地图上出现过。 夏威夷岛,塔西提岛,萨摩亚群岛,斐济……这些都是熟悉的地名,但教授的铅笔勾划了以下的岛屿:旁内浦,特克,椰浦,奥欧,劳撒浦,巴盆,本折柬浦,还有其它一些古怪名字。 “这里是太平洋鲜为人知的地带,”教授说,“在这一地区有近2500个不被人所知的岛屿,30年来,他们一直由日本人托管。日本人不让外国船只进入这片海域。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这片海域上只有极少数的岛屿成为战场,多数岛屿并未被开往日本的盟军船只发现。现在,这些原来由日本托管的岛屿成了美国控制下联合国托管的属地。在某些岛上,你们会发现美国海军站,士兵们在那种地方呆着很孤独,那里几乎是被世界遗忘的角落。话说回来,我们之所以关心这个被遗忘的角落,在于它是太平洋中收集海洋标本的最佳场所,也刚好是我的珍珠园的所在地。” “珍珠!”罗杰低声惊叫起来。 斯图文森博士用铅笔指着一个名叫旁内浦的岛屿说:“在这个岛屿的北边,我不能告诉你们有多远,有一个很小的没人居住的环状珊瑚岛。它太小了,无法在这张地图上标出,它也不在海洋的航行线上,因此,在航海图上也找不到这个地方。我选择了这个地方进行我的试验,并把它叫作珍珠环礁湖。世界上最有名的珍珠产在波斯湾。5年前我收集了两万枚波斯湾牡蛎,并按其生活规律将它们送到珍珠环礁湖。我还往那里运送了大量的微生物,使之成为牡蛎的食物。我试图使珍珠环礁湖一带变成波斯湾,我希望能证实在那里也可养珍珠,并且同临近英国海域的珍珠一样好,甚至可以和世界上最好的珍珠媲美。” “现在,到了检查我的试验是否成功的时候了,我自己不能去,也支付不起专程为此目的派人去的费用,但或许在你们执行其它任务的同时,你们可以在珍珠环礁湖停一下,从牡蛎塘中取些标本回来。当然,我会支付这笔费用的。” “听起来这似乎是个很有意思的工作,”哈尔说,“可我们必须知道你的珍珠环礁湖的具体方位啊!” “不错,但这是个秘密,”教授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身体前倾,以敏锐的目光盯住哈尔,“你有没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比如像有人在偷听我们的谈话?” “没有!”哈尔笑笑说。教授也笑了,他重新坐回原来的位置,耸耸肩,说:“或许只是我的幻想,但就是环礁湖的方位给我带来了麻烦——恐吓信,夜间入侵者。如果这屋里的什么地方装了窃听器,如果有人正在窃听,我是不会觉得奇怪的,我找过,但什么也没找到。 “我敢肯定,我告诉你们的这些事已被我的敌人知道了,可我现在要告诉你们的,他们可听不到。” 他从小本上撕下一张纸,写下:北纬11°34′,东经158°12′。他把纸条放在孩子们面前。 “这是我第一次写下达两个数字,我希望也是最后一次。我建议你们用心记住,它们就是珍珠坏礁湖的方位,在任何时候,你们都不能把这两个数字写出来,也不能告诉任何人。” 两个男孩集中精力默记下了这两个数字:北纬11°34′,东经158°12′。 教授满意地看完他们记下了数字之后,又押纸翻过来,在上面划了一不规则的轮廓。“环礁湖,”他说,“这是北,牡蛎塘在这里。”他用笔指向环礁湖东北角的小海湾。 他又停了下来,让孩子们有时间记住这一位置。 然后,他划了根火柴,把这张纸燃成灰烬,并把它揉成碎末。 他们是开父亲的车来到这个城市的。当孩子们走出教授的房子,回到他们的汽车里时,注意到有个人匆忙从隔壁的房里走出来,哈尔看不清这个人的脸,除了他的背略驼外,没什么其它特征。这个人钻进了一辆黑色汽车。 如果哈尔和教授半小时前的会谈不是充满神秘的色彩和悬念,此时,他是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的。 他驱车回到动物饲养场,当汽车向通往家中的小路转弯时,他又看见一辆黑色轿丰驶过,继续沿着高速公路开下去。 哈尔顿觉紧张,他的车也跟着摇晃了一下。 “喂,怎么了?”罗杰抗议了。 哈尔笑了,把车开稳,径直进入院中。他告诫自己,他是在胡思乱想,为什么认为刚刚看见的车和他在城里看到的是同一辆呢?世界上黑色轿车多着呢! 但是,假如有人看见他们进了教授的房子,又走出来;假如这个人甚至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假如教授的敌人现在也成了他们的敌人;假如那人跟着他们来到亨特动物饲养场,已知道了他们的住处,也知道了他们姓亨特,他下一步将采取什么行动呢? “假如我不再假设,……”哈尔严肃地提醒自己,努力使自己忘记这些假设。 3、起程 “它漂得多快啊!”罗杰喊道,“快乐女士”号帆船从金门桥的两柱之间驶离旧金山,进入太平洋,直奔南海。 罗杰想起了一个故事,当第一艘这类船入海时,故事中的一个人曾惊呼:“它漂得多快啊!”船主说:“是帆使之然。”从那时起这种船就叫作了帆船,是轻跃或掠过的意思。 孩子们租用的这条船正顺风而行,自然会有一种轻跃和一掠而过的感觉。造这条船是为了它能快速捉到金枪鱼,在它的竞争者之中超前一步,它的帆是世界上最快的三角形马罗尼帆,而不是通常帆船所用的斜桁帆。这种三角帆使它能和赛艇并驾齐驱。的确,它已不只一次在年度杯竞赛中夺魁。 它同普通的帆船还有区别,普通帆船的两个桅杆之间通常是前帆,而它的是两个支索帆,在前桅帆的前面,飘扬着一面巨大的船首三角帆。 它还有一个辅助发动机,不过只用于无风时穿过狭窄的海域,有风时,升起帆,船速可比用发动机快两倍。现在它正悠闲地以每小时17海里的速度前进。哈尔和罗杰漫步在甲板上,心中充满无限自豪,尽管租船的钱是约翰·亨特和他富有的客户提供的,尽管这船的真正主人艾克·富林特上尉仍在船上,但至少短期内这船属于他们使用了。 艾克上尉是船长,这是因为两个孩子对航海仍然懂得太少,还不能驾驶这条60英尺长的船。船长的部下包括两名强壮的年轻水手,一名很粗犷,他不愿说出自己的真实姓名,绰号叫“螃蟹”;另一名是位褐色皮肤的英俊巨人,他叫奥默,是南海雷亚提亚岛的土著人,他是作为一艘商船的帮手来到旧金山的,在美国现代化的生活里,他好像不知所措,现在他很高兴能重回波利尼西亚群岛。 艾克上尉和他的部下睡在前甲板下面温暖舒适的舱内,哈尔和罗杰睡在后面更舒服的舱内。他们从后舱尽量挤出地方,以便在船的中部能放下装巨大标本的液体箱。这些液体箱夹在两个舱房中间,将两个舱房隔开。 仅用一只巨大的液体箱装所有的标本是不行的,必须把大动物和小动物分开,以防弱肉强食。这意味着需要许多大大小小的液体箱。大小不同的水中动物被可移动的盖子盖住,盖子盖住时空气也可以从盖子上的通风孔进入。通风孔设计得很巧妙,就是在最恶劣的天气里,空气也可进入,而里面的水又漏不出来。 在一间小厨房里放着汽化炉和食物,储藏室内堆满了收集标本需要的器械,如拉网、刺网、拖网、捞网、杆子、线、以及鱼叉等等主帆的桅顶横桁上是个平台,作为桅楼守望台,船上的人坐在那里观察海的变化。 前方第一斜桅的顶上是操作台,通常,船员站在那里,手握鱼叉,专心注视着鱼群。站在这里头顶蓝天,脚踏汹涌的大海,虽然令人心惊肉跳,但他却是全然不顾的。 在这里还可以直接看到未被行船打扰的水面,如果水里有什么有趣的东西漂浮过来,你自然先睹为快了! 谁知道这两个年青的探险者能有什么样的发现呢?教授曾说过,太平洋里的生物大约有一半以上还未被发现。这个巨大的海洋,最宽处达11000英里,平均3英里深,有的地方比美国大峡谷还深6倍,洋里布满了成千上万个岛屿,可人类仅仅命名了3000座。在大洋深处埋藏着多少奥秘! 艾克船长站在方向盘边,他那对蓝蓝的小眼睛像狐狸一样机警。此刻他正注视着前罗经盘中晃动的指南针,操纵着小船向西南方驶去。 “很幸运,”他说,“我们能一路顺风到达旁内浦。” “为什么呢?”哈尔问。 “因为我们在风向交变的肮线,这对蒸汽船来说并没有什么,但对帆船来说却不一样了。顺风,我们就能缩短航行时间。当然,在回归线无风带地区,顺风只是暂时的。当我们过了夏威夷,风就会稳定了,除非出现意外。” “什么意外呢?” “飓风,它会毁了整个计划。” “现在是刮飓风的季节吗?” “是的,不过很难说,我们也可能很幸运,另外,”他机敏地看了哈尔一眼,“你要做的事值得你去冒险。” 哈尔突然起了疑心,上尉是不是在套我的话?或许他已经知道了比他该知道得多的情况?我们只告诉过他,我们要找一些海洋动物标本,并没有提到过珍珠的事。 哈尔转过身走上甲板,小船顺风而行带来的极度喜悦之情现在被忧虑代替了。在离开家前,他几乎不再去想这次探险所面临的危险了。机场上,飞机上,以及在旧金山逗留的几天里,都没有任何影响他们计划的迹象。 当船只驶人太平洋广阔的海面上时,他感到所有的敌意计划都丢在了脑后,前面只有令人兴奋的历险。 现在他思考着艾克船长,他想到那个叫螃蟹的粗鲁的家伙,又想到从南海来的叫奥默的水手。难道他们不能偶尔获得有关教授试验的情况吗? “你在想什么?”罗杰注意到哥哥脸上忧虑的神色,问道。 他笑了,他不会让罗杰跟自己一起胡思乱想,“只是想我们会不会碰到坏天气。你看到那片云了吗?” “看上去好像要变天。”罗杰说着,抬头看着上空正在掠过的阴云,此时,雨点儿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下雨了!”哈尔兴奋地喊道,“这么说我可以洗个澡了。我要把在城市里流出来的汗和身上的尘上都冲干净。” 他跳进船内,一会儿,脱光了衣服又走了出来,手里拿了一块肥皂。雨点打湿了他的皮肤,他快活地把全身擦满肥皂,从头到脚满都是白色泡沫,他等待着雨下得更大,把自己冲干净。 然而,雨突然停了,黑云飘过头顶,一滴雨也没有了,哈尔直挺挺地站在那几,像肥皂做成的柱子,他仍然耐心地等待着,可船长和水手们注视的目光却使他颇感难为情。他不断安慰自己,好在船上没有女士,并且方圆几十里内也不可能有。 善于恶作剧的弟弟看到他这副样子觉得挺好玩,忽然,他来了灵感。他走进储藏室,打开壁橱,他曾见到过这里放有女士的裙子和帽子。为这事他问过船长,船长告诉他,有时夫人和他一起航行。 罗杰急忙将裙子套在衬衣和裤子外面,这个裙子可以容纳像他这样身材的两三个男孩。幸运的是帽子也很大,很低,遮住了他的大半个脸。 哈尔知道艾克船长的太太经常和他一起出海,但这一次大家都知道她没有来。因此,当哈尔看到一名女士从舱内走出来上甲板时,他完全吓蒙了。 他想找个藏身之处,移步躲在主桅杆后面,正在这时,这位女士看见了他。她那脆弱的神经显然经受不了这样的场面,冲天惊叫一声,头朝下摔倒在甲板上。 可怜的人,她昏过去了,她的头碰到甲板上可能会致命的。哈尔顾不上难为情了,他跑上前去帮她,弄得肥皂泡乱溅。他把她扶起来,把大帽子摘掉,却看到了罗杰的脸。罗杰大笑起来,上尉和螃蟹也笑了起来。 罗杰笑后总感到没劲儿,哈尔利用了他的弱点,把顽皮的弟弟拉到他满是肥皂的膝盖上,“啪”地打了他一下。 罗杰不笑了,哈尔没料到这意味着一个新恶作剧的开始。甲板边只有一排很低的栏杆,罗杰假装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他下垂的双手自然地落在哈尔脚边。突然他拉住哥哥的一只脚向后一推,把他抛进了大海。 “别闹了!”船长喊道。同时,他使劲转动方向盘,灵活地将船转了方向,使船右舷迎风驶到哈尔身边。哈尔身上现在已无肥皂泡了,他懒洋洋地划着水,当船靠近时,他抓住了船头上吊着第一斜桅的支索,爬了上来。 他的皮肤因受冷水的刺激而打颤,“多谢了,罗杰,”他说,“太棒了!” 哈尔走进舱里去穿衣服,和罗杰的嬉闹以及冷水浴,使他不那么忧虑了。他又恢复了高昂的情绪,如果在航行的终点有什么危险的话,他觉得他能对付了。 4、神秘的海底 夜慕降临到甲板上,附近没有电灯,不能看书,但哈尔仍在阅读。唯一的照明来自于一条鱼。 在两个男孩子面前的小水箱里游来游去的这条鱼能发出比40瓦灯泡还强的光。 “你查到了吗?”罗杰问。 “查到了,在这儿,它叫灯笼鱼,是个好名字。” 鱼的身体两侧各发出一片光,就像点燃了汽船上的弦窗;背上密密麻麻发出的光点,不停地闪动着,但最令人吃惊的是鱼尾上的光,它时隐时现,妙极了。 哈尔站在船前方斜桅边下,靠在平台上弯曲的半包围的栏杆上,足足有一小时。他观察着脚下几英尺前波涛汹涌的海面。当他发现有趣的鱼时,就将手网抛下,又提起来,就这样,他捕到了一条灯笼鱼。 “你说它身上这些光有什么用?”罗杰问。 “是这样,”哈尔解释道,“它是一种深海鱼,只有在夜间,它才浮到海面上来;白天,它呆在很深的海底,而海底不分白天和黑夜,总是漆黑一团。所以它需要光,以辨别方向。” “但是太阳光可以射入水中!”罗杰反驳说。 “太阳光只能到达水下大约1000英尺的地方,再深就不行了。如果你进行深海潜泳,就需要灯光照明。在离海面1英里到6英里的地方是漫无边际的黑暗。更确切他说,如果没有鱼发光的话,便是漆黑一片了。” “那么,它尾巴上一闪一闪的亮光又是什么意思呢?” “或许是不让敌人发现它,就像夜间我用手电筒照射你的眼睛你就什么也看不见一样。而且,当我把手电关掉,你也不能马上看见我,我就能逃跑了。” “这鱼还真聪明!”罗杰称赞道。 每天,船尾都拖一个网,有时用浅海网,如果用深海网,那就能捕到海面下0.25英里或更深的海洋动物。 哈尔把从深海中捕来的动物放在一个小箱里。 “咱们把灯笼鱼也放入这个小箱吧。”罗杰建议。 哈尔用小网把它兜起放入了深海动物箱。 顷刻间,鱼类开始了激烈地追逐。灯笼鱼被一种稍大些的也发光的鱼追得四处躲藏。这种鱼有发亮的鱼翅,甚至它下巴上长着的须毛也能发光。 “这是食星鱼。”哈尔说。 “看上去它的确像吃了很多亮星星,”罗杰注视着这条游动的浑身发亮的鱼,又说,“如果它能吃掉这条灯笼色,一定会显现出更加灿烂的星光。” 突然,灯笼鱼的尾部发光了,这使得食星鱼的攻击停了下来,灯笼鱼趁机躲到了水箱的一个角落里。 水箱中还有一些具他种类的鱼。有的发绿光,有的发黄光,有的发红光,还有一条鱼好像在它头上挂了一个小灯泡。 有一条鱼身上没有亮光,哈尔从书上找到对这种鱼的记载。这种鱼是“瞎子”,因而它不必用灯来照明指路,然而,它却像走在街上的言人,手里拿着根棍子探路。它有大约20根“棍子”,即像手指一样的触手,伸向身体周围各个方向。凭着这些触手,它可以躲避敌人,寻找食物。 这里也有些书中没有记载的鱼,哈尔认真记录下它们的特征,画出它们的外形,说不定这些是科学上的新发现哩!而哈尔则是发现了这些鱼的人,或许有些鱼会用他的名字命名。 哈尔和罗杰似乎又觉得有些荒唐,他们竟然会找到连科学家都不知道的东西。 “但这是可能的,”哈尔说,“去年史密斯研究院在比基尼环礁湖一带研究鱼类,他们所研究的481种鱼中有69种是新发现,比例为六分之一。如果我们所捕的鱼也成这个比例,那么到今晚为止,水箱里的6种鱼中,将会有1种还未被命名。” 砰!什么东西撞到哈尔头上方较低的长三角帆上,砰!砰!又是两声。 “飞鱼!”哈尔喊道。水箱中鱼的光亮反射在支索帆上,飞鱼被这些亮光吸引飞到甲板上来了。 “我们去捉它们!”罗杰说着,走到帆的前面。好像是在玩垒球,一个黑色物体朝他冲过来,他索性用手抓住,然后又把它投给了赶来抓鱼的奥默。 这种鱼可用作早餐,味道可鲜了。 罗杰抓了一条又一条,突然一个更大的东西快速向他冲来,那家伙躲过他的手,冲向他的腹部,他好像被雪橇砸了一下,弯下了身子,倒在甲板上,一动不动了。哈尔连忙盖住了水箱,然后,俯下身看望罗杰。罗杰虚弱地问:“什么东西打的我?” 哈尔发现罗杰的肚子上插了一块形同剪子刃似的大岩石,他打开手电,原来是一条鱼,俨然像个全副武装的骑士。 “是飞绿鳍鱼!”他说,“你会被它刺死的。”他记起了读过的小说。 舵轮边的水手被这种飞鱼打中两眼之间的地方,失去了知觉。像刀一样的鱼鳞刺透了罗杰的衬衣,鲜血汩汩流了出来。 哈尔把这条飞绿鳍鱼单独放入一水箱里,接着就去给弟弟包扎伤口。当罗杰勉强能站起来之后,兄弟俩就一起去看这个新来的家伙。 哈尔很高兴,“巴辛先生得到这条鱼一定会很开心,”他说,“它自己就能成为一个马戏团。它可以游泳,可以飞,甚至还能走路,你看它。” 的确,这条飞绿鳍鱼正在水箱底部漫步,它的两个鱼翅就是腿,它慢慢溜达了一会儿,突然急走起来,偶尔碰到一些海草,就用鱼翅当手把草折过来,又在草根部咬一口,把草全部吞进嘴里。 罗杰用手梧住疼痛的肚子笑了,“它是多么好的演员啊!巴辛先生一定会喜欢它的。当然,是在它跳出池子刺伤他腹部之前。”他拍拍自己被扎伤的肚子,“我并不是希望这位先生受伤,但是,当他受伤时,我很希望我能在场。” 5、巨大的海蝙蝠 “蝙蝠!”第二天早晨,罗杰站在高处的桅楼守望台高喊,“我看见了非常宽大的一个蝙蝠。” 话说完了,罗杰自己也觉得这些话有些犯傻,蝙蝠不会游泳,也并不是很大。但这里的蝙蝠的确很大,而且它们还沿着海面游泳,那对黑色的大翅膀上下扑腾着。 罗杰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桅楼守望台上度过。他在那里注视着大海,那双警觉的大眼睛已经认出了许多有趣的动物。当他发现海中有动物时,就立即告诉大家:如果必要,船就转向跟踪发现的动物;经证实是哈尔需要的动物,就打捞上来放进水箱中。 上尉把舵轮稍转了一下,船朝着那群漂浮的黑色怪物驶去,哈尔拿着望远镜跌跌撞撞地上了守望台,然而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它们是什么?”他问艾克上尉。 “海蝙蝠。也有人叫‘章鱼’。” 哈尔想起来了,这是父亲的重要客户特别想要得到的一种海洋动物——琵琶鱼,一种大鹞鱼。 怎么能抓住这家伙呢?最大的水箱能装得下它吗? 章鱼绕着圈游弋,很明显它们在抓小鱼。随着。“快乐女士”号逐渐接近它,船上的所有人都看清了它们,大家把注意力集中在离船最近的那个怪物上。它正绕圆圈嬉戏,一只翅膀在水面之上,另一只在水面以下,从一个翅膀尖到另一个翅膀尖足有20英尺长,从嘴到尾巴也有18英尺。 它正在追赶一群鲱鲤科鱼。 它的嘴两边各长着一个鳍状肢或者说是“手臂”,用这两支手臂伸出去,抓住小鱼,再放进它的嘴里。 它的嘴多大啊!足有4英尺宽,大得可以一口吞进两个人。但哈尔知道这怪物不吃人,它更喜欢吃鱼。 它对人仍能构成威胁,据说它曾高高飞向空中,将那两吨重的身体砸落在一只小船上,将船砸成了碎片,船上的人也遭厄运。它儿像鞭子一样的尾巴烽利得像把刀。有时,这家伙不从上面进攻,而是从下面向船袭击。它把船抛出水面再把它弄翻,然后再对落入水中的人发动攻击,或者杀死,或者使他们致残。 它不怕人类,或许它太愚蠢了,不知道害怕人类,或许它对自己巨大无比的力量过于自信。有时它会跟着一条船游上数英里,时而在船底,时而在船旁,最后把船弄翻,如果船上的人用桨打它,它根本不在乎,这种打击对它来说不过像在人的脊背上拍一下,根本没什么感觉。 曾有一次,一个人从船上掉下去,落进一个海蝙蝠的嘴里。显然,它不喜欢这道菜,恶心地把那人又吐了出来。幸而人并未受伤,只是被这家伙的下牙深深地划了一道。 上尉让船顺风而行,慢慢向鱼群中间靠拢,然后,船停下来,帆无力地飘着,船的两侧满是上下摆动的巨大的黑色翅膀。海蝙蝠常群集在一起。哈尔数了数,这一群有28条。 艾克上尉嘲笑地看着在这群动物面前有点不知所措的哈尔。 “好了,我们到了,你想怎么办?” “我想捉只活的!” 上尉轻蔑地哼了一声,“你绝不可能抓到活的。孩子,我们可能抓一条死的,但绝不能抓到活的,可以用鱼叉叉一条。” “不行。”哈尔从恍惚中清醒过来,他开始下命令了,“罗杰和奥默到下面去取大网,螃蟹放下小船,上尉控制帆船在原地等待,我们得在这儿呆上一段时间。” 上尉真的着急了,“你到底要干什么?” “去抓那个大家伙,我们将在帆船和小船之间撒网让它自己钻进来。” “你这傻瓜,简直疯了。” 但哈尔没听他的。 沉重的网的一端系在“快乐女士”号甲板的起锚机上,然后网被扔到小船上。哈尔、罗杰和奥默上了小船,他们将小船划离大船,边划边向下放网。当网全部撒入海中时,小船大约离帆船有50英尺,网的另一端紧紧地系在挂锚的缆柱上。 这位大伙伴沿圆周游动一定会钻入网中的,然后会发生什么事情谁也不敢预测。 海蝙蝠沿圆周游过来了,它并未把船放在眼里。比站在船甲板上看,它的体积更大,更可怕。网的上部渐渐从水面升起。 一只海蝙蝠好像感觉到了它面前有了什么障碍,但它既没有减速,也没有改变方向,而是游得越来越快,其速度简直像赛船一样。 然后它突然窜出水面,飞向空中,距网上足有10英尺,好像是被旋风吹起漂在空中的一扇大门,它使哈尔想起了飞机上的大机翼。它落进网另一边的海面上,激起的声音好像机枪在海上发射。 它又沿着圆周兴奋地游回来,这似乎感染了它的同伴。它们都开始窜出水面,又钻入水中,有些甚至翻起跟斗来,那白花花的肚皮在阳光下闪耀着,可怕的拍水声不时传来。 好奇心使它们逐渐靠近小船。 “它们正合伙攻击我们。”罗杰喊起来。 哈尔开始相信上尉是对的,只有一个疯子才会让自己和两个同伴与28只海蝙蝠抗衡。 一只海蝙蝠接近鱼网了,它没有跳过去,而是转向冲着小船游来。突然,它发现小船挡住了它的路,立即飞向了空中。 一片黑云突然出现在孩子们的头顶,遮住了阳光。哈尔缩成一团,害怕这条凶恶的海蝙蝠重重地压到船上。罗杰很聪明,躲到了小船的座板下面。 奥默却是个把生死置之度外的人,他仍微笑着端坐在那里。当海蝙蝠越过船只,从另一侧落入水中时,只有它的尾巴碰到船的边缘,在船眩上划出深深的一道痕迹。 另一只海蝙蝠以更大的兴趣注视着小船,它用那像胳膊一样有力的鳍拍了拍小船。如果用的力足够大就可以把小船拍得粉碎。幸运的是它只劈裂了左舷上的轮箍,船并没有漏水,然后,这家伙绕着船游了游,最后竟钻进了网中。“我们捉到它了!”哈尔喊道。 “如果它不向回游的话。”罗杰接着说。 “我确信这是只认准一个方向的鱼,它不会回头的。”海蝙蝠是不会向回游的,它一直向前试图冲破鱼网。它设法将一只手臂伸出网外,然后又将另一只也伸出去。它又转到网边,尾巴也滑出了网眼。 然而一旦入网,它是很难出去的,因为它的尾巴长满了鱼钩般的尖钉。 “划船!”哈尔喊道。两对桨及一个蹼轮驱动着小船向前,靠近帆船,网口合上了。 这只海蝙蝠并不轻易投降,它凶猛地挣扎着,使海水旋涡般地旋转,还不断喷出水柱。三名船员浑身湿透了,船里也溅进来很多水,并开始下沉。拖网的绳被紧紧地系在缆柱上,没有人能拉得动它,网绳上的链条拖着船左右摇晃,有几次差点把船弄翻。 现在小船划到帆船边,上尉从栏杆边探出头来。 “快!把网绳扔给我!” 哈尔把网绳解开扔给上尉,上尉灵巧地接住绳子,系在绞盘上。 现在,网的两端都被系在绞盘上,这个海里的庞然大物被装进网里,无法脱身了。 螃蟹摇起船货吊杠,它的旋转点在船的主桅杆上,朝海的一端有一个大钩子,哈尔用钩子勾住了网。 帆船的马达开始旋转,网带着那蠕动着的家伙开始上升。 小船里的孩子们露出了笑脸,但,他们高兴得太早了。痉挛中挣扎的海蝙蝠不断地用胳膊、翅膀尖及尾巴拍打,其中一下打中了小船中部,小船像拍蛋壳似地被打碎了。 孩子们落入水中,他们尽快地游开,远离那条正在扑腾的鱼。上尉扔出一根绳子,哈尔和罗杰上了帆船。 他们回过头,看到奥默被那家伙剪子般的尾巴击中了,躺在水中。他昏迷不醒,鲜血流了出来。附近的鲨鱼嗅到血腥味立即朝他游来。 当哈尔拔出刀准备再次跳入海中时,上尉说:“别动,你救不了他的。”螃蟹吼道:“让他沉下去,他只不过是个卡那卡人。” 这正合哈尔的胃口,他被螃蟹侮辱性的语言激怒了。他潜入沽有血污的海水,抓住上尉递给他的绳子,把它捆在奥默的胸上,同时,不断泼水,用刀子向好奇的鲨鱼挥舞着。 奥默被拖上了船,哈尔却在不断地躲避着鲨鱼。当绳子又被扔过来时,他立即抓住,一秒钟也不敢耽搁地上了船。 奥默苏醒过来,他刚刚睁开一只眼,说了一声谢谢,就又闭上眼,陷入了昏迷。哈尔为他包扎疼痛的伤口。 “一条好好的小船报废了。”上尉望着被网中那愤怒的家伙掀起的泡沫中漂浮着的碎木片,懊悔地说。“向上提起来!”他喊道。挣扎着的海蝙蝠不断翻动,它的牙和脊背将网割断了十几处,但网是用直径1英寸的大麻粗网制成的,足够裹住它,直到把它拖进水箱里。 哈尔很高兴看到水箱刚刚够大,装下了这个大家伙,但这家伙并不喜欢这个新家,它将几乎所有的水溅出水箱外。水泵开了,把水又灌了进去。看上去这家伙好像想从监狱似的水箱中跳出来,在甲板上折腾一番,拆毁其所有设备。水手们奋力将水箱的盖子盖上。 盖子最终被盖好了,然后大家都挤在一起透过玻璃小孔看他们的战利品。它已停止挣扎,静静地躺在水箱底部,像个巨大的黑色毯子。网仍然套在它身上。“我们怎么卸网呢?”罗杰想知道这个问题。 哈尔不想让他的不情愿的客人再折腾一回,“我们把它放在网中,这样也好把它从水箱中弄出来。再过一二天我们就到檀香山了,我们将把它放在运货的蒸汽船上运回家去。然后水箱就能空出来以便我们再抓个大家伙。” “或许是条章鱼?”罗杰盼望着。 “或许是,但现在,罗杰,你被指定为饲养员,你得抓足够多的鱼使这家伙吃饱,高兴吗?” “我们没有小船钓鱼。”罗杰嘟嚷着,接着他的眼睛一闪,“我想我知道如何为这位尊敬的陛下捉到足够它吃的鱼了。” 当夜幕降临时,罗杰机敏地点亮了一个电筒,使它在帆上形成一束亮光,成串的飞鱼迎着光袭来,开始往船上跳。当足够海蝙蝠吃一顿时,罗杰和奥默把它们收集起来,倒入水箱中。顷刻间,这些鱼就消失在海蝙蝠巨大的嘴里了。 6、环状珊瑚岛 “难怪人们称它为天堂!”哈尔赞叹着。 “快乐女士”号靠近了宝石岬,驶过威凯凯附近白色的海滩,那些飞速的冲浪板上,直立着高大的褐色皮肤的巨人,他们又越过一片可爱的棕榈树和鲜花盛开的林木,在檀香山港抛了锚。 夏威夷是孩子们梦想的地方,可惜他们停留的时间太短,他们只修理了一下水箱,并把战利品,包括那只海蝙蝠,送上“太平洋之星”号货船上,它们取道巴拿马运河被送回纽约和伦敦。 奥默不喜欢孩子们那么钟情于夏威夷,他认为在太平洋上,有些岛屿更具有异国情调。 “夏威夷算什么,”他说话时耸了耸褐色的肩膀,“等你们看到环状珊瑚岛就知道了。” 一只新船被放上帆船,替代了那只被过于强壮的海蝙蝠打烂的小船,“快乐女士”号又起航了。 当帆船靠近数不清的岛屿和马歇尔群岛时,海上充满了生机。海豹和海豚一直和帆船竞赛了几英里,时而,它们退出竞争,向高处或远处跳跃,时而,又像肥胖的小狗在一起嬉戏,另一只抹香鲸跟随小船走了一天。 有一天,一条鲸鲨——它本是鲨鱼,却像鲸一般大,它那又可怕又难看的头在撞击帆船中找到了乐趣。看上去好像它经常用头顶撞什么。它的头已经扭曲,并且非常粗糙,现出一幅可怕的表情。艾克上尉说鲸鲨对人无害,那晚,罗杰却梦见了它。他在恐惧中醒来之后,打亮手电,竟好像还能看见鲸鲨趴在他的床边,用那可怕的面孔恶意地瞪着他。 晚上,大海像闪烁着的银河,成百上千万的浮游生物和微生物泛着磷光。 船尾的鱼网捕获了许多奇妙的生物。每当船只航行中遇到一群大鱼,一只大拖网就被甩入海中,这意味着将有可能捕到一条脾气暴躁的海鳗,接着是一条剑鱼。 剑鱼也给他们带来了麻烦,它的剑像骑士用的兵器一样锋利,可以给人以致命伤害,当它向船进攻时,一剑就能把船撞沉。 剑鱼在水箱中还没呆上一小时,就用它的背刺穿了监狱般的箱壁,水流了出来,孩子们不得不用水泵抽水重新灌注。此时,剑鱼却气喘吁吁地躺在缺水的水箱底下。 为了抢救剑鱼他们采取了果断行动,很快补好了漏洞。但怎样才能防止发生类似的事情呢? 罗杰想出了一个好主意。 “用拳击手套怎么样?” 孩子们随身带了两副拳击手套,用来在海上生活枯燥时,解解闷。 罗杰溜进舱底,拿出了一只手套,还有一个顶针。 站在一旁的螃蟹现出轻蔑的表情。 “你觉得用一只拳击手套和一个顶针就能制住那个野兽吗?” 顶针很大,是为海员准备的,哈尔立刻也想出了主意,朝他聪明的弟弟投以会心的一笑。 罗杰把结实的顶针套在剑鱼的刺尖上,然后用拳击手套盖住顶针,再用小刀在剑上划了个凹口,把手套牢牢地系在上面。 水抽入了水箱,剑鱼慢慢恢复过来了,它懒洋洋地游着,接着,它又开始向水箱壁发动了进攻,然而,这次是拳击手套憧到水箱壁上,它被弹了回来,水箱却完好无损。 这条400磅重的鱼不时将身体的重量集中在剑上,撞击水箱壁,但它的剑尖已被那个神秘的东西套住了。最后,它无可奈何,把注意力转到水箱中的食物——鲜鱼身上。 “陆地!”奥默从桅顶喊道。 艾克上尉盼望着,“没错儿,是陆地!” 罗杰和哈尔瞪圆了眼睛也未看到有像陆地样的地方。 他们的确看到了很新奇的东西。在他们正前方的地平线上方,有一片瑰丽的绿色彩云,或许,不该称它为云,它更像一束光,一束灿烂的光。 在日出或日落时,人们可以看到天上呈现出绿色,但谁能在上午的时候看见过绿色天空呢? 空中燃烧出一束波动着的光,像是由火焰或是气体或是水波浪组成的。它似乎要散开,飘逝,然而,一会儿却又聚到一起像最初看见时那么灿烂夺目。 “它到底是什么?”哈尔问奥默。奥默正在甲板上,他被哈尔的迷惑逗乐了。“是比基尼环状珊瑚岛,”奥默答道,“并不是我们看到了珊瑚岛,而是我们通过天空中映现出的光束得出判断的。” “那束光是怎么形成的?” “是环礁湖的反光。在一些地方,白沙洲和珊瑚组成的浅滩,使海水呈淡绿色,在天空形成了海市蜃楼,看到这种景象的半天之后才能看到那个岛屿。”午后,船渐渐靠近它,比基尼岛的棕榈树竖立在地平线上方,哈尔和罗杰欣赏着他们见到的第一个环状珊瑚岛的美景。 它像海面上的一串珍珠项链,一大圈珊瑚礁围成一个环礁湖,海浪凶猛地拍打着暗礁,溅出白色的浪花,但礁内却很平静,闪烁出蓝宝石样的光芒。上尉说,这片湖很大,有20英里宽。 微小的珊瑚虫勤奋地建起了这条长长的珊瑚礁,棕榈树和其它植物的种子飘过大洋,被浪打上了珊瑚礁,在一些珊瑚和沙洲上发芽、生长,结果,形成了小岛。这里,可爱的绿荫岛屿和其他光秃秃的珊瑚礁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这里的岛屿中有的很小,只有“快乐女士”号那么长,有的却有一英里长,但它们都很窄,海岸和湖水岸之间不过几百码的距离。 由于环礁湖有三处断开,使帆船得以驶进湖中,“快乐女士”号取道东南方位。船在强风推动下驶得飞快,风浪不时抽打它的尾部,使它危险得左右摇晃。海水从断开处涌进环礁湖,像从漏斗中倾出的水流,急速冲打着船只,似乎要把它抛向锋利的珊瑚岩上。但艾克上尉了解他的船的脾气,带着它安全地驶入了平静的绿色的镜子般的湖中。小船在离长满棕榈树小岛的白色沙滩旁1锚链长的地方抛了锚。 哈尔研究着上尉的海图,图上标示出珊瑚礁上的20个小岛,手边的一个叫恩圩,其它岛的名字分别是比基尼、奥米昂、纳木、如可基、埃足瑞库,还有一个说起来很拗口——沃克格瑞尤卢。 环礁湖的东北角上有一个十字。 “划的这个十字是什么意思?”哈尔问。 “那是试验原子弹的地方。” “你,怕辐射吗?” “不!”上尉说,“那些爆炸试验是在1946年进行的。当然,爆炸使万物都受到了辐射,土壤,椰子树,甚至鱼类也难幸免。但现在,科学家们说这地方对人类没有危险,只要他们不常呆在这里。” “那些在爆炸之前住这里的当地人怎么样了?” “那时,有165人住在这里。他们和他们的国王犹大搬到从这里住东130英里的昂捷瑞克岛去了。” “这不太粗暴了吗?我是指他们被赶出了家乡。 “是的!”艾克上尉赞同道,“他们不喜欢昂捷瑞克岛,那里没有鱼,能吃的植物也微乎其微,国王只有求救于美国海军,才使他们免于饥饿。后来,他们又搬了家,搬到了犹杰朗岛。” “他们还在那儿吗?” “还在。但并不快乐,他们以前的生活方式已荡然无存了。和这个岛比起来,那个岛很穷,他们不得不依靠美国海军提供食物,他们对生活已失去了兴趣。” “真不幸,”哈尔很同情这些人,“但我想他们也做不了别的什么事情,原子弹爆炸试验是必须进行的,这里还要进行更多的试验吗?” “很难说,但现在的主要基地是艾尼维托克岛,距这里以西大约200多英里,我们将经过那里。” “我想那儿的土著人也被赶走了吧!” “共147人,”上尉闪动机警的蓝眼睛,微笑着,“行了,”他说,“不要为这些卡那卡人伤感了,他们一向被赶来赶去的,我想他们今后的命运也不过如此。” 小船放了下去,所有的人都上了岸。脚下踩着坚实的土地真是太好了。这个岛很富绕,是个美丽的花园。如果说树木曾因原子弹爆炸受到过破坏,那么,现在几乎找不到受损害的痕迹。尽管人类可以进行这种毁灭性的试验,大自然终究得胜了。 环岛漫步一周只用了半小时。这里已无人居住,天黑了,他们围在篝火旁吃野餐。哈尔注意到,奥默正在沙滩上漫步,或许他在欣赏夜幕下平静的湖水吧!过去的几天里,哈尔奇怪地感到他的情感和奥默在靠近。哈尔欣赏奥默公平的立场,他的耐心、乐观,他驾船的技术,还有他内在的勇气。哈尔不知道奥默现在回到了他所热爱的岛屿会想些什么。 他跟大家说了一声,也走向了沙滩。他发现奥默正靠在一棵椰子树上,凝视着湖面。奥默似乎完全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之中,哈尔走过去,但没有打扰他。 现在,平胁的湖水由绿色变成了黑色,看上去像一面黑色玻璃,湖面映出蓝白色的织女星、黄色的大角星、焰红色的天宿二星……成千个光点在它表面上闪烁;在几小时内,它还会映出南十字座,尽管比基尼岛在赤道以北12度,南十字座仍能看得很清楚。 万籁俱寂,只有海浪冲打珊瑚礁的声音,环礁湖周围其它的岛屿都消失在黑暗之中。 “很久以前我来过这里一次,”奥默开口了,“那时人们还住在这儿,这是一片乐上,现在它却充满了忧伤。” “但必须这样,”哈尔答道,“我是说,原子弹爆炸试验必须进行,人们也应该承担由此而带来的一切后果。”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责怪任何人。” 他们在伸向海滩的沙洲上坐下。 “奥默,”哈尔道,“为什么你的英语说得这么好?我觉得这里的人讲得都是洋烃浜英语,或者,你们称它什么来着、对,混杂着土话的英语。” 奥默咧开嘴露出白牙笑了,“我很高兴你喜欢我的英语,我是从一位美国女传教士那里学来的,她是个好人,她教了我们很多东西,有些来访者就没有那么善良。” 哈尔不需要问就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早期来到这片水域的欧洲人和美国人更感兴趣的是椰肉干和珍珠,友善不是他们的目的。这些人把疾病传染给当地人,纵客人们沉湎于嗜酒之中,还用武器杀害他们。然而,这种残酷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吗,他想起那天螃蟹说的话:“让他沉下去,他只不过是个卡那卡人。”奥默听到这番话了吗? “奥默,”哈尔说,“我想让你帮我办件事。” 奥默真诚地转向他,“没问题。” “我听说你们有个交换名字的习俗,两个朋友交换名字意味着他们是拜把兄弟,随时准备为对方的利益献出自己的生命,你愿意跟我交换名字吗?奥默!” 奥默想回答他,但喉咙硬住了。借着星光,哈尔看到眼泪顺着这位褐色皮肤巨人的脸上滚了下来。接着,奥默那双有力的手握住了他。 “我愿意,”奥默说,“在我们两人的心底,你将是奥默,而我将是哈尔,我们为自己做的事情也是为对方做的事情。” 7、生与死的搏斗 罗杰似乎永远也改变不了这个想法,那就是这次航行是专门为他的兴趣而安排的一次游玩。 他生活中的一个主要目标是过好日子,他喜欢哥哥那样的严肃,但对自己来说,他更愿意欢乐。 因此,第二天早晨,他井没有沿着珊瑚礁寻找生物,而是脱掉短裤,潜入凉丝丝的水中。 这里是珊瑚礁靠近海洋的一边,那天早晨,除了缓缓的波浪,海面很平静。 哈尔看到他弟弟潜入水中,宽容地笑了笑。这孩子还小,不能坚持长时间的工作,让他玩去吧。 哈尔跟着奥默、螃蟹和上尉沿着珊瑚礁察看,他看见浅水湾里有小章鱼之后,又接连发现几只,每只都有盘子那么大。奥默捡起了几只,说要用它做午餐。在海岛上,章鱼的触手被认为是很好吃的东西。 和同龄人相比,罗杰的游泳技术是相当不错的,他对在水面上游和潜水都很在行。现在,他潜入水下几寻,睁开眼,欣赏着奇妙的珊瑚造型。 珊瑚壁上出现了一个洞,他游了进去。照在珊瑚架上的阳光被反射进岩洞,里面充满了温柔的蓝光。这美妙的地方真令人迷惑,珊瑚虫显示出他们建筑师般的技巧,底和壁由蓝色、白色、玫瑰色以及绿色构成的,真像是传说中的城堡和宫殿。 罗杰在水下的时间太长了,他不能总留在这里欣赏景色。仙刚要向上游出水面时,突然注意到海水井没有淹没岩洞的顶部。 他直起身,把头露出水面,在水面和岩洞顶部之间刚好能容下他的头的位置。他又策划了一出恶作剧,如果他在这里呆一会儿,让上面的人着急,该是多么好的玩笑。 他知道他们看见他潜入水中了,如果他不上去,他们会认为他已淹死了,他们就会潜入水中找他,但他们并不一定会发现这个岩洞。 或许他们想到他死了,会更珍惜他。 他脸朝上浮在水面,可以自由地呼吸,充足的空气从他上方多孔的珊瑚中飘进来。 他模模糊糊地听到上面有人叫他,又听到扑通扑涌跳入水中的声音。他静静地躺在那里,自鸣得意。 十分钟后,他吸了口气,向下游出了岩洞,他没有直接浮上水面,而是沿着环礁湖游了大约20码,他知道那里靠近岸边,长着许多棕榈树。 然后,他轻轻浮出水面,出水时没有一点儿声音,又藏在了一棵树的后面。 他先听到了哈尔痛苦的声音,“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向父亲解释,我应该看严他。” 然后是艾克上尉的声音,“可怜的孩子!他是个多么好的孩子,我伤心透了,真的。”他说到最后好像哽咽了。 就连冷酷的螃蟹也说了些好诺。奥默刚从水里上来,他采用了那位女传教士敦他的方式努力安慰哈尔,提醒他到了天堂就能见到他弟弟了。 罗杰忍不住笑出了声,然后,他从树后走出,大笑起来。 上尉、螃蟹和奥默突然把他按倒,哈尔搧了他一巴掌,他却仍然在笑。 “我得让你记住,你这个发了神经病的无赖。”哥哥气势汹汹地说。 当他那些生了气的同伴们继续寻找生物标本时,罗杰还躺在珊瑚礁上笑,他笑得直恶心。 “这样会教你别躲藏在树后面!”哈尔回头又说了一句。 [奇^书^网][q i].[s u][w a n g ].[c C] 罗杰站起来。“但你们都错了,”他嗤笑着说,“我没藏在树后,起码大部分时间没有,你们看,我证明给你们看看,你们盯着这棵树。” 他又潜入水中。 哈尔受骗已不只一次了,他为什么盯着那棵树呢?罗杰不会从同一棵树后面出来的,这次他会选择另一棵树。 哈尔绝没想到水下还有藏身之处,他跟着其他人一起走下海滩。 当罗杰游进岩洞时,他看到一个什么东西,像一条巨蛇横卧在洞底,它的另一端消失在岩洞后面的一个黑洞里。 他又回到洞顶,吸了口气,然后向下察看,以便更仔细地研究这个奇怪的动物,但很难辨认,因为它和洞底的颜色一样。它伏在粉色珊瑚上,身体的这部分颜色就呈粉色;伏在蓝色的地方,身体的那部分就呈蓝色。 很快罗杰又发现一条,接着又看到两条,它们的一端延伸在黑洞里。洞中的那部分是什么样呢? 这是个没有一定形状的像个袋子样的球状的东西,长着两只眼睛,很小,且向两边斜视,带着令人害怕的邪恶表情,正盯着看他。 当罗杰明白是怎么回事时,不由一阵寒气袭来。在洞底像条变色龙那样,根据周围环境的颜色改变自身的颜色,以便隐藏自己的家伙,正等待自己向它靠近。这是一条成年的大章鱼。 他很害怕,却不觉得奇怪,在浅水处能发现小章鱼,自然在深水处就会有大章鱼,他却没料到章鱼会和他选择同一个洞。 罗杰深深吸了口气,因为他知道如果和那家伙纠缠,是需要很长时间的。他用力划水向岩洞口游去,他的头、手和肩出了洞口,游进了自由的海洋中,再划一下水就可以脱险了。 不知什么东西轻轻缠住了他的脚腕,他被温柔地拖回了洞中,他挣扎着,但脚腕已被轻轻地却又牢牢地缠住了。 罗杰伸手摸刀,可是刀子和挂刀的皮带连同短裤一起脱到上面的珊瑚礁上了。他抓住触手,把它从脚腕上脱下来。触手是由两行吸盘排列起来的,脚腕上的东西松开了,另一只触手却绕在一条腿上,还有一只轻轻缠在他的肩上。 此时,他大喊救命,哈尔和其它人就在他上方等他出来,他们会听到他的叫喊,来救他的。 呼喊使他在水中气喘吁吁,如果再过半分钟,他得不到呼吸,就危险了。他向岩洞顶部攀着,抓着四壁突出的珊瑚块,努力向上爬。 “海中大怪”却将一支沉重的臂膀压在他肩上,罗杰挣不脱。最后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前冲,触手随着也向锋利的珊瑚岩上撞去。传来像人呻吟般的声音,章鱼放松了缠在他肩上的触手。他自由些了,而他的腿仍被缠着。但他设法钻出水面,足足吸了一口气。 然后,他大叫起来,那是什么样的叫声啊!给任何球赛助威时也没有这么大喊大叫过。 “喂,哈尔,看在上帝的份上,章鱼,哈尔,快来!” 他深深懊悔和哥哥开玩笑,假装出了事故,让朋友们焦急。现在,自己真的出事了,他们会不会认为他又在耍花招呢?我这个曾经多次喊“狼来了”的男孩儿…… 章鱼还在拖拉他的脚,他再一次声嘶力竭地叫了起来。 “哈尔,真的,一条章鱼拖住我了!” 在他又被拖入水中前,他匆忙再吸了一口气。 现在,巨大的触手将他团团裹住,肩膀、胸、肚子和腿都被缠住了。 他想起了亚马孙探险中的蟒蛇,这些触手就像顷刻间有8条蟒蛇同时袭来,它们开始在他身上越缠越紧,他的肚子和胸部也被缠紧了,他的心脏跳得慢了。如果这种可怕的压力再大一点儿,心脏就会停止跳动的。 好像有人或是什么东西堵到了洞口上,光线遮住了,一定是哈尔,罗杰扭转身体,想看个清。楚。他看到了一条虎鲨鱼,这位海中清道夫的光临一定是嗅到了刚才罗杰在碰撞礁壁时,被划伤后流出鲜血的血腥味。 这位意想不到的来客着实影响了章鱼的情绪,它立即放开了男孩,身体变成了愤怒的紫色。 随着吸水,章鱼的液囊膨胀了,接着,液囊突然缩小,它朝敌人射出像色雷样的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过。 此时,它很像一架喷气式飞机或是火箭,水突然地以极快的速度从驱使它前进的漏斗中冲出来,然后,它的触手回收到身后,又像是长尾巴的彗星。 大章鱼用8支有力的臂膀以及镶嵌在上面的数百个吸盘拍打着这条敢于争夺早餐的无礼鲨鱼。岩洞口外,一场大规模的争斗展开了。罗杰只能偶尔看到搏击的鱼翅和紧缠的触手,当章鱼从装墨的液囊中释放出一团团烟幕时,他更看不清了。 刚才的冒险行动简直就等于自杀。罗杰喘着气,休息着,他一次又一次的希望这两位竞争者远离洞口,以便他能逃脱。 他又喊了起来,但他已不期望他的朋友们还在附近了。 “现在,他除了黑云外什么也看不见,这两个致命的敌人或许正在黑云中搏斗,或许它们都走了。 必须利用这个机会!他吸了口气,向下游,刚游到离洞口一半的距离,他又扭转身体回到洞顶,因为他看见海中大怪透过烟幕正向岩洞中观望。 只剩它一个了,很明显,它战胜了它的竞争者,现在,它用触手走进洞来,它走路的样子像竖起脚尖旋转的舞蹈家,更像个巨大的蜘蛛。 它的步履精巧,几乎可以说是优雅,它又像一只追踪耗子的猫,身上呈现出彩虹的颜色,罗杰早就从和艾克上尉及奥默的谈话中得知,这是章鱼暴怒的特征。 章鱼的感情很丰富,它能够爱小章鱼,也能恨敌人,它高度发达的大脑比任何鱼都聪明,它的眼睛像人的眼睛那样明亮,又像狐狸的眼睛那么狡猾。罗杰看到这个野兽的套膜在膨胀,他又喊叫起来,因为他知道,最后的决战就在这几秒钟之内了。 章鱼又将水枪泡缩紧了,接着,它穿过湖水向上冲去,用触手抽打它的“早餐”。一个没有奋斗精神的男孩儿现在可能会放弃拼搏,但罗杰在不断地反抗着,同时,他也在努力回忆奥默告诉过他的一些事情,一种住在岛上的人用来征服深海动物的方法。对!与两眼中间的中枢神经有关,如果你能打在它的中枢神经上,它就会瘫痪。 他仍有得胜的希望,他不仅要战胜这个魔鬼,他还要抓活的,他们还想收集一条章鱼,如果他表现好,哈尔他们或许会原谅他刚才给他们带来的惊恐。 他抓住珊瑚礁,尽可能长时间地将头露在水面上,接着,章鱼凶猛地一拽,将他拖入水中,但他的肺中吸满了空气,心中充满了战斗豪情,只是这次他没有跟章鱼抗争,他想保存实力。 他被拉向那两只凶狠的眼睛,它们就像他在父亲的动物园中见到的那残害动物管理员的愤怒的犀牛的两只发光的小眼睛。 仍藏在套膜中的下巴现在露出来,章鱼张开嘴迎向罗杰,它的形状像鹦鹉的嘴,不过要大得多。它一口就能咬碎一只椰子或是一只螃蟹,——那么,罗杰的脑袋又算得了什么呢,罗杰想离章鱼再近一些。 他装得比实际上还要虚弱,海中大怪会认为他已放弃抗争,章鱼现在不那么紧紧地抓住它了,它也不需要那么做,看来,这还是个好对付的,它把罗杰拉得离它更近。 他觉得他的肺好像要爆炸了,他必须再坚持一会儿,那东西在哪儿?奥默说过在两眼中间,身体上所有的神经都在豆粒大儿的神经中枢会聚。 对,就在那儿,一个小肿块,像一个粉刺或是瘊子。他正视章鱼那对仇恨的眼光,心中不免害怕它是否会猜出自己的心思。他试图放松肌肉,显得毫无生机,这样,当他突然行动起来时,才会使章鱼觉得意料不到。猛地一转身,他紧紧地用牙齿咬住了那块豆大的突起,然后,他狠狠地一口。巨痛中章鱼发出似人声的呻吟,它无力地挣扎着,向水中喷墨,吸盘也失去了控制,触手松开了。 罗杰做的第一件事是浮到水而上呼吸,再憋一会儿就受不了。他休息了一会儿,章鱼毫无活力地瘫倒在他身下。 他希望他的用力一咬仅使章鱼瘫痪,可奥默曾说过,用这种办法可以使章鱼致死。当这家伙一动不动时,他开始着急了。 他潜入水中,抓住章鱼的一条触手,将它拖出洞,虽然它的体积很大,但却不重,除了它的嘴外,它并没有骨架。 罗杰又见到阳光时,他激动得叹了口气。世界从来没有这么美好,或许现在罗杰比半小时前长大了许多——长大了,也更聪明了,他对生与死有了更好的认识。 他从水中爬出,看到其他人在珊瑚下面,就喊他们,他们回过头,当他们看见他从水中提出东西时,都跑了过来。 “天啊!”哈尔惊叫道,“你手中是什么?海中大怪,它死了吗?” “我希望它没死,”罗杰说,“我们怎么把它弄上船呢?” “把它放入水中,”奥默警告他,“太阳会杀死它的,我去划小船,船在岛的另一侧。” 当奥默去划小船时,罗杰叙述了他这次冒险的经历,哈尔的脸不时一阵发白一阵发青,螃蟹的眼睛也好像要从他那张难看的脸上跳出来了。“也许你喜欢恶作剧,但是,”艾克上尉在罗杰叙述完毕后说,“你也很勇敢。” 奥默划过船来,“你们就坐在船尾拖它,”他建议道,“让它在水下。”他们划出环礁湖来到大船边,一条绳子捆住这个大家伙,再把它从水中提起,立即放入水箱中。 “如果它要伸展手臂,那水箱就太小了,它的每只触手都有12英尺长,但它用不着伸展手臂,”奥默说,“它习惯于像个球似地缩成一团。” 章鱼出现了恢复生命的迹象,它的眼中露出了光泽,身上出现了不同的颜色,触手也开始蠕动。 液囊膨胀了,章鱼以火箭般的速度穿过水箱向一边的箱壁撞去;然后,它又向另一方向飞出,撞在另一边的箱壁上。当发觉自己成了俘虏时,它开始用它运动的四种方式猛烈地冲撞——用触手行走,用嘴划行,用触手划水游泳,或像喷气式飞机一样在水中飞行,接着它不寻常地开始吃自己的触手。 “它们会这样做的,”艾克上尉说,“有时,它们被逮住后,就咬掉自己的触手。这是对自己的不小心而疯狂地自责,注意,你们的客户是不需要没触手的章鱼的。” 奥默已想到这个问题,他拿来一只空桶,将它放进水箱,再将它侧着完全放入水中。 章鱼立即收回了触手,缩进黑暗的桶中。 “在海底,”奥狱说,“它们总是喜欢类似的黑洞,它觉得在那儿很安全。” 8、飓风 黎明时分,船上的每个人都很易怒和神经质。 “快乐女士”号离开了比基尼岛,再一次顺流而下,驶向旁内浦。缓风拂面,海面平静,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原因让人觉得焦躁不安。 但微风不再给人以清新的感觉,空气很热,好像是从蒸汽浴室中飘出,又似舱底的封闭空气那样混浊。 微风没有带来生机,它使你恶心,使你觉得好像要把吃的早餐全吐出来。 天不再是蓝色,而是白黑色。 现在什么东西也不可能同时是白黑两色,天空却是这样,一种白黑色布满天空,向船上压来,压迫着人的精神。时间是正午12点,但你会认为此刻是黎明即始或是黄昏即逝。 哈尔站在望远镜旁,手里拿着六分仪,设法测定船位,接着,他拿起航海年鉴,计算船的位置。 哈尔是怀着一种心愿学习航海,不仅因为它对每个人都有用,而且,如果他想完成理查德·斯图文森教授的秘密任务,航海对他来说也是至关重要的。 每天,那个没写下来的数字都会在他脑中重复十几次——北纬11°34′,东经158°12′——珍珠湖的位置。 有一个问题他仍未解决,他怎么能到达那个岛,又不泄密呢?如果艾克上尉、螃蟹和奥默一起去,他们三人就都会知道珍珠湖的位置。 他觉得可以相信奥默,但他不太相信上尉和螃蟹,他们会不会和恐吓教授并翻他档案的人员是一伙的呢?他们的一些行动也曾使他怀疑。 不论怎样,如果这几个人不跟随他和罗杰去珍珠湖,他会觉得更安全些,但没有懂得航海的人的帮助,他也是绝对到不了珍珠湖的。 答案很简单,他必须自己学会航海,学会在白天、黑夜怎样使用航海仪器行船,那他才能将船驶向海中那个特定地点:北纬11°34′,东经158°12′。 甩掉船长和螃蟹是一个急待解决的问题。 上尉看到他在沉思,插话了。 “有困难吗?” “不能让天晴起来吗?”哈尔抱怨着。 艾克上尉抬头望天,通常阳光明媚的天空现在变得灰白,而且越来越黑,好像在作鬼脸。 艾克上尉又看看温度计,它一般都在30度以上,可现在,它已落到29度。 “看上去要起风了。”艾克船长说。 这句话使哈尔感到奇怪,事实上,风不但没有越刮越大,反而减弱了,帆松弛了,帆杠无力地摇晃着,最后,风全停了。 “怎么回事?”罗杰问。他从船底爬上来,从前天和章鱼搏斗后,他一直在休息,他的身上满是章鱼吸附的环状条纹,“我几乎喘不过气来了。” 好像有一条大毯子压到船上,人在它下面快要窒息了。 “飓风!”艾克上尉说。再没有什么样的天气比飓风到来之前更渺无生机,更平静了。“奥默,把每样东西拴紧!螃蟹,把帆降下来!”螃蟹懒洋洋地走向主桅杆。“‘快点儿!”上尉喊道,“没有时间耽误了!”然后,他和哈尔及罗杰将船首三角帆和支索帆放下。 三角帆上部的扬帆绳塞进了滑轮中。 “得上去把它拉出来。”上尉说。他看了看水手们,奥默和螃蟹正忙碌着;他自己年纪大了,不能再爬桅杆了,经过和章鱼搏斗的罗杰,也很疲倦。哈尔跳上绳梯横索,开始向上爬,他爬过撑持桅楼的横档,爬过桅顶瞭望台,直到最高处,把绳子拉了出来,帆落下来了。 与此同时,人们也在甲板上忙碌着。奥默盖上舱口盖,捆好小船,支撑住盛章鱼的桶使它不至乱滚,并检查所有水箱盖子是否安全;如果螃蟹愿意,他也能很快地干活,但当上尉要求他快点时,他却慢腾腾的,黏糊得像糖浆,并以此为乐,他将主桅杆、三角帆及船首帆缩好,然后,在储藏室停了下来,大口大口地饮酒。 上尉开启了发动机,面对即将发生的危险,要紧的事情是在风暴过去之前顶风停船。 “快乐女士”号使用帆时是很自如的,但改用发动机,它还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当风暴来临时,它刚刚转了一半的方向。 在桅杆上的哈尔看到了风暴的到来,他来不及下来了,便设法跳进了瞭望台,蹲在那儿,准备着风暴的袭击。 飓风掀起巨浪,尽管哈尔在很高的位置上,浪仍高过他,这一次浪,宣告着飓风到来了。哈尔注视着巨浪,浪尖下面像陡峭的悬崖,绿色旋涡的周围旋起白色泡沫,难以说清有多少吨水停留在海天之间,它们一起向“快乐女士”号砸来。 船以侧舷开始向浪尖爬,它的右舷被提起,桅杆倾斜成水平状,哈尔再向下看,已见不到甲板,而只是一片海水。 他该不该跳入水中呢?漂浮着的东西是经不住这样的翻腾的,船可能很快就会沉下,那样,他会被索具缠住,永远也不可能浮到海面上来。 但什么东西使他坚信“快乐女士”号不会覆没,他等了一会儿,当巨浪落下时,他却害怕了,他被猛猛地一击。但他并没有摇晃,其实他并不可能晃动,因为桅杆压在瞭望台上,即使他想逃脱,也动不了。 下落的波祷给他的腹中灌满了咸咸的海水,仙觉得浑身无力。整个事件似乎令人难以相信,他怎么能在高出甲板40英尺的地方被水淹没呢? 罗杰在哪儿?他是否被冲进海里?从未想到飓风会是这样,他能不能从这巨浪中脱身呢? 接着,桅杆好像又一次竖直了,他向下看看甲板应在的位置,可除了翻腾的海水外,什么也看不见。 然后,海水退了,甲板露了出来,他寻找着罗杰,他就在那儿,聪明的弟弟用绳子把自己捆在前桅杆上,看上去他更像已经死了,但他仍和船在一起。上尉倒在船尾地板上,奥默像只从海里窜出的海豹,忙着修复被毁坏的船舵。 没有螃蟹的影子。 螃蟹从不知有什么酒这么快就发生作用,他刚一喝完,头就猛地撞在了货船的顶部。盒子、桶、箱子、罐头纷纷扬扬地落下来,又被一袋破了包的面粉盖住。螃蟹靠在墙壁上,头顶着天花板,被摔落下来的东西埋住。船一摇晃,他身上的东西被抛开,随即又向他扑打回来,他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他奋力甩掉压在身上的东西,跌跌捡撞朝门边走去,可门关得很紧,他打不开。门并没有锁,这扇门是从来不上锁的,他用尽全身力气也打不开,外面响着可怕的喧嚣声。 风终于刮起来了,它封住了门,就像用钉子钉死一样。房子侧过来了,螃蟹此时是实实在在地站在墙上了。 一切事物瞬间停止了运动。螃蟹突然明白,现在设法出去才是傻瓜,他应该在这里休息,让其他人去工作。毕竟,他们是不会责怪他的,因为门关得这么紧并不是他的错,想到这里,他在墙上躺了下来。 在大浪与风的间歇中,哈尔滑到了甲板上。船朝向风的一面是船底,甲板比屋顶还要陡,船并没有倾覆,它好像被一只有力的手托住了,海水像巨浪到来以前那么平静。 在风的推动下,海浪又开始翻滚。 小发动机在运转,随着发动机的轰鸣,船渐渐地平衡了。巨浪像移动的摩天大楼朝远处滚去。 当船头转向风暴时,甲板上的人感到了它的威力——简直是倒向你的一面墙。哈尔试着迎风而站立时,风吹得他睁不开眼睛,胸部似乎被这巨大的压力快压炸了。如果他事先没有把自己绑在桅杆上,会像一片树叶那样被吹跑,他不得不蹲下身,寻找一个避风处。 后来,当上尉告诉他当时风力有12级时,他完全相信,这比通常预报的6级以上的强风还要强两倍。 哈尔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兴奋心理。过去他曾想像过飓风的威力,也还在书中读过飓风的由来——从魔鬼哈里肯那里得名,哈里肯是中美洲印地安人的雷电之神……。飓风在世界各地还有许多种奇奇怪怪的称呼,比如在西太平洋,人们根据中文称它为“台风”,但无论怎样称呼它,这一次经历是他一生中难以忘怀的。 在桅杆后面要比在桅杆前面风小,风旋转着从两个方向吹过,两边的风速不同,形成了空隙,溅到船头上海水变成的水雾;也被风急速地吹跑了。哈尔试着伸出手,发觉触摸水雾很危险,手被一股极大的力量击了回来,手指被水雾打到的地方流出了鲜血,手臂触电似地发麻,哈尔估计风速足有每小时150英里。 巨浪过后,风很快又打破了平静的海面,海水像跳动的水山般地活跃,平静了一会儿的船又开始颠簸,船首向下倾斜,扎进了海水中。 哈尔庆幸有桅杆把自己绑在它上面,罗杰绑在另一根桅杆上。奥默继续像只猴子在甲板上跳来跳去。艾克上尉仍躺在船首地板上,他的手紧握舵柄。仍然没有螃蟹的影子,他本该在甲板上帮忙的。 螃蟹的运气很糟,他本想在风暴来临时在舱内躲清闲,却打错了算盘。他曾为被困在房内可以躲避劳动而幸灾乐祸,但他只赢得了短暂的平静。 风抽打着海水,船的颠簸好像要把螃蟹当球踢,他在地板上滚来滚去,屋子的一边有一张床铺,他被踢了上去,又被颠了下来,又被踢上了床,接着又被甩进一大堆罐头中间,一切松动的东西都成了怪物,都以打他为乐,他像置身于游乐园里的吃惊房屋之中。 恐怖中,他想把门打开,门仍像舱壁一样坚固。他退后几步,又向前冲,想用肩膀撞开门,然而,肩受了伤,门却纹丝不动。他不断努力将头躲开满天飞舞的东西,他用拳头砸门,大喊救命——明知道别人听不见他的声音。他举起一个沉重的盒子,向门上砸去,但门外被风的有力的臂膀顶住。螃蟹在充满痛苦的舱中成了囚徒。 他开始忏悔自己的罪恶,如果他能活着走出这里,他将不再喝酒,他将不再逃避工作,他将成为甜蜜和轻松的典范。 好像天使正等着他的忏悔,他倚着的门在风的间歇时突然开了,他头朝地、脚朝天被摔了出去,门接着又关上了,他得救了。 他立即忘了他的承诺,蜷缩着,躺在舱壁间睡着了。 风变得有间歇性,一阵阵吹来,最后,完全停了。刚才喧嚣声如此之大,现在一切都平静了,哈尔以为自己聋了呢!乌云散了,天晴了。 “飓风过去了。”罗杰喊。 哈尔却不大相信。 “刚刚过去一半。”艾克上尉反驳说。 飓风旋转而来了,它可以以每小时100至200英里的速度向任何地方袭击,但整体前进速度并不超过每小时12英里。旋转风的中心是风眼,这里是安静的无风区。 “我们正处在风眼上,”艾克上尉说,“大约半小时后,我们就会在另一方向受到袭击。” 哈尔和罗杰解开绑在身上的绳子去帮助奥默,帆从索绳中被扯出,转动的滑车被刮乱的线缠住,小船就要被刮跑了。 人们边工作边喘着粗气,空气很闷,很稀薄,也很热。 最初,很难弄清楚为什么船比平时颠簸得更厉害,船为什么在旋转,及他们为什么受到更强烈的袭击。原来,此时卷起的海浪比在顺风的方向上更高,这里没有风力能控制他们,它们窜向空中足有60英尺高,好像水雷或鱼雷在水中爆炸泛起的喷泉。 奔腾的海水疯狂地从四面八方涌来,它们互相冲撞,溅起的浪花瀑布似的高高落下。 指南针标示的各个方向的风都指向中心风平浪静的地带,涌浪从四面八方凶猛袭来,异常地混乱、浑沌。 “快乐女士”号经受住了考验,在这种鬼天气里,如果是客船或是蒸汽货船就要去见海龙王了,但一艘小船却能挺过来。 其中的一个原因是木船要比铁船灵活;另一个原因是小船可以从一个浪上滑下,再爬上另一浪峰;大船却同时压在几层浪上,同时受到几层浪的袭击,部分船体就可能被毁。大船是在抗拒恶浪,而小船却随波逐流。 “快乐女士”号被浪托起,瞬间又沉于水谷之中,来回颠簸,尽管很难稳定它的位置,但却不会翻船。 上百只鸟被风吹进风眼,聚在索具里,黑燕鸥、鲣鸟和海鸥在甲板上信步,两只大军舰鸟也在小船上安了家,上千只的蝴蝶、蜜蜂、飞蛾、苍蝇、大黄蜂、蚂蚱,聚在桅杆和绳梯的横索上,并在人们的脸周围飞来扑去。刚才船曾向东北方航行以至使船头迎风,现在上尉把它转向了西南。 “为什么要转向呢?”哈尔问。 “再起风时,它将从相反方向吹来。” 接着,风又来了,迅猛的来势一下子把哈尔和罗杰掀到甲板上。雷鸣般的呼啸,蓝天不复存在了,除了魔鬼似的黑暗,一切都荡然无存了。波浪比刚才低了些,还没有高过桅杆,但它沿着一个方向掠过,似乎怀有致人于死命的目的。 不久,人们就明白飓风的第二次袭击比第一次要猛,风、浪都比前一次猛烈,鸟和飞虫魔术般消失了,索具被吹成碎块,帆挣脱了捆绑,在风中撕成了碎片,帆杠也松了,在甲板上危险地来回摇摆。 哈尔和罗杰要做的事太多了,不能把自己再绑在桅杆上享福了,他们一边帮助奥默,一边在惦记着螃蟹。 船似乎被一只巨手拧来拧去,后来,船尾发出一个响声,舵轮不能启动了。 “舵!”上尉喊道,“舵坏了。” 船头被吹得掉了方向,陷入了不断旋转、滚动的波谷之中。 成吨的海水涌上了甲板,齐肩深,又沿着升降口流入舱底。 上尉忙着用抽水帆清除舱底的水,但来自甲板上的水下流得太快了。 螃蟹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水中,咸咸的海水没到了他的胸部,他快速起身向甲板上冲去。大自然是在故意戏弄螃蟹,他刚一上甲板,一个巨浪就打过来,越过了栏杆,把他的个身打湿了。 “大家注意!”上尉喊道。 话刚说完,那个刚袭击螃蟹的巨浪又将他击倒,孩子们看到他脸上莫名其妙的表情都笑了。 “你们自己要抓紧!”上尉尖声说,“否则你们也会被击倒。” 但没有人关心注意螃蟹。 这种被波利尼西亚人称之为飓风的杀人风似乎下决心要干掉“快乐女士”号,船颠簸着,发出劈裂的声音,主桅杆倒下了,但仍然被船索系着,漂泊在海上,使船发生了严重的倾斜。又过一会儿,前桅杆也倒了,它落下时砸坏了小船。 这已不仅是历险了,这是一场悲剧。“快乐女士”号已不再是一条船,它几乎变成了一堆废木头。船上人的生命即使川最低的价格也不会有人给作保险了。 “准备海锚!”上尉喊道。 巨浪泼洒在船上,而且不断增加麻烦,开始下雨了,不是雨点。是倾盆大雨,难以置信的水的重量像连续猛烈敲打的大锤,对着人们的头上和肩上砸下来。 哈尔现在相信人们给他讲的飓风雨是怎么回事了。在菲律宾的一些地方,四天的飓风雨比美国一年的平均降雨量都多。 在浪中似乎比在雨中更舒服,但没有休息的时间,如果不立刻抛锚,船就会被彻底毁掉。 孩子们将落下的前桅杆和主桅杆并排放好,捆在一起,他们征一端系了个死扣,将另一端系在船首。然后,他们剪断系住船和桅杆的绳子,桅杆从甲板上滑到了水中。 因为船被风控制着,半俘在水面的桅杆起了浮锚的作用,船尾逆着风,只有浪尖打到船上。减少了船被毁掉的危险。 又一个小时过去了,勇敢的小船挣扎着停留在水面上。 接着,就像它来时的那样突然,飓风骤然停了。一直在与它奋战的人们发觉它的突然离去倒造成了他们心理上的不平衡,他们好像已经习惯了颠簸的小船。 天又蓝了,太阳出来了。充满邪恶的咆哮的风暴,像一个巨大的凶恶的神灵,以每小时12海里的速度向远方离去。 一时间,失去狂风控制的海面也不知所措,它不断地调节着,浪停止袭击小船,海水也不再进入船舱。抽水机正常工作了,小船又浮了上来。五个精疲力尽的人默默祈祷着。 哈尔焦急地查看水箱。水箱盖没有被掀起,因为他一直很小心地不停地将水箱中的水灌满。水虽然溅出来,但鱼类没有受伤害。看上去它们似乎比人类更有战胜飓风的经验。 “我们要不要放弃桅杆?”哈尔问船长。 “不,我们得把它拖到旁内浦,在那儿我们要把它们修好。” 简略地修理了一下横梯,小船骄做的帆重新代替了嘟嘟的马达,桅杆被拖拉在船后,已经不快乐的“女士”一瘸一跛地向旁内浦驶去。 9、进入迷离的世界 现在他们进入鲜为人知的海域,甚至艾克·富林特上尉船长也未到过此地,他们看不到船,因为船的航道在更北或更南边。 在两次大战之间,太平洋的这片海域被日本占领了,他们驱赶走他们自己以外的一切船只。这里的2500个岛屿除了通过日本以外,与外部世界没有任何联系,也没有一个日本人冒着生命危险到这里来旅行。 尽管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它被从日本手中夺过来,由联合国托管,美国控制,但仍是一片与世隔绝的海域。 这里的美国海军觉得他们好像生活在月亮上一样,当看到一条奇怪的船驶进旁内浦港,他们都觉得很兴奋。有人来拜访他们了。 来拜访他们的人也怀着同样兴奋的心情,他们急于从一瘸一跛的小船上下来,登上这座美丽的岛屿。 “太美了!”哈尔赞叹道。白色珊瑚,中间点缀蓝色的湖水,绿色的摩天大楼似的岛礁,如画的小山上布满椰子树、芒果树、榕树以及上百种说不出名字的林木,有的结满了丰硕的果实,有的盛开着美丽的鲜花。以前,西班牙人的说法是名符其实的,他们称这里为“花园岛”。而且,这里不像低矮的珊瑚礁,它能明显地得到充足的雨量。高峰和暴风雨有天然的联系,就是现在,高耸的托特劳姆山峰上还聚集着一片黑云,黄色闪电正穿透着乌云。 “天啊!”罗杰喊道,眼睛闪出了亮光。“人们总是谈论着塔西堤、萨摩以及其它美丽的岛屿,它们能和这里相比吗?” “根本比不上,”艾克船长说。他曾去过那些地方。“那我们为什么从未听说过这里呢?唉!我甚至不知道怎么叫它的名字……” “旁内浦、人们通常这样叫它,你没听说过它,是因为很少有人到过这里。” “看,直布罗陀!”罗杰喊道。 它的确像直布罗陀,但根据地图,这座塔叫“高卡克岩石”。它高出港口900英尺,那悬陡的峭壁像是在藐视所有的攀登者。 穿过珊瑚中的裂缝,失去桅杆的小船驶进了港口。在充满魅力的塔克提克岛和蓝卡岛之间,艾克船长抛了锚,这里有10英寻深,地图显示出岸边附近有危险的浅滩。 港口除了几艘渔船和海军登陆艇外,没有其它船只。有一架飞机,看上去很破旧,是卡特兰那号。 从坐落在陆地一角的旁内浦城开来一艘小艇,一位机敏的年青海军军官随艇而来,他自称是汤姆·布莱迪中校,旁内浦的代理军事长官。 “很明显,你们碰上飓风了。”他说。 “何止是碰上,”艾克船长说,“你们在这儿感受到了吗?” “幸运得很,它从我们北边过去了,但给我们输送给养的船碰上了。” “出事了吗?” “船沉了,它有5000吨。你们这个小蛋壳居然还浮在海面上,真是奇迹。”艾克船长骄做地看着这只被破坏的小船,“多么结实的小船,我们在这儿能找个地方把它修理一下吗?” 汤姆·布莱迪中校笑了,“不用担心,我们没有那么多客人,不用收港口费,除海军以外你们是6个月以来的第一批客人,你们要呆多久?” “这个问题需要亨特先生来回答,他是这次探险的领队。” “时间不长,”哈尔说,“当船长去修船时,我想租一只摩托艇去旅行一下,去一些小岛上看看。” 足有几分钟的沉默,布莱迪似乎在等待哈尔更详细一点的介绍,但哈尔不想告诉他去珍珠湖的秘密,尤其是船长在场的情况下。 “好的,”布菜边接受了,“我们给你找一条船,但刚才我知道你们都想先上岸,到小艇上来吧,我送你们。” 船长、罗杰和奥默先上了小艇,哈尔正准备跟随他们上去时,船长问道:“螃蟹哪儿去”我来找他。“哈尔说着走回船里。螃蟹不在般首楼。他走回船后部,进了储藏室,螃蟹也不在那儿。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打开他和罗杰住的舱房门。 螃蟹正在那儿翻他的笔记本和文件。 “你在这儿干什么?”哈尔严厉地问。 “没事儿,什么事儿也没有。”螃蟹沉着脸答道,他推开哈尔,走出屋子,上了甲板。哈尔跟着他,他们俩上了小艇后再也没说一句话。 哈尔在认真思索,螃蟹一定是在寻找有关珍珠岛的资料,很明显,他和翻阅斯图文森教授文件及威胁他生命的人是一伙的,他们把他放在“快乐女士”号上,要他找到他们还未找到的情报。 把这件事说出来是没有用的,但哈尔知道无论谁跟他去珍珠岛,螃蟹也不能去,当“快乐女士”号再度驶航时,螃蟹就不能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了。 旁内浦城是由日本式商店及房屋组成的,这是日本在占据岛屿时,用了30年的时间建造的;城郊是本地棕色旁内浦人的住宅。 布莱迪把他们带到一间日本式房屋门口,这间房在峭壁边上,从这里可以看到从港口到高卡克岩石塔的整个景色。 “你们在这里住多长时间都行,”他说。 “把这儿当你们自己的家吧。” 躺在干净的金黄色床垫上,看着外面蓝色湖水上点缀的绿色岛屿及钓鱼船的白帆,几千英尺高的山上的大岩石,从悬崖上飞泻下来的银色瀑布,生活是如此惬意。 “这里简直是天堂。”哈尔说。 但当他注意到周围少了一个人时,焦虑代替了快乐,螃蟹又失踪了,他现在又干什么去了呢? 10、珍珠交易商 城里只有一条商业街,螃蟹毫不费力地找到了营地服务商店。 他走进去,环顾四周,好像和什么人约好了在这里碰头,一个高个子略有些驼背的男人朝他走来。 他没有笑,也没有跟螃蟹握手,而是生硬地问: “你怎么这么长时间才到?我看到你们的船来了,我已在这里等了半个小时了,”他怀疑地看了商店服务员一眼,“我们得离开这儿,找个我们能说话的地方。” 他们走在街上,在拐角处拐进一条僻静的小巷。这里远离闹市区,一侧是山丘,茅草棚之间有一芬芳的花园,传来一阵阵素馨花、赤素馨花、肉桂以及前椭的芳香。螃蟹和他的同伴走过一棵硕大的果树下,树上的果实大似足球。他们又穿过许许多多奇怪的植物及树木,就像走在植物园中。 这里的人也像树一样俊美。男人有6英尺高,强有力的肌肉在褐色皮肤下现出它的曲线美。妇女头戴白花,婴儿又胖又快乐,一个孩子坐在路旁对着来到身边的高个子男人微笑。 高个子男人却用脚将孩子勾起,扔进了灌木丛。一时传来孩子高声地哭喊。 螃蟹越来越紧张,很明显,高个子男人生气了,螃蟹要告诉他的事也一定不会使他高兴起来。 他们来到一座欧式房屋面前,这儿有个花园,园中长满桔子树、柠檬树、芒果树、石榴树以及棕榈树。 高个子男人拉开门,把螃蟹带进满是霉味的客厅。两名旁内浦仆人立即忙了起来,一名妇女忙着摆椅子,另一名男子操着蹩脚的英语问主人是否需要喝点儿什么。 “出去!”高个子男人喊道,“你们俩都出去!”他连推带搡把他们推了出去,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脏鬼!”他粗鲁地骂道,“瞧他们那棕色皮肤,如果我是山姆大叔,我就会让他们在这个岛上消失。” 他示意螃蟹坐下,并拿了把椅子面对着他也坐下来。他把椅子向前拉,身体前倾,直到他的眼睛离螃蟹的眼睛不到两英尺远。略驼的背使他看上去像要跳起来的狮子。 “好,说吧,”他吆喝着,“你得到那里的确切位置了吗?” 螃蟹窒息得几乎停止了呼吸,他必须拖延时间,“你给了我一件难办的差事,我尽了最大努力,我也偷听了他和他弟弟的谈话,但他们从未说出什么,我还翻了他们所有的东西……” “别说这些了,你知道那个岛的具体方位了吗?” “不能说我知道了,但…… 他没能说下去,高个子男人重重地一拳打在他头上。他倒在地上,又昏昏沉沉、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用手抹着鼻子里流出来的血。 “你会后悔的,卡格斯!” “你敢吓唬我?”这个被称作卡格斯的高个子说。他居高临下地盯着螃蟹,像是竖在螃蟹头上的峭壁。螃蟹看到他手中拿了一支枪,他后退了几步。 “我是说着玩儿的,卡格斯先生。”这句话又使他脑袋上挨了一枪托,“闭嘴!别叫我的名字,我并不想让这里的人知道我的名字。” “不知道你的名字?可每个人都知道,从星期四岛到苏鲁海,你是最大的珍珠交易商。” “在那些地方他们知道,但不是在那儿。在这里,没有人会想到珍珠,这些海军官兵,他们对太平洋了解多少呢?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刚从学校出来。” “那么,如果你不是梅林·卡格斯——那个赤道以南最狡猾的珍珠交易商,你又是什么人呢?” 高个子男人稍稍站直了些,他的脸上几乎露出了笑容,“我是,如果你承认的活,受尊敬的阿基伯德·琼斯,我是美国一个教堂的传教士,我从旧金山飞来,给这些黑暗的岛屿带来光明。” 螃蟹嘲笑他,“你怎么能让别人相信你是个传教土呢?你曾经杀了两个人,在圣·昆顿监狱呆过一段时间。” “我说朋友,你也许会感到蹊跷,可就是魔鬼也能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而引用《圣经》。你知道,我家老头子是牧师。我成年以前一直去星期日学校,我能自如地引用《圣经》,或许,我引用的《圣经》与原文有个别词不符,但有谁能听出来呢?教民甚至让我给他们讲道,你难道不相信我能讲得很好吗?在狱中,当教士无法布道时,我就站到了布道坛上,我讲得很精彩,教民从未抱怨过。” “但你为什么要假扮成牧师呢?”螃蟹问道。 卡格斯又生气了,“你还不知道?”他粗声粗气他说,“我怀疑你干不好这事,所以我不得不准备好亲自出马。” “你的意思是准备和亨特斗?” “当然,他是个好人,是信仰上帝的人。他会欣赏像我这样身份的人的。我会想出法子得到我要的东西,别忘了我已经获得了很多情报,我在那个地方装了窃听器,我听到了他和斯图文森的谈话,唯一的麻烦是他们没有说出确切地点当教授的小客人离开后,我一直跟除他们到了郊外亨特动物饲养场。这样,我方知道他们姓亨特,然后,要做的事就容易了——只要跟着他们。如果你成功了,我们现在就在珍珠岛上了。” 他把枪放回外套内的枪套里。指着门对螃蟹说:“你可以走了,我没时间跟你在一起。” 但螃蟹没有动,“难道你没忘记什么事吗?” “忘了什么?” “付我钱!” 卡格斯发怒了,“付你钱?凭什么?你把事情弄糟了,我只知道你引起了亨特的怀疑,我该跟你要钱才对,而不是付给你钱。在我把你打死之前,快离开这儿。”他推了螃蟹一下。 “我会走的,”螃蟹嘀咕了一句,朝门外走去。在他打开门快走出去时,觉得安全了,接着说:“你会后悔的,别忘了我会揭穿你的伪装,我这就去见亨特。” 卡格斯的脸沉了下来,他的手下意识地去掏枪,但他停了手。他的思维很敏捷,螃蟹是对的,他会毁了我的计划。卡格斯必须制住他,但怎样才能制止他呢?光天化日之下把他打死是不可能的,上百人都可能听到枪声。就是他给了螃蟹钱,他也不相信这个小人能信守诺言。不,他得想出个更好的办法。 他那张狡猾的脸露出了近乎慈祥的神态,“想想,”他说,“我对你太过分了,毕竟,你尽了最大努力,没人能比得上你。好的,我得对你公平。现在我带你去喝酒,跟我来。” 对他态度上的突变螃蟹有些怀疑,但酒对他的诱惑力太大了。 他跟着卡格斯,回到那条主要大街上。然后,向峭壁走去。螃蟹吓坏了,因为他们好像径直走向亨特住的房子。 从那房子边上过了马路,就是一家小酒馆,十格斯停了下来。 一群旁内浦人早晨钓鱼后正在树下休息,他推开他们,走进酒馆。一个没精打采的白人站在柜台后面。 “托尼,”卡格斯说,“这是我的一位好朋友,他刚刚到。我想请他喝酒,让他喝个够。” “随时为你效劳,”托尼说,“我知道你的感情,在这个上帝都懒得光顾的地方,来个客人是很该庆祝一番的。” “听了你的话,我觉得该举办庆祝酒会,”卡格斯看了窗外一眼,说: “我想给我的朋友举办一场真正的酒会,螃蟹,请那些家伙进来,我们也请他们喝酒。” “不行,”托尼马上说,“请有色人种喝酒是违法的。” “法律!”卡格斯哼了一声,他拿出一打钞票,在托尼眼前晃了晃,“这就是法律,螃蟹,请他们进来。” 螃蟹对请当地人喝酒并不感兴趣,但既然卡格斯愿意付帐,有什么关系呢?他走出门去,请他们,他做出举杯放在嘴边的姿势,那些打渔人急忙拥进来。酒对旁内浦人来说,像炸药,就是没有酒,他们也是太平洋岛上最好战的人,有了酒,他们就更疯了。由于这个原因,卖酒或是送酒给他们都是违法的。“只有一个办法能请他们喝酒,”托尼对卡格斯说,“我把酒卖给你,可你得对此负责。” “当然,”卡格斯由衷他说,“就买20美元酒,给你钱,螃蟹,这是为你举办的酒会。”他把20元钱塞进螃蟹手里,螃蟹又将它递给托尼。 “好了,”托尼说,“请你在这张收据上签个名。” “这是为什么?”螃蟹嘟囔着。 “因为酒,只是证明我把它卖给你了,这样我就是清白的。” 急于喝酒的螃蟹在收据上签了字,当再找卡格斯时,他已经不见了。 两个小时以后,街对面房子里传出来的叫喊声扰乱了罗杰和哈尔对自然风景的欣赏。 艾克船长已经回到船上,奥默在厨房里练习做饭。 “奥默,”哈尔叫道,“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奥默出去了,但很快就回来了,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发生了暴乱,螃蟹被抓起来了。” 哈尔和罗杰跑到街上,十几个喝得醉醺醺的旁内浦人纠缠在一起,有二人受了刀伤,鲜血流了出来,在路的尽头,他看到螃蟹被海军警察抓住。 街的一边站着个高个子男人,他略驼背,手里拿着一本黑皮书。他慢慢走到哈尔身边,“发生了不幸的事情,”他说,“太不幸了。” 他用怜悯的目光看着那群烂醉的旁内浦人。 “出了什么事?”哈尔问。 “那个海员请当地人喝酒,这是对上帝和法律的背叛,这不过是发生在这个美丽岛屿上的无辜人民身上的又一不幸事件。” 哈尔看着被警察抓走的螃蟹的背影,“谁告诉的警察?” “我,”这位高个子的陌生人说,“作为一名市民和传教士,我觉得这是我的职责。” 哈尔注意到这人手中拿的黑皮书是本《圣经》,旁内浦有这样的人是多么幸运啊! “警察会怎么处罚他呢?” “很轻微的处罚,”传教士叹了口气,“或许会让他在监狱里蹲上60天,然后,很可能将他遣送回美国。” 哈尔的第一个反应是去救螃蟹,然而,他又想到,出了这样的事再好不过了。螃蟹是他的敌人,他是反对自己和斯图文森教授那一伙人的。只要他在船上,他就是危险人物。在监狱里,他做不出坏事,这才是哈尔的运气呢。 “我希望监狱的条件不错。”他说。 “没有比这个监狱更好的了,他将有一张舒服的床和可口的食物,他不配得到这些享受。” 哈尔伸出手,“我叫哈尔·亨特,我们今天刚乘‘快乐女士’号来到此地,飓风几乎毁了我们的船。” “真不幸,”陌生人握着哈尔的手同情他说,“我叫琼斯,传教士阿基伯德·琼斯。” “在旁内浦有教堂吗?” “没有,我也是刚到这里。我将到其它地方传教,这里已有牧师了。我认为主呼唤我到外面的小岛上去,那里的人从来没有机会听到主的声音,我刚才正在安排交通工具。” “你想租条船吗?” “不想,我的组织并不希望有这笔开支,我希望搭一顺路船。” “你去哪个方向?”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东、南、西、北,没有什么区别,只要有岛的地方,有人需要我们福音的地方。好,我的事就谈这么多,告诉我有关你的情况,你将在旁内浦停留吗?” “不,”哈尔说,“我也在计划一次旅行。”他有意拖延着,因为他不想立即邀请这位善良的传教士搭乘他们的船,他必须小心谨慎。 传教士琼斯先生也没有再问下去。事实上,哈尔觉得他很敏感,他说:“祝你在旁内浦过得愉快,并且有收益。现在,我得走了,我的一个当地朋友正在病床上等着我呢!” 是个不错的人,哈尔想。当他知道我们要去其它小岛时,也不试图挤进来,真有气度。很明显,他是受过教育的人,他的谈吐也确实像个牧师,哈尔想。可他很少听牧师布道。他应该是个高大、强壮的人。他猜想牧师一定很强壮,才能过那种生活。他也很聪明,这家伙看上去真聪明,甚至可以说精明。他猜想牧师一定要精明,才能对岛上的人做有益的事。他还听说这里的牧师几乎无所不能——造房子,建农场,给人以经商的经验,修车,治病。看上去这个人也会这些,甚至还会更多,他那样子是不会被人轻易难住的,应该想办法帮助他,但又不能,至少在更进一步了解他之前不能。 当卡格斯走向假设的朋友的病床时,他的大脑也在忙碌着:他是个不错的小伙子,但他们越不错,下场就越惨。我可以像捏根草一样把他们捏在我的指间。螃蟹——哈哈!他真是个傻家伙。我把他放在一个他无法惹事的地方。现在,我要顺其自然。几天后,一位好心的年青人就会邀请我搭他们的船去外面的小岛上。 他想得更远一些。他能够亲自去得知珍珠湖的位置,然后他就得设法摆脱哈尔和他弟弟,得让他们出点儿事,他得弄得像自然事故,没有人会想到是他千的,他再带着挖珍珠的人回到那岛上,将珍珠一扫而光,再把壳就地扔掉,把珍珠带到纽约和伦敦。每年,他都去这两个城市把他从南太平洋上买来的珍珠卖掉。他认识所有的大珠宝商,不论是在南太平洋还是在城市里,珍珠业发生的事他无所不知,他很早就知道斯图文森教授的计划,那还是他在塞勒比斯时,碰上了装着教授波斯湾珍珠标本的船去旁内浦途中补充给养。他只需要一个细节——珍珠湖的位置。 现在,他舒服地坐在家里,等着哈尔·亨特带给他这一信息,他肯定这个年青人是不会拒绝一个贫穷的、衰老的、忠诚的传教士的求援的。 11、来历不明的乘客 “我们给你准备了一条船,”汤姆·布莱这中校第二天来拜访亨特时说,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两个穿制服的很精明的年青人,他介绍他们是罗斯中尉和康那中尉,“那条船不大,有30英尺长。” “足够大了,”哈尔说,“发动机怎么样?” “是日本造的,‘哈卡塔’牌发动机,你知道,这条船是日本人用来捕东方狐鲣鱼的,现在,它属于本地的捕鱼队,他们收费很低。” “船里有什么设备?” “一个有四个铺位的船舱,一个厨房,外加鱼腥味。” “值这个价。”哈尔笑了。 “我想,”布菜迪对艾克船长说,“你也得一起去当个驾驶员吧!” “不,我得呆在这儿修‘快乐女士’,哈尔自己能驾船。” 布莱迪看着哈尔,充满钦佩之情,“探险家,科学家,现在又成了航海家,你真是个不错的年青人。” 哈尔脸红了,赞扬使他觉得不好意思。他不喜欢被称为年青人,他比布莱迪年轻点儿又怎么样呢?他比他高大、强壮,接受能力和他一样,“恐怕我对航海还没有经验,”他谦虚他说,“但或许对短途航行还可以。” “我想你能行,”布莱迪友好他说,“我的警察不得不抓走你的一名海员,真是件不幸的事。” 哈尔知道他在说螃蟹,“我本来也不会带他去的。”他说。 “他对我也没有用,”艾克船长接着说,“我不知道在旧金山时怎么把他带上了船。他来时别人对他很赞赏,但他却像海参一样懒,像沙果一样酸,他总是惹麻烦。” “这样就没事了,”布莱迪说,“他招待当地人喝酒犯了禁,我们对这点很严格,因此,当牧师告诉我们时,……” 哈尔找到了进一步了解这位传教士的机会,“这位琼斯先生是什么人?”他问,“你们有他的材料吗?” “恐怕没有,”布菜迪答道,“他一周前乘飞机到这里,他代表加州的某个传教组织,他似乎对南太平洋一带很熟悉,我知道他想搭船去一些小岛,很明显,他对当地人的福利很热衷。” “他昨天的行动就证明了这一点。”艾克船长说。 “他觉得旁内浦不够艰苦。”罗斯钦佩他说,“他想到外面的小岛上去,那里人的生活才艰苦呢。我想他是个不错的传教士。” “我们需要更多像他这样的人。”康纳补充说。 哈尔想,如果他被传教士阿基怕德·琼斯骗了,那么受骗的绝不只他一人。这位琼斯先生不是聪明绝顶——聪明到将四个有能力又有智慧的人都骗了,就是他的确是个好的传教士。哈尔为自己怀疑传教士的正直而感到不好意思,他更为没有主动让传教士搭他们的船而觉得过意不去。 布莱迪说:“你知道罗斯和康纳对帮助本地人的人的看法了。他们俩看上去像一般的海军军官,但罗斯是教师,康纳是医生,他们正努力使新一代旁内浦人健康聪明地成长。” “他们把它当饭吃,”罗斯说,“我是指教育,你们从未见过如此渴望学习的孩子。” “有很多种疾病吗?”哈尔问康纳医生。 “很多,大多数疾病都是白人带来的。” “恐怕,”哈尔说,“白人没给本地人带来什么有益的东西。” 医生点点头,“100年前,西班牙航海家将肺炎带到了这个岛上;40年前,一位德国无线电操作员把麻风病传给了本地人:英国商人带来了痢疾;美国人带来了麻疹,以及其它更为严重的疾病。本地人大量地死去,椰普岛由原来的13000人减少到4000人;库塞岛在美国捕鲸者到来之前有2000人,后来减少到200人:玛丽雅那岛由上万人减少到3000人。” “总共有多少人生活在这里的岛屿上?” “如果你指被海军监管的这2500个统称为麦克罗尼西亚的岛屿,总共有6万人,以前有40万。” “这个数字还在减少吗?” “没有。日本人控制了疾病的蔓延,我们必须给他们记一功,他们设立了医院,请来了高水平的医生,但我认为我们比日本人做得更好,因为现在所有岛上的居民还在增加。” “那就得给你记特等功了,”哈尔说,“为了你使这些人的生活有了新的开始。” 哈尔希望也从事类似的事业,收集和研究动物固然重要,但比起帮助人类自身来说,它就是个冷酷的事业了。能为岛上的人做些什么呢?当然,他首先可以做,也是最容易办到的事是把传教士带到他想去的地方,他会这样做的。 12、驶向神秘的珊瑚岛 远离了旁内浦,它那高做的“托特劳姆”山峰被乌云遮住。 除了这片乌云,天空一片湛蓝,海面风平浪静,摩托艇轻快地航行,海鸥紧随其后,飞鱼的鱼翅上反射着阳光。船的名字“机库”用日文刻在船首,意思为“菊花”。 或许这条船在日本造好后像花一样美丽,甚至有花的香味,但现在已不是这样。它满是死鱼的怪味,它的甲板和船舷上缘被无数的东方孤鲣鱼翅、箭鱼、梭鱼和鲨鱼皮划得遍体鳞伤。 但船上的每个人都显得兴高采烈,奥默在厨房里哼着波利尼西亚小调,罗杰站在船首,想用手抓住飞鱼,哈尔站在舵轮旁,感受着赤道的阳光和清凉的海风。 最兴奋地是传教士阿基伯德·琼斯了,每隔几分钟,他就毫无原因地爆发出一阵大笑。 “你一定感觉很好!”哈尔说。 传教士笑得流出了眼泪,“噢,太富有了,大棒了,想一想,你正带我去我想去的地方,……”他连忙纠正自己,“我是说,孩子,这对我的灵魂有益,你的豁达恢复了我对人类本质伪信心。是的,用《圣经》的话来说,就是‘你使我的嘴里唱出了新歌’。” “这没什么。”哈尔说。 “不,这的确重要,你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你不知道,哈哈,阿门!想想最终走上前去,去拯救迷途的棕色羔羊,难怪我想在上帝面前快乐地叫喊几声。” 莫名其妙的谈话,哈尔想,他引用的《圣经》有些牵强附会。这位令人不解的乘客快乐的叫喊声中似乎更充满邪恶。 但哈尔认为自己在这方面并不是评判员。他和牧师的接触很有限,或许,他们的行为都如此,他无法知道。 这其实无关紧要,琼斯先生谈话的方式与哈尔无关。他是去有人居住的岛上帮助那里的人民将上帝的福音带给他们,地图上标明,去珍珠环礁湖的路上有两个这样的岛屿。 中午时分,旁年浦已消失在他们身后,连盖在头顶上的乌云也从地平线上消失了。四周一点儿陆地也见不到。没有帆,没有蒸汽船冒出的烟,除了指南针和哈尔的计算,没有一点儿迹象表明他们来自何方,要去何处。 “我希望你是位够格的航海家。”罗杰说。 哈尔拿出从船上借来的六分仪和航海时针,仔细观察着。他将看到的数字记在航海日志上,把舵转向北稍偏西,这可以使他们一直驶向珍珠环礁湖。 但他也知道,事情不会这样简单,风可以使“机库”改变航向。另外,他们正进人北赤道洋流外围,他们无法测量洋流的力量和确切方向。洋流的主流是向西的。 在这片宽广的水域上要找到针眼大的小岛,对哈尔来说太难了。小船大小了,似乎迷失在无所不能的海洋之中,上面是无边的天空,根据地图,船底距海底山脉和峡谷之间有3英里深的水域。 哈尔不时观测着,把每次观测到的新数据记在航海日志上。夜幕降临时,很幸运,天气晴朗,可以借助星光航行,奥默和罗杰离开了舵轮,琼斯先生显然不是海员,他舒服地在舱里过了一夜。 太阳出来时,起浪了,小船有些颠簸。奥默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早餐。他们坐在甲板上,尽情享用着,琼斯先生首先吃完,他说有些晕船,到舱里休息去了。 一会儿,哈尔回到船舱拿航海日志,他看到琼斯先生正俯身朝向打开的航海日志,把上面的记录抄在一张纸上。 他的一侧朝向哈尔,背弯曲得像个水桶,突然发觉身后有人,但为了掩盖他的行动,背更弯曲了,又将那张小纸条塞进上衣口袋里。 然后,他高兴他说:“我正看你的航海日志,很有趣,我希望你不介意。” “没什么。”哈尔说。但他是很吃惊的,因为他看到了那个后背,它弯着好像偷了什么东西。他在哪里见过这个后背呢?一个藏着秘密的后背,一个藏着毒蛇的后背。 他想起来了,一个和现在一样弯曲的后背,它的弯曲好像藏着秘密,那是从斯图文森隔壁房子里偷偷走出的那个人的后背。那个人钻进一辆黑色轿车,哈尔曾怀疑那辆车跟着他们到了郊外。 无需再想下去了,一个神秘的略驼的背,现在抄航海日志及很快将那张纸藏起来更证实了这一点。教授曾经怕他的房里装了窃听器,以至他们的谈话被偷听了,因此,他没有说出那个岛的确切位置,敌人一定想要得到这一情报。这位传教士,或许他根本不是什么传教士。他聪明地安排了把他自己直接带到那个神秘的小岛去的计划,从航海日志上的记录他可以知道小岛的确切位置,以后,他什么时候想去都可以去了。 哈尔回到甲板上,从罗杰手中接过舵轮,开始想对策,他觉得自己轻易地上了当。说得多好听!为了当地人的福利事业…… 他知道他的对手是个老谋深算的家伙,或许还是个杀人犯。为了获得珍珠和得到财富,他可以不顾一切。 “你怎么出汗了?”罗杰看见哈尔脸上渗出的汗珠问道,接着说,“我像根黄瓜一样凉快。” 他会让罗杰继续像黄瓜一样凉快一会儿,还不想让他担忧。或许,哈尔想,他的害怕是毫无根据的,这人也许确实像他自己说的,是个传教士。 如果他不是,最好不要让他知道自己被怀疑了,那样,他可能要采取暴力手段。让他觉得他的计划成功了会更好些。如果罗杰和奥默也像自己一样害怕,他们的言语或表情就会使这位乘客感到已成了被怀疑对象。 “我自己也必须小心”。哈尔想。他一点儿也不能露出他已察觉了什么,他必须和这位不受欢迎的客人成为好朋友,同时,他也要想出办法对付他。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好几个小时,但当他再一次作记录时,他突然想出了对策。他计算船当时的位置是东经158°15′,北纬8°40′,但记在航海日志上时,在两个数字上各减去了10分,因此,航海日志上记载的他们的位置是东经158°5′,北纬8°30′。 下一次记录时,他从每个数字上减去20分,再下一次,30分:接着40分,……日志上的错误变得越来越严重,但哈尔心中一直很清楚他们的确切位置。他不满足中午的一次观察,而是每天观察六次,因为地图上标明,附近有暗礁。他把日志留在舱内,给琼斯先生充分的时间研究并抄写数据。 经度的一分就相当于一海里,等于6千多英尺,10分的差错就意味着相差10海里。几个这样的错误就会使小岛偏离航道,就是站在桅杆顶上或是瞭望台上也不会看到它的踪影。 如果这个人是个偷珍珠的贼,毫无疑问,他的计划是知道了这个岛的具体方位后再带着挖珍珠的人和潜水员来帮助他。哈尔确信,他再也找不到这个岛、用这样不准确的记录找这个岛如同大海捞针。 第二天,几棵棕榈树在地平线上方露了头。接着,一个岛出现了,哈尔从记录中得知,这里并不是珍珠湖,但乘客的眼中却充满了向往。 “大概这就是你们的目的地了吧?”他问。 “不,”哈尔说,“但或许你想在这儿上岸,从岸边停泊的小船来看,这里有足够多的当地人等你去布道。” 琼斯先生对此地并不感兴趣,“我想再走得远一些,或许,旁内浦负责这个岛的宗教仪式,我的任务是去从未接受过主的福音的地方。” 下午时分,又一个岛出现在眼前。当琼斯先生知道这也不是小船的目的地时,也决定再向前航行。 哈尔注意到他们离旁内浦越远,地图上的标注越不详细,有些岛屿上标着P.D.,意思是位置不准确,有些岛屿在海洋中出现却没有标在地图上。很明显,看地图的人不得不对太平洋这片鲜为人知的海域做大量的猜测。 哈尔觉得这里很容易迷路,他在脑子中用半径、视差、折光差、地平线的升起,以及其它办法计算着确切位置。他觉得自己太没经验了,如果他能用这种方法找到那个针眼大的珍珠湖,那简直是奇迹。 珍珠湖的位置一直记在他脑子里,他从未把它写下来——东经158°12′,北纬11°34′。 这个数字机械地在他脑子里重复着,以至他害怕睡梦中会读出这个数字。如果琼斯先生在离哈尔只有4英尺的床上听到这个数字,他们之间的游戏就结束了。 又是一夜星光下的航行。太阳升起后不久,在舵轮边的罗杰喊起来:“陆地!” “这就是目的地了。”哈尔想。他跑出船舱来到甲板上,传教士紧跟着他。 前方,一环状珊瑚簇拥着一湖绿水,珊瑚有两处很宽,形成了岛屿。岛上很荒凉,前天的飓风在一些岛上留下了痕迹,很明显,这地方损失惨重,椰子树被掀翻到10英里以外的地方去了,只有残留的树桩。 哈尔兴奋地观察着。如果他迷了路,找不到这个岛可怎么办呢?但他计算出的位置和一直在他脑中回荡的数据东经158°12′,北纬11°34′是一致的。这就是珍珠湖了。 他从每个数字上减去90分,在航海日志上记下:珍珠湖,东经158°42′,北纬10°4′。 让他把这个数据抄下来吧,他笑了,如果他的敌人试图向那个地点航行,他什么岛也不可能发现,或者,如果他发现了岛屿,也不是这个。他会在离正确位置以南90海里并以西90海里的地方,那他就远离珍珠湖100多海里了。 哈尔感谢上帝,琼斯先生不是海员,他在甲板上走路的姿势证明了这一点。当浪大时,他晕船,偶尔,他也操纵发动机和舵轮,但任何一个外行都会干这些,他唯一一次用六分仪时,还把它拿倒了。他从未试图算过航海日志上计算的位置。他完全处于哈尔的控制之中了。 好吧,让他好好看看珍珠湖,他再也没有机会看第二遍了。 “咱们绕湖行驶一圈,”哈尔对仍在舱轮边上的罗杰说,“别离珊瑚太近了。” 珊瑚围着湖水,周长还不到一海里,它的西边有一条水路通人湖中。罗杰乘着浪,将船驶进湖中,湖边深竟只有一二英碍,透过清澈的绿色湖水,可以看见湖底由七彩珊瑚形成的城堡似的天堂。 很遗憾,湖底的美景和飓凤袭击后的荒凉及两个荒芜人烟的小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当然,我不愿被遗弃在这里。”罗杰说,“看上去飓风毁了这里的一切生命。我敢打赌,甚至连蝙蝠也全死了。珍珠湖,嗯?它更该被称为饥饿岛。”奥默看着哈尔的手势抛了锚,哈尔精心选择了抛锚地点,在一高大的珊瑚后面,高耸的珊瑚挡住了北边的视线,船又漂浮了一两英尺,然后停止了。 “我们上岸呆会儿,”哈尔对琼斯先生说,“你大概对这个岛没兴趣,因为这里荒无人烟,或许你喜欢呆在船上。” 琼斯先生假装赞赏这个建议,“对,对,”他说,“我呆在船上,既然没有等待牧羊人的迷失羊群,这里对我就毫无意义。” 哈尔、罗杰和奥默走进了不足一英尺深的水里,淌着水上岸。他们爬过珊瑚向北走去,珊瑚很快将他们与船上人的视线隔开了。 13、珍珠湖 爬上西侧珊瑚礁,他们走向西北角珊瑚的宽阔地带,这里形成了一个岛,与东北角的那个岛被一条狭长的珊瑚带连接起来。 “一定在这儿附近,”哈尔说,“斯图文森教授说在湖的东北角。” 岛只有几百码宽。树木,如果这里曾有树木,也被飓风摧毁了,或许,整个岛都沉人水中了。凄凉的椰子树根像坟墓中的纪念碑,有几棵椰子树干残留下,其余的都被飓风卷跑了。 飓风很猛,它将一些珊瑚吹起,堆成10英尺高,如果你绊倒后正好伸出手来,手就会被锋利的珊瑚划伤。 岛靠近湖水的一边是个深深的海湾。大约有7深、不容易看见底。海湾有100码宽,孩子们向神秘的海底深处探望着。 “很幸运,我们把奥默带上了,”罗杰说,“我肯定潜不了那么深,你呢,哈尔?” “我试也不想试。”哈尔说。 奥默准备好下水,可哈尔拦住了他,“等会儿,让我们坐下把话说清楚。这就好像战前会议。” 他把他对传教士的怀疑说了出来。 “也许你是对的,”奥默说,“我认识很多传教士,他和他们不大一样。” “我觉得他是个骗子,”罗杰说,“让我们当着他的面这么说。” “不行,除非不得已,”哈尔警告他,“他有可能带着枪,我们可什么武器也没有。” “但他不会杀我们的,他不过是为了那些珍珠。” “别那么肯定,在这个海湾或许有一笔财富,我认为他为了得到它什么事都干得出。记住,这不像在家里,离警察很近。在这里,人就是法。除非迫不得己,否则我们对他还像往常一样,可我觉得你们得知道这件事,以至于一旦出了事儿,我们得立即采取行动。好了,奥默,你先到海底看一下。” 奥默脱了衣服,他那褐色身体笔直、强壮,像椰子树干。他站在海湾边的一块岩石上做好跳水姿势,他只穿着游泳裤,戴着一副手套,那是用来保护他的手的,在海底,他要用手抓住锋利的珊瑚向下沉,或是要拿长满刺儿的贝壳。 他开始了潜水员称为呼吸的过程,他深深地吸起气来,一次吸气的时间比一次长。他用双手帮忙,尽量将空气压进肺中,好像他的肺是压缩机。他屏住呼吸,跳进了水中,他没有潜泳,而是脚朝下一直向下沉,没溅起一点水花儿。 在到了水下10英尺的地方,他开始用力划水,向深处游去。 哈尔和罗杰看过潜泳表演,他们自己也参加过,但他们从未见过眼前的景象。任何一个美国人或是欧洲人,如果能潜入水下30英尺深就应该是冠军了,在这个深度,水压已经很大,海水似乎要把你顶上来,就像木塞从瓶口上爆出一样。 奥默继续向深处游,40英尺,50英尺,60英尺。 “我敢打赌,如果需要,他还可以潜得更深,”哈尔说,“这些人才真会游泳,他们两岁时就学会了。很多波利尼西亚小孩儿在学走路前就学会了游泳。他们在水中和在陆地上一样自如,像海豹、乌龟、青蛙和海狸一样属两栖动物。” 现在,孩子们模模糊糊地看见奥默不再游泳了。他靠在珊瑚底上,脚向上浮,把自己向下拉,松手,又抓住另一珊瑚。他重复了几次,看上去好像是用手在海底行走一样。 然后,他抓住一个黑色的圆东西,升了上来,刚露出水面。接着,他又沉下去,又上来时,抓住岩石。 吐出肺中的空气,像枪声一样。他大口吸进新鲜空气,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似乎听不见孩子们的谈话。 渐渐地,他缓过来了,他抬起头,笑了笑,孩子们扶他从水中爬出来,他把那个黑的圆东西放在岩石上。 那是个15英寸宽的巨大牡蛎。 罗杰高兴地叫了起来。哈尔默默地感谢幸运之星带领他找到了这个岛和这个海湾,找到了教授的牡蛎养殖场。一定在这里,因为在这片水域的野生牡蛎直径一般不超过6-8英寸。 “还有更多的这种牡蛎吗?”哈尔问。 奥默严肃地点点头,“所以海底看上去呈黑色,它被尖硬的贝壳覆盖着,有几百个。” 罗杰兴奋得手舞足蹈,“这就是说有几百个珍珠了。” “不对,”奥默沉着他说,“不是每只牡蛎都产珍珠,事实上,我们可能打开100个牡蛎才能发现一颗珍珠。” “是这样的,”哈尔赞同道,“但这里的比例会高一些,因为教授努力使这里的条件适应珍珠的生长。” “或许这只牡蛎中就有一颗珍珠呢!”罗杰拔出刀,想撬开贝壳,他费尽力气,也没有成功。 “告诉你个诀窍。”奥默说着,接过刀。他没有撬,而是把刀插进贝壳“嘴”中,深深插入中间的控制贝壳开关的肌肉中,切断了肌肉,贝壳自然张开了。 然后,他递给罗杰,“如果这里面有珍珠,”他说,“你用手在贝壳边缘摸就能摸到。” 罗杰急切地在贝壳边缘寻找着,没有珍珠,他显得有些沮丧,但他没有彻底放弃希望,“或许它藏在里面呢。”他将贝壳完全打开,在一团粘稠的分泌物中寻找着,但他什么也没有找到。 “真糟糕!”他觉得恶心,将贝壳仍到珊瑚堆起的小山后面,它落在山的另一边,打中了什么,接着,传来一阵哼哼声,罗杰向小山后张望,看到了传教士琼斯先生正将牡蛎的残渣从他的眼睛、鼻子和嘴上擦掉。 他开始说一些与传教士身份不符的话,然后,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便强做笑脸。 “你在这儿干吗?”罗杰问。 牧师没有理会小孩子的问话,而是走过来和奥默、哈尔打招呼,他的耳朵上向下流着一滴滴牡蛎汁。 “我有点儿为你们担心,”他说,“所以,过来看看。” “你在监视我们。”罗杰生气他说。 琼斯先生宽容地看着罗杰,“我的孩子,你必须记住,良好的行为是近乎神圣的。” “清白才是近乎神圣的,”罗杰纠正他。“你最好把脸上的牡蛎洗掉。” 琼斯不高兴地转向哈尔。 “你弟弟侮辱我,你能站在一旁熟视无睹吗?” “作为哥哥的责任,”哈尔说,“是保护他不受像你这样的无赖的欺负,他是对的,你在监视我们。” “我的孩子,你言过重了,你的话是不负责任的热血青年讲出的,但我的确是个可怜的传教士,我会真心原谅你的。”他把手放在哈尔肩上。 哈尔甩开他的手,“别唱高调了,你和我一样,根本不是什么传教士,你是个肮脏的两面派。” “好了,好了,”传教士耐心他说,“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平心静气地告诉我是什么引起了这场误会。” 哈尔怀疑了,难道是自己错了?很明显,这个人表现出任何传教士所具有的耐心和宽容。 哈尔又从另一方面考验他,“你能站在那儿告诉我,你从未听说过理查德·斯图文森教授的名字吗?” 琼斯先生似乎陷入沉思,“斯图——,斯——”他自言自语道,“没有,这个名字我一点儿也不熟悉。” “你难道没在他的实验室里装窃听器吗?”哈尔进一步追问道,“当他向我们布置任务来此岛时。你没偷听吗?难道从隔壁屋子里走出来,上了一辆黑色轿车,跟踪我们到亨特动物饲养场的,不是你?” “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琼斯先生说,他的声音不那么自信了,一滴牡蛎汁从他高高的鼻子上滴下来。 “我想不会是你把螃蟹安插到‘快乐女士’号上窃取这个岛位置的秘密吧?他难道没有翻开我的文件吗?你难道不是有意搭我们的船,从而攫取我们的秘密?你难道没抄过航海日志?在你能布道的岛上你下船了吗?你没有,你根本就不关心本地人,你只对珍珠有兴趣。”琼斯先生一屁股坐在椰子树干上。他伸出双手,宽宽的肩膀向前倾斜,脸色因愤怒变得很难看,但他扔控制着自己。 “好了,”他说,“我知道你揭穿了我的把戏,你知道了所有的细节,是不是?恐怕我不是你的对手。” 哈尔怀疑地看着他,这家伙是不是想用甜言蜜语放松自己的警惕呢? “不错,”琼斯先生接着产,“我知道再骗你是没有用的,我应该跟你合作而不是反对你。” “你无法跟我们合作。” “这不一定,我的朋友,不错,我不是传教士,这不过是个玩笑,我并无恶意。” “你只想从这里偷走珍珠。” “别说偷,”高个子纠正哈尔,“我不明白这些珍珠属于谁,这个岛并不是教授的财产,它甚至于不属于美国政府,它只是受联合国托管。即使如此,联合国也没有宣称拥有权,它不属于任何人,也就是说,任何人都有权占有它,我也属于任何人的范畴,你也是。这个湖及里面的一切都是公共财产,你和我都有占有权。” “你的意思是教授为了种植珍珠的费用,所遇到的麻烦,都……” “教授是个傻瓜,他太相信人的本性了。不错,人的本性是照顾自己,这也是我在做的事情。现在,咱们直说了吧。我叫梅林·卡格斯,是珍珠交易商,我从南太平洋挖珍珠的人手中买珍珠,把它们带到伦敦、纽约、巴黎,再卖掉,我懂珍珠,踉我作对没你们的好处,我卖珍珠的价格是市场上任何同行都无法比拟的。现在,我愿和你们对半分,怎么样?” “你站起来,”哈尔严肃他说,“我就会回答你。” 高个子男人站了起来。虽然,哈尔有6英尺高,卡格斯在他面前却像站起来的科迪亚克棕熊。哈尔伸出右拳,用尽全身力量,朝着满是牡蛎汁的那张脸击去。 卡格斯向后退了几步,他没有回手,而是右手伸进上衣里面,从左肩上摘下一支手枪。 “我的事你知道得大多了,”卡格斯粗声粗气他说,“或许你还不知道我杀过人,还不只一个。” “没有什么阻止你再杀一次。” 卡格斯的眼睛似乎燃烧了,“你再说一句话,我就开枪,背朝那棵椰子树干坐下。快点儿!你弟弟坐在你边上,快点儿!” 罗杰怀疑地看着哥哥,没有动,但当枪响时,他们都跳了起来。卡格斯开了两枪,一枪从哈尔身边擦过,另一枪距罗杰只有几英寸远,子弹打到岩石上,又弹进海洋中,湖对面传来清脆的回声,一只海鸥从树干后面出来,吓跑了。 两个孩子想,最好还是坐在那儿。 “你不想把枪放下,我们一对一练练?”哈尔建议。 “要我一个男人对付一个孩子?”卡格斯讽刺他说,“我可以用双手把你捏碎,但我为什么要费事呢?我用脑,不用肌肉。如果你理智些,动动脑筋,就答应我的条件,既然你不,我知道谁会答应,奥默,过来!” “你不会跟奥默达成什么协议的。”哈尔说。 卡格斯粗鲁地笑了,“我还从未遇到过不要钱的本地人。奥默,我想让你为我潜水,现在就潜,我给你的钱比你以前得到的多得多。好了,跳入水中吧。” 奥默英俊的脸上慢慢出现一丝微笑,“你错了,卡格斯先生,”他礼貌地说,“或许是你那新几内亚人要钱,但我们雷亚提亚人可不要。” “我会用枪命令你做事,快下水,要不我就让你在这个岩石上粉身碎骨。”奥默给哈尔递了个眼色,又看看卡格斯。 “你准备给我多少钱?” “这才对。你挖上来东西的五分之一价值归你,不论是贝壳还是珍珠。” 奥默若有所恩地点点头,“递给我手套,”他说,“卡格斯先生,它们在你身后的岩石上。” 卡格斯转身拿手套,哈尔刚起身,卡格斯回过头用枪对着他。 “你自己拿。”他对奥默说。 奥默走到他身后,卡格斯侧身盯着他的三名敌人。 哈尔很快一动,吸引了卡格斯的注意,同时,奥默像只老虎,跳起来压在这个高个子男人肩上,用一只手卡住他的脖子。当他拿枪的手举起时,奥默抓住了他的手腕,想使他松手,哈尔和罗杰从正面向他进攻。卡格斯用尽全身力气,抓住枪,又把枪口对准哈尔。 “注意,枪!”奥默喊道,他竭力扭住拿枪的手臂,枪响了,珍珠交易商的前几枪只是警告,但这次,他可真打了,只是波利尼西亚人扭住他的手臂,才使他没有击中目标。 他又把枪对准哈尔,哈尔的拳头正朝他脸上砸下。 奥默没能阻挡住拿枪的手臂,但他还能做一件事,他转动敌人的肩膀,使自己站在枪口和哈尔之间,枪响了,奥默倒在地上。 哈尔立即俯身在奥默身边,他清晰地记得那晚在比基尼岛上,他们忠诚地宣誓互换姓名,奥默遵守了他的诺言。 罗杰不再向敌人的太阳穴发动攻击。他转向奥默,卡格斯迅速消失了。 “让他走,”哈尔现在绝不会离开奥默,“我们待会儿再和他斗。” 奥默躺在那儿,紧闭双眼,哈尔摸他的脉,仍在跳动,鲜血从他右腿膝盖上方10英寸的地方流了出来。 哈尔检查伤口,有两个洞,一个是子弹打进去的地方,另一个是子弹打出来的地方,第一个洞周围的皮肤由于射程很近,已经被弹药烧红子弹可能只穿过肌肉,很幸运没有打中主动脉,伤口仍在流血,但并不多。 哈尔脱下衬衫,在湖水中浸湿,擦伤口。 “我们有青霉素就好了。”他说,“或者一些磺胺也行。” “船上都有,”罗杰说,“我去拿怎么样?” “在船上能更好地照顾他,把他放在床上,但把他抬过这座小山可不容易,要不然你把船开到这里来,不行,等会儿,我想我听见发动机的声音了。” 不错,湖对向传来发动机的马达声。 卡格斯驾着船,毕竟,这家伙还有点儿良心。 从突起的珊瑚礁背后驶出了“机库”,它穿过湖面,来到小海湾。同时,哈尔将他的衬衫撕成止血带绑在伤口上,他必须记住每隔15分钟将他松开一次。 他几乎原谅卡格斯了。很明显,这家伙知道自己错了。 “告诉他在哪儿停船。”他对罗杰说。 然后,他抬起头。很吃惊的是,发动机停了,船仍离岸100多英尺。 “你还要打开发动机,使它再向前驶一点儿。”哈尔叫道。 卡格斯用懒懒的一笑回答了他,他转了舵。小船慢慢转向,停住了。 “你犯了个小小的错误,”卡格斯讥笑哈尔,“我并不想靠岸,只是想在我离开前向你表示感谢。” 哈尔和罗杰惊呆了,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这是什么意思?走?”哈尔问,不安之情像条蛇在他背上爬来爬去。 “没错儿,你不接受我的条件,所以,我必须自己走了。我要去旁内浦,找一条小船和一些潜水员,然后再回来。” “你不能这么做,”哈尔说,“你知道你不会驾船航行。” “那有什么?旁内浦是个大岛,如果我让船一直向南走,就一定会到。” “但我们得送奥默去医院,他在这里会死的。这你也不关心吗?” “我为什么要关心呢?” “这地方……”哈尔看着被飓凤洗劫一空的小岛,很害怕,“你不能把我们扔在这儿,我们活不到你回来。没有食物,连只螃蟹也看不见;没有房子,也没有建房子的材料;没有淡水,我们会渴死,你会进监狱。” “我进过监狱,”卡格斯说,“我不想再进一次,这就是为什么我不把你们三个打死。如果有人问我,我并不觉得有人会问我,我就说你们决定呆在岛上等着我回来,如果你们等不到我回来,就与我无关了。” 他的手放到发动机开关上。 “等会儿,”哈尔喊,“至少你可以做一件事,拿出急救箱,把那管青霉素和那罐磺胺扔给我们。” 卡格斯笑了,“我自己可能还用得着呢,老朋友,在海上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微风使船离岸稍近了些。突然,罗杰潜入水中,奋力向小船游去。哈尔紧跟其后,如果发动机第一下没有起动,他们就会追上小船,可追上后,到底怎样对付这个持枪人,他们还没来得及考虑。 卡格斯打开开关,发动机起动了,螺旋桨转了起来,沉重的小船慢慢起动,有一阵儿,孩子们好像能抓住它了,可接着,它行进的速度就比他们游得快了。 他们不再向前游了,踩着水,看着小船穿过湖面离去,就在小船进入大海之前,卡格斯挥手向他们告别。 然后,除了船在水上留下的波纹,什么也看不见了,什么也听不见了,只有在飓风离去后活下来的孤独的海鸥的鸣叫声。 “只好如此了,”哈尔说。绝望使他的心冻结了,他们懒懒地游回岸边,爬上炎热的岩石,在奥默身边躺下。哈尔和罗杰默默地相对而视。仍然很难接受事情的真相,他们的眼光停在光秃秃的珊瑚堆上。 罗杰虚弱地笑了起来、“我一直盼望有个机会被遗弃在孤岛上、但我从未想过被遗弃在如此荒凉的岛上。” 14、荒岛 奥默微动身体,呻吟着,他的前额因痛苦紧锁着。他睁开眼睛,看着罗杰和哈尔,渐渐地记起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他想坐起来,可皱起眉头,又倒了下去。 “你最好躺着,”哈尔说。奥默强使自己笑了笑,“我昏过去后发生了什么事?我错过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我们刚刚跟卡格斯告别。” “告别?” “他走了,驾驶着那条船,去旁内浦找小船和潜水员。” 奥默睁大了眼睛,“不,他一定在吓唬我们,只是想吓倒我们答应他的条件,他今晚之前就会回来的,他不会把我们扔在这个岛上的。” “希望如此。” “至少需要三天,他才能到旁内浦。他恐怕要在那儿呆上一个星期甚至两个星期才能找到小船和潜水员。潜水员可不会轻易地跟他来,他有没有意识到在这三个星期里我们的命运如何呢?” “我想他知道,他一点儿也不在乎。” 看着耀眼的阳光下一片荒凉的白色岩石,奥默说,“你们知道为什么这个岛上无人居住吗?” “不知道,为什么?” “因为人类无法在此生存,或者至少没人愿意尝试,这里没有足够支持人活下去的东西,就是仅有的一点儿也被飓风卷走了。连鸟也觉得此地无法生存。在湖里,我没见到鱼、罗杰称它是饥饿岛,这个名字恰如其分,甚至还可以称它为死人礁。” 他闭上眼,因疼痛扭动着身体,然后,他抬起头,笑了。 “我不该那么说,可能因为我觉得虚弱。当然,无论怎样,我们都能生存。但我们要做的事很多,我不能躺在这儿躲清闲。”他挣扎着坐起来。 “你躺下!”哈尔命令道,“看看你在干什么。伤口又开始流血了,我们没有药。” “你错了,”奥默虚弱他说,“我头下枕着的东西就是药。”他的头枕在椰子树干上。 “我们用它能做些什么呢?” “拿出你的刀子,哈尔,刮树皮,细细地刮,使它成为碎未,然后,把它敷在伤口上,它有收敛作用,可以止血。” “但还没有消毒啊!” “消毒了,太阳的暴晒就能消毒。” 他曾听说波利尼西亚人如何巧妙地运用香草、芦笋、树根和各种树木治病,但他从未想到在他病人的头下会找到药。 他细细刮着,直到有足够多的椰子树皮粉,然后,把它敷在伤口上,再从衬衫上撕下一条布作为止血带绑住伤口。 哈尔把手放在奥默的前额上,很烫。奥默发烧了。 “我们得把他抬到荫凉处。”哈尔告诉罗杰。 阳光照得他们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他们审视着小岛,被晒得发亮的岩石似乎在嘲笑他们。树桩下面有一点儿荫凉。他们把奥默抬到那儿,虽然他们得根据荫凉的移动不时地移动奥默,可总比没有一点儿凉快地方好多了。 “不管怎样,我们得建个栖身之处。”哈尔说。 罗杰痛苦地笑笑,“想得美!”但他立即起身开始在岛上寻找建筑材料。 奥默的嘴在动,哈尔俯身听他说话。 “我希望我说的话并没使你们太着急,哈尔,我们能生存下去的,毕竟,时间不会大长。一两个星期,最多三个星期,他就会回来。他会找到路的,他有航海日志,又不是他不回来了,那形势就严峻了,没有船会路过此地,我们会腐烂,但我们无需着急,他会回来的。” “对,奥默,”哈尔说,“现在看看你能否睡一会儿。” 哈尔觉得心寒,只有他知道,卡格斯永远不会回来了。 卡格斯可以参照航海日志,这是个多么残酷的玩笑。哈尔本想跟卡格斯开个玩笑,现在成了他跟自己及两个同伴开玩笑了。这个玩笑会夺走他们的生命。航海日志上的记录与实际相差100海里,在那里找不到岛,卡格斯根本不知再向何方航行,他找到这个岛的机会是千分之一,甚至是万分之一。他或许会整日整年地寻找也找不到,他可能来到离此地12英里的海域,但他仍可能看不到珍珠湖,岛上的珊瑚没有高过海平面10英尺的,也没有高耸的树木,在近距离内,珊瑚可能被误认为是风在海面掀起的浪花。 即使大约经过一年的寻找,卡格斯奇迹般地找到这个岛,他们会怎么样呢?他会在岩石丛中发现他们的尸骨。 或许卡格斯并不想让他们死在这里,或许他会在他们死前赶到这里。但哈尔确信他是不会回来的。 罗杰和奥默知道是他签署了他们的死亡证书会不会怪他呢?他们不会怪他,但他们躺在这可怕的白骨般的珊瑚石上,忍受饥饿时,还能不怪他吗? 至少,现在还不能让他们知道,这会使他们丧失最后的一丝希望,这对奥默伤口恢复也没有好处。 哈尔忘掉了不快,一心照顾奥默,伤口已停止流血。偏方灵验了,他小心解开止血带。把它解开,可以防止伤口腐烂,伤口没有出血,哈尔对椰子树皮的止血作用很佩服。 他把撕成条的衬衫拿到海湾边,浸在水中,在空中甩一甩,水蒸气使衬衫上的水降温,把它敷在奥默滚烫的前额上。奥默昏睡着,几乎不知道哈尔在干什么。 罗杰也没运气。建房顶的自然材料应该是椰子树叶,岛上有数不清的树墩,但大多数倒下的树干部被下暴雨时的大浪冲走了。 有几根树干被死死挤在岩石缝隙间,他满怀希望地检查着它们,可惜树叶在树倒前就掉光了。 好了,也不一定必须用椰子树叶。阳光大强了,他闭上眼睛,思考还能利用什么,露兜树叶可以,或者芋头叶也行,在一个颇为荒凉的岛上应该满是这类东西。他曾读过很多有关荒岛落难者的故事,他知道荒岛该是个什么样子。 它应该是像冰箱一样充满食物的一片丛林,你只需爬上树摘一支香蕉或是面包果,或是野桔子,或是柠檬,或是芒果、木瓜、酸苹果、榴莲、柿子、番石榴,或是野葡萄。湖里尽是鱼,从海滩上你可挖出大量的蛤和蠔。鸟也很多,可以用手抓到,朝向海边的峭壁上有满是蛋的鸟巢。当大海龟晚上上岸下蛋时,你便可找到它。你可以喝到山里的清泉,在林中的池塘里沐浴,你还可以及时用竹子搭个棚,用椰树叶搭个顶。 他睁开眼,白色岩石的反光刺得他眼睛生疼,他眨眨眼。 然后,他在海浪冲不到的岩石中发现有个东西倒在那里,很像翻过来的船,或许,那真是被飓风卷到岸上来的小船呢? 他的心因兴奋跳得快了,如果那真是条小船,他们就能离开饥饿岛。他朝它跑去,还被尖利的珊瑚绊了一下。 可这不是条船,而是一条大鱼。鱼腹朝上,已经死了,它足有30英尺长,和大象一样的宽大。 它的身体是棕色的,上面点缀着白色斑点。它的脸看上去像只被放大了几百倍的不高兴的牛蛙,脸两边的角上长着一对小眼睛。 最吓人的部分算是鱼嘴了,有4英尺宽,嘴角长有长长的须。 人们会认为这么个凶猛的庞然大物一定是食人动物,但罗杰以前见过这类鱼,他知道这是鲸鲨,是所有鱼类中最大的一种。有时还会见到比这条鱼还长两倍的鱼。虽然它是鲨鱼,但它对人无害,它只吃很小的生物,有些生物用放大镜才可看到。 “但也不能用它来做房顶啊!”罗杰提醒自己,走开了。然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转回身。他想起曾见过住在西怕利亚阿穆尔河流域部落人的房屋的照片,在那个地区,没有用来建房屋的林木,因此,人们用鱼皮建房。用鲸鲨皮造个小棚子怎么样? 他跑去告诉哈尔,他想哥哥可能会嘲笑他的主意,但哈尔说,“为什么不能呢?我想你说的有道理。” 他们回到鲸鲨那里。 “它肯定是整个太平洋最难看的鱼了,”哈尔说。他摸摸粗糙得像砂纸似的鱼皮,“要剥这张皮可不容易,但我们的刀很锋利,我们从腹部开始割,在脑后和翅前将它切断。” 鱼皮有如砂布般粗糙。有时,除非用珊瑚块当锤子锤,刀于是进不去的。 哈尔汗流侠背,喘着粗气说:“这东西有一个好处,一旦我们用它做屋顶,肯定比任何椰树叶都耐用,它一定和石棉瓦一样结实。” “而我们需要的,”罗杰插嘴说,“只是等卡格斯几个星期。” 哈尔觉得心一沉,他还不准备告诉罗杰,但他是不是该对卡格斯不回来这一坏消息有思想准备呢? “当然了,”他努力使语调轻松,“但也有我们见不到他的机会。” 罗杰停步望望他。 “那我们怎么办?” “噢,我们会战胜困难的,我们必须这样做。现在,让我们努力把这个角落里的皮割下来,我说,这皮可真厚!” 经过两小时的艰苦劳动,他们停下来休息,鱼皮还未剥下一半,死鱼的味道大强烈,太阳光像锥子般射在他们头顶上,他们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罗杰用袖子擦了一下脸上的汗,哈尔已把他的衬衫变成了止血带、绷带、降温敷布。现在,他用弟弟的衬衫襟擦着汗。 “有杯水喝就好了。”罗杰说。 哈尔严肃他说:“我们在想什么?水!那比房子还重要,甚至比食物更重要。让我们把剩下的活儿留着明天干,去看看奥默怎么样了。然后,就去找水。” 奥默睡着了,树墩的阴影已移开,哈尔和罗杰又把他拾到阴影里,哈尔将敷在他脑袋上的布浸在水里涮了涮,然后,重新放在奥默的前额。 开始找水了。孩子们出发时,显得情绪很高,但实际上,他们都不抱什么希望。在这个被太阳烤得发热的荒岛上,怎么能希望找到淡水呢? “飓风来时,这里一定下了大雨,”哈尔说,“可能有些留在岩石缝中。” 靠近岸边的一个岩石缝像个碗盛了一点点水,罗杰迫不急待地跑过去,用手捧起水尝了尝又吐出来。 “咸的!” “一定是巨浪留下的,”哈尔猜想着,“让我们去离岸边远点儿的地方找吧。” 他们发现许多岩石洞里面都没有水,有些洞中,有水存留的痕迹,但他们都渗过多孔的珊瑚石,枯干了。 罗杰检查着椰子树墩。 这些树上一定有椰子。 如果他们能发现果实,就既不会缺水,也不会缺食物了。那清凉,甘甜、牛奶似的椰子汁该是多么可口啊!还有那白色椰子肉。 可费了半天劲儿,也没找到椰子。 “找不到椰子的原因,”哈尔说,“是它们漂走了,当海水冲上陆地时,椰子随之漂到了大海之中。” “下一步我们怎么办?”罗杰问。 “挖,”哈尔建议,他带路来到海边,“人们说,如果你在落潮后的海边挖个洞,可能会找到淡水。这地方怎么样?刚好在潮水线以下。” “这主意听来真怪,”罗杰说,“但我不想问你其中的道理,我们要么挖洞找水,要么就被渴死。”他捡起一块珊瑚片当作铁锹,在地上挖了起来。 挖了大约3英尺,哈尔停止了,“别挖了,看看怎么样了。” 洞中渐渐渗出了水,顷刻问就有四五英寸深。 “你怎么知道这一定是淡水呢?” “我不知道,”哈尔说,“但我希望是淡水。在其它珊瑚岛上有类似的情况,遭海难的船员就是用这种方法免于渴死的。” “它为什么是淡水呢?” “海水渗过沙子时,失去了一些盐分,雨水从岩石渗过来,你现在试一下,小心,只喝表面的水,淡水比重比海水小,会浮在上面。” 罗杰舀了一点表层水尝了尝,然后又喝了几口,“咸的,”他说,“但比海水要淡一些。” 哈尔尝了尝暖暖的、略带咸味的水,失望了。 “再多喝点儿你就会觉得恶心。” 罗杰的确觉得有些恶心,他用手支撑着前额,将吃过的早饭全吐了出来。 他转向哥哥,生气他说:“都是你的淡水,你对如何在荒岛上生存的无知可以写成一本书了。” “恐怕你说得对,”哈尔承认道,“我只知道美国海军教导人求生存的办法正是我们现在所采用的。” “那为什么不起作用呢?” “或许因为这里的沙子太粗,无法过滤海水;或许没有足够的雨,或许雨水透过岩石流走了。” “行了,别站在那儿告诉我‘或许’了,还是给我找点水吧。” “有时,”哈尔说,“我觉得你被惯坏了,你觉得这岛上只有你一人渴吗?” 罗杰不作声了,他们又开始了枯燥的寻找。他们走过像桥一样连接两个小岛的一段狭长珊瑚。一侧是海水拍打岩石的浪花;另一侧,一片白色沙滩斜向插入湖底。湖面一平如镜,这里不过12英尺深,湖底有如仙境,粉色的宫殿,宝塔,小型饰物,全是微小的珊瑚虫建造的。 如果能忘掉炎热,疲劳。红肿的眼睛及饥渴,这里可称得上是令人喜爱的地方,但他们现在却被痛苦折磨着。 珊瑚渐宽,形成了另一个岛。他们用了一个多小时找水,除了在岩石凹陷处海浪留下的海水外,没有再发现一点水。有椰子树桩和树干,却没有树叶。他们满怀希望地想在树桩顶部凹处找到雨水,但雨水也已蒸发尽了。 后来,他们找到了一只椰子,它被压在一块岩石下,浪没能把它冲走。 他们剥掉椰子壳,激动得手有些发抖,壳中间已经碎了,哈尔把刀子插进去,在椰子上部打了个洞。当他们看到椰子内部时,都失望了。 “太遗憾了,”罗杰说,“已经坏了。” 海水透过碎壳,腐蚀了椰汁和椰肉。 哈尔取下椰子中间的硬壳,“至少,我们现在有个杯子了。” “有杯子没东西盛又有什么用?” “我们会找到东西的。” 他们一直找到太阳落山。肚子开始提醒他们,不仅需要水,还需要食物。 “这儿有水!”哈尔惊叫道。罗杰过来、看他找到的只不过是在岩石缝的土壤中生长的低矮的宽叶野草。 “这就是你说的水!”罗杰讽刺他。 哈尔井没有理会他的讽刺,他剥开一片叶子,吸吮着。叶子上满是清凉的汁,滋润着他干燥的嘴唇和火烧火燎的舌头。哈尔的脸上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罗杰咬了叶子一口,“天啊,太棒了!”但他们都没有再接着吸吮下去,俩孩子只有一个想法,挖出些草叶,拿回他们呆的岛上去。如果他们渴,那么正在发高烧的奥默会更渴。 奥默不停地翻着身,他睁开眼,眼睛因发烧而变得很红。 “我们给你带来了水,奥默,但你必须自己吸吮,我不知道你们岛上的人称这是什么东西,但我们叫它藜或马齿苋。” 奥默急切地接过植物,他吸吮着叶子、茎以及根,井将汁吞咽下去。 “太好了,”他高兴他说,“我希望你们为自己再找一些。”他看着罗杰。 “这些都是你的,”罗杰说,“我们没事儿。” “很抱歉,我们不能招待你吃晚餐了,”哈尔说。 奥默笑了,“我只需要水,现在我可以睡觉了。”他又闭上了眼睛。 哈尔又去寻找马齿克,但没有找到。他从叶子上吸到的一二滴水似乎增加了他的饥渴感,他很高兴看见太阳终于落到地平线以下。珊瑚石很快降温了,感谢上帝创造了夜晚。他疲倦地想,又一个炽热的白天将会来临,接着是另一个,另一个,直到他们死在这个被海包围的岛上。 怎么样才能找到水!这仍然是最重要的问题。他坐下思考,把手放在岩石上。突然,他意识到岩石很湿。 露水,开始有露水了。在黑暗的影子里,湖面上笼罩着一层雾,如果他能想办法收集露水波利尼西亚人知道怎样做,如果他能知道他们的办法就好了,他想问奥默,但又必须让奥默睡觉。 他走到湖边,在沙滩上挖了个2英尺宽的洞,把椰子壳放在洞底,用从奥默前额上取下的罗杰的衬衫盖住洞口,在椰子壳上面的衬衫上挖了个洞。然后,在衬衫上用石子搭成3英尺高的“金字塔”。 夜晚,露水将会集中在石子中间的空隙中,顺着石子滴到衬衫上,再流进椰子壳中。早晨,他们就会有一椰壳淡水了。 哈尔回来时,罗杰已躺在奥默身旁睡着了,哈尔躺在凹凸不平的珊瑚上,尽量让自己觉得舒服些。 但他无法入睡。决定着生死命运的三个词一直回荡在他的脑海中,这就是:水,食物及住处。 他想起了家中舒适的生活,在那里,住在相当考究的房子里,睡在舒服的床上,拧开水管就有自来水,到了吃饭的时间就有人准备好了并且告诉你。 家中的生活太好了,人们已经习已为常,忘记了去欣赏它。哈尔觉得他再也不会认为家中的生活是理所当然的了。 他的喉咙像砂纸一样干燥,胃像鼓一样空,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见了雨,又惊醒了。 哈尔仰望天空,没有一片云彩比他的手掌大,星星闪烁着,银河系就像一条满是白点儿的玻璃路。 比基尼岛那一晚,他曾听到灌木丛里有小动物跑来跑去,但在这个被奥默称为“死人礁”的地方,除了海浪声外,万籁俱寂。岛上那条死鲸鲨的身上,不时传来了“死亡”的气息。 哈尔困惑地睡着了。 15、鲸鲨皮屋 黎明时分,哈尔醒了。尖硬的珊瑚石在他背上硌了许多小坑。空气凉爽,新鲜,使他有些抽筋。哈尔觉得不像昨晚那么渴了,那么饿了。他明白,这不是个好征兆——他的身体开始麻木清爽的空气使他重打起精神。无论怎样,他们要战胜这个珊瑚岛,也要战胜卡格斯。 他试图回忆诗句——清晨露水似珍珠,自然界是美好的万物。他情绪饱满地起来,接着去察看椰子壳里是否有露水。 椰子壳中几乎有一半露水。他希望能更多些,但不可能,由于雾不是很浓。他把这珍贵的液体拿回到宿营地。 奥默的身体在颤动,看上去他似乎人事不省,哈尔用手抬起他的头,将一半水灌进他的喉咙里。 “你把剩下的喝了吧。”他对罗杰说。罗杰正坐在一边打着哈欠,揉着背上被珊瑚硌的痕迹。哈尔递给他椰子壳之后,过去继续剥鱼皮了。可怕的太阳就要升起,很明显,他们应该来得些措施了。 罗杰坐在那里,看着椰子壳底的淡水。如果此刻让他选择水还是100块钱的话,他会说:“我要水!哼!”——骆驼可以一星期不喝水,可他哥哥说他被惯坏了。奥默在轻声呻吟着,喃喃地自语:“太热了——太热了!太热了!”脸上淌下了汗珠。太阳出来之前他就这么热、呆会儿他会觉得怎样呢?罗杰掰开奥默的嘴,将剩下的水全倒入他的嘴里。 他觉得自己很高尚,然后,出去帮助哈尔。他曾想告诉哈尔他刚才的行动,这样哥哥就不会认为他被惯坏了。但最后他决定缄口不言。 火红的太阳升起了,他们才将鱼皮剥下来。这张鱼皮很大,有20英尺长,8英尺宽。他们将粘在皮上的肉刮掉,然后,退后几步,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你这主意真好!”哈尔说。 “我记得你告诉过我,什么地方的人们用鱼皮建房,是在西伯利亚吗?” “是的。人们称他们为鱼皮鞑靼人,他们的食物是鱼,他们用鱼皮做衣服和鞋,他们的屋子是用柱子支撑着鱼皮建起来的。当你来到一个鱼皮村附近,从气味就可以有所感觉。” “我明白你的意思。”罗杰说着,把鼻子扭到一边。 “太阳晒过后,鱼皮的味道就没那么刺激了。但我们应该把这具鱼的尸体处理掉。让我们试着把它推到海浪能冲到的地方去。”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们才把这个奇特的肢体移到水边。 “这鱼有很多肉,”罗杰说,“可惜我们不能吃它。” “它腐烂得太厉害了,最好还是别吃。” 这样,他们抛弃了大海奉送给他们的有毒早餐,拖着鱼皮,返回到宿营地。 现在他们郑重地开始了建房。没有钉子、螺丝钉、螺栓,没有横梁、栅栏、木板,一个建筑师通常认为建房必要的东西他们都没有,他们必须发挥独特的创造力。 “鱼皮只够做房顶,”罗杰说,“把珊瑚石垒起来当墙怎么样?” “当然可以,但我们还需要房梁及支撑房顶的柱子。那个椰子树干可以用来当房梁,它不太粗但又细又长,我想我们能把它搬起来。” “如果我们能发现几个等距离的树桩,就可以用它们当柱子了。”岛上有许多残树桩。他们发现有两个,大约有8英尺高,相距12英尺。 他们用刀子将树桩顶部削成V形,再将树干平放上去,架在两个树桩上的切痕处。现在,房梁造好了。 “建房从屋顶开始真是大有趣了。”罗杰说。 “并不新鲜,波利尼西亚人经常这么做,日本人也这样。先建房顶,把它吊在桩子上,庆祝一番,然后再建房顶下面的部分。” 他们把20英尺长的鱼皮盖在房梁上,这样每边有10英尺长。然后,砌墙。他们将珊瑚石垒成4英尺高,尽量把石头摆齐,使墙里面平直,墙外面用更多的石子撑住,在墙的侧面还留出4个缺口,作为通风口和进出的门。 然后,他们从房梁两端到墙顶部把鱼皮拉直、并用珊瑚块压紧。 房子建成了,毫无疑问,没有人见过这样的房子,就是鞑靼人也会觉得蹊跷。 他们把奥默抬进去,把他放在最平的那块地上。看到这里又黑又凉快,他满意地出了口气。3英尺厚的珊瑚石垒成的墙挡住了阳光,鱼皮虽不像棕榈叶隔温效果好,却比木屋顶要强。房顶低了些,但对于暴风雨的袭击,房子还是低矮隐密些好。 从房顶长度计算,这房子只有8英尺,但从地面上计算,它有20英尺,足够三个人居住的。 “下雨天我们甚至有地方在屋里做饭。”哈尔说。 “如果有雨,如果我们能有饭做,如果我们没有火柴就能点着火。”罗杰讽刺说。 哈尔咬咬牙,“我们应该使如果成为现实。我无法人工降雨,可我们一定有办法找到淡水。让我想一想,可以从蔓草汁中得到水,可这里没有蔓草;仙人掌中有水,可这里没有仙人掌;露兜树怎么样?就是在如此恶劣的地方也应该有这种植物,那些中间空的须根就含有水分。走,咱们去找一找。” 他们出去了,好像热情很高,可心里并不抱很大的期望。 哈尔捡起块石子递给罗杰,“吸吸这儿,”他建议道,“它会促使唾液分泌,你会觉得像喝了水似的。” 他们艰苦地寻找着,一直到天黑了也没有发现露兜树,也没有任何包含水分的植物。这里似乎和月亮一样干燥、死寂。 晚上,哈尔又垒起石堆,收集露水。但是风刮起来了,形不成露水。早晨,椰壳是空的,连病号奥默也没水喝了。 奥默苏醒过来。他的腿很疼,由于发烧,使他感觉很渴,他忍受着。从他的前额和双颊看出,他已不发烧了。哈尔为水的多征求他的意见,告诉他他们的努力,“或许你有更好的主意。” “没有,我要做的你们都做了。你们很聪明——先找到马齿苋,后来又收集露水。” “我一生中从未觉得自己这么愚蠢。”哈尔说。 奥默看着朋友那张憔悴、困惑的脸。 “你让烦恼折磨坏了,愿帮我个忙吗?” “当然,什么都可以。” “你和罗杰到海里去游泳,我们那儿的人相信,在事情变糟时,先不要理会它,去玩一玩,这样,会使你精神放松,能更好地思考一下。” “好的,奥默先生,如果你认为必要,”哈尔说,“但看上去好像是在浪费时间。” “小伙子,我觉得这样很有益,”罗杰说,“我们到海洋那边去游,那里更凉爽些。” 这里的海底不是渐渐倾斜下去的,很陡,他们跳进波浪中,像两只嬉戏的海豚,潜水,游泳,打水,将烦恼抛到了脑后。 “你追不上我。”罗杰喊。 “你打什么赌?” “你追上,这个岛就是你的了。” “我可不想要这个荒岛,但我要追上你。”罗杰消失在水中,哈尔也潜入水里。 在水下20英尺也许更深的地方,罗杰开始沿着岸边游。哈尔紧紧跟在后面,在珊瑚礁变宽形成另一个小岛的地方,罗杰忽然觉得水变得很凉。 好像是从陆地流入海底的暗流。一会儿,他游过了那个区域,后来哈尔也感觉到了,他们都很奇怪,然后浮回到海面上。 罗杰甩甩头上的水,“你觉得那是什么?” “是从陆地的一个岩洞里流出来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不能说知道。” “这意味着我们找到了淡水!要么,就意味着我是草包。” “或许你真是草包。”罗杰说。 “真想我们有个瓶子。好了,咱们先下去喝个够。” 哈尔又潜入水中,当头进入冷水区域时,他张开嘴,让水进入嘴里。是清凉甘甜的淡水!他咽了下去,又喝了一口,游上来,罗杰在他身边也上来了。 “是真的。”他赞叹道。 哈尔高兴得手舞足蹈,“事情开始向好的方面转化了,”他神气他说,“呆在这儿,做个记号,我去拿椰子壳。” 10分钟后,拿来了椰子壳。 “必须有个盖子或塞子啊,”罗杰说,“你下去时怎能保证海水不流进来呢?” “我认为无需保证海水不进去,”哈尔拿着椰壳潜入水中,海水立即装满了椰壳。当到达冷水区域时,他把椰壳翻了过来,手伸进去换了几次水,盐水重,流出来了,淡水充满了椰壳。 他侧着拿椰壳,游回海面上,在珊瑚石上和罗杰会合。 “尝尝,”他把椰壳递给罗杰。罗杰小心地品尝着,接着,就大口大口地喝起来。 “少喝点儿!”哈尔警告他,“你身体内部像骨头一样干燥,如果一下子喝得大多,就会有麻烦事了。” 再一次将海下泉水灌满了椰壳后,他们拿着这个珍贵的礼物来到奥默面前。这个烧得虚弱的病人看到盛满水的椰壳时,激动得流出了眼泪。他抿了一小口,把椰壳放在一边。 “我一生中也没尝过如此好喝的东西。” “你不多喝点儿了吗?”哈尔问。 “呆会儿,一下子喝很多我的胃受不了。” “现在,我们有了生活中两样最基本的东西。”哈尔说,“房子和水,但我的直觉告诉我,我们坚持不了多久了,因为没有食物。”奥默苦恼他说,“我本该帮你们的,现在我躺在这里,像根树干一样没用。”哈尔充满感情地看着他棕色皮肤的同伴,“你站在枪口前时,帮了我大忙了。” “别提这事了。”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的,或许有一天我会报答你的。此刻,我能为你做的最好的事是给你找点吃的,来,罗杰。” 罗杰很不愿离开鲨皮屋这个凉快的地方。 “我不相信,在这个地狱般的珊瑚岛上能找到食物。”他抱怨着。 “有一个好的迹象,”奥默说,“你曾提到在岛上有海鸥。如果这里没有食物,它是不会在这儿的。” “很抱歉,”哈尔说,“它已走了,是昨晚飞走的。” 有一阵儿,他们谁也没说话。尽管有了水。失望仍沉重地压迫着他们的精神,饥饿使他们觉得虚弱无望。哈尔准备起身,当他站起来时,脚步似乎不太灵活,因为他觉得双腿发软。他走出了小屋。 “来啊,朋友,”他回过头叫罗杰,“我们得证明那只海鸥错了。” 16、找到了食物 饥饿使他们目光敏锐。他们仔细地在珊瑚岛上寻找着,一切可食的东西都躲不过他们的眼睛。 他们翻开珊瑚石,在下面寻找;他们搬动树木,在海滩上挖沙土。 他们失望了。 三小时后,罗杰疲倦地倒在地上,头枕着一根木头,再也不想动了。 渐渐地,他听到吱吱声,好像来自树干内部,他叫来哈尔。 “把你的耳朵贴在树干上,你能听到声音吗?” 哈尔倾听着,“这里面有生命,或许我们用刀子可以找到它。” 他们切开树干,看到里面已腐烂了。罗杰又觉得一阵恶心,他看到了类似大毛毛虫的东西。 “是蛆,”哈尔叫道,“过一段时间它会变成甲虫的,先把它装进口袋里,看看是否能再找几只。” “你不是说我们要以此为食吧!” “当然是了,乞丐无权挑剔。” 他们一共找到了14只蛆,把它们拿回来给奥默看。 “这东西有毒吗?”罗杰怀疑地问。 “没毒,”奥默说,“而且含有丰富的维生素。” “不用煮就能吃吗?” “要煮,太阳会帮忙的,它们不习惯阳光,把他们放在炽热的岩石上,一会儿,就烤熟了。” 烤蛆的味道不算坏。事实上,经过两天的饥饿,每个人都觉得这顿饭很香。 “你找到蛆的地方一定还能发现白蚁,”奥默说,“它们也喜欢腐烂的树木。” 奥默的猜想被证实了,在树的另一部分,孩子们发现了一个白蚁窝,又肥又大的白蚁,也不喜欢阳光,躲进树干的洞穴里。哈尔和罗杰把它们弄出来,放在烈日下炎热的岩石上,它们蜷缩起来,死了,干了。 孩子们又有食物了,他们几乎变得快乐了。 罗杰咂咂嘴,“如果回到家里没有蛆和白蚁吃,我真不知该怎么办了。”他说。 进一步的搜寻,没有什么收获。在太阳落山之前,哈尔又潜入海中取淡水、他似乎觉得海底暗流不像原来那么强了。这股暗流或许是因为几天前下雨形成的。雨水渗透过珊瑚石,从海底流出来;但如果不下雨,这些淡水就不会持续不断。哈尔回到宿营地,心里很害怕,但他没说什么。 “这片水域里一定有鱼,”他说,“我们怎样才能捉到鱼呢?” 他们讨论着捕鱼的可能性,他们没有鱼线、钩子、钓杆、鱼饵、网、鱼叉,捕鱼确实成问题。 奥默如果没有生病或许会帮他们出主意。但此刻,他很累,已经睡着了。 哈尔和罗杰继续讨论着,但罗杰也困了。 “我们能设个圈套,”哈尔说,“如果我们有个箱子、盒子或是篮子。” “但我们什么也没有,”罗杰打着哈欠,“所以我们无法设圈套。” “没错,我们可以。”哈尔喊道。他还没说完就跑出屋子,罗杰睡眼惺松地跟着他,他不知道哥哥想出了什么妙主意。 尽管太阳已经落山了,但天还没黑,哈尔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海边,他开始把珊瑚石垒起来。 “请告诉我你要做什么好不好?” “我想用珊瑚石设个圈套。现在正是时机——在海水退潮时,我们堆起一个围墙,涨潮时,海水就会流进来,或许,鱼也会流进来。当退潮时,一些鱼就会留在珊瑚墙里被围住了。” “如果行得通,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罗杰赞同道。他们开始垒墙,将墙延深至海水中几英尺,这样,即使在低潮位,墙内也会有些水。 他们垒完后,一个3英尺高、20英尺宽的堰坝便矗立在那里了。 哈尔计算着,潮水在午夜后会上涨,太阳升起时将退落。 第二天早晨,阳光刚刚照射在鲸鲨皮屋时,罗杰就已醒了,想吃早餐,他吃的蛆和白蚁早就消化完了,他想吃更丰盛的东西了。 “快醒醒,你这睡虫,我们得去看看堰坝中有什么了。” 在珊瑚石垒起的浅水塘里,几条鱼在挣扎着试图逃脱,其中的一条极漂亮,绿色和金色的鱼身上镶有蓝色和红色的条纹,哈尔把它视为天使。还有两条鱼可没这么漂亮,却很好吃,一条鲮鱼,一条鲱鲤科鱼。还有一条毒蝎鱼,他们把它留在水池里,希望下次涨潮时,海水会把它带回海中。 罗杰正准备用手抓锥形星鱼,哈尔拦住他。 “那鱼触须上有毒,”他说,“如果你的手碰上它,你的胳膊就会肿起来,接着,你全身都会肿起来,很快你的心脏就会停止跳动。” 罗杰离开那条鱼远远的。他们捉住了其它一些鱼,带回宿营地,奥默高兴极了。 “当然,我们可以生着吃,”他说,“但煮熟了味道会更好。如果我的手有力气,我就能生火。” “让我试试。”哈尔说。但心里确没有底儿,因为他记起在亚马孙河漂流的岛上,他点火时所遇到的麻烦。 首先,他弄来引火物,至少,这很容易。从腐烂的树木上,他刮落污秽的木灰,再把树木劈成薄片和长条,然后,他和罗杰把它们堆积了起来。 “现在,找个引火棍,”哈尔说,“一定要很白,很干燥的。” “这个怎么样?”罗杰从海边捡起一根,它既轻又干燥,像根骨头一样。 “就要这样的。”哈尔说。 他折断一小截,把一头削成尖的,再把长的一截支撑在石头上。开始用削尖的一头在上面上下划着。 他越划越快,因为只有用力和快速才可能成功。他的脸上渗出了汗珠,长长的木条上被尖尖的木头划出了一个槽,木屑不时落入槽内。 他的动作更快了,木屑里不时泛出了烟味,接着,火从木屑上燃起。 趴在地上的罗杰轻轻吹着火焰,使它燃烧得更大一些。火烧起来了,哈尔停止划木条,将其它木条架在木屑上,火越烧越旺。取火成功了。 “唷!”哈尔出了口气,擦着他额头上的汗。“我想我还是喜欢用火柴点火。” 孩子们急忙草草地将鱼洗了洗,然后,用树枝叉着,架在火上。 那天早餐像个盛大的宴会,兴高采烈的漂泊者喝着泉水,吃净了每一块烤鱼。这可称得上是一顿美餐,现在他们已忘了最初三天的恐怖,他们已征服了荒岛。 “至少,现在我们知道我们可以等着卡格斯回来了。”罗杰说着,捡起一根树枝,他在上面作了三个记号,正在开始作第四个记号。 “你这是干嘛?”哈尔问。 “记上我们在岛上过了多少天了,”罗杰说,“你看这根棍只够作14个记号的,那时,我希望能看到那条蒸汽船嘟嘟地驶进珍珠湖,天啊,那天,我们该多高兴。” “现在该让你们知道一件事。”哈尔说,“我以前没告诉你们,是因为我们情绪很低落,我不想让你们觉得事情比想象的还糟,我们不得不忘了卡格斯,我们最好自己造个木筏。” 奥默和罗杰吃惊地看着他,“木筏!”罗杰抗议道,“有汽船要木筏做什么?” “那条船再也不会回来了,”哈尔说,他接着告诉他们,他是怎样改写了航海日志,使卡格斯再也找不到这个岛的。“因此,我觉得我把事情弄糟了。” “那还用说。”弟弟生气他说。 “不,不能这么说,”奥默和蔼他说,“你做得很对,这意味着卡格斯无法从这里偷走珍珠,你们挽救了教授的试验,或许这是很宝贵的财富。那是你对雇用你们的人负责,至于我们——我们一点儿也不重要,不论怎样,我们会走出这个岛的,幸运的是,这里有足够的树做木筏。” “但我们不仅需要木材,”罗杰很实际他说,“没有钉子。螺钉。螺丝刀。绳子,我们怎能把木头弄到一起呢?你们忘了我们要为教授做的事了吗?我们得给他捡几个珍珠标本回去,让他好看看它们的生长情况。奥默是唯一能潜得那么深的人,我敢打赌,奥默的腿上的枪伤使他再不能潜水了。” “那么,我们来潜水。”哈尔说。 罗杰的脸沉下来,“60英尺!我们潜水从未超过30英尺,你疯了!” 哈尔笑笑,什么也没说,他理解弟弟,罗杰说不可能做什么事之后,往往是能将此事做成。 说完这番话,罗杰走了出去。一会儿,哈尔跟着出去了。没错,罗杰正在珍珠湖的小海湾里练潜水。 罗杰从水里出来,喘着气,当他能说话时,他说:“我只能下潜30英尺,我希望有一双铅做的靴子把我拉下去。” “我可以去商店给你买来一双,但现在,你要用珊瑚石。” “好的,就这么办。” 罗杰抓着一块比他的头大两倍的珊瑚石,钻进水中。起初,他下沉的速度很快,后来,渐渐慢了下来,最后,他到了海底。他将一块石头夹在腋下,用另一只手抓住牡蛎,然后,他扔掉石头,浮到水面上,将棕色的、大大的贝壳放在海边。 他在水下呆的时间不超过20秒,水压对他的影响并不大。 “太棒了!”他喘过气来大声说,“但如果每次只能抓一个牡螨,我就得干一年了。” “如果我们能做个篮子……” “用什么做呢?” “我不知道。让我们问问奥默。” 奥默听了他们的话后,让他们出去在倒下的椰子树顶上看看,他说他们能在那里找到布,他们可以用布做个袋子。 “我想他在跟我们开玩笑。”罗杰说。 但他们真的发现了“布”。它像一张席子,是棕色纤维状的东西,坚固地缠在叶于底下。 兄弟俩用刀子很容易把它们一片一片地割下来,又用纤维丝连起来,做成了一个袋子。 “我们为什么不能用它做衬衣呢?”哈尔想。 罗杰的衬衣用来接露水了,哈尔的衬衣用来做绷带和止血带了。 他们做了衬衫,尽管不是最新款式,但可以用来遮阳了。白色岩石反射的热带阳光对他们的皮肤损害已经很大。 “我想要一副墨镜。”罗杰说。 两个孩子的眼睛因为强光的刺激都充血了。哈尔也为此担心,漂泊在毫无遮阳处的孤岛上的人有时会成为瞎子。他很赞成弟弟的建议。 他们做了面罩,面罩能包住整个头并在脑后系住。透过纤维层,他们可以看到外面,效果跟透过粗布看东西一样,太阳光在很大程度上被遮住了。 “感觉好多了。”哈尔叹了口气。 “但希望我的样子不像你那么滑稽,”罗杰审视着戴着棕色面罩、穿着像破擦鞋布样衬衫的哥哥,大笑起来。没有剪刀进行修饰,他的脸周围和下巴上长满了黑黑的胡子。“你的样子活像黑胡子海盗。” “我们去吓唬奥默。” 两个戴面罩的小土匪轻步走回小屋,悄悄进去,正在睡觉的奥默睁开眼,吓得惊叫了一声。然后,他认出这两个陌生客人。他很欣赏他们的衬衣、面罩和袋子。 “我想你们一定变成半个波利尼西亚人了,”他说,“你们相当好地利用了这里能找到的东西。” 两个孩子情绪高昂地回到珍珠园,奥默的称赞对他们来说意味着很高的评价。“我只希望我们能成为具有良好素质的波利尼西亚人,能采些珍珠上来。”哈尔说。 但这并不太容易。哈尔脱了衣服,拿着袋子和一块石头,沉入水中。到水底后,他很快将牡蛎装满了袋子。当他想拿着袋子回升到水面上来时,他发现袋子太沉了。他只得把他们又扔掉,最后,勉强带回来三只。 “我们需要一条绳子,”他说,“我们得把它系在袋子上,沉入水底的人将袋子装满,在水上的人再将袋子拉上来。不过,我想在我们找到绳子前,最好先停止行动。” “想一想,你是对的,”罗杰赞同他说,“我们也需要绳子做木筏,得把木头捆在一起,但这珊瑚石上哪里能找到绳子呢?” 那天,他们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找绳子了。奥默告诉他们,波利尼西亚人用椰壳做绳子,但他们只找到一只椰子,还不够编一小团绳子。蔓生植物可用做绳子,可是这类结实的藤不生长在珊瑚石上。 在去亚马孙河的途中,他们见到丛林中的印地安人用蟒皮和蛇皮做绳子,但这里没有蛇,大的小的都没有,有时,环礁湖中有海蛇,可在这片水域他们没有见到过。 然而,他们却找到了更为需要的食物。晚上,他们手里拿着一根“黄瓜”,一棵“白菜”,及一品脱“牛奶”回到营地。 “奥默会不会感到奇怪呢?”罗杰说,“谁曾想到在珊瑚礁上,我们能找到菜园和奶牛。” 奥默喝了些奶,心里充满喜悦。他知道“奶”来自椰子树,不是从椰子中来,而是从花茎中挤出来的,“白菜”是棕搁菜,椰树芽很像白菜或离苣,但味道更鲜美。 “黄瓜”不长在菜园里,它是海黄瓜或称为海参,在中国人的餐桌上,它备受推崇。 他们在湖中的珊瑚石上找到了它。它的形状像只巨大的黄瓜,外表光滑,有1英尺长,但从水中拿起后,就缩成原来的一半了。 哈尔认出它能叮人的触角及能使人失明的毒素。他没有用手碰它,只是用刀尖挑,在他们寻找其它东西的同时,把它放在太阳下晒死,烤干。带回营地后,在奥默的指导下,他们切开海参,取出五条长长的白色肌肉,在火上烧熟,他们做了一顿丰盛得令人难以置信的晚餐。 17、十臂巨怪 奇妙的晚餐使罗杰做了个噩梦,他蜷缩着身体,辗转翻滚,最后,惊醒了。 “海黄瓜,”他喊到,“我的眼睛,我瞎了,我什么也看不见了!” “喂,别嚷了,快睡觉!”哈尔吼道。 但罗杰无法人睡,他爬出了小屋。当他发现自己并没瞎时,才放心。周围残留的竖起的树桩,像黑色雕像。 星星告诉他已是凌晨3点钟了,南十字星反射在湖水中。 他沿着湖边在沙滩上漫步。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内心仍很害怕。他走到大洋边上,海边平静,没有一丝涟漪,潮已退了。 他无聊地想知道网里抓到了什么,他走到网边,向里面张望。 这一望,可吃惊不小,有两只大眼睛正望着他。它们像晚餐用的盘子一样大。毫无疑问,没有一种生物有这么大的眼睛,一定是在做梦。而且肯定是个噩梦。 眼睛里发出鬼似的绿光,好像眼珠后面有两盏灯,像绿色的交通信号灯,甚至更大,它像在说,“走开!”罗杰很想走开,可他的腿很虚弱,一步也动不了。 突然,池水晃动了,是被什么大家伙掀动的,两道圆圆的绿色光芒离罗杰越来越近。 他恐怖地大叫一声,仍然跑不起来,他被“粘”在了地上。 哈尔慌慌张张地跑到他身边,“你怎么回事?”又生气他说,“你为什么不让我们睡觉?” 然后,他也看见了罗杰见到的东西,和罗杰一样,他也不相信这是真的。 “它们看上去像眼睛,”他说,“可它们不可能是眼睛,哪儿有这么大的眼睛,它们肯定是某种罕见的发光浮游生物——漂在海面上的小生物。” “你这个笨蛋!”罗杰吼道,“浮游生物不会沿圆周游动。它们就是眼睛,绝不是别的什么。天啊,它们看上去和下水道检修孔一样大。”说着,他的身体向后倾,好像怕摔在这两潭“绿池”之中。“小心!它过来了!” 那家伙向前移动了一二英尺,迫使罗杰他们俩恐怖地向后退了几步,它的移动带动他中水的巨大振荡,巨大的黑色旋转物像只巨蛇升上天空;又落下来。 “一只大乌贼。”哈尔喊道,他走近一步,想仔细看看。突然,一只巨臂向他卷来,他向后跳了一步,及时躲开,但他和罗杰都被海水打湿。 “它在拍打海水。”罗杰说。 “不,它在发射墨汁,我们身上都是那玩意儿。别把它弄进眼睛里去。” 他们躲开了乌贼的射程。 罗杰说,“难怪人们称它为墨鱼。” “对,那还是上等墨呢,你可以用它写字,它很像印度墨,我记得有一位探险家用这种墨写了一页航海日志呢!” “你看它乱扑腾,它会追我们吗?” “我想它不会上岸的。” [ 奇书网 www.qishu99.com] “但它也不能逃入海中啊!” “如果他知道怎样逃走,它就能轻而易举的办到。但它的头脑像它的身体一样笨重,我想它从未在这样的网中呆过,它绝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希望我们能把它活着带回去,巴辛先生想要这么个家伙。” “他可得不到这一只,我们只能希望回到我们的帆船以后再碰这么一只,在亨伯特洋流一带有很多乌贼。” “那是流向南美海岸再流到这些岛上的吧?” “对,你还记得我们读过有关六名科学家在救生筏上的那本书吗?他们凭借亨伯特洋流从秘鲁飘到这些岛上。他们看到了不少乌贼。晚上,它们漂浮在海面上,白天则沉人海底深处。” 两只巨大的绿眼时而发亮,时而昏暗,就像有人在眼后将电灯时开时关,罗杰不禁打了个寒颤。 “天啊!难道它从未眨过眼?”他想起在岩洞中搏斗过的八角巨怪,它的眼也充满邪恶,不过它很小,像人眼那么大,也不像鸟贼,眼睛能发光,“现在我知道章鱼和乌贼的区别了,我以前一直弄不清楚。” “它们的区别还不只在于眼睛的大小,章鱼的身体呈袋状,乌贼则像鱼雷,它的样子像只巨大的钢笔,它的动作也像。它不是有8只触手。而是10只,其中两只特别长,触手上长的不是吸盘,而是锋利的刺,非常危险,它们甚至能切断电线。” “你是不是有点故弄玄虚?” “一点儿也没有,在一次美国博物馆自然史学家的探险中,他们用来做钓杆的轻钢丝缆就被乌贼咬断了。因此,我们得小心点儿,除非你是由比钢缆还硬的东西造成的。” 黎明时分,黑暗即逝,天空呈灰色,他们能更清楚地看到这只乌贼了,它占据了整个鱼池。事实上,鱼池已装不下它那强有力的臂膀,它们伸过珊瑚石,放在沙滩上。 它那鱼雷状的身体不断改变着颜色,从黑色到棕色,从棕色到黄褐色,从黄褐色到苍白色。 眼睛有1英尺多宽,看上去比夜间更为可怕,绿光退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黑色,像两个藏着一切恐怖的黑色岩洞。它们盯着哈尔和罗杰,充满了野蛮的愤怒。孩子们在无情地不眨眼的目光下觉得自己很渺小。 “太平洋的噩梦!”哈尔吸了口气,“真是名符其实。” 潮水还未完全退却,但已很低,鱼池中的海水所剩无己。乌贼在涨潮时能轻易逃生,退潮时,它并没有觉察到潜在的危险。现在,它被困在珊瑚石垒起的鱼池中了。 海水被乌贼喷的墨汁染成了墨色,它不时把自己的身体充满水,再如火箭般喷出。这一切都无济于事,只有用背撞“墙”才有点儿作用。 “看它的身体,”罗杰赞叹道,“它有20英尺长。再看那些触手,也有20英尺长。” “和有的乌贼相比,它还算小的。人们找到过42英尺的乌贼标本。另外,在一次科学探险中,人们幸运地看到了一只巨大的乌贼和一只抹香鲸之间的战争,乌贼赢了,它有75英尺长。” “但是,”罗杰说,“这个平凡的、小小的、40英尺长的家伙对我赚钱来说已经足够大了,我们用不上它真是太糟了,我想,涨潮时它就会逃走。” “或许,我们能利用它,”哈尔叫道,“我们不是需要绳子吗?” “绳子!乌贼身上哪来的绳子?” “那些触手,我敢打赌,把那些触手切开当绳子用,会和皮子一样结实。” 罗杰不太相信。 “为什么不能呢?”哈尔继续说,“如果人们能用王蛇或蟒蛇皮,为什么不能用乌贼呢?马来西亚人用蚺蛇皮,它很耐用,他们用它盖在家具上,再运到伦敦的商店去卖,它几乎用不坏。这些触手的任何一只都能和蚺蛇皮或蟒蛇皮一样结实。” “你说得也许有理,”罗杰承认,“可我不愿被一只触手缠住;而你也不能走过去取一只触手下来吧!它的骄傲会反对你的!” 太阳升起时,阳光激起巨怪的愤怒,它喜欢北冰洋和南极洲的冷水,它不在乎被亨伯特洋流从南极带到热带,因为这股洋流很冷。白天,它呆在洋流底部的寒冷区域,太阳落山后;它会浮到海面上,当太阳再升起时,它又沉人海底,它极为憎恨阳光。 被阳光烤得难受的巨怪开始凶猛地拍水,它的触手拍着珊瑚石,上面锋利的刺在石头上划出深深的痕迹。 突然,猛一用力,它向前飞跃了6英尺,同时,伸出一只长长的触手,罗杰平安躲开了,哈尔想逃跑却被绊倒了。 顷刻间,巨怪的触手绕在他腰问,缠紧了。他感觉到触手上的刺刺透棕榈布做的衬衣,扎进了肉里。 罗杰一边用珊瑚石抽打乌贼,一边叫道:“奥默,奥默!” 乌贼用触手把哈尔拉向嘴边,鹰似的大嘴张开,露出一排牙齿,哈尔用尽全身力气抱住珊瑚石,但毫无用处,像蛤蛇皮一样有力的触手使他松了手,他又拉住其它石头,可都被拽开了。 奥默两手撑地,拖着受伤的腿,一跛一拐地走来。 “快点儿!奥默!”罗杰叫道。不知怎的,他深信这位波利尼西亚人知道怎么对付乌贼。罗杰不再扔石头了,他的举动一点儿也影响不了乌贼的触手,现在,他用双手拉着哥哥的脚,将自己横在一块大石头后边,死不放手。 两个男孩再加上块大石头仍不是乌贼的对手,它拖着他们俩,也拖着石头。现在,哈尔离那张开的嘴只有一二英尺了。 “小心!”哈尔喊道,另一只触手朝罗杰袭来,罗杰一转身,躲开了。 奥默终于赶到了。他捡起一块大石头,然后,站起身,将重心放在那条好腿上,把石头扔了出去。长期的训练使他扔石头如同抛矛,拉弓和放箭一样准确,虽然由于枪伤,他身体很虚弱,但当最需要时,他的身体增添了新的力量。 石头打中巨怪的嘴,又紧紧卡在嘴里,使它无法吐出来。 由于满嘴都是石头,巨怪不得不放弃将遗弃在岛上的人当成一顿美餐的想法,但它仍在用触手惩罚哈尔。 “快点儿!帮我搬起这根圆木。”奥默喊道。罗杰抛开哈尔的脚,帮奥默抬起一根椰木。 “现在,朝它的两眼中间撞!” 他们抬着木头、向前跑,奥默忘了腿上的剧痛,用木头的一端朝巨怪的脑袋击去。 乌贼的触手痉挛地伸向天空,触手松开了,哈尔被抛到10英尺高的空中,又被摔在珊瑚石上。 10只触手萎缩着,抽动着,像临近死亡的蛇。然后,它们静静地躺在地上,失去了活力。 罗杰和奥默转身帮助哈尔,他已站起来了。但站不稳,他躺过地方的珊瑚石上沾有斑斑血迹,身体上也有伤口在流血。 “我没事儿,”他说,“我只是划伤了,来,罗杰,我们帮奥默一把。” 他们各自支撑着奥默的一只胳膊,像一副拐杖,将奥默架回小屋。在那里,这位波利尼西亚人疼得瘫倒在地上。那天,他一直很疼。 哈尔和罗杰回到已死的巨怪那里。奥默扔的那块石头仍在他嘴里,哈尔看到那条缠着他身体的像蛇一样的触手,不由颤抖了一下。他仍被刚才的惊吓和恐怖搞得头晕脑胀。 “很遗憾,我们不得不把它杀死,”他说,他有着自然学家对杀生的厌恶。 “不是它死就是你亡,”罗杰提醒他,“另外,我们要想活着走出这个岛,就需要它做绳子。” “没错儿,我们得趁涨潮前快点干、否则,潮水上来会把它带进海中的。” 乌贼皮的确很厚,他们用了好几个小时才将10只触手整理好,放在太阳下晒干。 “明天我们就把他们割成条。”哈尔说。 涨潮了。潮水拖动着乌贼的身体。“跟这尸体告别吧,”罗杰说,“或者你想用它做晚餐?” “我不想吃它,东方人吃小乌贼,认为很鲜,我可不喜欢这条祖母辈的鸟贼,但在海水把它带走之前,我们还需要它身上的一样东西。” 他用一块硼瑚石敲打着剪子般锋利的嘴,敲下来一半,它很像斧子头。他又从椰树干上折下一个树枝,最后,用从触手上割下的一条“绳子”,将“斧子头”捆在树枝上。 “或许不太好看,”他说着,晃了晃做成的斧头,“但当我们造木筏时就用得上了。” 18、找到了教授的珍珠 第二天,他们刮掉大乌贼触手上的肉,将触手割成细条,很快,阳光就将这些细条晒于了。 “我们要不要将它们鞣软?”罗杰问。 “如果我们想让这绳子用上几年,我们就要把它鞣好。现在,我们另有其它目的,只需耐用一二个星期就可以了。” “用乌贼触手做绳子,真滑稽。” “为什么?人们还用其它奇怪的动物呢,像袋鼠、水牛、鸵鸟、鹿、蜥蝎、鳄鱼、鲨鱼、海豹以及海象。” 他们从一条20英尺长的触手上割下4条皮子,连接在一起,做成一条能够延伸到海底的绳子。他们又把棕涧布袋系在绳子上,准备潜水了。 “让我先下。”罗杰说。 他一只胳膊下夹着珊瑚石,另一只手拿着袋子跳进湖中,水面上溅起浪花,哈尔看到弟弟沉入海底时晃动的身影。 罗杰很难将脚控制在身体下方,不断向上浮,他用脚夹住了块石头才解决了问题,这样。他的头才在脚的上方。 他的身体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他觉得自己好像被一个巨人拥抱着,他能做到的只是防止肺里的气体爆炸。 他开始捡起牡蛎放入袋中,牡蛎壳很粗,有的还有刺,他很后悔没有戴上奥默的手套,他的手上被划出一道道血印,如果鲨鱼嗅到这血腥昧——但在环礁湖中是不可能有鲨鱼的,不管怎样,他不希望有。 15只牡蛎才装满一袋,他坚持把袋子装满,在这可怕的压力下他呆了多久,好像有半个小时了。 他将装满牡蛎的袋子留在湖底,自己先回到水面。他大口喘着粗气,身体痛苦地抽搐着。他的脸疼得变了形,手臂和脸上的血管涨出了皮肤。他像得了瘟疫似的在阳光下哆嗦着,他觉得又冷又虚弱。 哈尔着急地责备他。 “你在下面呆的时间太长了,你呆了两分钟,就连波利尼西亚人也呆不过三分钟。” 罗杰努力使自己坐直,“我没事儿,”他迷迷糊糊他说,“把袋子拉上来,看看里面有什么。” 哈尔拉着绳子,将袋子提出水面,在袋子即将出水时,他用另一只手托住袋底,以防袋子被压破了。他将袋中牡蛎倒在沙滩上,15只巨大的贝壳像15只黑色的乌龟展现在他们面前。 他们等不及了,打开了一个又一个,寻找着珍珠,可一个也没找到。 罗杰不高兴地盯着海底。 “别跟我说还得下去一次。” “恐怕得下去很多次,现在,轮到我了。” “戴上手套,”罗杰看着自己发红的手,劝哈尔,“以防你的手被划破。” 哈尔戴上手套,夹着珊瑚石和袋子,潜入海底,他没有花时间使自己的脚朝下竖直站着,而是展成扇子般漂浮着,同时,迅速将袋子装满。 然后,他回到水面,尽量放慢上升的速度,可当罗杰将他拉出水面后,他也疲惫不堪地躺在珊瑚石上。鲜血从耳朵、鼻子、嘴里流出,他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胸部一起一伏像个风箱。 “恐怕,我不是两栖动物。”他喘着气说。 罗杰将袋子拉上来,他们焦急地打开贝壳。 他们轮流操作,罗杰打开第一只贝壳,哈尔扫开第二只……,一连打开12只贝壳,都是空的。下一个又轮到罗杰了。“13,”他嘟嚷着,“这可是个不吉利的数字。”他将刀子刺入贝壳中,一转,贝壳“嘴”张开了。他的手伸下去下,摸索着。 他摸着摸着停下手,看着哈尔,眼睛睁得滚圆,嘴张着,呼吸变得急促。 “天啊!我想这里一定有。” 他用手指将珍珠取出,有一阵子,谁也没说话。他们坐在那儿,看着珍珠,惊呆了。 然后,哈尔悄声说,“我的上帝,它怎么这么大!” 他的确大,是孩子们见过的最大珍珠。它很圆,看上去是白色,换个位置再看,它的乳白色中反射着天空和湖水的所有颜色。它好像有生命。 罗杰把它放入哈尔手中,哈尔很奇怪,原来它很重,这证明了是颗上等珍珠。他慢慢地在手上转着这颗珍珠,那上面没有一点儿瑕疵,它太不真实了,充满了太多的神秘的光,好像它是太阳或是周围景物的一部分。 当他用另一只手遮住阳光,那颗珍珠仍然发光,不过,那更似日光罢了。 罗杰脸上充满迷惑的表情,他低声说:“天啊!看教授见了它会怎么说。” “我想他会认为他的实验成功了!” “成功?怎么才能让他看到呢?这里离教授太远了。假如我们把它丢了,或是它被人偷了;假如我们回到旁内浦,如果我们能回到那儿,卡格斯监视着我们,怎么办,……” “别担心!”哈尔笑了,但很明显,他也感到了突然而来的责任,“这就是手中有宝的麻烦,”他说,“一旦你有了宝贝,你就不得不考虑怎么才能保存好它,我们拿去给奥默看。” 在黑暗的小屋里,珍珠仍然光彩夺目,就像它自身是一团火。哈尔把它放到奥默眼前,奥默轻声赞叹着。 “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珍珠,”他说,“在这片水域中,从未找到过这么大的珍珠。毫无疑问,教授证明了波斯湾牡蛎可以在太平洋安家。递给我那杯水。” 他将珍珠扔进装满水的椰壳中,珍珠迅速地沉入水底,“这证明它的重量是无与伦比的。” “帮我们保存它吧,”哈尔说,“我一想到可能会丢了它就怕得要死,放在你那儿会安全些,你保管它吧。” “那可不行,”奥默说,“它会使我睡不着觉的,我想,你该负责到底。” 哈尔不情愿地接过珍珠,用棕榈纤维将它包起来,以增加它的体积,不至于掉了注意不到。他把它放入衣袋中,觉得自己好像立刻紧张了起来。现在,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他都要小心他保存它。 “好吧,”他叹了口气,“我们还得继续工作,教授不能根据一颗珍珠就作出结论。” 天黑前,他们又找出两颗珍珠,第二颗稍小,第三颗最大。奥默称这三颗珍珠是“令人感到舒服的吉星”。 “我要说一点儿也不舒服,”哈尔说,“‘我知道,在我把它们交给斯图文森教授之前,我是不会舒服的。” 那天夜里,在不安的睡眠中,他梦见木筏翻了,沉入了海底,鲨鱼扯下了他的上衣。后来,他看清,鲨鱼就是卡格斯,他的脸上露出了阴险的笑容,手中拿着三颗珍珠。 醒来时,浑身都是汗,他摸摸口袋,宝贝还在。 19、木筏 木筏是在伸向湖面的倾斜沙滩上建造的。 罗杰不加思索地开始拉木头,但哈尔很谨慎,他养成了做事前先思考的习惯,他料想到木筏造好后会很沉,他们无法把它搬入水中。 他把一根木头放在岸边,又将另一根放得离岸稍远些,与前一根平行放好,这些不是用来做木筏的,而是用来作为滑轮。木筏将建在这两根木头上,造好后,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推入湖中了。 7根长15一20英尺的木头一根挨一根地放在滑轮上,最长的一根放在中间当船头,太长的木头要锯戍适当的长度,如果没有用乌贼嘴做的斧头,这项工作是无法进行的。 他们用鸟贼皮当绳子将7根木头捆在一起。 孩子们退后几步,审视着他们的工作。 “它开始有船的形状了,”哈尔说,“但我们还得造个遮阳的舱,还该有个帆。” 罗杰看着周围的珊瑚石,凄楚地笑笑,“哪个也造不成,”接着又说,“等一下,能不能用我们的房顶?”他看着小屋,“我们可以用它做舱顶。” “也可以当帆用。”哈尔兴奋他说。然后,他的脸又沉下来,“用什么作桅杆呢?椰树干太粗了。” 解决这个问题,意味着更艰苦的劳动。他们用把珊瑚石楔进木头中的方法,将木头劈开,劈开一半后,再劈一次,做成一块18英尺长、4英寸厚的木板,再用刀将它削成圆形。 桅杆很粗糙,也不直,任何船厂都会因造出这样的船桅而名声扫地的,孩子们却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他们又削又砍,又在船首打了个洞,然后,将桅杆插进洞中。 舱顶和帆要等他们不可用小屋子时再做。 造木筏用去三天中的大部分时间,为航行收集必需品又用去了几天的时间。 最重要的必需品是水。他们必须立即储备,否则,就找不到淡水了,因为海底中的淡水在逐渐减少。每天,他们几次到海底取水,每次取回一满椰壳,每次,他们都感到水势在减弱,水越来越咸。 哈尔和奥默商量着。 “我们在木筏上怎样储存淡水呢?一椰壳水是没有用的,我们也找不到更多的椰壳了。” 奥默双眉紧锁,“这是个很棘手的问题,原来我们的岛上有山羊,我们可以用山羊皮做袋子。或许,如果你们能捕到一只海豚,就可以利用它的皮。” “但我们不能守株待兔,在淡水完全消失前,我们必须将它储备起来。” 奥默继续削木头,他的手很巧,他用椰树干为自己削了一副拐杖,现在,又用从椰树干上削下的薄板,造木筏上用的桨。 他看着面前已经完工的桨,“我们所有的东西几乎都是用椰树造的,它给我们食物、房子和衣服,我想你们用其中的一部分也可做制作水桶,但这是个苦差事,你们必须把木头削空。” “等会儿,”哈尔喊道,“用已经空了的东西行不行?” 奥默不解地看着他。“在另一个岛上,”哈尔接着说,“我们发现了一丛竹林,当然,它们全被飓凤刮倒了,但——” “就用它了,砍大约6英尺长的。” 砍完竹子后,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三棵竹于被砍了下来,每只直径有5英寸,它们中间是空的,可不完全空。 竹节之间是堵住了。 怎样才能把竹子弄通呢?刀子只够得着第一竹节。 剑鱼救了他们,它是两天前落人网中的,鲜美的鱼肉被做成了很多顿可口的食物。 是罗杰想起了用剑龟来救急。他跑到海边鱼网附近扔剑鱼刺的地方。 他将一块和自己体重差不多的大珊瑚石砸在剑鱼刺上,使剑脱离了刺,剑有3英尺长,尖部很锋利。他在剑尾绑上一根木棍,增加了它的长度。 现在,他有了一把利剑。他知道这把剑可以刺穿比竹节硬得多的东西。剑鱼以用剑刺穿透结实的船壳而闻名,传说在巴老礁的一条剑鱼不仅刺穿了摩托艇的船壳,还刺穿了一艘铁制的油罐船。 哈尔看着聪明的弟弟,很高兴。他们俩将剑伸进一根竹子内部,把竹节一一刺穿,只留下最后一个做底。 三根竹子一一这样处理后,再放到海滩上暗泉的上方。他们轮流下海取回淡水,装入竹子内,一直忙了一天。当竹管装满后,他们用椰木做塞,将口封好,放在木筏上木头与木头间的凹陷处,再系好。 “现在,不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不会口渴了。”哈尔高兴他说。 削下来的竹节也成了很有用的副产品,竹子根部长出了竹笋。显然,暴风雨到来时,它们就开始生长了。奥默说这一点儿也不奇怪,因为竹子长得很快,有时,一天能长高1英尺,竹笋成了饥饿人们必不可少的蔬菜。竹子也给他们带来了糖,竹节白色固体中含一种甜汁,奥默称它为印度蜜,它几乎和太妃糖一样,成了可口的甜食。 “想想,居然在荒岛上发现了糖。”罗杰嘴里嚼着竹节说。 竹子还使他们有了做饭锅,取一节竹子就行。不用怕竹子会被烧焦,把水烧开是不成问题的。 又准备一根竹子储藏食物。 他们把鱼切成条在太阳下晒干。应该在鱼上洒些盐,但直到奥默告诉他们岛上的人怎样制盐前,他们一直毫无办法。原来很简单,把海水放在有坑的岩石里,让水蒸发,石头上便沽有一层盐。 至于从牡蛎床中取回的壮蛎肉,他们也尽量吃完,但还是留下一点储存起来,作为备用。最后,将剩下的几个牡蛎和咸鱼条一起储入了竹子中。 放进竹子的还有被东方人推崇的一种干海藻,罗杰对此并不感兴趣。 “我觉得它很像菠莱,”他说,“可是不如菠菜好吃。” 有几只鸟飞回小岛上,其中有被人称为营塚鸟的滑稽动物,它像运货飞机般懒洋洋地飞翔着;在岩石上行走时,是摇摇晃晃的,显然,它还未学会害怕人类。当奥默拿着两块石头敲打时,它竟跑了过来。不知出于一种什么莫名奇妙的原因,敲石的声音对这种滑稽鸟有不可抗拒的诱惑力。 奥默轻而易举地抓住了它,把它洗净做熟,然后,放入储藏食物的竹筒中。 含有大量卵的海胆也被储藏起来,卵是可食的,但人们必须小心不把它的脊柱刺破,因为海胆脊柱里的东西和眼镜蛇一样含有毒液。 一天晚上,罗杰被侮滩上的一种声音吵醒。他爬出小屋,看到一只圆圆的、黑乎乎的家伙朝水边爬去。啊!是海龟,足足含有两百磅鲜肉!或许是来到沙滩上下蛋的,这正是罗杰听到的声音。 他不能让海龟逃进湖水中。他追它,扑在它背上,可它并不在意地继续向前爬,罗杰用脚伸人沙滩想抵住,但也不起作用。 他跳到海龟后面,抓住龟壳的一侧,想将这大家伙掀翻,但它太沉了,他翻不动,于是,他想叫别人来帮忙。 哈尔和奥默还没有睁开眼,海龟已经逃入湖中了。 罗杰仍不想放过它,他纵身骑在龟壳上,就像骑在马背上一样。虽然,他从未骑过海龟,但他了解那些波利尼西亚孩子是如何骑海龟的。 他抓住龟脖子的后面,龟壳的前部,然后,他重心向后,把海龟向上拉。 这使海龟不能沉入海底,只能游在海面上。 但它直接向湖中心游去,罗杰思考着进一步的对策。对了,他应该抓住海龟的一条后腿。 他用一只手向后摸索,抓住了海龟的一条右腿,紧紧抓着它,使他不能划水。这样,海龟只能用其它三只腿向右沿圆周运动,直到它的头转向沙滩罗杰才松手。 他隐约看到在沙滩上的哈尔和奥默。 “我带回了香肠。”罗杰喊道。 海龟也有办法,它开始左右转向,罗杰不得不时而抓住它的右腿,时而又抓住它的左腿,使它的头始终朝向沙滩。一阵子忘了抓住龟壳前部,这家伙迅速下沉,在罗杰想法把海龟拖回时,海龟已把他带人了水下一英哼深的地方。哈尔和奥默帮他将海龟椎上岸。大海龟张开嘴乱咬着,差点儿咬住哈尔的腿。“我们马上就会让它停止乱咬的。”哈尔说着掏出刀子。海龟威胁般抬起头,它坚韧的皮肤和成年的长相看上去像个愤怒的老人。 “别杀海龟爷爷!”罗杰喊道,“我有个更好的主意,我们把它带到木筏上,让它活着,那样当我们需要食物时,我们就有新鲜的了。” “好主意!”奥默一边用棍挖着沙土一边说,“但它是海龟奶奶,不是爷爷,这儿是它下的蛋。” 在一个1英尺深的坑里,海龟下了100多个蛋。 罗杰捡起一只蛋,感到很奇怪。他发现蛋壳不像鸡蛋壳那么脆,而是软的。 “你们怎么吃龟蛋呢?” “你在蛋壳上咬个口,把里面的汁挤入嘴中,很好吃的,我们把它们煮了,带上吧!” 龟奶奶被拴在树桩上,孩子们走回小屋。黎明时分,他们醒了。 他们认为已找到了足够的食物,今天,他们就要开始冒险航行了。 他们将作屋顶的鲨鱼皮取下,割成两块,每一块都有10英尺长、8英尺宽,一块用来作帆,另一块作船顶。 一根圆木拴在帆上缘,然后,用乌贼皮作的升降绳将它升到主桅杆上,鲨鱼皮帆下边两个角各系在绳子上,这样,它就被脚索扣住了。 舱很简单,三根破开的竹片弯起来做架子,竹片两端固定在甲板上,在架子上铺上鲨鱼皮。鱼皮两端落在甲板上,也紧紧地扣在圆木上。 结果,舱很像半个桶,只是仑不是木制的,而是用鲨鱼皮做的。 “它很像我们在亚马孙时在船上用过的舱。”罗杰说。 的确像,只是这个舱略矮了一些,也并不大舒服,但对适应太平洋上的风暴却有优势。它有3英尺高、5英尺宽,从前至后,有8英尺,躺在里面,躲避赤道上炽热的太阳已经足够大的了。它的前后都可以扫开,从船尾可以径直看到船首。 海龟蛋煮好后,收起来,龟奶奶趴在木筏上,被拴在桅杆旁。 现在,他们准备出发了,却开始感到离开了呆了两个星期的被他们视为家的地方有些遗憾。 他们不需要别人告诉他们在海洋中乘木筏航行的危险,他们全靠海凤和海浪的帮忙,他们想试着南行,但很有可能被冲向北,东,或西,他们的桨和粗糙的帆与风力和洋流相比真是微不足道的。 准备出发时,他们试着用喊叫和歌唱掩饰心中的恐怖。 “让我来为它举行首航仪式。”罗杰喊道。没有香摈酒,他将一只海龟蛋在船首木头上摔碎,然后宣布,“我命名你为好船‘希望号’。” 然后,三人将木筏推入湖中,开始了航行。 木筏穿过珍珠湾,哈尔和奥默仔细研究着它的性能。 “它浮得很高,地不进水。”奥默说。 “它航行得也不错,”哈尔说,因为船头是尖的,椰木又直又平滑,木筏没有来回摇晃的趋势,“怎么用舵指挥它呢?” 在船尾的奥默将身体重心压在桨叶上,小船慢慢地向右转。 “真是个不错的木筏。” 起风了,哈尔调整着长方形鲨鱼皮帆,以利用风势。 但要穿过连接大洋和环礁湖的水道,就必须顶风而行。为了省去在短时间内降帆和升帆的麻烦,罗杰将帆转了90度角,使它侧对着风。 然后,孩子们拿起桨,实际上划桨是件苦差事。哈尔估计到尽管有凤,退潮仍能帮他们离开环礁湖。 15分钟后,他们来到了宽阔的大洋中,“希望号”随着洋流一起一伏地向远方。 20、水上龙卷风 最初两天的航行很平静,以至船上的三个人几乎忘了航行开始时的忧虑。 风从东北部吹来,他们缓缓地向南驶去,这样继续下去,将能到达旁内浦;如果错过旁内浦,至少能通过马歇尔群岛到库塞、旁内浦、特克和椰浦的海道上,那样,他们就能遇到大船,从而得救。 白天,太阳是他们的指南针;夜晚,星星为他们指路。他们大致将24小时分割成12份,轮番工作,每个人每次在舵旁不超过两小时。虽然他们没有精密计时表,但他们能根据太阳或星星的位置计算时间。 水从圆木的缝隙里透上来,使他们的脚下一直是潮湿的,他们感到很凉爽和愉快。当太阳升起时,他们就得躺进鲨鱼皮作的舱里去乘凉。 放在圆木间存放淡水的竹子筒,不时被溅上来的海水降温。哈尔有点儿着急,因为他们的食品消耗得很快,他希望能捉些鱼来充饥。 五颜六色的海豚在船边辖戏,它们的身体通常是蓝绿色,翅是金黄色,但他们能像变色龙一样改变自身的颜色。有时,它们像抛光的铜一样闪亮。 有一只跳到了船上,而它苑了之后,身体上失去了漂亮的颜色,变了略带黑色的银灰色。 第三天,一条大鲸鱼盯上了“希望号”,它朝木筏游来,每次,它巨大的头露出水面时,都会喷出水柱。最奇怪的是听到它沉重的呼吸声,因为呼吸对这种鱼来说已不是什么时髦的事情。只是对木筏上的人来说才是必要的。当人们想像一只30英尺长的怪物将对这几根木头采取什么行动时,他们几乎停止了呼吸。 “只要它用尾巴拍一下,”罗杰焦虑地说,“我们就得落入水中。”鲸鱼绕着木筏转了两圈,然后,潜入海中,尾巴上卷着大量的水,伸向空中20英尺高的地方,水像暴雨般落到船上三个人的身上。 鲸尾落入水中,猛地一转,掀起一层浪,又打在整个木筏上,三个人都湿透了。 “通知排水工!”罗杰站在齐膝深的水中大喊。比起小船来,木筏有一个优点,水顺着圆木径直流回到海里。 鲸游到木筏下面,又从另一侧钻出来,它离木筏太近了,又掀起一个浪花,压在木筏上,鲸的侧面撞在右舷上,顷刻间,“希望号”似乎要变成烧火用的碎柴禾。 好像从恐吓到它领地来的人们那里得到了满足,鲸深入海底,毫无踪迹了。 边缘被打到的圆木松劲了,眼看着要漂走,孩子们及时抓住它,把它拴紧。 早晨,风停了,沉重的鲨鱼皮帆无力地摇打着桅杆,海面像油一样平滑,没有风,太阳好像比平时要热上十倍。 奥默环视四周,“我不喜欢这天气,”他说,“突如其来的平静意味着要有麻烦。” 天空没有云彩,只能看到东边有一个黑色柱状物。 顷刻间,北边较远的地方也出现了一个黑色柱子。 “水上龙卷风,”奥默说,“太平洋这片水域的水龙卷比世界其它地方都频繁。” “它们危险吗?” “有的危险,有的不危险,那两个就不危险,它们像你们已目睹过的陆地上的旋风,它们将纸和树叶带到几百英尺高的空中,‘尘鬼’,你们这样称呼它们,但——”他忧虑地看着海平面,“那些小黑柱常常预示着大家伙的来临,大家伙常常像飓风。事实上,这就是飓风,海上飓风。” “陆地上的飓风可以把房子吹跑。”哈尔说。 “的确,”奥默答道,“恐怕你很快就会看到海上飓风的威力了。”他抬头看着天空中东北角方向。 其他两人也随着他看。 他们眼前形成一朵云,它好像在距地面3000英尺高的天空上,迅速变黑,凶猛地摆动着,像一个怪物,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 难怪,哈尔想,波利尼西亚人称之为天兽,并对此有很多迷信传说。 人们可能猜想到的绿色光是黑暗中闪烁着的眼睛。 “它不会比我们经历的飓风更厉害吧!”罗杰说。 “很可能更厉害,”奥默答道,“当然,它不会持续那么久,飓风可以横跨600英里,但水龙卷不会超过3000英尺,它力量很大,但不会影响很远的地方,我什么时候都更情愿飓风的到来。” 哈尔很想采取什么行动,“我们能离开这儿吗?我们只能坐以待毙吗?”他把桨伸进水中。 “你最好还是省点力气,”奥默说,“你根本分析不出水龙卷的方向,或许你会划入风口里,我们能做的就是等在这里,希望事情不会太糟。” 那怪物的尾巴每一刻都在变长,现在它看上去像章鱼的触手,又长又黑,在海面上舞动着。 空气今人窒息的平静,没有一丝风,但云端传来一阵喧嚣,伴随着猛冲的声音,就像你涉水走向瀑布一样。 现在触手下的海面波动了,光滑的海平面形成了尖锥状,水柱不断喷射,像疯狂舞蹈着的妖精。 旋转加速了。大量的海水形成疯狂的漩涡被呼啸着的风向前推起。 但是木筏周围仍然风平浪静。 哈尔知道,陆地飓风也是如此,它可以刮跑一间房子,而距它10英尺的另一房间却丝毫不受干扰;他曾听说飓风掀起了前院屋顶,而后院黄油搅拌机上的盖子却纹丝未动。 “希望我们能免遭灾难。”他说。 “希望如此,”但奥默的声音不那么肯定。 “我们要不要降帆?” “如果它想要帆,不论升着还是降下都会把它带走。” 知道自己的命运完全掌握在水龙卷手中是很痛苦的,你无能为力。旋转的海水现在成了巨大的旋流,但中心不是一个洞,而是一座小山,海水向上涌,越爬越高,好像是从上面长出的。现在它升得比木筏桅杆还高,形成圆锥形。 最奇怪的是圆锥形变小的过程,不是水落人海中,而是变成雾气,升向天空。云的触手越来越低,海的手臂越来越长,它们碰在一起,发出嘶嘶的响声。 现在,形成了值得一看的东西:旋转的水柱有3000英尺高,顶部融于黑色云彩中,底部融于旋转的海水中。旋转的海水十分可怕,它像疯狂的野马伴着呼啸的风声旋转着,遍及越来越大的海面。现在,风暴圈已有2000英尺宽了。 圈内的海浪不断上涌,又碰到一起撞碎,好像决意要将其它浪的“脑浆”打出来。 “我敢打赌,风速有每小时200英里。”哈尔说道。但风的呼叫声和水声太大,谁也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高傲的水柱开始倾斜,好像顶部有人推了它一下似的。哈尔看到水柱向木筏的相反方向倒去,才松了一口气。水柱上端的风带着黑色云彩朝远处飞去,“希望号”幸免遭难。 但水柱像多变的巨人一样喜欢捉弄人,倾斜的水柱改变了方向,先是向一个方向,随后又转了一个方向,旋转着,扭动着,好似挂在天柱上的一条大蟒。平静的阳光下自由飞翔的海鸥突然被旋风抓性,抛向上空,不断旋转,它的翅膀无用地拍打着,直到被天空的云彩吞没。 是什么力量导致一切东西部上升呢?即使在生与死的紧张关头,哈尔的脑子仍然寻问着,并设法找到答案。 上升的气流在天空形成低气压区,它旋转着,和飓风旋转的原因一样,也和普通的风旋转的原因相同,这个原因就是地球的自转。这一旋转的离心力使中心成为真空,海水被吸了上来。陆地上飓风绕着房子旋转,真空使墙裂开,因为屋内空气的压力比屋外大得多。同样,飓风来时,瓶塞会自动从瓶口弹出。他突然想到,如果飓风向他们袭来,竹管口的塞子也会跳出,他们将没有谈水喝。 但他已没有时间想这个问题了,也更来不及采取什么措施。突然,风的一只巨臂向舱顶下部袭来,将舱顶掀起刮走了。孩子们平躺在甲板上,双手紧抱着木筏。 接着,帆被刮跑了,飘在旋转的风中。它像个奇怪的东西,先是被抛上100多英尺的高空,然后,又被甩出落入海中。 太阳落山了,空气中充满了水汽。奥默叫喊着,可谁也听不到他在喊什么。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如果不是一定要用双手抱着木头,罗杰会用手掌捂住耳朵的。 现在,木筏落入旋转中心。涌起的浪将大量的水泼洒在木筏及它上面的乘客身上,“希望号”不断被水吞没,然后,它又从令人窒息的泡沫中浮出水面,孩子们紧抱木筏,好像骑在发狂的野马背上一样。 海龟第一个离开木筏,一个浪打来,给它松了绑,它被抛向空中大约有12码,像个旋转的盖子,很快又被另一个浪吞没了。 哈尔像看商店的橱窗一样看着,他看到龟奶奶翘起尾巴,直游向海底的安全地带。 他决定,如果木筏坏了,他就要学海龟了。人可能比不上聪明的老海龟。 水龙卷中心形成的水山时而逼近他们,时而又远离他们,使木筏上的人在希望和绝望中摇摆着。 孩子们现在看不清东西,他们的眼睛被风刮得睁不开。虽然,空气从他们的面前飞驰而过,他们仍觉呼吸困难。你不敢迎着风——它会像充气球一样顺着你的鼻子和喉咙进入体内。如果你转过头,你就将置于真空之中,无法呼吸。你必须将脸埋在圆木中间,或者用手捂着嘴和鼻子,以减缓空气的流动,吸一口气。 正当你想办法呼吸时,却又被成吨的水淹没了,有时,你好像觉得永远也出不了水面了。 一次,当被浪吞没的小船再度浮出时,哈尔看到旋转的水山正向他们压来,它像运动中的火山,从山顶上升起的黑柱则像烟雾,整个黑柱向他们倾倒过来,柱顶错过木筏时,哈尔觉得它像一棵大树,比加利福利亚最高大的红杉树还高十倍。 当旋转的水山接近他们时,风转了向。现在,“希望号”到了水龙卷的中心地带。 在陆地上遭到这种情况,完全可以抓住屋顶或是沉重的材料,可现在,风会不会将木筏及其上面所有的人和东西一起带到空中,就像《一千零一夜》中坐着魔毯上天的乘客呢? 最可能发生的事是木筏将被折断,猛烈摇晃的木头将把他们拍死。哈尔把嘴对着罗杰的耳朵。 “潜入海中。”他喊道。 上升气流已经包围了他们。用椰树布做的衬衫被卷入云端。 如果水山不向他们袭来,离心力就会将小船甩向一边,哈尔希望如此。如果信仰能使山移动,那么信仰也该能使小山停止移动。 但天上的风神决定着水山移动的方向。它们恶作剧般压在了木筏上。 突然,绝望的“希望号”面前出现一道绿色海水组成的“坚固”的绿墙,在木筏上方,哈尔惊恐地看到了一条鲨鱼,它在那儿像草盆子里存放的一个标本。 此时,木筏被推向水山顶,飓风控制的翻滚着的海水将木筏拍断了。 再过一会儿,那些飞舞在空中的木头就会向他们砸来。哈尔知道,奥默懂得该怎么做。但奥默仍抱着一根木头,关切地看着罗杰,当他看到两个人都潜入水中后,他便丢开了圆木也采取了同样的行动。 他们很难潜入海中,上升的水流推着他们旋转上升,把他们推向海面。如果在海面上,水龙卷将像蝴蝶吮花汁似的将他们吸向空中。哈尔用尽全身力气划水,后来,上升气流的推力不那么强了,他能自如地游了。 他躲在混乱世界的下面,只要他径直游,沿哪个方向都无所谓,因为任何一个方向都能使他游到旋转的边缘。 海里的平静令人舒服。经历了恐怖的大海的喧嚣后,他现在几乎能边游泳边休息了。在距海面3英尺深的地方,他们能感到某种洋流,但他知道这种洋流是离心的,可以把他从水龙卷中心带出去。水龙卷不像其它漩涡,会把他带出旋涡,而不是卷入到里面。 当身体里缺少氧气时,他又升到海面上呼吸。他发现仍在漩涡的中心,便潜入海中继续游;当他再次露出海面时,他发现自己已在飓风干扰不到的海面了,周围只有细碎的浪花。 黑柱倾斜得更厉害了,整个水柱向西南方向运动,旋转喧嚣的海浪和水柱溜走了,风停止了呼啸。 周围的空气回到了飓风来到前的平静,浪也越来越小。 直到这时,哈尔才又想起那条鲨鱼,他不知逍鲨鱼是否也被这场面吓坏了。现在,风暴过去了,鲨鱼会不会对他和他的同伴们产生兴趣呢? 他看到100英尺外的海面上露出一个棕色脑袋。 “喂,奥默,你在哪儿?”他叫道,“怎么样?” “很高兴你没事儿,哈尔,”奥默喊道,“你看到罗杰了吗?” 他们沿圆周向两个不同方向游,哈尔猜想着,弟弟是否能挺得住,这孩子会不会被吓傻了,不知道怎么游泳了?他会不会头露出水面时被落下的木头击中了? 他的着急多余了。罗杰这孩子不仅平安,而且正忙碌着什么。罗杰发现了两根木头,并把它们拖到一起,现在,他正用木头上挂着的一段乌赋皮绳把两根木头拴在一起。 “干得好!”哈尔喊道,“我去看看是否再能找到几根木头。” 奥默也开始了寻找,他们沿圆周在木筏被打断的地方来回寻找着,到他们可能去的海域上都找了,但一根木头也未找到。 一阵雷声,刚才水柱上方的乌云中出现了几道闪电,又是一阵雷声。 接着,连接海天的黑柱从中间断开。下面一部分塌入海中,掀起巨浪,上面的一部分卷入云端。 似乎炸弹在云中爆炸,接着,下起了暴雨。风更大了,云彩带着暴雨迅速向海平面掠去。 水龙卷消失了,却留下三个失去信心的男子汉。哈尔和奥默又找寻了一番,可仍未找到失落的木头。 他们疲倦地游回由两根木头组成的木筏旁。他们爬上木筏,躺在上面,但三个人太重了,木筏开始下沉。 罗杰翻身入水,用一只手托住木筏,使它又浮在海面上,每一次浪都能打到木筏上,打到躺在木筏上的人身上。 竹管里装的食物和水没有了,没有帆,没有桨,没有栖身处,甚至没有用棕榈树叶做的衬衫和面罩遮太阳,没有一只木筏能同时支撑他们三个人,除了刀子外,没有任何武器可以抵御危险。 罗杰把头露在水面,不时警惕地环顾四周,随时准备对付鲨鱼的袭击。 “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样,”他说,“我可没什么情绪。” 奥默由于刚才过分使用那条受伤的腿,现在被疼痛折磨得脸都变形了。他抬起头,笑了笑。 “我休息好了,”他说,“我们俩换个位置吧。” 他溜入水中,罗杰爬上木筏,呆在刚才奥默占据的位置。 “还不算差,”奥默轻声说,“我们都活着,我们有两根木头,三条粗布裤子,三把刀子,况且,我们还有要交给教授的珍珠,还有吧?” 哈尔把手伸进口袋,“还有。” “很好。因此,我们能把它们交给教授。” 他滑到圆木的一端,开始游泳,把木筏推到他面前,朝南边游去。慢慢地,木筏破浪前行。 或许,奥默的话没有太大作用,但起码比什么都不说好些。哈尔内心深处对这位波利尼西亚朋友充满了深深的敬佩之情。只要航行中有这种勇气和耐心,“希望号”就永远不会迷失。 21、“希望号”遇难 他们轮流在“船”上休息。在坚硬的圆木上呆一个小时左右,忍受着海浪对脸上的冲击,再到海里游游泳,推着木筏,活动活动筋骨。 游完泳后,爬上木筏躺一会儿,也是一种放松。 随着时间的延长,每一次放松的感觉都越来越少,最后,只有不舒服的感觉。夜晚就更难忍受,简直无法睡觉,他们必须时刻处于清醒状态。当浪打来时,他们要屏住呼吸,一睡着,就会因海水阻碍了呼吸而醒来。 成群奇特的、有时是可怕的生物来观察这个浮着的木筏,孩子们从未发现海洋中有如此多的生物。 海洋中有很多生物,但帆船或蒸汽船上的乘客很少看到它们。一些海鸥和飞鱼可能靠近大船,但大多数深海动物不敢接近扬着帆或冒着烟的大船。 原来那只带舱和带帆的7根圆木船也比现在这两根半沉没在海中的木头更有威胁力。这个小小的浮着的东西或许更像一条奇怪的鱼,吸引其它鱼聚集过来了。 海底满是灯光,就像从空中俯瞰夜晚的城市,罗杰顺着木筏边向下看。 “那儿有条灯笼鱼,那儿是条食星鱼,天啊!那是什么?” 两只巨大的眼睛正懒洋洋地跟着木筏。它们有1英尺多宽,闪着黄绿色的灯光。 “那是你的老朋友,大乌贼。”哈尔说。 罗杰浑身打了个哆嗦,“它不是我的朋友,它会不会上来抓我们?” “它会的,但我们最好别这么想,这对我们来说可不是件好事。” 正在作为船的动力机的哈尔加紧游了几下,那两只眼离开他们远去了。 但紧接着,更可怕的东西出现了。他们看到了另一只眼,很大,足有8英尺宽,闪着银光,来到船头,又在海下1英深处跟着木筏,看来像一轮满月。罗杰话都说不出来了,这种情况太少见了,奥默将手放在他胳膊上,发觉他有些发抖。 谁看到后面跟着个长这么大眼睛的怪物会不发抖呢? “这次不是眼睛,”奥默说,“它是月亮鱼,因为它的光像月亮又是圆的而得此名。” “你在开玩笑吧?” “没有,你看到的是它的头。” “那它身体的其它部分呢?” “没有什么其它部分,它只有头,因此,有人叫它头鱼。它还有另一个名字,太阳鱼,因为白天它躺在海面上睡觉,沐浴着阳光。” “除了头以外,它长过其它什么吗?” “长过,那是在它小时候,它有尾巴,后来掉了,和蝌蚪一样。当然,它的头不只是头,它还有胃和其它器官,头周围飘着的东西是鳍。” 它的鳍和它的头相比似乎小了点儿。 “它大概有一吨重。”罗杰赞叹道。 “的确有。有时,我们从小岛上爬到一个正晒太阳的太阳鱼上,假设它是个岛,来取乐。”水下月亮跟着木筏前进了几分钟,接着当看到4条大蛇样的东西游在亮光上时,罗杰又感到浑身发凉。它们的身体没有固定形状,月亮鱼发出的光清晰地照出它那扭曲的身体,它们有8到10英尺长,和人的腿一样粗。 “它们是蛇吗?” “是海鳝,”奥默说着拔出刀,“一种鳝鱼,小心点儿,它们什么都吃——包括我们在内。” “不受欢迎的客人,”哈尔边说边泼水不让进攻者靠近,“我们在学校读过的那个养了一桶海鳝当宠物的老罗马人是谁来着,他每天早晨将一个奴隶扔进桶中喂它们。” 奥默手里拿着刀子,紧盯着海水,“这类海鳝很可怕,它是两栖动物,它甚至能爬上红树。等着扑向从树下经过的任何猎物。我们在旁内浦时,一个人被它咬伤送进了医院,两天后他就死了。” 蛇形的海鳝在木筏底下游来游去,罗杰也准备好刀子。 “它们会到木筏上来吗?” “有可能,有时,它们中的一条上船,它用尾巴拴在船舷上缘,再轻轻跳上船。大多数动物不会主动进攻,除非它们受到干扰。但海鳝很好斗,它的牙有1英寸长,像刀尖一样锋利。” 罗杰抓紧刀,“敢第一个上来的就让它掉脑袋。” “那是最不该做的事了,”奥默警告他,“血会招来鲨鱼,另外,它们头和脖子的皮很硬,但他们尾巴的皮很软,它们受不了尾巴上受伤。” 罗杰侧躺在木筏上向海中看,觉得背上被拍了一下。几乎就在罗杰眼前,一条黑色尾巴紧紧缠在圆木之上,强有力的肌肉使它盘卷的身体跃出海面,借着星光,罗杰看到那罪恶的头和张开的嘴向他袭来,他还没能转过身,奥默就冲上前用手紧握住拿刀的手。同时,他的刀向海鳝尾部刺去,海鳝的身体抽搐着落进海中。 “那条鱼不会再打扰我们了。”水中再也没有看见海鳝的影子。 罗杰觉得头晕,很虚弱,他有这个年龄孩子所具有的旺盛精力,但这一晚,他觉得有点受不注了。他很快睡着了,可一下又被打到脸上的海水惊醒了。 奥默看出来,如果这孩子不好好睡一觉,就支持不住了。 “罗杰,坐起来,”这孩子听了他的话,“现在,转过身背朝向我,好了——现在,你可以放心地睡觉了。” 罗杰疲倦得已无力和他论争了。他的身体被奥默坐着的身体支撑着,头靠在他肩上,很快睡着了。现在,几乎没有什么大浪能打到他脸上,当大浪袭来时,奥默用手捂住他的鼻子和嘴,轮到奥默到海里推木筏时,哈尔代替他支撑着罗杰。罗杰一直睡着。 起风了,三个湿透的身体感到很冷,他们很高兴看到太阳出来了,但还未到一小时,他们就又要忍受冷飕飕的黑夜了。 罗杰醒来,睡眠使他有了些精神,但又饿又渴。他有些生气,因为只有他睡着了。 “搞什么鬼?”他生气地说,“如果你们能受得了,我也行,我不需要照顾。”他看见同伴的手,又看看自己的,它们被海水泡得收缩了。 “我们像被包起来的木乃伊,递给我冷霜。” 但他们不可能有冷霜。罗杰跳入海中,代替哈尔充当这条不大好的“希望号”的发动机。 他们越来越感到饥渴,经常泡在水里,有一个好处,水透过皮肤渗入体内,因此,不像在陆地缺水时那么渴。但天黑之时,他们宁愿用一颗珍珠——如果是他们的珍珠,换足够他们喝的淡水。 那晚,罗杰执意要当大家的保护人,让他们俩轮流靠在他身上睡觉。但他几乎睁不开眼睛,一次真的睡着了。结果,他和靠在他身上的哈尔一同滚入海中,冰冷的海水立即使他们清醒。 第二天,一群东方狐鲣在木筏周围游嬉,孩子们不断试着抓它们,可一条也没有抓到。 “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做条鱼线,”奥默看着圆木皮,“我们通常用椰子壳做,但树皮也应该行。”那天,他们大部分时间都用于把树皮上的纤维剥下来,把它们扭成一股绳,虽然只有5英尺长,却很结实。奥默又用圆木做了个钩子,可是没有鱼饵。 他们满怀希望将鱼钩放入水中,哪条鱼会傻到咬空钩呢? 那群东方狐鲤不见了,其它鱼在木筏周围游动,鱼钩没有引起任何鱼的注意。又是一夜一天,由于带咸味的海水及皮肤不断碰擦圆木,孩子们感到身体疼痛,他们的脚肿了,长着红红的斑点和水疱,疼得钻心。 “这叫‘浸泡脚’”哈尔说,接着又忧郁地补充,“下一步就该用盐水煮了。” 经常是湿漉漉的、带有盐分的皮肤被太阳晒得很厉害,他们的眼睛充血,发炎,疼痛难忍。 口渴使嘴唇裂开了,舌头肿得嘴里无法容纳,它像楔子尖一样不断向嘴外延伸,嘴里好像被胶水粘住了,罗杰用海水湿润嘴唇,再吞下一点点。 “小心点儿,”哈尔警告他,“喝一点儿没事,可一旦开始喝就很难止住。” “每个人都需要盐,”罗杰反驳道,“它能产生什么坏结果呢?” “太多的盐会使你昏迷,然后,你会有两种结果:一是疯了,二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那又有什么?”罗杰痛苦地说,“我们喝不喝海水都会处于昏迷状态的,”他用手遮在前额上,“我已经看见那些根本不存在的东西了。” “像什么?” “像暴雨,凉爽的、甘甜的雨,在那边,”他指着东南方向,“我知道那里没雨,可……” “的确下雨了!”哈尔喊道,不到半英里外,细雨从天直降下来,拍打着海面,“我们快点儿去。” 他们俩也跳入海中,和奥默一起推木筏,三人一起快速地将木筏推向下雨的地方。 在他们赶到之前,他们失望地看到雨小了,变成了雾,接着太阳出来了。 “看,那边又下雨了。”这次,只在他们前面0.25英里,他们肯定能及时赶到的,雨从被西风吹来的一小块乌云中降下。 他们用尽全身力气,奋力游泳,很快,发现又没希望了。他们疲倦了,但风并没有疲倦,他们越用力游,雨似乎离他们越远。 顷刻,那小块云彩消失了,连刚下过雨的迹象也没有了。 “你说这只是我们的幻觉吗?”罗杰怀疑地说。 “当然不是,我们不都看见了吗,是不是?”没人回答,“是不是?难道你没看见吗?奥默?” “我觉得我看见了。”奥默犹豫他说,“我——我什么也不敢肯定了。” “但这儿有可以肯定的东西,”罗杰喊道,“我摸到它了,一条金枪鱼上钩了,”他把鱼拎起来给他们看,是条黑色有光泽的鱼,不到1.5英寸长,但有很多肉。他们立即用刀将鱼切开,除了骨头外,吞下了所有的东西,还留了一小条肉做鱼饵。 他们感觉好多了,也不那么渴了,鱼肉、特别是像合汁多的金枪鱼肉,含的水分是淡水,不是咸水,可惜这点儿水仍不够。带饵的鱼钩比空钩有用多了,不久,一条小剑鱼上了钩,把它拉到船上,很快又吃光了,只留下了做鱼饵用的。在有小剑鱼的地方一定也有大剑鱼,因此,哈尔看到海水突然波动起来并不奇怪。 “小心!”他警告正在游泳的奥默,一条巨大的剑鱼正用它的剑凶猛地袭击着小鱼,它把小鱼弄碎后,再吞下。这条剑鱼有16英尺长,能轻易将人像切鱼一样切成两部分。许多鲸鱼在受到剑鱼袭击时也会败下阵来。 奥默尽了最大努力,躲避剑鱼的袭击,小鱼血肉模糊的尸体漂在海面上,哈尔和罗杰用手尽量多地打捞它们。 血腥味招来了一条大虎鲨,它飞快地朝一条受伤的鱼游去,把它吞了进去。 鲨鱼的行为激怒了剑鱼,它立即向鲨鱼发起进攻,它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用它的武器攻击鲨鱼。它游到距鲨鱼6英尺近处,然后,横着身体将它的剑刺进鲨鱼身体内,血流了出来。 “10分钟内,就会有100条鲨鱼赶来。”哈尔叫道,“我们在劫难逃了。” 哈尔跳入海里,跟着,罗杰也跳入海中,他们的脚上沾满了碎鱼尸。 他们和奥默一起,迅速将木筏推离这片屠杀场,再回头一看,海面上漂着许多鲨鱼,鱼血染红了海水。 他们嚼着碎鱼。 “那条剑鱼帮了我们,”哈尔说,“你们看,我们有些运气。” 第二天,他们的运气又没了。附近海面只有海蜇,它们覆盖了几英里的海面,木筏后面的人置身于海蛰群中,每次,当浪打来时,都有海蜇打在木筏上的人身上。海蜇触手能降服其它鱼类,对人的皮肤来说,也是件烦恼的事。 海蜇中最厉害的一种叫“海脂”,它是一种7英尺宽,触手有100英尺长的红海蜇,当游泳的人被这种海蜇缠住时,必须有同伴才能帮忙解脱。 就是在“希望号”驶出海蜇群居的海域里。圆木上仍带有海蜇身上的粘液。第二天,他们看到这次航行以来的第一群鸟,黑燕鸥及鲣鸟饶有兴趣地围着木筏飞翔。 “这意味着我们离陆地不远了。”奥默说。疼痛的眼睛在海平面上巡视着,但仍没有树木的踪影。 三个人都很兴奋。他们讨厌一切,甚至相互讨厌。 哈尔说他最不愿意和罗杰一同呆在木筏上。罗杰说他和哈尔打交道最难受。 每个人都认为其他人疯了。他们说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奥默开始用他的方言谈话,他没完没了地说着。罗杰说:“我要去沙滩。”他起身向海里走,哈尔抓住他的脚腕,砰地他又重新坐在木筏上。 哈尔看到了暴雨,但那是根本不存在的暴雨,他还看见长满椰子树的岛屿,瀑布从穿过沐浴在水雾中的热带树林里的岩石上飞流而下。 当起风、天阴、海浪涌起时,他们几乎没有知觉;下雨了,他们几乎不知道张开嘴接雨水。 愤怒的海洋将木筏朝西南方向推去,出于一种绝处逢生的本能,他们都紧抱着圆木。 暴风雨的黑暗和夜晚的黑暗融为一体。哈尔隐约感到风的呼啸以及木筏随着浪一起一伏地向前移动。 后来,传来一阵声音,不像是大海的呼啸,那是浪花拍打岸边的呼啸。 这一定是他们的又一幻觉,它像海浪拍打陆地的声音,很可能是他们疼痛的脑袋里敲打的锤子发出的。 木筏机械地向前,一会儿,又后退,接着又向前,圆木下面产生了一阵摩擦声,然后,木筏又被水椎起,又是碰撞声。 圆木断了,运动停止了,哈尔感到身下是粗糙的沙子。 他伸手摸摸罗杰,那孩子被浪抛到一边去了。 奥默怎么样了?奥默在水中,用绑木筏的绳子拴住手腕,这样,如果他失去知觉,他将不会离开木筏。 哈尔寻找着,暴雨遮住了星星,他什么也看不见。 他在木筏周围摸索着,然后,又大胆走回海里。他的脚碰到什么东西,他蹲下身,是奥默。他把他拖出海面,放在离海边10英尺的沙滩上。 奥默是那样沉,他一定溺水了。 哈尔知道应该做什么,摸脉,将水排出,人工呼吸。 哈尔梦见他做了这些事,后来,他也躺在沙滩上睡着了。 22、死里还生 哈尔从死亡中醒来。一位黑发上插了朵英蓉花的棕色皮肤天使手捧清凉甘甜的椰汁递到他嘴边。 由于舌头肿得很大,椰汁很难下咽,但他本能地喝了一点儿。 太阳升起了,但没有直接照在他身上。他躺在长满果实的椰子树的阴凉处。微风送来阵阵花香,远处传来音乐声。 罗杰和奥默躺在他身边,其它棕肤色天使在照顾他们,英俊的男子从树林中走出来。 哈尔感觉很虚弱,他闭上了眼睛,似乎又回到那个暴风雨的夜晚,他抱着圆木,感到身体向上,但是不是海浪把他托起来的,他不知道。 他又被轻轻放下,听见了很多声音。他嗅到了烧柴禾以及做饭的味道。 他睁开眼,他们是在一个村里。那里的房屋全是用棕榈树做顶,他和同伴躺在干净的垫子上。蔓藤爬上房顶,一棵芒果树伸出它巨大的臂膀遮住屋顶,树上长满桔黄色的芒果,像圣诞树上的饰品。 阳台尽头露出许多张棕色的脸向里面张望,表情温柔、友好,取代了黑夜和风暴。 有人俯身向他,又是那位天使,他朝她笑笑。她用木勺从木碗里舀了些东西喂他,那是面包果、香蕉和椰汁做成的糊状物,他觉得那是他吃过的最好食物。 当他噎住时,她想可能是喂得太快了,就放慢了喂食的速度。事实上,不是他肿起的大舌头而是感激之情使他哽噎了。 一位老人挨着他坐在垫子上,令哈尔奇怪的是,他会讲英语。 “我叫格兰帕,我是这个村子的村长,你们受苦了。现在,你们回到了朋友中间,你们要吃饭,要喝水,要休息。” 哈尔想说点儿什么,但睡意像云彩般裹住了他。 当他醒来时,树影更长了。一定是下午了,他环视着这个安静的村子,没有街道,房子分散在树木之间。 那些树可真棒,他刚才已注意到了那棵芒果树,现在,他又看到面包果、香蕉、桔子、柠檬、椰树、无花果、木瓜,以及桑树,所有的树上都果实累累。 各种颜色的花爬满树干和树枝,叶子花、芙蓉花、牵牛花竞相开放。 还有的颜色在运动中——红绿两色飞翔着的长尾小鹦鹉,灰红色的鸽子,以及金蓝色的翠鸟。还有一些温驯的小鸟在人们面前飞夹飞去,好像它们是主人的好朋友,在它们小小的身体上,他发现有红、绿、黑、白、蓝和黄6种颜色整个树林传来令人心醉的鸟叫声。茅草房里人们的轻声细语与这种音乐混在一起,从远处还传来吉他的弹唱。 他转向奥默和罗杰。他们也醒了,坐了起来,像他一样陶醉在美景和音乐声中,罗杰像往常一样引用著名的散文赞叹道: “人啊人!难道这只属于动物世界吗?” “咱们别折磨自己了,”哈尔说,“我们会最终醒来发现这一切都是幻觉。”屋子里传来了说话声。接着几个姑娘和一位妇女走出来,把手里捧着的水和饭放在三个人面前,有熏鱼和火腿,烧鸽子,奶油芋粉酱,还有一篮子水果,有十几种之多。他们吃的时候,村长坐在他们身边,和善的老人脸上闪着光。 “我们在哪儿?”哈尔问。 “这是茹雷克·特克群岛中的一个岛。”特克群岛,南海的天堂!哈尔曾听到过许多有关特克的故事,它是被140英尺长的珊瑚包围的一片很大的湖水。湖中有245个岛。 “这个岛在湖里吗?” “不,在珊瑚礁上,海洋在一侧,湖水在另一侧。” “这儿有海军吗?” “在主要岛上有。今早我去那儿报告了你们的情况,他们想立即见到你们,但我请求他们,让我照顾你们一天,等到明天早晨他们再来。他们说,他们接到报告说你们在旁内浦失踪了。如果你们愿意,他们可以让你们乘明天去旁内浦和马歇尔岛的‘威尼贝’号回去,这条船有很好的医疗条件,你们会得到很好的照顾的。”他笑了笑,“我已经说完了他们让我告诉你们的话,现在,我说点儿心里活,我们希望你们和我们在一起呆很久很久,让我们成为你们的父母和兄弟姐妹。” 哈尔几乎控制不住眼泪了。 “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你们的好意,”他说,“但我们必须走,在旁内浦我们还有很重要的工作。” 第二天早晨,一条装有两只奖的小船带他们穿过美丽的特克湖。湖是圆形的,直径有40英里,周围是一片美丽的岛屿,有的像耸立的灯塔,有的上面长满了面包树、香蕉树、椰子树……,南海上深蓝色的天空和腥红色的叶子花、深红色的芙蓉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一些岛屿位于倾斜的沙滩上,另一些则耸立在陡峭的珊瑚岩上,还有5个岛上有100多英尺的高山。 有些岛很大,特尔有10英里长,摩尔有5英里长。杜伯朗,海军总部所在地,有3英里长。这里布满了大大小小千姿百态的岛屿,有一个岛只有0.5英亩,还有些甚至更小。 湖水,是多么的壮观;湖底像花园似的,有珊瑚,藻类,石帆,淡蓝色的地衣,红色的海参,深蓝色的星鱼,还有各种颜色的鱼游来游去;有海绵殷的珊瑚,也有珊瑚般的海绵,还有绿色海绵,腥红色海绵和金黄色海绵。 “永远呆在这湖里航行我也不会厌倦。”哈尔赞叹道。 一小时后,他们乘“威尼贝”号从东北水路驶出环礁湖,他们依依不舍地回头看着美丽的茹雷克岛,看着他们的朋友站在沙滩上向他们挥手道别。 哈尔爬上船桥楼对副舰长鲍勃·特雷斯说:“你可不可以拉响汽笛向他们告别?” 副舰长笑了,他拉了三长声汽笛,向岛上的人示意。 “威尼贝”号是一艘水上医院船只,它有X光机、荧光检查器、药房和实验室,它的业务是巡视各个岛屿,为本地人治病并帮他们培训护士。 孩子们最感兴趣的是铺着白床单的凉爽干净的床,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在休息,一位有经验的海军医生为他们治疗太阳的的伤和海水泡过的浮肿,医生告诉奥默,枪伤很快就会痊愈的。 当哈尔想到是卡格斯的子弹使奥默如此痛苦,并且残忍地把他们抛弃在岛上时,他的血沸腾了,他等不及了,他要用拳头打死这个至人于死地的珍珠交易商。 “我要让他死在我的拳头下。”他发誓说。 副舰长用无线电通知旁内浦,孩子们已经找到了,正乘“威尼贝”号归来。 经过三天风平浪静的航行,高卡克大岩石展现在他们面前,“威尼贝”驶进布满星罗棋布岛屿的旁内浦港湾,还没有抛锚,旁边就传来有人上船的声音,汤姆·布莱迪舰长和其他军官走了上来。 “你们在哪儿?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怎么会在珊瑚岛上停留?你们为什么不乘那艘般回来?” 哈尔笑了,“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答吧,首先,卡格斯回来了吗?” “卡格斯?谁是卡格斯?” “噢,我忘了。就是你们知道的那位受人尊敬的琼斯传教士。” “琼斯被一条船搭救了。他看上去很呆板。眼里无神,他迷了路,食品和水都没有了,他喝了海水,像个疯子。还是在前些日子,他神志清醒时,我们向他询问过你们,他说你们决定在岛上呆一段时间等他回去。” “根本不是这样的,”哈尔说,“他向奥默开了枪,然后,把我们丢在岛上,开船跑了,我们没有食物,他希望我们会死在那里。他不是传教士,他是珍珠交易商,名叫卡格斯。我们去的那个岛有个珍珠饲养场,他想偷珍珠。”布莱迪很惊讶,“我一直觉得他的传教语言很怪。” “他现在在这儿吗?” “不在,他找了条大船,和几个人一起又出海了。我们以为他去接你们了,因此,听到你们在特克岛遭难,我们非常吃惊。” “他去了多久?” “有一个星期了,他没说什么时候回来,他尽说疯话,声称要去天边挖一罐金子。他百分之九十疯了,同行的人几乎怕跟他去。他举止怪癖,总是抱着一本航海日志,谁也不让看。如果谁碰一下,他就气得口吐泡沫,他也不告诉我们要去哪里,他带了一名受过航海训练的本地人,看来,他会到达目的地的。” “他绝对达不到,”哈尔说。布莱迪询问地看着他,可哈尔没有进一步解释,“我希望他能尽快回来,他会发现我的拳头在等着他。”布莱迪笑了,“我理解你的感觉,但还是省着你的拳头吧,监狱在等着受人尊敬的传教士琼斯。” 哈尔和布莱迪都错了,卡格斯会躲过哈尔的拳头,也不会进监狱,更不幸的灾祸已降临到他的头上。 23、迎接新的历险 孩子们和艾克上尉一起搬进他们第一次来旁内浦时住的房子。上尉告诉他们,“快乐女士”号已经修复了。 “她已整装待发了。” “那些鱼呢?” “都活蹦乱跳的呢!事实上,章鱼有点儿太活跃了,它跳出水箱,爬上船索,我不得不叫几个本地人一起帮我把它放回去。” 哈尔给父亲发了一封长长的电报,在向东方飞行的第一架飞机上,他寄了一个小小的但交了很多保险金的包裹给理查德·斯图文森教授。 珍珠最后脱离他手后,他觉得轻松多了。 哈尔问起那个想偷窃他们情报、又因请本地人喝酒被送进监狱的螃蟹,知道他仍在狱中。哈尔认为他已得到应有的惩罚,他去见布莱迪,作为这个岛的代理长官,布莱迪有权释放犯人。 螃蟹被放出来了,他没有感激哈尔和布莱迪,而是立即在下一班出海的船上当了名水手。 哈尔焦急地等待着卡格斯的消息,因为这个珍珠商所持的航海日志有误,他是找不到珍珠湖的,他绝对找不到。但假如他仍然找到了呢?假如卡格斯将宝贵的珍珠一扫而光,那么,他就会带着宝贝驶向其它地方,他就不会回旁内浦了。 没有在珊瑚岛上发现孩子们或是他们的尸骨,他会猜到他们可能活下来回旁内浦了。因此,他会远远避开这里,他会带者财富驶向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那时,哈尔该怎样对理查德·斯图文森教授解释呢?他不得不承认那是他的错,他被这个骗子欺骗了,把他作为乘客带到那个神秘岛上。想想,带贼回家,还告诉他钱藏在哪儿,是什么滋味? “我真糊涂!”哈尔晚上躺在港口边的日式房屋的垫子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时,这句话一遍又一遍地回响在哈尔耳边。 太阳升起时,他走向港口。一艘奇怪的小船刚刚在距港口100码的地方抛锚,几个棕肤色人和一个白人上了一条小船,然后划向岸边。 哈尔睁大了眼睛,仅仅是他的希望呢?还是事实?那个白人正是卡格斯! 哈尔的心怦怦跳得好像在打鼓,现在可以算总帐了,卡格斯必须对他的且恶行径进行解释。 毫无疑问,这位珍珠商有枪,哈尔没有,他只带了把刀,但并不想用它,他要用拳头。他比商人轻70磅,还矮几英寸,没关系,老虎比大象小,但老虎能取胜,他感到胳膊上的肌肉紧张得像钢丝。 卡格斯上了岸,他步伐不稳,张着嘴,眼睛无神。他那没剃过的黑胡子更增添了他的野性模样,没梳理过的头发像乱草堆盖在耳朵周围。背更驼了,像个变小了的巨人,两支胳膊从向前突的双肩垂下,像一对吊货的吊杠。 哈尔拦住他的去路,卡格斯停下来。 “你好,卡格斯,”哈尔说,“还记得我吗?” 哈尔以为一只手会伸向放枪的枪套,他刚一动手哈尔就会先出拳的,他会一拳打在卡格斯的下巴上,另一举打在他的太阳穴上。但这个人的胳膊仍然垂着,他茫然地看着哈尔,没认出他来,接着走路,边走边说些毫无意义的话。 从船上下来的一个人在哈尔身边停下,手里拿着六分仪,他一定是航海员了。 “完全疯了。”他看着卡格斯说。 “出了什么事?”哈尔问。 “这个疯子的航海日志上有一些记载,他说那是一个岛的位置,那里有很多珍珠。当我们到达那个地点时,根本就没什么岛,他本来就受了刺激,这下更厉害了。他完全失去了理智,他想找到那个岛,但我们在附近航行了很长时间,是为跟这个疯子在一起找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岛。我们把他带了回来。” 码头靠近岸边的一端传来一阵骚动,哈尔转过头去,看发生了什么事,原来,卡格斯咆哮着想挣脱两名警察,但他还是被带走了。哈尔几乎为这个使他和他的同伴差点儿死于太平洋一珊瑚岛上的恶魔感到难过。 卡格斯没进监狱,而是进了医院。明天一早安排他乘飞机回旧金山,在那儿,他会被送进精神病院。 哈尔告诫自己,应该对事情的整个结果感到高兴。他有很好的标本带回家,珍珠历险也成功了,他们活了下来,他们的敌人失败了。 但他莫名其妙地觉得情绪很坏,他没能从惩罚卡格斯那里得到乐趣,大海对敌人的惩罚,他一点儿也不满足。他想到自己、罗杰和奥默在那个木筏上漂流时也几乎丧失了理智,他不希望任何人有这样的结果。 还有一个原因,一次历险又结束了,当他在岛上或是在木筏上时,他愿付出一切代价结束冒险,但现在历险真的结束了,他又觉得不知所措。他感到自己像被解雇的雇员,没有人再需要他了,他被放在了架子上。 要离开南海真是太糟了,他刚刚看到了它的奇观,还想再多看一些。 他最痛苦的事情是要和奥默分手,奥默已经在找回家乡雷亚提亚岛的船了。 哈尔知道对于分离,奥默也和他一样难过。罗杰、奥默、哈尔已成了三兄弟,现在要分手真是太遗憾了。 他怀着忧郁的心情走进小城,在电报局门口停下来,有一封他的电报,他急忙打开,是父亲拍来的。 他读着电报,越来越兴奋。然后,他跑出电报局,一直跑回住所。 他发现罗杰、奥默和艾克船长各自坐在角落里,满脸愁容,谁也没说话。 这间房子里充满忧伤。 “好消息,孩子们!”哈尔喊道,“爸爸拍电报来了。” “我敢打赌我知道是什么内容,”罗杰说,“他让我们直接回家。” 哈尔没理他,他开始念电文了: 你们收集了很多动物标本,很好地完成了任务。又用货轮将它们运回了家,斯图文森教授说珍珠很棒,他热烈地赞扬了你们。如果你们厌倦了,就回家吧。 “我说什么来的?”罗杰插嘴道,“我们为了完成他们的工作几乎丧了命。然后,当我们开始享受时,我们却必须回家了。” “等会儿!”哈尔说,“我还没念完呢!”他接着念道: 如果你们愿意呆在那儿,现在有一个机会,斯克里普斯海洋地质研究院的人员正从圣第亚哥起航,将在檩香山与你们会面,他们将给“快乐女士”号带去潜水铃、潜水衣、网和水下摄象机等等为研究深海大色习性及捕捉标本应用的器械。如果感兴趣,告诉我,用航空信件详细说明。你们的母亲向你们问好,并向你们的朋友奥默致以由衷的感谢。 奥默抬起头,眼睛里充满温暖和幸福的神态,他想说点儿什么,但他的嗓子哽噎了。 “太棒了,孩子们,”艾克船长高兴地说,“这意味着我们被拴在一起了。”罗杰在房间里跳来去。 “嘻嘻!嗬!和深海潜水员会面!我将第一个潜入深海。” 哈尔笑了,“看来,似乎我们已取得了一致的肯定答案,我立刻就写信告诉父亲。” 以后的事情怎么样了?在下一集《海底寻宝》中,我们将给您讲述又一个引人入胜的故事。 第三部:海底寻宝 1、面罩和通气管 华丽小巧的“快乐女士”号船,在南太平洋极乐环礁岛——特鲁克群岛的泻湖停泊。 在泻湖的四周高高地耸立着小岛,不管高处和低处都长着茂密的椰子树、面包果树、芒果树及九重葛。 特鲁克环礁湖有250个岛屿。浩瀚的环礁有40海里见方,是大洋里名副其实的湖,周围是一圈环礁。珊瑚礁有四处裂口可容船只进出其间。 “快乐女士”号船下,水清澈见底,从船栏上往下望去,哈尔和罗杰可以清楚地看见40英尺海底深处美丽的珊瑚花园。 兄弟俩——哈尔十八、九岁,罗杰十二、三岁,他们的父亲约翰·亨特是著名的动物收集家。经许可,他们有一年的假期帮助父亲进行某些探险活动。整个夏天他们是在亚马孙丛林和太平洋度过的,为动物园和马戏团收集野生动物和大型水中动物——这些活动已在《亚马孙探险》和《南海奇遇》中叙述过。 现在他们准备探索海底。他们的父亲准备对他们进行博物学实际教育,并把他们安排在海洋地理学研究院。 为研究水中的庞大动物的习性和猎取标本,该研究院为“快乐女士”号配备了潜水钟、水中呼吸器、海底照相机和其它深海作业设备。研究院安排科学博士鲍勃·布雷克指导工作。 布雷克博士看上去与其说像个科学家,不如说更像个救生员。他的皮肤,除黄色游泳裤覆盖的地方外,都晒成了深赤褐色。他肩膀宽阔,胸肌发达,臂肌强健,这一切证明他是一个游泳健将。他表情丰富,头脑机智,可这会儿却脸色阴沉,坐在舱口盖上,仔细端详着船栏边上的兄弟俩。 他在想,“我为什么,为什么非要把这两个业余的家伙拉来不可呢?他们对于深海潜水懂什么?恐怕他们下水最深不过澡盆底而已。” 他从头到脚打量着哈尔。 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个男子汉了,不到我年龄的一半,块头却比我大。一个稳重、聪明的小伙子,弟弟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家伙。但这都不能使他们成为深海潜水员。唉!如果我非要当幼儿园教师不可的话,那只好现在就开始了。” 他对兄弟俩喊道:“我们第一次潜水课现在开始。” 哈尔和罗杰高兴地走到舱口,船长艾克靠过来,站在高空作业台上正用砂纸打磨桅杆的年轻的波利尼西亚水手奥莫也停下手中的工作,仔细倾听。 布雷克博士说:“你们知道,地球表面百分之七十是水,大部分陆地已被探索过,而水域才刚刚开始,海下世界还有待发现。今后100年间的伟大探索将在大洋深处进行。” “科学家们曾经试过把网放下去,然后研究进入网内的鱼类及海草来弄清大海深处的活动情况,这是一个很笨拙的方法。好办法是人下到海底亲自观察。不过,由于老式的潜水服笨重而危险,这可不那么容易。” “最近有一些了不起的发明使我们有可能深入海底,而不会感到不舒服。一个是通气管,一个是水中呼吸器,还有潜水钟和海底滑橇。” “这些东西我们船上都有。我要你们做的工作是:熟悉它们的用途,以便能协助我的研究工作,考察海底生物,进行水下摄影以及捕捉标本。我知道,在你们父亲的动物生意中,你们受过关于动物学的一些训练。我听说你们在亚马孙和太平洋探险活动中于得不错。” 哈尔和罗杰脸上喜气洋洋。布雷克话锋一转,接着说:“但这一切不会帮你们多大忙,这次工作的关键是要能潜水。你们有多少潜水经验?” “少得可怜。”哈尔老实他说。 “我猜对了。现在我首先要你们做的是从舷侧跳下去,让我看看你们能潜多深。如果你们感觉耳鼓疼,就马上上来。第一次能潜10英尺深就算不错了。” 罗杰一下跳到船栏上,他要给这位持怀疑态度的教授露一手。他为自己躬身入水的拿手好戏十分自豪。但是,布雷克拦住了他。“等一下!不要跳下去,那样会把鱼吓跑的。” “还有其它方法吗?”罗杰有点困惑不解。 “像老太太走路那样,轻轻入水,不要发出溅水声。” 哈尔和罗杰很轻松地越过船栏进入环礁湖,不见丝毫水花。然后,他们头朝下向深处游去。 布雷克博士吃惊了。他原以为这兄弟俩只能潜几英尺深,然后就会挣扎着露出水面大喘粗气。然而现在,他们却平稳地划着水,向深处游去。10英尺,20英尺,30英尺直到40英尺的海底。 他们的朋友,一身棕色皮肤的奥莫自豪地看着他们的表演,高兴地盯着吃惊的教授。奥莫本人并不感到吃惊,因为他清楚地记得,他的两个同伴在上一次的探险活动中捞珍珠时学到了潜水的本事。 布雷克博士从船舷扔下一条绳子,弟兄俩像海豚一般迅速地跃出水面,抓住绳子,攀上甲板。 他们躺在阳光下,喘着粗气,面带潜水后的疲劳,等着布雷克博士说句赞扬的话。但他们的指导教师并不赞成给予过多的赞扬。 他说:“刚开始,还不错。不过,如果先反弹一下你们会游得更好一些。” “反弹?”哈尔询问道。 “这样。”布雷克越过船栏平稳地进入水中,慢慢游到泻湖大约60英尺深的一处。他身体不断下沉直到仅能看到他的一束棕色头发为止。只见他的手臂和腿猛然一伸一蹬,说时迟,那时快,他的半截身子已露出水面,随后又下沉到8英尺或10英尺处,身体依然保持直立姿势。然后,他头朝下游得那样快,当他突然跃出水面,手里拿着从湖底珊瑚床上摘下的柳珊瑚时,你简直觉得他还不可能游完了到湖底的一半距离。 哈尔和罗杰意识到,有这样一位既能言传又能身教的潜水大师,他们真是交了好运。 布雷克攀上甲板,他呼吸正常,看上去十分平静,就像只潜水6英尺深而不是60英尺。 他说:“好,现在上第二课,你们用过通气管吗?” 兄弟俩摇了摇头。布雷克打开一个箱子,取出面罩、鸭脚板和通气管。 “那你们就试试吧,”他说,“把它们戴好。” 兄弟俩对面罩和鸭脚板并不陌生,很容易地就穿戴妥当了。 但对通气管却无可奈何!他们好奇地查看这一装置。这是一个约2英尺长的塑料管,像一条一端向上弯曲一端向下弯曲的蛇,在一端有一个套口管。 “把它放进嘴里,橡皮凸缘要放在嘴唇后面,牙齿紧紧咬住这些小橡皮块。这样,头在水里也没有关系,你仍然可以呼吸,只要管子的另一端在水面上。” 罗杰提出异议:“可是,如果大海波涛汹涌,海浪淹没通气管,那不是要吸水而不是吸气了?” 布雷克说:“看到顶端小盒里的乒乓球吗?当浪打来时,球就被抛上去,通道被关闭,不会有水进入管子。当浪退去时,球就会落下来,可以再次呼吸了。实践一下你就知道了,你甚至感觉不到这些中断。” “用一个通气管可以在水下呆多长时间?” “如果你喜欢的话,整天都可以,就像平常呼吸一样容易,唯一的区别是:你是用嘴而不是用鼻子呼吸,不需要特别的本事,很多打鼾的人每晚都是这样。” “为什么把这种东西叫通气管呢?”罗杰想知道原因。 “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德国一种U型潜水艇上都有一个把空气送进潜艇的管子。我们的单词是同样的,只不过简化了。” 这位潜水大师穿戴好面罩和鸭脚板,选了一个通气管。“我教你们怎么用。”他把橡皮套口管咬在嘴唇后面,翻过船栏,平卧水面,脸朝下,几乎完全浸入水中,只有后脑勺露出水面。通气管的顶端像一条海蛇的头伸出海面。 当细浪淹没蛇头时,管齿控制的球一下子升上去了,关闭了通道。布雷克懒洋洋地游着,透过面罩窗欣赏着身下的珊瑚园。后来他又下潜,当通气管上端侵入海里时,水压迫使球进入通气管的顶端。而当潜水员上升,通气管露出水面进入空气中时,球又离开,潜水员又可以吸气了。 有一刻钟时间,布雷克就在水里游来游去,但从未把脸露出水面。攀上甲板,他说:“就像躺在床上一样自由自在。试试吧,一次一人。” “我先来。”罗杰急切他说。他用嘴唇和牙齿咬紧通气管套口,滑进海里。他像布雷克那样脸朝下浮着。但是,老习惯太顽固了,就像以往总是在水下一样,他屏住气,然后,他把头伸出水面吸气。但是当他刚刚张口呼吸时,通气管就脱落了。他可以听到布雷克的骂声。他重新把套口管放进嘴里,提醒自己,有通气管确实可以在水下呼吸。 他小心翼翼地把脸侵入海里,一动不动。他企图用鼻子呼吸,但由于盖着眼睛的面罩也盖着鼻子,他吸不到气,反而使面罩把脸贴得更紧。 对,他应该用嘴呼吸。他试了一下,空气很容易地进入肺里。他一次又一次地呼呀,吸呀,啊!根本没有什么了不起,忘记你是在水里就行了,忘记大海是你的敌人,同大海交朋友,在大海的怀抱里休息。 他感觉轻松多了。虽然仍觉得在水下呼吸新鲜、干燥的空气有点不可思议,可他现在呼吸得很正常。尽管他是一个游泳能手,但他总是要同大海搏斗:为呼吸而搏斗,为不使水进入鼻腔而搏斗,为避免呛水而搏斗,为不下沉而搏斗,为潜泳而搏斗,为辟浪而搏斗。 而现在没有搏斗。他的四肢舒展而轻松,平卧在像羽绒床。一样暖和的热带海水里,他知道上面有浪,因为在他下水之前,他看到了。但是现在波浪只不过泼溅在身上,他除了有,一种摆动的感觉外,什么也感觉不到。偶尔波浪会把通气管淹入水中,小球就会堵住吸管,而这仅仅是一瞬间,很快他又可以呼吸了。没有多久,他甚至连这小小的中断供气也注意不到了。 他想,这同脸朝上漂浮在水面上是多么不同。仰泳你一刻也不得安宁。你必须随时留意,唯恐波浪淹没你的脸,使你呛水、窒息而咳嗽、作呕。你不能向下看,除了空旷的天空什么也看不到。你必须使肺部有足够的空气,如果你的脚像罗杰的脚那样重的话,你必须尽力使脚不下沉。 脸朝下平卧着,就没有这些麻烦。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的脚不下沉,也许是他的头完全浸在水里的缘故吧。不管怎么说,他一生中从来没有这样舒服过,他的身体的每一部位都被支撑着。最好的弹簧床垫也不能支撑得如此平稳。 他没有游,他在休息,四肢一动不动。当然,谁都可以,无论任何人,即使一生中一次泳也未游过。你要做的就是平卧着就行了。 如果你想动,也不需要学专门的游泳动作。你可以手脚并用采取狗爬式,或者,如果有鸭脚板的话,不管你怎么蹬,都可以把你推向前。那就试试看,他狗爬式游着、蹬着,在水里很平稳地移动着。 对于初学游泳的人熟悉水情,这是再好不过的方法了!害怕是初学游泳者最大的障碍。由于害怕淹死,就不会注意游泳姿势。运用通气管,就不会害怕,而且会不慌不忙、认认真真做好游泳动作。 狗爬式把他带到泻湖的浅水部分,珊瑚园仅在他身下大约10英尺处。就像在直升飞机或在魔毯上,他漂浮着俯瞰这迷人的景致。 在他身下,珊瑚峰像城堡一样耸立着,上面有很多孔,看上去就像城堡的门窗。其它更像漂亮的宫殿,鱼类穿戴着可与古代骑士和仕女媲美的花花绿绿的服装在这些城堡和宫殴里进进出出。 城堡似乎长满了苔薛,爬满了长青藤。罗杰知道,这些大部分来回摆动的东西,看上去就像花草和蕨类植物,其实都是动物。 真正的城堡从来就没有如此艳丽的装饰。许多颜色是见所未见的,在陆地世界极少见到,有不少叫不出名字的颜色。 现在魔毯把他带到树状鹿角珊瑚的上方,至少它们看上去像树。但是,他知道这些树干和树枝是由数以百万计忙忙碌碌的小珊瑚虫建造起来的。有一个他把它命名为脑形珊瑚的巨大圆状物,其表面的褶皱就像人脑的沟回。 他在哥哥有关大海生物的书中见过这些东西。但是,对于每一种他能叫出名字的东西,就有20种对于他来说是完全神秘的,他决心完全了解它们。 他确实知道海胆和针鲀,他对于能够在它们上方漂浮而不必在环礁湖底它们中间穿行而高兴。在湖底它们密密麻麻地躺在那里,那些海胆的几十根又黑又长的刺,那些针吨白色的短刺像一根根针一样。假如不小心用手或脚碰到它们,那就要疼上几个星期。那些进入你肉中的刺会断在肉里,得挑出来,而毒液会使伤口化脓,而且很疼。 他漂过了一个珊瑚尖塔,塔顶上有着华丽的金紫色的花,这肯定是真正的花了,它有几十片微卷起来的花瓣。他探身去摘,那些花瓣都缩了回去,花不见了。他才意识到这是海葵,那些花瓣是它的触须。这些触须专门用来捕捉食物,然后把它们送进它那永远吃不饱的嘴里。 五光十色的鱼的色彩使他眼花缭乱。扁鲛,蝶鱼,鹦嘴鱼,还有十几种他叫不出名目来,有粉红色的,有蓝色的,有棕色的。还有一大群亮晶晶的小黄鱼毫不畏惧地靠近他的面罩,对他好奇的程度不亚于他对它们的好奇。 有一只甚至抵着他的面罩玻璃想看个究竟。 罗杰看到一条大鱼向他游来,顿时他感到一股凉气直透脊梁骨。他现在还看不清那是个什么东西,可能是条鲨鱼或是一条大梭鱼。 可是,他马上就看清了那个怪物,原来是他哥哥。 哈尔戴着面罩、通气管和鸭脚板,他还带着一样东西使罗杰羡慕极了。那是一支水下用猎枪。布雷克博士给他们看过这玩意儿,他们对其价值和价格都感到吃惊。这种专打大猎物的水下猎枪是用二氧化碳气罐起动的,装一次可打60次。它的后座像手枪,前把却又是机关枪型的。长长的枪筒可射出有倒钩的箭,箭和枪是用15英尺长的线连接在一起的。所以,只要你握紧手里的枪,被射中的鱼就不可能跑掉。 哈尔慢腾腾地游着,搜寻着猎物。一会儿,他看见了一条很大的灰色新西兰真鲷在珊瑚枝之间游动,他马上瞄准,开了枪。 好枪法!箭射穿了那条鱼,从另一边露出头来,由于倒钩挂着,那鱼跑不掉了。 被打中的鱼马上掉头逃跑,但被15英尺长的线给拖了回来。哈尔感到鱼拉得很猛,但他死死抓住枪不放。鱼在那一头拼命挣扎,晃动着的枪碰掉了哈尔的面罩,掉进了珊瑚丛中。失去面罩,哈尔看不清楚了。由于被挣扎着的鱼拖到了水面之下,他也呼吸不成了。为了避免被鱼拖着到处走,他干脆下到了湖底,抓住了一根珊瑚坚持着。 罗杰游过来帮忙了。他好像听到一种低沉的轰鸣声,但他没停下来去想一想这或许是摩托艇来了。他全神贯注于水下这一幕。 他也没有听到布雷克博士的喊声。此时,博士正在“快乐女士”号甲板上暴跳如雷,拼命地喊着,水上的声音是传不到水中的,假如罗杰有一只耳朵在水面之上,他也许会听到喊声,但此时整个头都在水下。 摩托鱼艇上的红种人停止了他们的喊闹和歌唱,倾听着“快乐女士”号这艘纵帆船甲板上人的喊声,可他们不懂英语,不知道布雷克在喊叫什么。忽然,他们中的一个人看到了罗杰露在水面上的通气管的头,可太迟了。 哈尔虽然在和真鲷搏斗,却注意到了移向罗杰的阴影,并听到了螺旋桨的搅拌声。游向哈尔的罗杰正正地朝水下要命的船体撞过来。 哈尔马上向他弟弟游过去,但由于手中鱼的拉力,他几乎游不动。现在要么是保鱼枪,要么是救罗杰。他当机立断松开了枪,那条灰真鲷拖着宝贵的鱼枪游走了。 哈尔撞向罗杰,使劲把他拖出,他自己立刻低头下潜,但没有来得及躲开船的铁龙骨。船龙骨正对他的头撞了一下,从他身上擦过。他失去知觉前的最后一闪念是:螺旋桨的叶片要把他搅成肉泥了。幸亏船上的人们已关了发动机,慢下来的螺旋桨叶片仅仅是擦了他一下。 罗杰马上游向失去知觉的哥哥,把他的头托出水面。布雷克博士游过来了,渔夫们也跳入水中救护。在渔夫们的协助下,布雷克和罗杰一起把失去知觉的哈尔移向纵帆船,拉上了甲板。 布雷克摸着哈尔的脉搏。 “只是撞昏了,他会醒过来的。” 他下到舱底拿来药和绷带处理哈尔身上的伤口。罗杰和当地人把哈尔脸朝下放到绞盘上让他吐了些水。哈尔开始大口喘气了,他睁开眼,看见了布雷克博士的脸近在飓尺,博士的脸上有一种不容误解的厌恶表情。 “对不起。”哈尔说。但布雷克不回答,他弯下腰开始给哈尔伤痕累累的身体进行包扎。 哈尔羞愧得无地自容,简直想通过甲板沉下水去。他丢了贵重的枪,丢了面罩,丢了鱼,没及时注意到水面的船。他和罗杰太无能,他们还想在探险队头头面前露一手呢,现在把一切都搞糟了。 哈尔想,博士现在随时都会大发雷霆,骂他们无能。他差不多希望博士快点爆发,那要比看他忍着这满腔怒火好一些。布雷克横眉竖眼,但沉默不语。那天他几乎什么也没说。当晚,都上了床之后,布雷克说:“哈尔,明天上午你到机场去一趟,接七点钟的飞机,英克罕姆要来了。” “英克罕姆?” “我没有给你讲过?离开檀香山前我安排叫他来的。他大约是你的年龄,但他确确实实有水下工作经验。我看到过他潜水,他确实不错。” 布雷克沉默了一会儿,又接着说:“有一个知道自己的脑袋瓜子长在哪儿的人在身边要好多了。” 说完这句尖刻的话,他转身入睡了。 哈尔一夜未眠。 2、恶作剧 太阳刚升起,哈尔就把小船放下水,小船尾部安放了一台舷外马达。哈尔跳进小船,发动马达,沿着泻湖飞驶而去。 这是一个令人心旷神治的早晨,阳光灿烂,湖水清澈,平滑如镜。湖底的珊瑚园五光十色,成千英尺高的绿色岛屿直耸云霄,远处海浪撞击在巨大的环礁湖的礁脉上,溅出白色的浪花。 这样的早晨,这样的景致,任何人都会高兴的。可是哈尔却毫无兴致,他仍为前一天的耻辱而伤心。他本想成为布雷克博士的得力助手,但布雷克却认为他是一个大傻瓜。哈尔几乎要同意他的看法了。他确实弄巧成拙,出尽了洋相。而现在一位新人要来了——一位布雷克可以信赖的人。 英克罕姆这名字总使他感到有点奇怪,他以前在哪儿听到过这名字呢?这是一个古怪的不是日常可以听到的名字。他极力回忆在校的日子,但毫无结果。他能记起的只是这一名字曾和某些不愉快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到那个大岛——莫恩岛的机场有11英里路。小船疾驶过一群小岛,经过了大塔瑞克、帕拉姆和佛范,然后沿着达波伦海岸飞驶。达波伦海岸上到处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留下的废墟。莫恩岛上有个美国海军基地和飞机场。 哈尔刚刚把船靠上码头,爬上岸,就看见一架飞机轰鸣着从东方飞来,在机场上盘旋。飞机还在跑道上滑行,哈尔已到了机场。 几个穿着海军制服的人走了出来,然后一个穿便装的年轻人出现了。 哈尔第一眼就讨厌这张面孔。肯定在哪儿见过,那种机敏、狡猾、奸诈的表情是不会忘记的。 新来的人停了下来,四处张望。哈尔迎了上去。 “你叫英克罕姆吗?” “S.k.英克罕姆,为您效劳。” 此时哈尔记起来了,“怪不得,我知道我认识你,你是斯根克。”哈尔说着,伸出了手。 斯根克冷淡地握住了他的手,淡淡地说:“那么你是哈尔·亨特了。”他似乎一点儿也不因为碰见熟人而高兴。 为了缓和气氛,哈尔说:“噢,走吧,我帮你提包,船就在那边。” 穿过机场时,哈尔的记忆一下子飞回到了几年以前。他和斯根克进了两个对手学校。斯根克的姓是塞尔维斯特,他不喜欢这个姓,所以总自称S.K.英克罕姆。但同学们嫌这拗口,就把这两个缩写字母和他的名字的前三个字母连在一起,给他起了个诨名:斯根克。 哈尔非常清楚为什么斯根克不高兴碰见知道他中学表现的人。他中学的所作所为不那么光彩:由于不正当的行为,他被开除出足球队;由于考试作弊,他被停课;他还差一点杀了生物教师,那个事件当时轰动了全城。 当时那个老师因为一架显微镜被窃,严厉地惩罚了斯根克。为了报复,他把一条响尾蛇放到了老师的口袋里。那条蛇虽然只有一英尺长,却是一条真正的响尾蛇,咬一口就可致命。老师把手伸进口袋,被咬了一口,住院三天,差点丧命。 斯根克被开除出学校。英克罕姆一家搬到了另一个城市,那里没人知道这些往事。 现在想不到碰上一个了解他过去所作所为的人,难怪他不高兴了。 哈尔没话找话:“你认为我们的泻湖怎么样?”小船在葱郁的岛屿中间婉蜒滑行,这些岛像多彩多姿的绿色琉璃塔阳台上堆满了花果。 斯根克一边向四周张望,一边嘴里叽哩咕噜着。 哈尔猜得到斯根克在想什么,他怕哈尔会揭他的短。 我会讲吗?哈尔自己也说不清。博士有权知道他雇到船上的都是些什么人。而这个家伙早晚会惹是生非的,他也许还会毁了这次探险。如果我现在就让布雷克博士了解这一点,也许可以防止将来出事。因为假如布雷克博士现在就知道了,他就会把斯根克解雇,至少他不会把斯根克摆到我前边。让斯根克在我头上作威作福,我可受不了。 但他知道自己不会讲的,甚至对罗杰也不会讲。罗杰不会记得斯根克,他那时还小着呢!也许斯根克已改好了,也说不定现在还挺不错呢。得给他一个机会证明他的行为。 “我说,斯根克,”哈尔开口了,“我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你我需要相互理解。”斯根克疑虑重重地看着哈尔:“什么理解?” “你中学时代运气不佳,但你不必担心我会多嘴多舌。” “那时对我太不公平。” 哈尔想了一想:“我好像觉得你得到的还不止是公平的待遇,斯根克。你本来会因企图谋杀罪而受审的,但你的老师不愿控告你,他甚至连医疗费用也自己付了。他坚持说你所做的事不过是个恶作剧。” “本来就是这样,”斯根克嘴巴还挺硬,“玩笑而已。” 哈尔说不出话来,他只能呆望着这个把杀人或者几乎置人于死地看成是玩笑的流氓。他想到以后的日子,以后水下的工作,即使没有这种玩笑者参加也是够危险的啦!但这次探险的机会却不能错过。 “我想告诉你的是,”哈尔说,“你这次会得到公平的待遇。” 斯根克一听就叫起来:“亨特,别装模作样了。你算老几?敢像老子训儿子一样对我说话?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会处理,很快我连你也管起来。你和你的布雷克加起来也没有我懂得海底的事情多。一个月内我就会成为这次探险的头,别管我的事了,关心一下你自己吧!假如你不傻,你现在就会滚蛋。你不走,你就准备着按我的命令行事吧。而我的命令不会总是让你顺心的。现在我们互相理解了吧?” “我想是吧。”哈尔回答。他坚定的目光直盯着他的同伴狡诈的眼睛。“你想和我作对,好吧,这既然是你的愿望,那就走着瞧吧。” 他们靠上“快乐女士”号,上了甲板,布雷克在船栏边等着。 “早上好,英克罕姆。”布雷克热情地打了个招呼。斯根克现在满脸堆笑:“又见到你真是太好了,布雷克。” 他们握了手,布雷克欣赏地打量着这个新来的人的强壮、轻捷的身躯。“你到我们船上来真太好了,”他说,“我们不太顺利,我们需要你。” “我想我能帮忙,”斯根克自信地把头一偏。 “下来吧,我来告诉你把东西放在哪儿,然后吃早饭。”他们通过升降口下到船舱,一股热咖啡的味道扑鼻而来,既是海员,又是厨师的奥莫,正把早餐摆在桌子上。布雷克朝船舱的后部走去。 “你就睡在这儿,”他指着舱尾的一个铺位说。这儿的铺位紧挨在一起,顶也低。 但是斯根克却在船舱宽敞部分的一张最宽的铺位旁边停住了。 他问道:“这个铺位有人吗?” 布雷克说:“有,那是我的。” 布雷克转身朝船尾走去,但斯根克却不动。他说:“给你带来不便,我十分抱歉。事实是,如果我睡在尾部的话,我对你不会有多大用处。你知道,这种机械振动,左右晃动我不在乎,可这颠簸我受不了。我在船的中部要好多了。不过,当然啦,我并不想打搅你,我就睡在甲板上吧。” “那绝对不行,”布雷克大方他说,“就睡在我铺位上吧,我搬到后面去。” “你真的不介意吗?” “一点儿也不。” 斯根克把他的行李扔在头头睡的铺位上。 布雷克说:“现在该吃点东西啦。当然喽,我们通常早饭比这要早些,因为要等你,这是船长艾克。弗林特船长,认识一下英克罕姆先生。”他们相互握手。“这是罗杰。” “嗨!”斯根克带着一种没有时间理小孩子的口吻说。 “奥莫,这是英克罕姆先生。” 这位年轻漂亮的波利尼西亚人,伸手走向前来,咧嘴笑着,红木一样棕色的脸庞上露出雪白的牙齿。 斯根克突然对别的什么东西产生了兴趣,似乎没有注意到伸过来的手。奥莫缩回手,平静地回去干活去了,没有流露出一点不高兴的神色。 但是哈尔却怒不可遏。他铁拳紧握,肌肉紧绷,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真想一拳朝斯根克自命不凡的脸上打去。 好啊,你个斯根克!你认为你了不起,不屑同奥莫握手!奥莫顶得上你斯根克一打。是奥莫,不止一次冒着生命危险救过哈尔和罗杰。是奥莫,在荒芜的小岛和筏子上的可怕日子里表现了非凡的耐心和勇气。这位棕色皮肤的巨人,他的文化程度也可能只赶得上斯根克,但他却有一种斯根克缺乏的更重要的东西——品格。按照波利尼西亚人的习俗,哈尔和奥莫已经对天盟誓,结为兄弟。现在他的“兄弟”遭到了侮辱,而他所能做到的只能是坐在这里怄气。 不要紧,总有一天斯根克要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早餐是热带水果、海龟蛋、烤面包和咖啡。吃完后斯根克说:“喂,布雷克,你把你的情况给我简单介绍一下吧。在火努鲁鲁我们没有机会谈这些事。” 布雷克回答说:“对,你对我们了解不多,我们对你了解甚少。但我看到了你潜水,这就足够了。任何潜水潜得那么好的人……” “谢谢。”斯根克微笑了。 “你已经知道我受雇于海洋学研究院,研究海中生物和收集标本。不过,你也许想了解一下这艘纵帆船。她小巧玲玫,总长60英尺,载有三角形的马可尼帆,这是世界上最快的帆。她还带有一个船首三角帆和两个支索帆。有一个备用引擎以使其能穿过困难的水道,还配备有标本水槽。” “她怎么会配备有标本水槽呢?” 布雷克解释道:“在我租用她之前,她被哈尔·亨特和他的弟弟用来为其父亲收集标本,他们的父亲是一位动物收集家。船是弗林特船长的,当他们完成了探险之后,我租用了她,条件是弗林待本人驾驶。由于这弟兄俩也在船上,我也雇用了他俩。” “海洋研究院给予你可按自己的意愿雇用和解雇的权力,是吗?” “不错。”布雷克说。 斯根克对着哈尔笑了笑。别人都会认为这是友善的微笑,但哈尔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斯根克图谋解雇哈尔和他的弟弟,“那样就不会有人揭出他的隐私。 “除了采集标本外,”布雷克继续说,“我们还要注意沉船。” 罗杰一下子站得笔挺,这正合男孩子的口味。 “装满珍宝的船吗?”他惊叫道。 “啊,是的,你可以叫它们珍宝船,虽然海洋学家和历史学家想要的主要东西并不是珍宝,而是想知道人们在古西班牙时代是如何生活和航行的。你们知道,从十六世纪到十九世纪,所有这些岛屿都为西班牙所拥有,同菲律宾一样。满载菲律宾黄金的西班牙船只,总是到这一带来,在这些岛屿停泊,补充食物和淡水,然后继续航行到墨西哥海岸,当时的墨西哥也为西班牙所拥有。货物在那儿转由陆运,然后再用船运到西班牙。走这条路无论到什么地方都是西班牙领土,所以要比另一条环绕世界的路线安全些。” “但这些西班牙大帆船经不起风浪,所以许多船只连同装载的令人感兴趣的东西都一起沉没了。有关沉船宝物的说法仅是传说,但事实是成千上万只沉船正在海底有待我们去发现。大部分西班牙沉船都在这一条航线上,因为这条航线正位于台风区上。但因为潜水技术的问题,至今几乎还没找到过。我们现在有新的潜水工具,像水中呼吸器、水下雪橇、深海潜望镜等等,因此我们应该能够取得好成绩。” 他们上了甲板。吃过饭不能立刻就潜水,所以大家都站在栏杆边低头望着珊瑚组成的五彩缤纷的峰谷。但由于水太深,看得不很清楚。 “那是另一个世界,”布雷克说,“陆上的世界和那里截然不同。我潜水20年,有时候我在那儿更自由自在,这是逐步形成的印象。开始的时候,你觉得不可思议,甚至有点怕。那儿当然有危险,可在城里横穿马路也有危险。如果刚刚差一点被飞驶的出租车撞倒,你再进入这个安静、和平的环境,你会觉得松了一口气。你们都看过儒勒·凡尔纳的《海底两万里》没有?” 兄弟俩点点头,他们都看过。 “那么你们都记得当诺弟留斯号的一个船员死了后,他们把他埋在海底。我常想到这一点,我死后也想这样。”斯根克笑了一声,但布雷克继续往下说:“我真这样想的,我没有妻室儿女,没有什么可以吸引我到陆地上去。假如出了什么事,我别无他求,只愿能被埋在像那边一样安静的珊瑚园里。” 看到兄弟俩严肃的面孔,他笑了。 “别发愁,我离那一天还远呢。现在我们把潜水服拿出来,看看今天干什么吧。” 3、头盔里的蝎子 说好了让哈尔穿着潜水服下水。布雷克觉得潜水服样式太老,但有时候还得用。对斯根克来说穿潜水服是常事,而罗杰年龄又太小,不该冒这样的危险。 哈尔承认自己从没有穿过潜水衣,但只要练习一下就可以应付。 布雷克命令艾克船长把船开到泻湖深一点儿的地方。 船正开着的时候,一套很重的橡胶潜水服、铜头盔和一双更重的铅靴被拿到了甲板上。然后是一卷救生索,一大卷通气软管,还有一个气泵和一个压缩机。 从潜水器材里爬出来一只蝎子,它那细长的尾巴和有毒的螫子在它那绿白色的躯体上高高地拱起。 布雷克说:“那些东西肯定是和水果篮一起上船的。” 这套不透水、不透气且又笨重的潜水服一上身,哈尔立刻大汗淋漓。 太笨重了,哈尔连弯腰穿靴子也不可能。布雷克帮他穿上靴子,每只靴子的厚底都由纯铅制成,重50磅。哈尔想迈步,可几乎抬不起脚。 “现在该戴头盔了,”布雷克说,“少了一个阀,我去拿来。” 他沿升降口下到保管室去了。罗杰在船头欣赏着时隐时现的海豚,哈尔在忙着检查他的潜水服,所以没有人注意,斯根克走到排水孔刚才那只蝎子藏身的地方,熟练地一扯尾巴,把蝎子拿起来,丢进了铜头盔里。 布雷克回来了。在斯根克的帮助下抬起那顶沉重的头盔,放在哈尔的头上,然后把他和潜水服锁在一起。 开始打气了,空气通过软管打进了头盔。哈尔透过铁框之间的小洞向外张望着,他觉得自己像是个死牢里的囚犯。太阳照着潜水服,他感到晕乎乎的。他会在进水之前就瘫倒吗?那么布雷克会怎么看他? 头盔、服装和靴子加在一起共重250磅,这就好像他在搬动一个250磅的人。他汗流满面,重重地靠在罗杰和斯根克身上,蹒跚地向船栏走去。 布雷克博士已放下一个短梯,哈尔坐在船栏上,三个人帮他把那沉重的脚抬过去放到梯级上,然后他慢慢地下梯子进入水中,脚一过水面就似乎轻了许多,当潜水眼和头盔也都入水以后,他就从这可怕的重负下解脱出来了。 可他还是觉得像个等待处决的囚犯,他不能自救,他的命运掌握在上边那些人手里。泵一停止工作,他就完蛋:软管一打折,他就没气可吸;如果他们让他下得太快,他会遭到海水的挤压;假如他们把他拉上来太快,他会得“潜涵病①”。 而且他还忘不了他有一个对头在上面,这个对头为了搞掉他是不惜采用任何手段的。 他的脚触到了海底,他站在一个由奇形怪状的珊瑚组成的仙境里:粉红色的精怪,紫色的扇子,蓝色和金色的树,树枝像驼鹿的角。 ①潜涵病,又叫潜水员病、沉箱病。 连接头盔的气管和系在肩带上的救生索一直向上,向上,通过“屋顶”消失了。屋顶像个铺了霜的玻璃顶,使人的视线模糊不清。在停船的地方,哈尔可以看见水下的船体,但水面之上的东西却什么也看不清。他既看不见罗杰在向下窥视,看不见布雷克博士在给他泵气,也看不见斯根克不停地往下放救生素和通气管。 但是,他突然意识到放出的管子太长了。一旦他到达海底,送气软管和救生索就应该扯紧。现在不但没扯紧,反而还在继续放。一盘盘黑色软管和白色的救生索就盘在他身旁的海底。他必须小心翼翼以免被缠在这成卷的管索之中。 他试着迈步,但很别扭,他必须使劲向前倾。就像一棵要倒的树,要抬脚、起步、放下来,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僵硬的潜水服充满了空气,每移动一步都很艰难。 突然来了一股意想不到的力量。特鲁克环礁湖底一股东扭西拐的强劲水流,从他背后冲来,把他向前推了十几英尺。他无法顾及救生索和送气管,他还来站稳脚,下一股相反方向的水流又把他向后推了15英尺。 他紧紧抓住珊瑚枝,以免再被水流戏弄,用另一只空着的手去拉盘在一起的绳子。 他不安地注意到,送气管缠到了一根鹿角珊瑚上,只要一拉,珊瑚就会切断他的送气管。 就在这个时候,他觉得头盔里有什么东西在动。他感觉到有个东西在头发里爬,他背上一阵发麻。他无法用手抓住它,现在能做的只是努力把送气管解开。 那个多脚的东西,现在正爬过他的右耳,它爬到了眼皮上,他闭上了右眼,它又爬过它的鼻子。现在他可以看见它了,不见则已,一见全身都凉了——竟是一只蝎子。 他真想用他的头去碰头盔,把这个可恶的东西压得粉身碎骨。但他知道,只要稍一动,那只蝎子就会把毒刺扎进他的脸里,毒液会流进他的肉体。这并不会马上使他送命,但却很容易使他失去知觉。那么,他就会倒下去,送气管就会缠死在珊瑚上,没有空气,他就非完蛋不可。 即使他很快把蝎子压碎,它也会垂死挣扎,蜇他一家伙。假如它把毒刺扎进他的眼睛怎么办?即使他还能活下去的话,那他一生就是独眼龙了。 他必须保持沉着镇静。毕竟,他是习惯于同野生东西打交道的。他曾让塔兰图拉毒蛛和美洲毒蜘蛛从手上爬过。他知道,如果你不打扰野生动物的话,它一般不会打扰你的。 因此,他尽量忘掉正在他嘴唇上、脸颊上爬的东西,集中注意力解开送气管。身着这副笨重的盔甲,他只好一步步向缠住送气管的鹿角珊瑚挪去。他必须自己干,因为他知道,他在很深的海底,水面上的人们根本发现不了他遇到的麻烦。有人告诉他,如果他想要人把他扯上去,就猛拉救生素。但是只有送气管松开后,他才能被拉上来。 现在那个东西在他的喉头上,而且还要往下爬。如果它企图穿过衣领扣下面的话,它完全有可能受到挤压而蜇人。 开始解送气软管了,他尽量控制自己不让手颤抖。那个东西在他的脖子上爬来爬去,那种滋味简直要使他发狂了。它的脚爬在皮肉上,那种感觉就像针扎一般。 不过,现在它又朝上爬了。爬过了左颚和面颊,爬过了左眼,横穿额头,又钻进了头发之中。 哈尔因解除了紧张情绪而疲惫不堪。当蝎子在你脸上、眼上爬过之后,到了头发里就算不了什么了。 它现在在头发里懒洋洋地移动着。显而易见,它喜欢这片“丛林”。哈尔有了新的希望,如果幸运的话,他可能不挨蜇并安全到达水面。 不过,当他们给他取下头盔时,蝎子是否会激动起来而采取行动呢? 现在再也感觉不到它了。也许它在他的头发里安静地闭目养神,或者早已钻进头盔顶上去了。 哈尔感到这30分钟简直像过了30年,他心想,“我敢断言,我的头发已灰白了。”他感觉如此紧张,简直要歇斯底里大发作了。 产生这种现象的部分原因是所谓“深海晕眩”,像酒精中毒一样。这是由于在很深的水下呆的时间太长,同时神经又紧张,是氮在压力下作用于神经中枢系统的结果,因而也叫氮麻醉。 这种现象会使人干荒谬的事情:他们会忘记自己在何处,失去注意力,并开始进入梦境;他们的幻觉会把珊瑚峰当作公寓,而那些五颜六色的鱼则变成迷人的女郎。 对于哈尔来说,一切都变得不真实了。他大笑、大叫,欣喜若狂,似乎什么也不在乎了。他很想在这珊瑚园里躺下来,美美地睡上一觉。 但是本能使他的手不停地理顺送气管,最后,他终于成功了。他抓到了救生索,使劲地拉了一下。 随后,他就失去了知觉,在梦境中飘浮。 当他苏醒过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快乐女士”号的甲板上。头盔已被取下,他们正在给他脱靴子和潜水服。 在领略了海水的冰凉之后,又能晒到太阳真是妙不可言;呼吸到新鲜空气,浑身为之一爽。再不会因软管被缠而窒息。感觉到身下坚实的甲板,悬着的心踏实了。 突然,他想到了那只蝎子,他的手下意识地向上猛地一抓。他的手指梳理着头发,但头发里什么也没有。 他虚弱地一笑,说道:“它在头盔里,你们会在头盔里找到它的。” 布雷克问:“找到什么?” “蝎子。”他又笑了,眼里噙着泪。 斯根克说:“他由于晕眩而变糊涂了。” 布雷克博士把头盔翻过来往里看,什么也没有看到。 他对哈尔说:“你很快会好的,那是幻觉。” “我跟你说,那个头盔里确实有一只蝎子。它爬遍了我的脸,几乎要使我发狂。” 斯根克微笑着对布雷克博士说:“当他们患了晕眩症时,他们确实会想象出一些千奇百怪的事情。”他继续说:“不值得把毫无经验的人放下去,他们不值什么,但他们会造成麻烦。” 布雷克严肃地点了点头。 “还有一件事,”哈尔说,“那些管、索没有拉紧,放得过多,缠到珊瑚上去了。我不知用了多长时间才把它松开理顺。” 布雷克脸上露出受了伤害的表情。他说:“亨特,这条船上有一件事不能干,当我们运气不佳时,就不要找借口,不要去指责他人。” 他的话使哈尔从晕眩中挣脱出来,他的头脑清醒了。 “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一定相当糟糕。我并不想制造借口。”他用一只胳膊支撑着自己。“但是,如果我找到把蝎子放入我头盔里的那个人,我会打得他灵魂出窍。” “你的头盔里没有蝎子,”布雷克博士坚持说。“罗杰,帮我把这些东西放回去。” 他们下去了,哈尔闭上了眼睛。斯根克拿起头盔往里看了一下,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他似乎也有点惊奇。 在头盔的壁上有几个通往送气软管的小孔。斯根克走到空气泵跟前猛打了几下,一股强劲的气流立刻吹进了头盔的气孔。 当他再拿起头盔时,蝎子就在那儿。他把它扔进了大海。他把头盔放回甲板,吹着口哨走了。 4、水中呼吸器 布雷克和罗杰搬着水中呼吸器上来了。 “我想你对水中呼吸器很熟悉吧,英克罕姆。”布雷克说。 “当然,”斯根克说,极有派头地一甩头,“我用过水中呼吸器50多个小时了。” “那你就可以教哈尔和罗杰了。” 哈尔作了个怪相。他最讨厌的就是被斯根克指使来指使去。 英克罕姆挺起胸脯就像个凸胸的鸽子,他用一种命令的腔调喊着:“好吧,伙计们,跟着我学。我们先来戴上鸭脚板和面罩,再绑好加重腰带,现在该呼吸器了。” 他拿起呼吸器抡到肩膀上,大容积的压缩空气罐背在背上,罐的上端紧挨他后颈的是气压安全阀,样子像一个闹钟。同安全阀相联的是一圈送气软管,长度正好是从嘴到阀门的距离,软管的前端安着一个接口管。 哈尔和罗杰装戴好水中呼吸器,罗杰咕哝了一句,因为压缩空气罐很重。布雷克说:“下到水里你就不会在乎了。它重32磅,不过在水里仅有3磅重。” 斯根克命令道:“现在该用接口管了。你们把橡胶凸缘放在嘴唇后面,上下牙齿要紧紧咬住橡胶小片,你们就会发现它就像通气管的接口管,就像使用通气管一样,要用嘴呼吸。现在练习呼气。” 当罗杰试着吸气时,他的脸憋得发紫。 “吸气要猛,”斯根克指示着,“那样才能使水中呼吸器开始工作。” 很快他俩都呼吸得很自然了。从罐里出来的空气除了有轻微的橡胶气味外,完全像新鲜空气。 布雷克博士说:“我希望你们能意识到,你们背上的东西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奇迹。我敢说,也许除了潜水艇之外,水中呼吸器是潜水史上最伟大的发明,我们应该把它归功于法国的库斯托舰长①。自从人类的祖先数百万年前离开大海后,现在,人类又能回到大海而毫无陌生和不适之感。有这个东西,人类几乎可以像在陆地一样,在海底自由自在地到处活动。从某些方面来说更容易些,因为有水支撑着,不受任何限制。没有沉重的潜水眼,没有铜盔和铅靴,没有通到水面的管、索,不会有空气泵失灵,好吧,你们自己会看到的。” ①库斯托舰长,法国海军军官和海洋勘探家。以广泛的海底调查著名。 哈尔移开接口管问道:“气罐有多少气?” 布雷克正要回答,斯根克抢了先。已经指定了他当指导,他决不允许别人替代,布雷克博士也不行。“在每平方英寸2000磅的压力下,气罐有70立方英尺的气体,在水下一个小时是足够的。”斯根克洋洋自得于他的知识面。 “假如你不知道,一个小时已经过去了,而气却突然没有了,怎么办?” 哈尔这个问题还是向布雷克发问的,而斯根克又答了。 “把手伸向背后,你会发现气罐旁边有个控制杆,按一下,你就会另有5分钟的气,这足够让你上到水面。” 罗杰问道:“为什么上来要用5分钟呢?” “因为,”斯根克扬起眉头,表示这个问题提得多么蠢。“假如你下得根深,大约100英尺左右,你就不能一卞游到水面。一下子上来,你就要得潜涵病。你得在上来的过程中停二、三次,让你的身体适应压力的变化。这些事情你搞不懂的。” 罗杰瞪了斯根克一眼:“你很聪明、是不是?” 斯根克狠狠地回答:“够给你一、两点指教的。” 罗杰正要回敬他,布雷克博士拦住了:“够了,罗杰,不要顶嘴了。好了,你们都下水吧。” 兄弟俩越过船栏,沿着梯子下到水中。布雷克在他们的头没入水中之前对他们喊道:“如果在水下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就带上来。” 哈尔观察了罗杰一会儿,他在10英尺以下。从他头顶冒出来的气泡说明他的呼吸正常。一会儿,哈尔就像条鱼似地游开了。 哈尔觉得自己仿佛在空中飘,这种新鲜感使他很兴奋,他连斯根克也忘了。水中呼吸器和压重腰带的重量刚好使他不升也不降,他就这样悬在水中。 他稍微蹬一下鸭脚板,惊讶地发现,根本不用手他就能平稳地往前滑行。他转身向下;只蹬了几下就能迅速下降。他又转身向上,上升也同样快。他不蹬了,那股冲劲还把他带出去好远一段。 他竖直站在水里,脚下无物。他可以像太空中的星星一样永远停在那里。他注意到只是在吸气时上升了几英寸,呼气时,沉下一点。 这使他有了个想法。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马上就轻轻地升上去了。在到达水面之前,他呼出了肺中的空气,就又轻轻地、确切无疑地下降了。这个发现使他很兴奋。这就好像他有了一个自己的升降机,可升降自如,根本用不着伸臂动腿,要升要降,只需深呼吸就行。他的肺就是一个气球,可由他随意把自己带上带下。正常的呼吸保持着他肺中的空气量在同一水平,就差不多能让他静止在一个位置。 他懒洋洋地向下游,站在泻湖底上,漫步在珊瑚园里,他的心为这个奇迹而怦怦跳着。想想看,现在可以在海底自由行走了! 再不用担心管子会缠在鹿角珊瑚上,因为根本没有管子。也用不着像条狗似的拴在皮带上,被系在水面的什么东西上。他完全可以控制自己的行动,爱到哪儿,就到哪儿。 这和穿着潜水服是多么的不同!不用穿笨重的、使人窒息的橡胶潜水服,只是穿件游泳裤就行了。不用穿50磅重的靴子,只穿橡胶鸭脚板,那东西就像希腊神话中墨丘利神的翅膀。不用为上面有人万一停止送气而烦恼,因为他随身背着自己的供气设备。 他用一种在陆地上从未体验过的有弹性的步伐走动。水一直托着他,地球引力在这儿几乎等于零。 当他被一块石头绊着时,他并没有倒,而仅仅是向前摆动了一下,马上就站稳了。他试着倒下来,但发现根本不可能。这对上面的世界来说是个多大的改进啊!在这个世界里,你永远不会摔跤! 他发现他突然成了一个出色的杂技演员。稍一抬足,他就可以向上或向前移动几英尺。脚趾只要一点地,再落下来就是10英尺之外了。他联想到穿着7里格①长的大靴子的巨人,他得意地迈着大步,自己感到很开心。 一座像房子一样大的珊瑚峰耸立在他面前。他鼓足劲,一跃而起。真是奇迹中的奇迹——他越过了珊瑚峰,飘过20多英尺,到达另一边的海底。 ①里格,长度名。1里格=3海里。 他在学校时跳高很拿手,可他从未跳过这么高,从未超过5英尺。世界纪录也不过6~7英尺。如果能在陆地上跳这么高,世界冠军稳拿了。而那要耗费多大的精力才能达到呀!但是水下运动员能够毫不费力地跳过4倍于陆地的高度。 他来到一个深不见底的峡谷边缘上。峡谷的另一边在30英尺以外。哈尔奋力一跃,“嗖”地一下跨过了这可怕的深渊,像羽毛一样轻轻落在另一边的悬崖上。 当他从悬崖边上回头望着那黑黢黢的峡谷时,不禁打了个冷颤。但是他告诉自己,没有理由害怕。他吐出肺中的空气尽量使自己变重一些。然后,他鼓足勇气从悬崖边朝峡谷跳下去。 随着他在水中下沉,红色和黄色的太阳光逐渐变成蓝色,最后成了黑色。 他的脚触到了峡谷底。这儿奇冷,耳朵因压力而嗡嗡作响。他等了一会儿,以使眼睛适应这儿的黑暗。 他可以看到旁边的珊瑚崖,上面有很多洞。他看到了几个细长的摇摇摆摆的东西,开始他以为是海草的卷须,后来才辨认出,这是一条大章鱼的触手。 这对哈尔来说太可怕了。他猛吸一口气,手脚并用,一跃而出,尽快逃出这个海底魔鬼的藏身之地。 突然上面有一个黑影向他飘来,这时他还未游出峡谷。他抬头望去,看到了一条大鱼的轮廓。可能是鲨鱼——因为泻湖有许多鲨鱼,都是被抛锚的船只扔下的废物引来的。 那个影子在深谷上面摆出一副架势,停着不动。它是否在等他呢?它可以等很长一段时间呢!他停止了上升,耐心等着。 哈尔感到越来越冷,现在就不是那么好玩了。他没有估计到自己会在峡谷中被上面的鲨鱼和下面的章鱼夹在中间。章鱼会上来看看吗?他朝下看,可是无法看到那个八只手臂的怪物。 当他再次朝上看时,他发现那个影子已经朝他靠近了一点。现在他可以看得十分清楚,那是一条虎鲨。 他竭力安慰自己,那条鲨鱼并不真的对他感兴趣。但你很难搞清楚一条鲨要干什么,它可以完全不理睬你,或者它也可能只是为了好玩而咬掉你的一只胳膊或一条腿。从以往的海洋旅行中他知道,即使像黄鲨和角鲨这样的所谓无害的鲨鱼有时也会忘记规矩,咬上致命的一口,而虎鲨是这一家族中最凶恶的一种。 他看到,这条鲨鱼的体侧紧贴着两条鮣鱼,也叫吸盘鱼。它们靠吸盘吸附在鲨鱼的身上,就可以乘着鲨鱼到处跑了。鲨鱼弄到什么好吃的,吃剩的残渣漂到了后面,就成了它们的佳肴。 它就游在鲨鱼的嘴边上,鲨鱼很容易一口把它吞下去。但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因为领航鱼对鲨鱼实在太有用了。它的感官非常灵敏,经常是鲨鱼还没有发现食物,它就先发现了。小小的领航鱼总会把鲨鱼带向猎物,当然,不言而喻,它也可以从鲨鱼的美餐中得到一点残羹剩菜作为对自己服务的报偿。 哈尔不喜欢领航鱼的所作所为。它一会儿冲下峡谷口,一会儿游向鲨鱼,又下到峡谷口。 终于鲨鱼懒洋洋地跟着它的小向导下去了。这次领航鱼没有在峡谷边上停留而是游下了峡谷,鲨鱼紧随其后。 哈尔知道现在该移动了,但朝哪儿跑呢?他急切地寻找机会。 在他身旁的悬崖壁上有一些洞,这是珊瑚礁常见的现象。他选择了一个同自己身材大小差不多,而对大脑袋的鲨鱼却小得多的洞。他游进洞内,背上的气罐擦到了洞顶。 洞越往里越宽,他能够转过身来面向洞口。 很快,他就看见领航鱼带着鲨鱼逼向洞口。它在最后一刻闪避一旁,虎鲨上来了。哈尔看到三英尺宽的大嘴逼向洞口,不由自主地向后缩。假如鲨鱼冲破珊瑚礁闯进来怎么办? 洞口被鲨鱼完全堵上以后,洞内漆黑一片。哈尔忧心忡忡,不知所措。慢慢地他开始希望自己已经把鲨鱼难住了。 不过,正当他慢慢感到放心的时候,突然觉得腿上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看来洞里还有什么东西同他做伴,可能是某种没有危险的鱼,也可能有危险。 突然洞里有了光线,鲨鱼后退了,至少暂时退了,但是它还在几英尺外的地方游荡。 5、巨鳗 哈尔检查了一下他庇护所的“墙壁”和洞顶,立即发现了他的伴侣。在离他左时不远的裂缝中,两只难以形容的邪恶的眼睛,贼溜溜地朝外窥视着。眼睛下面是一张张开的嘴,长着像蟒蛇一样的牙齿,一排排向内弯曲,约一英尺长。嘴的后方是鳃孔。 这决不是鱼。地球上不可能有长着如此可怕眼睛的鱼。另外,其深绿色的皮肤同鱼的鳞状皮毫无相同之处。 哈尔知道,他盯着的是一条巨鳗的眼睛。作为一个优秀的动物收集家,他首先想到的不是自身的安全,而是这正是布雷克博士梦寐以求的一种标本。当然,如果对水族馆有点用处的话,就应该抓活的。 他既没有套索,也没有网,更没有麻醉药。他除了一双手外,什么也没有。而一条虎鲨就在洞口外面等着呢。 不过,也许可以利用这条巨鳗赶走这条鲨鱼!巨鳗是最令鲨鱼丧胆的天敌。即使鲨鱼比巨鳗大几倍,但面对这绿色闪电般的巨鳗,它也无法下口,只得任凭海鳗神速滚动,旋转,而束手无策。海鳗可以一口口撕掉鲨鱼柔软的下腹部,直至鲨鱼大出血,其它鲨鱼赶来,把海鳗吃剩的鲨鱼吃得一干二净。 如果他能把海鳗带出洞外,他确信鲨鱼就会逃之夭夭。他必须抓住海鳗脑袋后面的部位,就像他通常抓蛇那样,但他从未这样抓过巨鳗。那些鳃缝可以利用——如果他的手指能夹住鳃缝,他就能抓牢。 突然他的双手飞快地伸向海鳗的脖子,但海鳗比他的动作更快。有力的双颚已紧紧咬住哈尔的左手腕,锋利的牙齿扎进了他的皮肉,使他钻心似的疼痛。一小股哈尔的血从巨鳗的嘴里流了出来。 鲨鱼被血腥味吸引,又一次把它的大头抵住了洞口,挡住了光线。哈尔想把胳膊抽出来,可巨鳗的牙咬得更深了。 假如他一定要抽,他就会丢了胳膊。他得有耐心,假如巨鳗和其它鳗的习性一样,那么,迟早它会为了咬得更紧而松松牙。在那一瞬间,他可以猛地一下把胳膊抽出来。 在这种情况下要沉住气可真是太难了。更糟的是,鲨鱼在血腥味的刺激下,开始用它那戴了盔甲似的头猛撞洞口,一块块珊瑚落下来,洞口越来越大了。 情况突然发生了变化,鲨鱼离开洞口游走了。 哈尔往外一看,简直恨不得把鲨鱼叫回来才好,可它径直朝着正在峡谷口漂过的罗杰和斯根克冲去。 斯根克一转身看见冲过来的鲨鱼,他并不警告罗杰,而让他听天由命,他自己却全速冲向梯子,爬上了安全的甲板。 被斯根克的行动弄得莫明其妙的罗杰向四周一望,才发现在大约12英尺之外的鲨鱼。哈尔担心着罗杰,可他还得一动不动地留在巨鳗的嘴里。他祈祷着这庞然大物会认为它嘴里的东西已经死了而张开嘴,以便换下口咬得更紧一点。 在这紧张的时刻,布雷克博士手里拿着一把鲨鱼刀潜下水来。这是个勇敢的行动,哈尔很清楚,布雷克所冒的风险与他成功的希望之比是一百比一。 他的小兄弟怎么不游回船呢?布雷克已指着舷梯向他示意。但罗杰不肯像斯根克抛弃自己一样扔下布雷克不管。他从腰带上取出刀子,转身和布雷克一起面向鲨鱼。 除非哈尔能采取行动,否则他们俩都必死无疑。如果他们俩向船退却,鲨鱼就会紧迫不放。他们唯一的办法就是对着鲨鱼游过去把它吓跑。他们开始采取行动。有时候这办法也真能把鲨鱼吓跑。 可这次不起作用。当他们游过来时,鲨鱼原地不动。它只是懒洋洋地张嘴打了个哈欠,它的口腔大得可以一口吞下它的两个敌手。 哈尔曾经感到发冷,可现在他似乎觉得浑身的毛孔都在流汗。左臂一动不动像死的一样,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啊!忽然,他觉得巨鳗的嘴巴松动了一点,但他还是没有动他的胳膊,他就让它平放着像死东西一样。 突然,巨鳗的嘴张开了,但又马上闪电般地合上。可这一次哈尔比它快,当它的大嘴毫无用处地“吧嗒”一声合上的时候,他的双手已经抱住了巨鳗的脖子,手指头插进了它的鳃孔。 顿时洞里大乱,巨鳗狂乱地上下翻滚,尾巴拍打着哈尔的腿。巨鳗的尾巴打一下的力量就跟抡大锤一样,会把人的腿打断。 可现在巨鳗的最大愿望是从洞中逃出去,而这正合哈尔的意。共同的动机使他们一起冲出了洞口,进入了峡谷内蓝色的深渊。 哈尔紧抓着巨鳗的喉咙,双腿夹着巨鳗,就像骑马一样。他向上搬着巨鳗的头,所以,它只好向鲨鱼冲去。 大虎鲨正慢慢地绕着两个持刀人兜圈子。等待机会进一步逼上去。鲨鱼一般都近视,所以它发现巨鳗时离它只有30码。它尾巴猛地一甩,闪电般地逃跑了。解除了危险的布雷克和罗杰十分惊讶。 当他们看清吓走了鲨鱼的东西时,他们更惊奇了。一条巨鳗,背上背着一个“火星人”从他们身边冲过,撞上了舷梯,哈尔用一条腿勾住了梯子的横档。 布雷克和罗杰马上过来帮忙。布雷克博士爬上了甲板,拿了个套索,下水套住了巨鳗的头。哈尔始终紧抓着巨鳗的喉咙,而布雷克和罗杰,在奥莫和艾克船长的帮助下,把拼命挣扎的怪物拖上了甲板,扔进了盛满水的标本水槽。 这时人们注意到斯根克远远地站在没有危险的地方。 巨鳗像条海里的巨蟒在水槽里上下翻腾,弄得水花四溅。布雷克博士欣喜万分,叫道:“它差不多有10英尺长,等着瞧他们在研究院里看到这条巨鳗时的样子吧。亨特,你真棒!”他的手落到了哈尔的肩膀上,这时他才注意到哈尔的胳膊在流血。 他忙喊:“奥莫,快拿急救药箱来。” 奥莫不用人叫已经一手提着一罐热水,一手端着各种各样的药和绷带跑来了。 他帮哈尔脱下了潜水用具,然后清洗了他的胳膊。他把嘴对准最深的伤口吸出了毒液,然后给他抹上碘酒包扎好。 哈尔说:“布雷克博士,谢谢你刚才下水相救。” “噢,”布雷克说,“一看见英克罕姆瞪着眼爬上船,我就知道你们遇到麻烦了。对了,英克罕姆在哪儿?” 英克罕姆从主桅杆后面转了出来。 布雷克轻蔑地对他说:“现在安全了,你可以出来了,英克罕姆。” 英克罕姆愠怒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有些事你得解释一下。” “没什么好说的。鲨鱼来了,我警告了那个孩子,可他吓坏了,动弹不得。我想把他拉回船。” “这一切你看到了没有?”布雷克问哈尔。 “我看得一清二楚,他扯谎。他根本没有警告罗杰,转身就逃回船了。” 布雷克说:“我猜就是这样。你是个懦夫,英克罕姆。” 斯根克勃然大怒,横眉竖目咆哮着说:“我不要任何人教训我。布雷克,你站出来,是时候了。我要教训教训你,应该有点教养。” 布雷克站起身来,他朝斯根克走去,但哈尔拦住了他。 “等一等,”哈尔说,“假如你把他打垮,我就没事干了。而且,毕竟是因为我的弟弟他才发火的。此外,我还有一笔帐要和他算。我一直觉得是他把蝎子放在我的头盔里的。” 斯根克大笑。 “你猜对了!我恨不得它要了你的命才好呢!” 一直坐在甲板上的哈尔正要站起来,斯根克就一脚踢在他脸上,他一下子滚到远处的栏杆边。 这一下哈尔全身都来劲了。他像只野猫一样一跃而起跳上吊杆,从这个高位,他像一颗飞出的炮弹,一下击中斯根克的肩膀。斯根克被压倒在甲板上,但他蠕动着,像条蛇似地又翻转过来压在他对手的身上。然后他揪住哈尔的头发,不停地把哈尔的头往铁柱上撞。 虽然被撞得头发昏,哈尔还是挣扎着站了起来,朝着敌手的中腹部就是一拳。 斯根克被打得弯了腰,像把大折刀。哈尔突然想出个点子。在斯根克还没来得及伸直腰之前,他已跳上了横放在标本槽上的木板。那条愤怒的巨鳗就在槽里。 “来呀,”他向斯根克发出挑战,“谁输谁喂鳗鱼。” 斯根克犹豫了,他直瞪瞪的眼睛从哈尔身上转到那蛇一样的怪物身上,又从怪物身上转到哈尔身上。那条巨鳗搅动着水槽的水,不停地朝上窜,长着利齿的血盆大口对着哈尔站立的木板。 布雷克博士笑了,这笑声激怒了斯根克。他跳上了木板,狂怒地打出一拳,哈尔差一点掉进了水槽。两个人扭成一团,都想把对方掀翻扔到水槽里。下面水中的巨鳗越来越兴奋。它发狂地越窜越高,大嘴巴一次比一次更接近两个打得难分难解的身体。 像章鱼一样,海鳗的性情变化无常。有时它胆怯、退却,但是一旦被激怒,它就像一个狂暴的魔鬼,现在掉进水槽会有什么下场,最好别去想。 斯根克脚下一勾,哈尔摔倒在木板上,脚悬在一边,头在另一边。当巨鳗扑过来时,他忙把脚抬高。然而巨鳗又扑向另一边,窜出水咬他的脸,好险!只差几英寸。 斯根克故意踩住哈尔的头,把他的头压低到巨鳗的毒牙可触及的距离之内。哈尔回手抓住了斯根克的脚踝,使劲一扭,斯根克失去了平衡,他可怕地大叫一声,掉进了槽里。 哈尔马上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狂暴的巨鳗会要了斯根克的命。现在它的绿色的头抬出水面,邪恶的眼睛闪闪发光,准备冲向斯根克。 正当巨鳗向前冲时,哈尔滑下了木板进了水槽。当巨鳗从他身边滑过时,他抓住了它的喉咙,自己也被它带着向前冲去。他拼命把巨鳗的头扭向一边,好让斯根克有机会逃出水槽。 哈尔得到了来自布雷克博士意想不到的帮助。博士拿来了一根长杆子,挂着一张网,他一下子网住了巨鳗的头。强壮的巨鳗开始把网撕成碎片。但总算赢得了时间,让奥莫和艾克船长把尖叫的斯根克扯出水槽。哈尔也爬到了安全的地方,布雷克博士收起了破网。 斯根克躺在甲板上又哭又嚷,这是由于恐惧和愤怒。可一会儿当他发现自己毫无危险的时候,他又恢复了原来的傲慢。他落汤鸡似地站起身来,对哈尔摇晃着拳头。 “你要偿还的,”他哑着喉咙说,“等着吧!”他又转身对着布雷克,“你会后悔你这一辈子碰上我的。” “我现在就有这种感受了。”布雷克说。 “你认为你是这条船上的主人,”斯根克鼻子里哼了一声,“你觉得你能把我吆来喝去,让我潜水去找标本,探沉船,找宝物,都为了你!是的,我是要做这些事的,不过,那是为我自己。假如能发现珍宝,那也是我的。这全套的装备,我当头。至于你布雷克,我已经给你算过命了,你将遭厄运,厄运!” 布雷克笑了起来:“那可得快一点,”他说,“因为你下一班飞机就要走了,非常遗憾的是一个星期之后才会有飞机。” “一个星期足够实行我的计抓了。”斯根克一边大喊大叫一边摇摇摆摆地下了底舱。 布雷克摇摇头,“我真看错了他啊!看到他上飞机走了就好了。” 艾克船长饱经风霜的脸上显出忧虑的表情:“他威胁说要你的命,要是我是你的话,我今天就解雇他,在飞机来之前,他可以在基地等。” “胡扯,”布雷克毫不在乎地说,“他并不完全是那个意思。亨特已把他吓得魂不附体,因此,现在他只有说大话来试图挽回面子,我并不害怕他。另外,我们也需要他。” 艾克船长无可奈何地把手一挥,“这是你的事。”他嘟哝着口去干他的活去了。 6、泻湖奇观 布雷克不允许让吵架影响探险活动。很快这些男孩子们又下水了,这次布雷克博士同他们在一起。 穿戴好水中呼吸器,他们下潜到泻湖湖床的另一块地方。在这儿他们站在一片高达50英尺的巨大海草林中,这些海草杨树般婀娜多姿,水流使它们来回飘动,就像风吹过一般。 这一神奇世界的鸟儿和蝴蝶在这些树的顶上穿梭飞行。蝴蝶鱼展开巨大的翅膀,真是名副其实的蝴蝶;飞绿鳍鱼和飞鱼这两种鱼无论在水中还是在空气中都可以同样自如地翱翔;披绿挂金的鹦嘴鱼长着鹦鹉一样的颚;背鳍如帆的东方旗鱼负着蓝色的帆,游动起来蓝色的帆就像在海底的微风中飘动。扁鲛(也叫天使鱼或叫幅鸟鲂)在蔚蓝的天空展翅飞翔。它并不是穿着天使们喜欢的白衣。而是黄色、蓝色、红色和黑色的光彩夺目的服装。 在这个天堂里还有飞马。海马用尾巴缠住海草茎而栖身于枝条之间,或者扇动其极小的透明的翅膀,径直从一棵树漂向另一棵树。 海底并不逊色,它像一个长满珍花奇树的大花园。树木并不都像陆地上一样呈绿色,而是闪耀着各种你能够想象出来的颜色,还有许多颜色你根本想象不出来。大约有100种优雅的颜色根本叫不出名字。也难怪,既然陆地上不存在这些颜色,它们怎么可能有名字呢? 那些看起来像植物的东西摸起来是硬邦邦的,因为它们大部分实际上是珊瑚。这个是皇冠珊瑚,无论哪个国王戴上它都会引以自豪;杯状珊瑚看上去就像一个金黄色的高脚杯;网状珊瑚看上去就像蜘蛛网一样脆弱,但却是顽石构成的;皮革珊瑚就像旧马鞍;风琴管珊瑚整齐地列队站着;长长的海鞭扬来扬去。这些探险者尽量不碰带刺的珊瑚和多刺的八放珊瑚。他们格外小心不去碰绚丽的大珊瑚,碰碰它你就会长荨麻疹一样的疹子。 布雷克博士停在一个大海葵旁边,它看起来像个大菊花,只不过它的几十个粉红色的触角不像花瓣一样静止不动,而是不停地摇动着找寻食物。 假如鱼或一条虾擦过这些触角,会发生一些非常奇怪的事。每个触角都会甩出一些像套索一样的细绒抓住牺牲品,用毒物使它麻痹,然后触角就会把这个美味送到嘴里。 但是这些触角中间游动着一些细小的小丑鱼,它们似乎一点儿也不怕这些带刺的套索。那个模样就好像它们和海葵是挚友一样。它们靠近海葵张开的嘴巴游过去,一点事也没有。 这些猎手们每人腰里都塞着一张没有杆子的网。布雷克博士取下他的网,网住了海葵,把它从珊瑚石扯了下来。他带着海葵向上游去,招呼其他人都跟着。到了甲板上,他把这海底之花移栽到一个小槽里。 三条在海葵嘴里栖息的小丑鱼马上出现了,在触角中间游来荡去。 罗杰说:“海葵要是饿了,它可以先吃了这些小鱼。” 布雷克笑了,“不管怎么饿,它都不会这样子的。” 罗杰难以相信,“为什么呢?” “我来告诉你,拿些蚯蚓来。” 罗杰从饵箱拿来一盒又肥又湿的蚯蚓。布雷克博士把一条蚯蚓丢进离海葵很远的水槽的一头。 一条小丑鱼立刻游向蚯蚓,把它咬到嘴里。但它并不独吞这美味佳肴,而是游回去把这美餐送给海葵。海葵用触角抓住蚯蚓,分泌出毒液立刻使蚯蚓停止了蠕动,很快送进了自己的嘴里。 罗杰问道:“那小丑鱼得到了什么呢?” “你会看到的。” 不久,带来蚯蚓的小丑鱼消失在海葵的嘴里了。 “小丑鱼喜欢它的食物先被消化一下。它直接进到海葵的胃里,在胃里,海葵的食物被胃液分解。小丑鱼愿意吃多少就吃多少。” “那小丑鱼不是也会被消化吗?” “不会的。它会像进去一样,再欢快地跑出来。你看,它出来了。”小丑鱼满意地出来了,安然无恙。 “现在注意看其它的小丑鱼,”布雷克提醒大家。另两条小丑鱼在触角边缘上啃来啃去。“它们在清洗脏东西和寄生虫,使海葵阿姨保持健康。它们甚至给海葵提供通风设备,它们的鳍扇来扇去改变和纯净触角之间的海水。” 哈尔说:“它们就像领航鱼和鲨鱼一样互相帮忙。” “对,还有很多其它类似的情况。巨鳗有一个小伙伴可以进入它的嘴里;石斑鱼有一个清除其寄生虫的‘仆人’;有时你可以看到鹦嘴鱼直立在水中,让一些小鱼清洗它的鳞;你们可能都知道鳄鱼是怎样让鳄鸟进入嘴中从颚间清除蚂蟥和其它寄生虫的。大自然充满了互助合作的例子,这对人类是很好的一课,对吗?”他对斯根克微笑着。 但斯根克丝毫不想接受任何友好的表示。“这算什么,布道吗?”斯根克嘟哝着。 “你想说它是什么它就是什么,英克罕姆。你不能和其他人友好相处,这会把你的生活搞得一塌糊涂,我不想看见这样的事情发生。可现在让我们回到海里去吧,今天我希望每个人都带点有趣的东西上来。” 他们又下到海底森林,哈尔马上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东西,这是一条好像没有身体的鱼,似乎除了一个大方头和两只鼓眼睛外什么也没有,后脑勺上有一个小尾巴。 它移动得很慢,哈尔用手就能抓住它。可是一件绝妙的事情发生了。鱼开始大口大口吞水,每吞一口身体就变大点,像气球一样胀起来。哈尔得用两只手才能抓住这个胀起的球。 他感到手像是被针扎了。他看到在这之前它贴着身子的背鳍就像针鲀身上的刺一样朝各个方向扎开。 他记得曾在博物馆见过这种东西,这就是密斑刺鲀。他的手再抓不住它了。他急忙掏出网子,把本来是个薄饼现在成了足球的这个玩意儿装进网里,带出水面。 再次下水后,他看到完全不同类型的另一件奇特的事情。开始他认为这仅仅是一种反光或影子,因为那个东西很透明,他可以透过它看到下面的东西。它是一个大玩意儿wωw奇Qìsuu書còm网,6英尺长,在湖床上爬行,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后来才从布雷克博士处了解到,这是海蜥蜴。 它一会儿是暗白色,就像脏玻璃窗一样,然后它呈现出水彩般的颜色,黄色,绿色,粉红色。 看上去你可以用指头戳穿它。但是当哈尔想试试看时,却发现它还相当硬。当他触到那个东西时,它长出许多粘乎乎的线粘住了他的手。他把手缩回,想在沙地上搓干净,那粘乎乎的东西却搓不掉。 哈尔的网子太小了,网不住这个大家伙。他上船去,拿了一个大网子再下来的时候,那个东西吞食了一些小鱼。他清晰地看到这些小鱼在这个大家伙的胃里扑打着。 这对于任何动物园或实验室来说都是求之不得的新鲜东西,哈尔很容易地把它套进了网子。它看上去既轻又飘,虚无缥缈。可是当他把这家伙拉上水面,才发现原来它还挺重。在奥莫的帮助下才把它扯到甲板上,投入水槽。 布雷克博士拖着一个巨大的海绵动物上来了。它足有5英尺长。 “我不知道它们变得那样大,”哈尔说。“大多数种类不会。不过这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品种,配得上海王这样的名字。它就是以海王命名的,叫海王角。我想那是因为它的形状像一个巨大的号角。” “你看到我的捕获物了吗?”哈尔指着装着海蜥蜴的水槽说。布雷克往里看了一下,“可是这个水槽是空的。” 哈尔笑了,“再看看,那个角的正下方。” 布雷克用手遮着眼睛挡着光看着。“我要……唉呀,是海蜥蜴!你知道这可是一个非常稀有的标本吗?这是我看到的第一个活着的海蜥蜴。祝贺你,亨特,你确确实实是动物方面的专家。我希望有一打像你这样的人。” 在此期间,罗杰遇到了麻烦。这是斯根克造成的。 他们站在泻湖湖床一群珊瑚旁边,罗杰正从更富有经验的收集者斯根克那里接受指示。 斯根克点出最好的珊瑚,于是罗杰就把它放进网子。一个柳珊瑚被摘下来,接着是一个蘑菇珊瑚,随后是一个星状珊瑚。 然后斯恨克指着一个红灰相间的东西,这个东西看上去很像周围的珊瑚岩。罗杰伸手去拿,但是某种本能使他在最后一刻缩回了手。他凑近看看,这东西一点不动,就像一块粗糙的石头上长满了杂草。大约有一英尺长,一端有一个洞。 斯根克做手势示意他去拿,但是罗杰并不像斯根克想象的那样无知。他看到过这种东西的照片,并吃惊地听过这一带岛屿上的土著人谈到过它。在海里他们最害怕的就是这种动物。 这就是石鱼。之所以这样称呼,是因为它很像一块石头,看上去毫无危险,但是如果罗杰用手触到它的话,其背脊上的13根刺就会刺进他的皮肉,每根刺上都有两个毒腺。 毒液像眼镜蛇毒那样剧烈,像吃人生番的箭毒一样致命。 他的肉会很快变成深蓝色,3小时之内他的手臂就会肿至肩膀,10小时之内他就会说胡话并发高烧。 石鱼的受害者承受如此巨大的痛苦,以至他们想砍掉自己的四肢,他们丧失理智,攻击任何走近他们的人。许多受害者在12小时之内就会丧命,肌肉因疼痛而抽筋扭曲,面容变形,连他们的朋友也很难认出他们。 波利尼西亚人把这种动物叫“等待者”。岛上的法国移民给它取了,一个更可怕的名字“死神”。甚至科学家在描述它时也无法保持镇静,管它叫“恐怖”。罗杰首先想到的是绝对不要惹它。不过,他要是能把它抓上去又不被它刺中,就是一个很好的标本。 他把一条折断的管状珊瑚当作棍子,把石鱼捅到一片空沙地上。然后他把它兜进装有珊瑚的网子里。这条被捕获的鱼拼命挣扎,试图透过网眼逃出来,它的毒刺在网绳之间伸进伸出。 罗杰提起网子,斯根克因惧怕被毒刺触中而仓皇后退。他把鸭脚板猛一蹬,就在海林中消失了。 但是罗杰并未带着他的猎物立即浮出水面,因为他注意到另外一种东西。这是一个有一条小尾巴的扁圆的东西,它躺在海底几乎被沙埋着。 “一条鯆鱼①,”罗杰想。并开始寻找鯆鱼身体和尾巴连接处的毒钩。 可是没有钩,那这一定是一种无害的鯆鱼。 他从腰带上取出第二个网,他想抓住它的尾巴把它丢进网里。 可是当他摸到它的尾巴时,他受到了猛烈的电击。这东西一定是一条电鯆。这种鱼身上有一个电池可以放电并蓄电,它可以随意开关身上的电流。它的一击可使一条相当大的鱼瘫痪,甚至死亡,但对人并不致命。 ①鯆鱼又叫魟,刺鳐。 罗杰只是轻轻地触了一下它的尾巴,但这就像许多针扎进了他的手一样。现在虽然针扎的感觉已经消失,他的手和胳膊仍然感到麻木。现在他明白了电鯆的另一个通俗的名字,它有时叫麻鱼。 他巧妙地把这条鯆鱼投进第二个网内。 他正要带着两个网子上去时,突然他想到恶作剧的点子。他想到斯根克企图对他耍弄的可怕的诡计。该好好地吓一吓那个家伙,罗杰认为他可以得手。 他把装着石鱼和珊瑚的网子留下,等一会儿再拿。手里拿着装有电鯆的网子,让它同自己的身体保持一定的距离,他去找斯根克。 在一棵巨大的菌状珊瑚后面他找到了斯根克,他正弯着腰撅着屁股在探珊瑚礁上的洞穴。 罗杰从他身后渐渐逼近,斯根克没有发觉。罗杰对着他游泳裤下边的大腿部位使劲把手里的电鯆挥过去。 斯根克马上直起腰来;大叫一声,连接口管也丢了。他捂着大腿掉头看了一下,看到了罗杰和那只网子,就认为网子里装的就是那条致命的石鱼,他疯狂地朝水面游去。罗杰紧追不舍,用电鯆在他那急速划动的腿上,又是重重的一击。 听到“救命!救命!我被暗算了!”的拚命喊叫声,哈尔和布雷克博士大吃一惊,急忙跳到船栏边。他们看到快吓疯了的斯根克紧靠着舷梯,吐着海水。叫喊着被一条石鱼刺了。 他们把他拉了上来,他又叫又扭,一屁股坐在甲板的一堆东西上。罗杰攀上了甲板,但不让其他人看见他的网子和网中之物。 “赶快!”斯根克尖叫着,“快把我送进医院,我快死了!那小子,他用石鱼扎我。” 他紧紧抓住自己的大腿,“我疼得要发疯了,我现在就疯了!” 布雷克博士拉开他紧紧抓住大腿的手,“让我看看。”他仔细检查了那个部位。“没有任何蛰过的迹象,肉也未变蓝。你的诊断是否有误?” “你巴不得我赶快死!”斯根克高声喊叫。“真的,快把我送医院吧。唉呀,唉哟,疼啊!我受不了啦!”他就像小孩儿一样又哭又闹。 “镇静,”布雷克博士说。“你想想,你是真的感觉疼呢?还是只是想象着疼?” “那小子想害我,我帮他抓到了一条石鱼,而他竟拿它刺我。我活的时间不长了,我现在神志不清了。”他开始在甲板上爬来爬去。 布雷克博士抓住他的肩膀,拉住他坐好,猛烈地摇着他。“清醒清醒吧,英克罕姆!现在告诉我,你是否真的感觉到什么?” 斯根克脸上露出迷惑不解的神色。他把手放到身后摸着,“啊,”他辩解说,“当他刺来时,我感觉到了,就像数不清的针扎一样。可是,”他显得更糊涂了,“我想,随后我并不真的感到疼痛。”说到这里,他脸上又现出新的恐惧的表情。“但是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我麻木了,这就是为什么我没有感觉。”他试着活动他的腿,“看到了吗?从屁股往下都是麻木的,什么感觉也没有?” “这样来一下也感觉不到吗?”布雷克博士在他的大腿上狠狠地拧了一下。 “什么也感觉不到。” 现在该轮到布雷克博士担心了。他看着罗杰,他手上拿着网子,藏在身后。 “这是怎么回事,罗杰?” “他说对了,确实有一条石鱼。”罗杰说。 “你们听到了吧?”斯根克嚷道,“那么,好吧,你们是把我赶紧送往医院呢?还是要我死在这儿呢?” “他想要我用手抓石鱼,”罗杰继续说,“我把它装进网子里了。随后,我把这个东西装进另一个网子。”他把电鯆拿给大家看。“我用这个东西轻轻碰了他一下,他就以为被石鱼咬了。他完全吓坏了,他向上游的时候连距他10英尺以内的一条大鲨鱼都未注意到。” 斯根克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朝罗杰扑去。“你感到很开心,是吗?现在我也来开开心,我要把你扯成两半,高兴高兴。”但他的腿不听使唤,扑通一声倒在甲板上。“我瘫痪了。”他哀鸣着。 “麻木感几分钟就会消失的,”布雷克博士说,“别怪罗杰,这是你自找的。事实上你受到的惩罚应该加倍。”他从罗杰手里拿过网子,把电鯆举起来看个究竟,“这是上品,这有个小槽刚好可以把它放进去。” 罗杰又下了水,一会儿就把第二个网拿来了。布雷克博士对这条石鱼非常满意。“这种鱼有很多种,这是最稀有的。”他说。 罗杰说:“那条鲨鱼还在那儿荡来荡去。瞧,来了。”两只鳍在离船50英尺的地方划出水面。鲨鱼那蓝色石板般的背清晰可见。 “很像一条灰鳍鲨,”布雷克说,“如果我们不打扰它,它一般是不会找麻烦的。我不要这条鲨鱼。但是有一样东西我想要——那只海龟,它是玳瑁,是美人。” 那只海龟在距右弦前首不远的地方懒洋洋地游着。 哈尔准备跳下去。“跟着它游毫无用处,”布雷克说。“它游得比我们快,只要它愿意,它可以游得比大多数鱼快。” 罗杰问:“用摩托艇可以抓住它吗?” “不行,它会潜下去,无法抓到它。我想我们不得不放弃它。” 奥莫停下手中绞接升降索的工作,有点儿腼腆地走向前来。他是一个出色的潜水员,但这次探险中,他只是船员和厨师,而其他人负责潜水。 “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来试试,”他说,“也许我可以为你抓住这只海龟。我们这些岛上的人有一种方法。” “这块地方全是你们的,”布雷克说,“请吧。” “首先我去拜访一下那条鲨鱼。” 没有带通气管和水中呼吸器,奥莫无声无息滑入泻湖向深处游去。他们看到他棕色的身体从鲨鱼下面经过。突然鲨鱼的尾巴受惊似地一摆,就游走了。奥莫千里拿着一件东西返回船,攀上甲板。 他拿着一条鮣鱼,它头顶上是个扁平的吸盘,它就用这来吸住鲨鱼,鮣鱼可以很容易地吸住某些种类的鱼,或者吸住一只海龟。 奥莫把绳子的一端穿过这条鱼的鳃和嘴拴紧。随后他走向船首,定出海龟的位置,现在离船大约60英尺,而且越来越远。奥莫把绳子空着的一端紧紧拴在船栏上,他把这条鮣鱼用力朝远处投去,落在仅离海龟几码的地方。 鮣鱼在水中一动不动地躺着,就像在恢复知觉。然后它径直朝玳瑁游去,紧贴在它巨大的胸甲上。 奥莫开始轻轻地拉线,唯恐鮣鱼从甲壳上松开。但它却像胶水一样牢固地粘在龟壳上。这只海龟意识到出了麻烦,突然加速。它的鳍状肢徒劳地扑打着海水。 它企图下潜,奥莫由着它,但是拉紧绳子。当海龟精疲力尽时,他逐渐把它拉过来。 海龟在水面以下几英尺时,他们放下一张网。海龟在网里耍尽了花招,但还是被吊上了甲板。奥莫微笑着,其他人欢呼着,只有绷着脸的斯根克例外。 “我每天都学到新的东西!”布雷克博士惊喜地说,“我们以为有这些现代化的设备,就能干得很好。可是我们也能从这些从未见过通气管或水中呼吸器的海岛小伙子们身上学到很多东西。” 7、鲨鱼危险吗? 那条灰鲭鲨不知何时又返回来,就呆在距左舷正横几码的水下。 布雷克说:“希望它能走开。有它在周围游荡,进行潜水可有点危险。” “当奥莫抓取它的一条鮣鱼时,它并未找麻烦。”哈尔说。 “奥莫把它吓了一跳,而它又回来了。从它不停地摇动尾巴的方式来看,我认为它在生我们的气。这些灰鳍鲨可能是吃人的家伙。” 哈尔说:“我听到一位演讲者说过,所有的鲨鱼都是懦夫。” 布雷克笑着说:“或许他感觉非常安全,因为当时他脚下是相当坚实的讲台,舞台上又没有鲨鱼。即使鲨鱼是胆小鬼,但不要忘记,胆小鬼经常是恶棍。人类难道不是这样吗?我知道同一个勇敢的人比较起来,我更害怕一个胆小鬼。” 哈尔想到了斯根克,点点头。是的,斯根克就是一个极好的例子。虽然他是一个懦夫,但你必须随时提防他。正因为他是懦夫,才应该提防他。 “但我不同意说所有的鲨鱼都是胆小鬼。”布雷克博士继续说,“当一条鲨鱼饿极了或狂极了的时候,它会袭击比它自身大十倍的鲸。它甚至会同一艘大船较量。有很多鲨鱼把锋利的牙齿扎进船体的例子,有时甚至会搞沉船只。” “我想总有一些鲨鱼要比其它鲨鱼更危险。” “不错。鲨鱼的种类比猫多。那个说鲨鱼并不危险的学者可能只遇到过温文尔雅的一类。另外,甚至是最危险的种类也未必总是危险的。刚刚饱餐一顿的鲨鱼并无兴趣寻衅。吃饱了的虎鲨像小猫那样温顺。而饿极了时,它可是个相当可怕的家伙。就像人一样,鲨鱼也有感情。如果你走近它们,恰逢它们情绪不佳,那可要格外小心。” 布雷克博士用一个手指摸着右脚上一条可怕的伤疤。 “鲨鱼很像我们,它们也会犯错误。我之所以有这条伤疤是因为一条鲨鱼犯了个错误。它看到了我的脚就以为是一条鱼。任何闪烁的东西都会引起鲨鱼的兴趣。这就是为什么洛亚尔提岛上的居民潜水时要在脚掌上缠一块黑布的原因。脚掌和手心一般来说要比身体的其它部位亮一些。鲨鱼的视力不大好,它会咬任何发亮的东西,却并未意识到这不是它想要的东西。” 正在倾听的奥莫说:“我不知道为什么,地方不同情况也不同。胡阿海因岛一带的鲨鱼从不伤人,而完全是同一种的鲨鱼在图阿莫图斯岛一带却伤人。” “也许它们在第一个地方有很多东西吃,而在另一地方却不够吃,”布雷克这样认为。“或者也可能胡阿海因人教训过鲨鱼,使它们怕人,而图阿莫图斯人却没有这样做。船长,你的意见呢?鲨鱼危险吗?” 艾克船长皱起多纹的面孔,牙齿紧咬着烟斗。 “我和鲨鱼打交道已40年了,”他说,“越了解它们,我就越不喜欢它们。你无法同鲨鱼交朋友。上次我在澳大利亚时,他们给我提供了一个数据:在那一带的海面,30年中有69人遇害,105人被咬伤,2条小船被咬沉,30条小船遭袭击。 “那儿有人捕到一条据说是无害的双髻鲨,而当他把这条鲨鱼开膛时,却发现了一个人的头颅。就在这儿的波纳佩岛,就是这个岛的邻岛,人们捕到了一条白鲨。它的肚里有一袋钱,一个妇女和小孩的残骸。 “而这个灰鲭鲨……”艾克船长从船栏上盯着那个不吉祥的蓝灰色轮廓,“它是一个卑鄙的家伙!它的牙齿大似铁铲,利如刀片。它是大海中一种速度最快的鱼,而且是一个杰出的跳高运动员!它有一个拿手的把戏,就是跳出水面15或20英尺高,‘呼’地一下落到小船上,把小船撞个稀烂。” 他最后说:“不,我决不相信鲨鱼。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它们会离你而去,而令你担心的正是另一个百分之五十。” 那条灰鲭鲨仍在等着。午饭时间到了,大家都下去就餐。但当他们回到甲板时,那条鲨鱼还在那儿。 布雷克皱着眉头说:“也许它认为这是它自己的特别管区。那好吧。如果它不愿意走,那我们走吧。船长,我们到托尔岛碰碰运气。” 船长起锚,只用引擎。把船慢慢地开往泻湖西部8英里处。在那儿他下锚10寻。没有看到鲨鱼。“相信我们把它甩掉了,”布雷克高兴地说,“这儿的珊瑚结构很有意思,让我们看看能否照几张相。” 照相设备拿来,布雷克和哈尔仔细地检查了一下。哈尔是个热心的、有经验的摄影爱好者,但在海底照相对他却是第一次。 分别是装有彩色胶卷的35毫米的照相机,装有黑白胶卷的2.25×2.25反光镜照相机和一部16毫米的电影摄影机。每一架照相机都装在一个铝盒里,铝盒有青铜接头,前边是玻璃。 干完手中的活,布雷克走到船栏看了一下。他叹了口气,咳!就在20英尺外,那条灰鲭鲨在那儿呆着。它的头朝船,珠子般的眼睛似乎在盯着布雷克,就像在挑战。 布雷克接受这一挑战,“好吧,老伙计,人们叫你吃人鲨,我们就来看看你是否配得上你的名字。” 他把他的助手们召集起来开会,“由于这个大家伙不愿意走开,那我们就用用它。研究院一直在研究鲨鱼的习性,我们可以通过研究这条鲨鱼做些贡献。我们刚才还在讨论这么一个问题,鲨鱼危险吗?这是找到答案的好机会,我们可以试验对付鲨鱼的办法。有些潜水人员把希望寄托在刀上,也有人说刀并不好,鲨鱼棒更好些。” 罗杰问:“什么叫鲨鱼棒?” “就像警察的警棍。” “那对鲨鱼有效吗?” “可能吧,如果你打在它的鼻子上的话。它的鼻子极为敏感。有些人说你可以对着鲨鱼大声喊叫把它吓跑,还有些人相信气泡可以吓跑鲨鱼,也有些人认为这不过是胆量问题,鲨鱼可以分辨出你是否害怕。另外,还有一种醋酸铜。” “什么东西?” “一种驱鲨剂。科学家发现鲨鱼不会碰一条已经腐烂的死鲨鱼。因此,他们从腐烂的鲨鱼肉中取出某种化学物质,同黑色的苯胺染料混和做成小饼,密封在防水袋中,把它粘在脚踝上。当你碰到鲨鱼时,把袋子撕开,小饼就会溶化。如果这种气味如期望的那样起作用,鲨鱼就会讨厌你而游走。” 斯根克讥讽道:“我看你是打算舒舒服服呆在甲板上而要我们下水,冒着生命危险进行这些愚蠢的试验吧。” “不必担心,”布雷克回敬道,“我亲自做这种实验。我们必须对实验做好记录,而最好的记录就是电影。我不会给任何人下命令去冒生命危险,不过,如果有人自报奋勇去摄影的话……” “我来干,”哈尔突然插话,他害怕有人抢先。 “那我干点什么呢?!”罗杰抱怨道。 布雷克说:“我倒希望你留在船上,这对小孩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但是罗杰拼命反对这种安排,布雷克只得让步。“那好吧,你可以参加,不过要呆在安全的地方,要尽可能靠近船。把刀准备好,如果需要你,我们就发信号。英克罕姆可以和你呆在一起。” 斯根克拉长了脸,他的目光扫向正等在那儿的鲨鱼,脸色立刻变得苍白。但他还试图装出一副毫无惧色的样子。 “我最喜欢的莫过于单枪匹马同那条鲨鱼较量一番。不过我想这次我只好锗过这种紧张而有趣的场面了。我的腿,你知道,仍然麻木,不能游泳。我不得不呆在甲板上了。” 布雷克点头道:“很抱歉,你的腿又在打搅你了。不过,当你从升降口下去吃午饭时,似乎是相当好的。”斯很克承认:“是的,不过你游泳时,用的是不同的肌肉,那些肌肉仍在瘫痪着。” “可能你的神经瘫痪了,而不是你的肌肉,”布雷克提醒他。斯根克刚要发火,就被拿着熊熊燃烧的乙炔火炬的奥莫的出现打断了。火炬被调节得刚好适合水下作业。在其顶端装着一个护罩,护罩内压缩空气会形成延伸到火焰外面的气泡,以防水熄灭火焰。哈尔问:“你到哪儿去?” “船长要我修修龙骨,金属部分被珊瑚峰顶碰断了,需要焊接一下。” 他从船舷边跳进水里,火炬在水下仍在顽强地燃烧。奥莫在船体下消失了。布雷克博士、哈尔和罗杰穿戴好面罩、鸭脚板、水中呼吸器和腰带,每一根腰带上都有一把带鞘的短刀,刀的旁边插着一根鲨鱼棒。醋酸铜的小包就拴在脚后跟上。 “不过我们首先要做其它实验,”布雷克建议,“在我发信号之前不要打开小包。” 他们从舷梯下到泻湖,布雷克慢慢向鲨鱼游去。哈尔身背电影摄影机紧跟着。 罗杰极不乐意地照所吩咐的那样,呆在靠近船的地方。他不喜欢被当作小孩子,他几乎像另外两个那样强壮,像他们一样也是游泳能手。他生着气,忿忿不平。他几乎希望会发生意外,他就可以冲过去参加救护。他抽出短刀,不耐烦地等着。 布雷克博士正在进行着他的实验。他首先试验如果毫无惧色直接向鲨鱼游去,鲨鱼就会退却这一理论。他开始朝灰鳍鲨游去,哈尔开始摄影。 灰鲭鲨对接近它的东西到了10英尺以内才给予注意。然后,它懒洋洋地摇动着尾巴躲向一边。 布雷克再一次前进,灰鲭鲨再一次让开了路,但没有第一次那么远。 第三次前进时,灰鲭鲨纹丝不动。布雷克停下,离鲨鱼的大口不到5英尺。 似乎证明了,至少就这一条鲨鱼而言,面对果敢的前进,它会首先退却,但是不能依赖这种技巧把这个庞然大物吓跑。 离他所研究的对象那么近,布雷克极不自在。不过这可是试验气泡理论的良机。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突然呼出来,大量气泡从他后颈的调节阀中升起。 也许这会吓坏较小的鱼,但灰鲭鲨一点儿也不在乎。它似乎就像布雷克研究它那样,它也在专心致志地研究布雷克。布雷克感到自己是一个标本而不是一个实验员。 布雷克开始游开。鲨鱼立即跟上来,它一直保持着大约5英尺的距离。这可叫人怪不舒服的。有些激动的布雷克用手和脚扑打着水,奋力游着。 立刻,鲨鱼开始靠近他。它显示出要袭击任何似乎受了伤或害怕的东西的本能。 布雷克抑制住恐惧,转身面对鲨鱼,威胁似地挥舞着手臂。 鲨鱼马上停下来,但是现在仅在4英尺之外。 布雷克试验另一理论。这就是鲨鱼更可能在水面或靠近水面的地方进行袭击。因为那是它可以发现大多数食物的地方——毫无反抗能力的鱼或快要死的鱼,从船上倾倒下的垃圾等等。在较深的地方,它会比较小心。 布雷克呼气,慢慢地沉入蓝绿色的深水之中。鲨鱼跟着他下去,但并不愿靠得太近。它开始以15英尺或20英尺的距离围着他转。 突然,鲨鱼注意到接近水面的地方在摄影的哈尔,那只大尾巴有力地一击,身子就朝着摄影机的大玻璃眼睛扑去。 把一条逼近的鲨鱼摄入镜头,哈尔的心中恐惧交织着刺激。鲨鱼逐渐靠近,显得越来越大,哈尔的手指继续按着键钮,胶片在相机中呼呼转动着。现在那个大头占满了整个画面。镜头中出现了一个大洞口,那是鲨鱼可怕的大嘴,露出成排的锋利雪白的铲子式的牙齿。 哈尔使尽全身力气用沉重的有金属外壳的相机朝这个畜生的鼻子猛击过去。 它立刻改变了方向,从哈尔身边冲过,其砂纸一般的皮擦破了他肩上的皮肤。 哈尔转身准备对付它的另一次攻击,这时布雷克也过来了,用鲨鱼棒在灰鲭鲨受伤的鼻子上响亮地一击,试验此棍棒的作用如何。 鲨鱼游走了,但马上以一种更加拼命的情绪折回来。 罗杰再不能袖手旁观了,他抽出短刀游了过来,他无视哈尔示意他不要靠近的强烈手势。 鲨鱼看到了他,并朝他冲去。那张嘴就像油桶那样大。在最后一刻,罗杰猛地闪向一边,伸手抓住鲨鱼的右胸鳍,鲨鱼拖着他向前滑行。他一刀深深地扎进鲨鱼的白色下腹,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 布雷克这时也抓着了另一胸鳍,他接连用刀深深扎进鲨鱼巨大的躯体之中。哈尔没有忘记自己作为摄影师的责任。他的摄影机一直嗒嗒响着,对着这难得的镜头。 飘散在水中的血腥味引来了一批不速之客。一批鲨鱼不知从何处而来,到处都是凶残、贪婪、嗜血的鲨鱼。 布雷克和罗杰急忙离开流血的灰鲭鲨,把它留给疯狂攻击它的鲨鱼哥儿们。粉红色的海水在它们巨大尾巴的拍击中沸腾着。 如果这些凶残的东西只把注意力集中在这受伤的灰鲭鲨身上,那就万事大吉了。但是在狂怒之中,它们随时会袭击、撕咬任何东西。它们扑向了手持鲨鱼棒和匕首的布雷克和罗杰。他们手中的刀是可以致鲨鱼于死命的。 布雷克扯开了捆在他脚踝上的小包,示意另外两个人也这样做。醋酸铜的黄色和水中血污的红色搅在了一起。 在一般情况下,醋酸铜的这种讨厌的气味也许能有效地阻止鲨鱼前进,可现在对这一群嗜血成性的暴徒来说丝毫没有作用。这群鲨鱼已激动到了顶点,不可能被一种不好闻的气味吓退。 三个游泳者一边小心地退向船,一边防着后边那些疯狂的野兽。它们中有灰鲭鲨、蓝鲨、白鲨和双髻鲨,它们都想把这些漂浮在血红的海水中的人类佳肴一口吞下肚。 到了舷梯跟前,布雷克一把抓住罗杰想把他先推上去。 可罗杰两只脚还没来得及抬出水面,一条灰鲭鲨突然不顾一切地冲向这两条鱼一样的白东西。为了自卫,罗杰不得不重新下水。 斯根克斜靠在“快乐女士”船栏上,满面笑容。他在开心地欣赏这个惊险场面。布雷克招呼他下水帮忙,可他却幸灾乐祸地拒绝了,望着三个伙伴和死神搏斗给斯根克带来的欢愉比任何一个古罗马竞技场的观众看着把人扔向狮子所感到的兴奋都要大得多。 可是当一条灰鲭鲨玩起它那拿手好戏,一跳足足有15英尺高,然后又重重地落在船栏上,把船栏砸得粉碎时,斯根克神色大变了。鲨鱼的巨大身躯滑过甲板,擦掉了斯根克身上好大一块皮。 这一下可彻底治好了斯根克腿上弥留的麻木感。他像只长耳大野兔一样一跃而起,上了绳梯横索,爬上了桅楼守望台。在这儿他蜷缩成一团,唯恐这些大海杂技演员会到这儿光顾他。 布雷克和哈尔再次努力想把罗杰推上舷梯,可鲨鱼再一次打破了他们的计划,罗杰又一次掉进水里。 形势越来越险恶。三个游泳者已经筋疲力竭,无计可施。情况不会持续很久了,哈尔甚至已经开始惋惜那些精彩的电影胶片,它们都会沉入湖底,没人能够欣赏了。 罗杰下潜了一点儿,在那儿他抬头一望,发现奥莫正拿着乙炔火炬在船的那一边工作,一点儿也不知道这边出了什么事儿。 罗杰使劲划了几下,冲向奥莫,劈手从这个吃惊的水手手中夺过乙炔火炬,然后手举着还喷火的家伙,游过龙骨,冲进了沸腾的鲨鱼群。 就像亚瑟王举着燃烧的魔剑,罗杰向他的敌人展开了进攻。3600度高温的火焰,可以烧熔钢铁,就是嗜血的鲨鱼也难以招架了。 一只大白鲨的头的一侧被烧了个澡盆大的洞,它挣扎着逃开了。一只蓝鲨在张开大嘴的时候失去了下巴。圆桌骑士的下一个目标是一条双髻鲨,结果它也丢了一只髻,摇摇摆摆地逃走了。 死亡火焰在上下左右飞舞着。狂暴的鲨鱼恢复了理智,忘记了血腥,在那个灼热匕首的威胁下它们什么都顾不上了,只顾得四散逃命。 布雷克和哈尔目瞪口呆地等候在舷梯脚下。鲨鱼无影无踪了。罗杰把火炬还给奥莫,回到舷梯旁,他们一起上了甲板。船栏的两边横梁都断了。一处是那个鲨鱼上来时弄断的,一处是它滑进水中时碰断的。斯根克受惊吓的脸从桅楼守望台上往下窥望着。 三个斗士疲倦地跌坐在甲板上。哈尔小心翼翼地把照像机放了下来。里边有至今可见的最精彩的人鲨之搏镜头。 布雷克凝视着罗杰,就像从没有看到过他一样。“好孩子,”他说,“我得道歉没有把你当成主力。可你比我们都强。你的智慧把我们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罗杰在头头的赞扬中满面通红,他觉得他已经长大了。他们不会再认为他是小孩子,当进行有趣的活动时也不会再把他冷落在一边了。现在他是他们中的一员了。 8、铁人 “今天我们练习深海潜水,”布雷克第二天早上宣布,“我们要拍一些四分之一英里深处生物的彩色照片。”看到大家对他的话格外吃惊,他笑了。 “我希望你要知道,”斯根克轻蔑他说,“水中呼吸器不能在超过300或400英尺的深处使用。” “完全知道。我们不用水中呼吸器,我们要用铁人。” 布雷克给艾克船长和奥莫下达了命令,他们就移开了舱口盖,放下吊杆钢丝绳。马达绞车启动;钢丝绳开始在鼓轮上缠绕,从货舱里吊上来一个奇形怪状由钢铁和玻璃构成的怪物。 它有一个大头和4只眼睛,滚圆的身躯使人想起肥胖圣诞老人的大肚皮。这家伙没有腿,但它有两只5英尺长的钢臂,在每一只钢臂的顶端都有两个钢手指。 怪物被放到甲板上。这家伙似乎太重了,甲板在其重压下陷下去了一点儿。 布雷克说:“它几乎有两吨重,臂都是实心钢板,有两英寸厚。” “为什么要这么厚呢?”罗杰问道。 “为了承受深处的巨大压力。” 哈尔以极大的兴趣研究着这一怪物,“你叫它潜水钟吧?” “对了,不过这是最新式的一种。潜水钟有很长的历史。古希腊人就有一种原始的潜水钟,但是这种设备变得真正有效率还是本世纪的事。你们可能听说过威廉·毕比的深海球形潜水器,奥提斯·巴顿的球形深海潜水器以及皮卡德教授的深海潜望镜吧。 “但是所有这些器材的毛病是它们只是观察间。你可以进入观察间,下到水里,透过窗户进行观察,不过仅此而已。如果你看到了你想要的东西,你无法伸手去拿。如果你发现一条沉船,除了透过窗户观察外,你毫无办法。 “人们多次尝试给潜水钟安装臂和腿。但都不怎么成功。有一个叫罗玛诺的人发明了一个聪明的机器人,里希怕格中尉用它来搜寻沉船珍宝。在机器人的帮助下,他从古代沉船中捞出了珍宝。你们看到的这种设备是所有这些器材中最高级的。不过,只有试过才知道。” 哈尔检查着钢手指。它们又长又尖就像大鸟的爪子。“臂如何操作呢?” “是电动的,里面有一个操纵板,臂可向各个方向移动同时操纵钢爪。那些钢爪的动作就像老虎钳子,运转灵巧,可以拎起一个小硬币。一旦你熟悉了它们的性能,它们可以为你做出你想象不到的事情,我曾看到过一位专家用铁人手指给钢丝绳打结的表演。它们不但可以做精细的工作,而且非常有力,可以移动大梁、舱盖,或装满金属的箱子,它们至少是最壮的人的手臂力气的20倍。” 布雷克绕到怪物身后开了一扇沉重的钢制活板门,一个直径大约20英寸的圆洞露出来。“太小了,是吧?”哈尔提出疑问。“对。但如果你先进一个肩膀,再进另一个的话,是可以进去的。” 他们张望了一下,里边黑乎乎的。头上有四个圆玻璃窗,从外面看,就是四只眼睛,从里边看不到上面和底下,但可以看到前后、左右的情况。这个圆顶上方不仅可以容得下一个人的头,如果想通过窗户拍照片的话,还可以容得下一架照像机。 在下面的拱形处,布雷克博士指给他们看用来控制臂和手指的开关板;用来照亮漆黑的大洋深处的聚光灯的其它开关;同水中呼吸器一样原理的供气罐;潜水员可经常同船上朋友保持联络的电话等等。甚至还有一种小型电暖器。 布雷克说:“电暖器是一个很必要的装置,在阳光照不到的深处是相当冷的。好吧,让我们到大海深处,试潜一次。” “快乐女士”号从西边出口驶出泻湖,驶向辽阔的大洋,直到看到船体下面是深蓝色的海水,证明大海已经根深时,船才顶着风停下来。 布雷克博大匍伏钻进铁人里面,然后铁人被关上并拴紧。被关在里边的人开始测试各种器材。头戴耳机的哈尔听到了布雷克的声音:“电话机工作正常吗?” 哈尔答道,“你的话我听得很清楚,布雷克博士。” 聚光灯一闪一灭,臂开始移动。在工作臂活动范围之内的罗杰,突然被两只工作臂抓住,就像一片羽毛一样被提了起来,接着又被放下了。 然后一只工作臂朝斯根克伸去。在这位大吃一惊的先生还没来得及躲开时,两个手指已把他腰带上的手帕夹走了。另一个手臂伸向甲板,捡起了一颗小钉子。 耳机中传来了布雷克兴奋的声音:“这东西太棒了。把我从船上吊下去吧。”哈尔把指令传给启动绞车的艾克船长。内装血肉之躯的铁人从甲板升起5英尺,起重臂慢慢摆出船外,潜水钟下降到水面以下。船长停下了绞车。哈尔问:“一切正常吗?漏水不漏?” “一点儿不漏,”声音从海中传来。“一切正常,下降。”绞车再次启动,铁人下沉得看不见了。从附设在鼓轮上的一个装置可以看出钢丝绳放出了多少寻:10寻,20寻,30寻。 哈尔听到了布雷克的声音:“铁人工作正常,气压不变。我们刚刚遇到一群鰡,它们对铁人感到很好奇,都停下来对着窗户往里望。其中一条撞上了钢指离开了。现在光线暗了。我在多深的地方了?” “50寻。停下吧?” “继续放到100寻。”放到100寻时,艾克船长停下绞车。哈尔对着电话机讲:“你在100寻深处。你在那儿看到了什么?” “什么也看不到,漆黑一团,我要开聚光灯了。啊,好多了,周围有成百条鱼,不是我们在浅水层看到的那些鱼。铁人里面越来越冷了,我打开了电热器。”突然,布雷克急切他说:“快把我扯上去!水从门里漏进来了。” “绞起来!”哈尔喊了一声。他靠在船栏上焦急地望着海水深处,当然他什么也看不到,但这似乎使他更接近水下的布雷克博士。 绞车一点儿也没动。“绞起来!”哈尔又喊了一声,转过身来看是怎么回事儿。 斯根克在笨手笨脚地修理着绞车,艾克船长不见了。 “船长得离开一会儿,所以我接替他了。”斯根克说。哈尔大怒,“那好啊:快把他扯上来呀,潜水钟漏水了。” 斯恨克慢声慢气他说:“啊呀,这可有点儿不妙,可能得稍微耽搁一下,这东西出了点儿问题。” “快点修好!” “你以为我不是在这样做吗?”斯根克嘀咕着。 直到现在哈尔还是什么也没有怀疑。他对人类的本性太轻信了,根本不会怀疑斯根克竟然想淹死布雷克。是的,斯根克曾经诅咒过博士将不得好死,但那只是一个空洞的威胁,只是说大话。 “上面出什么事儿啦?”布雷克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哈尔告诉他,绞车出了点儿小问题。“快叫斯根克,他是一个很好的机械师。” “斯根克正在修呢。” “要他快一点儿,水已经有10英寸深了,而且进得越来越快。” “赶快,赶快,”哈尔对斯根克喊道,“10英寸深了,而且还在不停地进,他要淹死了。” 斯根克不慌不忙他说:“啊,我们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的,是不是?不要担心,10分钟以内我让绞车重新启动。” “10分钟!你怎么不说10小时啊。” 布雷克显然已经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说:“10分钟对我可不妙啊,这个家伙不到5分钟就会装满水了。”他的声音很平静、自然。 哈尔告诉斯根克,“他5分钟就会淹死。”斯根克转过身去,哈尔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觉得他听到斯根克一声低低的奸笑。 哈尔一把扯下耳机扔给罗杰,抽出刀子,跳到斯恨克身后。斯根克正在绞车上弯着腰。他把刀尖顶着斯根克的光脊梁。 “别动,”他警告斯根克。“否则我就一刀捅到底。” “你究竟……” “我告诉你别动!我给你10秒钟修好绞车。以后每耽搁10秒钟,我这刀就多进半英寸。” 绞车开始动了。斯根克立起身,斥责哈尔说:“你不必这样做的,你知道。真是一次愉快的巧合,你一来我就修好了。别自鸣得意,以为是你起了作用。” 哈尔感到不好意思。他还是不能相信斯根克精心策划了一次残酷的谋杀,他尴尬地收起了刀。 铁人露出了水面,上到了甲板。门被打开,一股水涌了出来。 哈尔焦急地朝里张望着,“布雷克博士,你怎么样?” “安然无恙,”一个愉快的声音传来。布雷克博士先伸出了头,然后是一只胳膊和肩膀,后来似乎动不了啦。 几只热情的手忙伸过去,把他拉丁出来。他躺在甲板上脸色苍白,却微笑着。刚才的情况他一字未提。他想到的是科学实验方面的问题。 “这很有趣,”他说,声音有点儿发抖。“在100寻,即600英尺深的地方,水的压力是表面水压的19倍。如果没有保护,立刻就没命了。但在潜水钟里面,在100寻深处,我却像在水面上一样舒服,当然,水一进来,情况就变了。水进得越多,潜水钟里面的压力就越升高。慢慢地我感觉麻木了,我想我可能得了轻微的潜涵病。假如我们能不让水进来,我们就应该能够下到四分之一英里处而毫无麻烦。我们再把门多包一下,我再试一次。” “不,你不能再下水了,至少今天不能。你得休息一下。该我了。”哈尔说。 布雷克想坐起来,但是没有成功。“也许你是对的,”他承认,“可是无论如何你得把水搞出来,底部有个阀。” 潜水钟里的水被排了出来,弄干了,门上加了新的包垫材料。 哈尔把艾克船长拉到一边。 “我在水下的时候,请你守在绞车旁,别把它交给任何人。” 船长明白了。“你觉得刚才的事故有诈?” “我不能肯定。我不知道,我只希望你守在绞车旁。” “放心。我不让任何人进到10英尺之内来。” “太好了。” 哈尔带着装了彩色胶片的像机进了铁人舱房。当潜水钟降到水面之下时,一种恐惧感袭来。然而安全而又舒适地在一个铁舱里进入一个新奇世界的兴奋之情大大超过了恐惧。在这以后的一个小时里,这儿就是他的家,一个海底之家。以后比这更大的水下之家将被建成,这难道不可能吗?以后人们舒舒服服地住到海底城市里,难道是空想吗?也许这是幻想,可许多幻想不是已经成了现实吗?陆地表面越来越挤,人们为什么不该移居海底呢?只要能够保护人不受到水的压力,这并非不可能。 窗外的景象太迷人了。一只大鹞鱼拍打着它的蝙蝠翼懒洋洋地游过去;辐乌鲂在闪耀的阳光下显得光彩夺目:一个漂亮的家伙披红挂绿来到离窗口4英尺的地方。哈尔给它照了相。 一只5英尺长的梭子鱼呲着匕首一样的牙齿好奇地围着潜水钟打转。哈尔庆幸有2英寸厚的钢板保护着,那条梭子鱼突然冲过来咬住了一颗突出的螺栓,它的牙可以咬穿木制的船身。可这次哈尔不禁哑然失笑:这条鱼显然很吃惊,它的可怕的牙齿本来可以咬穿在海里游动的任何东西,但这次却对这个奇怪的魔鬼无可奈何。 布雷克的声音通过电话传来:“现在已有50寻了,有没有漏水?” 哈尔答道:“一切都是干的。” 海水从橘黄色变成了蓝色,从蓝色变成了紫色,从紫色变成了黑色。潜水钟停了。“你在100寻深处了。还是干的吗?”他打开灯,检查了门的边缘。“现在一点儿不漏。你那一次怕是门的衬垫的问题。” “你还要下降吗?” “完全可以。这儿像坐在甲板上一样舒服。”哈尔说着打开了电热器。 一阵突然而至的水下急流撞上了潜水钟。潜水钟开始打转,它不停地转啊转的,哈尔可不大喜欢这个变化,他开始感到有点莫明的孤独。除了一根半英寸粗的钢缆和电线外,没有什么把他和人类世界联系在一起。他现在正在开天辟地以来到没有人到过的地方,也许他根本不该到这儿来。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无数不知名的敌人包围了起来的入侵者。最大的敌人莫过于水的压力了。铁人能承受多大的压力?什么时候它会像蛋壳一样被压碎?如果这样的事发生,死亡就会迅速而无痛苦地到来。 也可能发生更糟的事。例如钢缆会突然断裂,那么铁人就会沉到海底,永远呆在那儿。而在铁人里边的血肉之躯和人的神经就得不到迅速而无痛苦的死亡。你得在痛苦的希望和恐惧中坐等空气用完,然后走向你的末路。 他漫无边际地想着,不知这封闭的舱室是否会对他死后的尸体起到防腐作用。那样它就会保持原样几百年。或者钢管里残存的氧气会引起尸体腐烂,那就只有一具骨骼留下来了。那么,1000年后,人类已经在海底建造家园时,一些好奇的陌生人就会向里张望着这具骷髅。 他干笑了一声赶走这些可怕的想法,关掉了里边的灯,从窗口向外张望。黑色的大海里到处都是带着灯笼的奇怪的生物。有些来去匆匆;另一些却像水母一样等待着食物来找它们。 这些灯笼有白色的、红色的、绿色的、黄色的。这个情景就像在夜里你俯览一个交通拥挤,红绿灯闪烁的城市时所看到的一样。 有些鱼发的光很集中、清晰,有些则散乱、朦胧。哈尔在用深海鱼网捕到的鱼中见到过这些鱼。枪乌鲗眼睛周围、触角上都闪亮;虾子会突然发出光来;爱神带水母身披一束光环。有一种鱼有发亮的触须,还有一种鱼身上没有亮,但它却有两排尖利的、发光的牙齿,因为它的牙齿上有一层发光沫。深海之龙身体两侧都有一徘排绿色或蓝色的光。灯笼鱼有可任意开关的黄色头灯。 哈尔告知布雷克他看到了什么。“你可以把潜水钟停一会儿,我想拍些照片。” 潜水钟停止了下降,可它却不停地打转。潜水钟和鱼都在不停地运动,这样要拍照就没有曝光的时间,而鱼发的光又不够进行快速拍摄。他用五分之一秒的速度,快门最大,希望获得最佳效果。 哈尔对布雷克博士说:“铁人要能停止旋转就好了。” “对不起,我们对此毫无办法。你现在在200寻的深处,还想下潜吗?” 有人,也许是铁人告诉哈尔这样回答:“不,把我绞上去吧。”可哈尔没有听它的。恰恰相反,他说:“为什么不呢?一切都正常。” 潜水钟继续下降,哈尔开了聚光灯,在黑暗中度岁月的生灵突然被置于一片光明之中。有些鱼害怕而逃跑了;有些好奇心强的,聚到灯前来。哈尔不停地拍照,直到36张一卷的胶卷全部用完。 哈尔听到了甲板上几个人兴奋的声音,然后是布雷克说话了:“你成功了。你现在在水下四分之一英里处——足足220寻,祝贺你!” “祝贺铁人吧,不是我。是他在起作用,而且很出色。再降一点如何?” “不,不,年轻人,你搞得够好了,你得上来了。” 钢缆突然猛地一拉,灯熄了,哈尔摸索着开关,开关失灵了。他听不见电话里通常的嗡嗡声。他向布雷克呼叫,可没有回答。 他一辈子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绝对的寂静。四分之一英里深的海水隔离了除了他自己发出的声音之外的一切声音。连他的呼吸声也显得很嘈杂。他又呼叫了一次,竟被关在铁舱房的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 他可以猜到出了什么事——电线断了。潜水钟的旋转绞住了电线,它就断了。下一步,钢缆会不会也断呢? 或许钢缆已经断了?潜水钟现在也许正在慢慢地、无声无息地向着洋底下沉,这一带海水有3英里深。 不,不可能。向外一张望,外边那些灯笼鱼可以证明潜水钟没有降,可它也没有升。这是为什么?机器又坏了吗?斯根克又在绞车旁替代了艾克船长吗? 没有电热器,舱室里边越来越冷冰。很清楚,在空气用完而窒息前,他就会冻死。 他又一次呼叫,抓住电话,使劲摇晃着,同时尽力抑制住内心不断增加的恐慌。假如他兴奋起来,那只会更快地用尽空气。他得保持镇静。 突然,一声吓人的轰隆,他被抛起撞到铁壁上。潜水钟擦过了一个海底山峰,发出了嘎扎嘎扎让人难以忍受的声音。一股水流正在使潜水钟旋转着。哈尔站稳了脚跟,用手去抚摸窗户。这些窗户不是玻璃的,而是用最好的水晶做的。它可以顶得住巨大的压力,但对沉重的撞击却不见得抵得住。 潜水钟又在自由地浮动了,可意外随时都会再次出现。上边的船在这样的深水中不能抛锚,只能顶风停船。那就是说船在慢慢地随风飘动,哈尔记得是西风。显而易见西风正在把船和船下的潜水钟一步步拖向那道海底悬崖,悬崖是从深深的大海底部升起,它的顶部就是特鲁克礁脉。 潜水钟窗户有一个盖,即使窗户破了,只要盖好盖子,海水进不来。哈尔用力想把它们关上,但它们很长时间没上润滑油了,总是朝后弹,怎么也到不了位。 哈尔搞了很长时间,但最后不得不放弃。用了劲,他感到暖和一些了,可一停下来,又冷得要命。他好像觉得从电线断到现在有好几个小时了。 不久,他注意到窗户像朦胧的眼睛,发出微弱的光。也许这只是外边鱼的磷光。可是,不,这不相同,这是日光! 他向外张望着。海从黑色变成紫色,从紫色变成蓝色,从蓝色又变成了橘红色。铁人冲破水面,升入空中,又“咚”的一声落到甲板上。插销“吱”地尖叫了一声,铁活板门开了。 “你没事儿吧?”布雷克焦急地问。 “没事儿。” 几只手向他伸过来。“你冷得像块冰。”罗杰和布雷克把他拉到温暖的阳光下。他一眼看到电线紧紧地扭缠着钢缆,就在潜水钟上边断开了。 “绞车出故障没有?” “电线一断,都有点乱套了。”布雷克回答,“我们马上开始把你往上扯,你是以一分钟200英尺的速度上来的。但是距离太长了。” 他看到哈尔由于寒冷和可怕的精神紧张的折磨而发抖。这种折磨他是经历过的。 他同情地对哈尔说:“你经历了一个严峻的考验,四分之一英里下,断了电,不知道还能否上来。” 哈尔想耸耸肩表示不在乎,可他的肩膀与其说是耸了一下,不如说是抖了一下。“我拍了些很好的照片。”他躺在温暖的甲板上,一下子进入了梦乡。 9、猎宝 离斯根克开路还有六天时间。午饭时布雷克博士宣布了他的计划,打算把船开到帕拉岛几天,回来时正好可以把斯根克送上飞机。 哈尔问道,“我们为什么要到帕拉岛呢?” “去寻宝呀!” 罗杰侧耳倾听,这可是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他注意到斯根克也很感兴趣,但他不像其他人一样说几句高兴的话,而是阴沉着脸,残忍的眼睛里射出凶光。 布雷克没有面对着斯根克,所以没看到他听到这个消息时的神情。他说:“根据一个古老的西班牙旅行记载,一只从菲律宾出发开到墨西哥和西班牙去的大帆船在1663年的大风暴中沉没在帕拉岛附近。要回西班牙的菲律宾总督带着他所有的家产就在这只船上。他的家产包括金银器皿、桌子、箱子、雕像、吊灯、烛台、花瓶、碗、刀具,等等,总之是一个大官宅所有的家什,价值可能是50万美元。” 罗杰吹了声口哨。斯根克的眼睛闪着贪婪的光芒。 “大部会艺术博物馆想得到这些东西,展览一下300年前西班牙大公是怎样生活的。他们已要求海洋地理学研究院注意找寻这条沉船。” 斯根克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这个岛位于特鲁克岛以南150英里处。正好刮西风,船长估计如果我们日落动身,明天一大早就可以到了。” “你还要我乘下一趟飞机离开吗?”斯根克不经意地问道。 “对。” “在6天之内,在飞机起飞之前我们不会回来,是不是?” “完全正确。” “那我今天下午得去基地订票,还得安排一下我的行李。” 这似乎合情合理,布雷克同意了。斯根克的脸上出现了满意的表情,嘴角挂上了一丝冷笑。只有罗杰看到了他的表情,这使他很不自在。“这只狐狸想干什么?” “快乐女士”号通过进入口,横过泻湖,回到了莫恩的东边。抛锚以后斯根克就坐着小艇上岸了。 斯根克离开了近两小时。其他人就用这个时间看几只小潜水艇进行练习。这些小潜水艇和1941年12月7日入侵珍珠港的那些潜艇是同一种类。名义上是单人潜艇,实际上这些潜艇可载三人。这些潜艇都是日本人造的,在战争快结束时被留在特鲁克泻湖,大部分都锈坏了,但海军部门的机械师们重新进行了装配,同时改进了几只。改进之一是增加了一个太平舱。通过太平舱,人可以在水下离开或返回潜水艇。 透过清澈的海水看到人从潜水艇里出来,升到水面,再下水,重新进入潜水艇,从身后关闭通气门,真是很奇特。 “太平舱,”哈尔给罗杰解释,“有两个活动门。一个通向潜水艇内,一个通向外面。如果人想离开潜水艇,潜水艇供气系统就会使太平舱充满气。人进入太平舱关好通里面的门,外面的海水就进入太平舱,人打开海水门就可以出来了。有水中呼吸器,在到达水面之前不会遇到呼吸问题。返回潜艇的话,过程是相反的。” “不知什么事情拖住了英克罕姆?”布雷克有点儿烦躁。“订票不会超过15分钟的。”当斯根克回来时,他显得情绪极好。他并未因为让别人等了两个小时而道歉。在艾克船长开船时,他反而站在船栏边欣赏潜水艇在水下的表演。“我憎恨那些东西,”船长大喊大叫他说,“我不会忘记它们在珍珠港对我们的所做所为。” “我不恨它们,”斯根克高兴他说,“我爱它们。” “它们除了造成危害外,一点儿用也没有,”船长坚持说。 “这正是它们的优点呢!”斯根克笑着,慢悠悠地离开了甲板。老船长咬着烟斗柄,在想这家伙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快乐女士”号整晚都像小鸟在飞,日出前在帕拉岛秀丽的环礁海岸边9寻深处抛锚。 这是由环状的陆地围着的仅有半英里长的泻湖。岛上的居民在战争年代逃走了,现在岛上无人居住。岛上土壤与其说是珊瑚质,不如说是火山质更确切。由于土质肥沃,各种热带树木、植物郁郁葱葱。高大的椰子树和西谷椰子树,不可思议的露兜树,挺拔的竹林,遮天蔽日的芒果树和面包树,以及各种各样的水果和鲜花。 在这个环礁周围海底某个地方,沉睡着西班牙大帆船“圣诞老人”号的残骸,布雷克博士和他的同伴们站在船栏边注视着迷人的蓝绿色的大海深处。 “我们是第一批搜寻这艘大帆船的吗?”罗杰问。 “不,许多潜水者都想找到这艘沉船的位置。一些人送了命,真是太遗憾了。不过每个人迟早总要去报到的,而我简直想不出来有比这儿更好的坟地了。” 哈尔瞥了一眼博士严肃的表情。他记得这位科学家以前曾经说过类似的话。很明显,他不是说着玩的。他对他的心上人——大海的爱可以说是情深意长。为此,他贡献出了自己毕生的精力。 “以往失败的原因,”布雷克继续说,“是他们只能一下去就上来,他们不能够呆在下面,在海底移动,检查海底的每英寸的地方。现在,有水中呼吸器就可以做到这一点了。但在海中行走毕竟太慢了,我们必须有个能驾驶的东西。于是海底雪橇应运而生。罗杰,你和奥莫把它拿上来好吗?” 一个奇怪的玩意吊出了船舱,放到了甲板上。 它十分像冲浪板,但是前端窄,后面宽,下面有两只滑橇,就像雪橇上的一样。罗杰高兴得哼起来: “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 我们滑雪多快乐,我们坐在雪橇上。” 不管是谁写的这首歌,他可从没有想过到海底滑雪橇。 布雷克博士检查着雪橇的机械装置,“这就像个滑翔机,只不过它是用来在水下滑而已。它是在上一次大战中,法国军队里的一个空中能手,飞行员万莱厄上尉发明的:它是用压缩木头和软木制的,表面覆盖了一层合成纤维组织。你们看,它的背上有两个舵,而且像飞机一样有两个副翼。有了这些东西,潜水员可以控制雪橇下降的深度。他可以随意在水面,或是下降到各种深度,或者在海底滑。 “海底雪橇是由摩托船牵引的。我们装有舷外摩托的小艇做这事再合适不过了。即使我们以6海里的速度航行,我们也可以在半小时以内搜索完一平方英里的面积。如果用让潜水员潜上潜下的老办法来做这同一件工作,那可要大半年的时间了。所以你们看,海底雪橇的发明是海底探矿和搜寻沉船方面的一次革新了。” 哈尔问:“在这些方面已经使用过了海底雪橇了吗?” “在太平洋还没有,事实上我们是在太平洋第一批用这个东西的。但两年来,在地中海人们使用过。开始的时候,它只是作为新鲜玩意儿在旅游胜地瑞维埃拉被公子哥儿们用来玩耍。后来人们发现了它的科学价值,它被用来找到了18艘沉船,其中有些船装有贵重的货物。他们还发现了战争中被打下的飞机。露易斯·蒙巴顿勋爵是试用它的人之一。英国海军部正在研究把海底雪橇用于海上救护工作。” “我多想试一下,我都要想疯了。”罗杰忍不住叫了起来。 斯根克粗野他说:“你真的要试,你就真的是疯了。你要是想淹死这倒是不错,这不是外行能干的事儿。” 这话不仅惹恼了罗杰,连布雷克也忍受不了,他说:“我不认为罗杰是个外行。既然他是第一个自愿报名的,我们就让他第一个试用水下雪橇吧!” “嗬!”罗杰欢呼起来。他一跃而起,为潜水做好准备工作。大家帮忙把水下滑行器放到轻轻起伏的海面上。救生艇下水了,400英尺长的缆绳把它同海底雪橇连在一起。 “缆绳必须长,”布雷克博士解释道,“否则你就不能在水下走得很远。” 罗杰穿戴好面罩和水中呼吸器。他从舷梯上下到水里,照布雷克所说的,肚皮朝下,伸展身体平卧在水下滑行器上。他的脚蹬着方向舵控制器,手握着调节副翼的操纵杆。 “在你的两边各有一条拴在雪橇甲板上的皮带,把它们套在身上,把你扣紧。”罗杰照着做了。现在他和滑行器合为一体了。 就在海底雪橇的前甲板上,有一个突出的按钮。“这个按钮有什么用?” “那是你的信号器,按一下!” 罗杰按了一下,救生艇上的蜂鸣器响了。 “如果你想停,按一下蜂鸣器,”布雷克说着,爬上了救生艇。哈尔有点担心他的弟弟,也跨上了救生艇。布雷克发动了马达,救生艇慢速行驶400英尺,直到缆绳拉紧为止。 “准备好了吗?”他喊道。 罗杰脱下面罩,对它吐了口唾沫,擦了擦,这样可以防止水汽造成的模糊。他重新戴上面罩,检查了一下,确信很严实,他估计急速的水流完全有可能扯掉他的面罩。他把水中呼吸器接口管的凸缘放在嘴唇后面,牙齿咬紧橡胶薄片。 他向布雷克挥了挥手。马达轰鸣,救生艇向前滑动,缆绳绷紧,雪橇开始移动。 开始,罗杰只是满足于在水面上滑行,接着,他把雪橇浸入水中。海水覆盖了甲板,他的胳膊和腿都在水里,只有头还露出水面。他进一步下沉,水一打着他的脸,他就下意识地眨了下眼睛,屏住呼吸,但马上意识到这都是没有必要的。面罩保护着他的眼睛,虽然他完全在水中,由于有背上的空气罐,呼吸也自如。 他降到大约20英尺深度。为了继续下沉,他必须不停地给控制器加压,只要一松劲,雪橇就会很快朝水面浮去。它像空中滑翔机一样运转,不过方向刚好相反。空中滑翔机总是想朝地面坠去,而海底滑行器总想爬高。啊,罗杰想,万一出事故时,这只会有好处。一旦驾驶员失去知觉,雪橇就会露出水面,摩托艇上的同事就会发现。事实上,同空中飞行比较起来,这是相当轻松的。“掉”上去比掉下来要安全得多。 当他被拖着穿过一大块水母领地,那带刺的触角把他的皮肤蜇得火辣辣时,他觉得不那么轻松了。但是他不愿发停下来的信号,这太刺激了!此外,他渴望第一个找到“圣诞老人”号沉船的位置。期待着在他第一次潜水中就找到沉船,真有点异想天开。但是,为什么不会呢?如果滑行器能在半小时内搜索用古代潜水法在一年内才能探测完的海底的话,他找到沉船的可能性就相当大。 海底景物在他身下急速地滑过,也不是太快,因为马达被控制在每小时6海里的速度之内。他对海底的一切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海底被成千种穿戴着彩虹般颜色的生物覆盖着:有像卷心菜和玫瑰,菜花和百合花一样的东西;有扇状、蕨类和羽状物;有大群的扁鲛、孔雀鱼以及摩尔人偶像“角镰鱼”。他不喜欢海蛇的尊容,尽管它们光滑的棕色身体上裹着蓝色、金黄和绿色的华丽服装。它们在珊瑚洞中溜进溜出或盘在枝条上。 突然会现出一大片雪白的沙地,像沙漠一样光秃秃的,接着会有大片的石头,到处是杂乱无章的岩石和卵石。 他攀登倾斜的小山,下到深谷,以确保并未漏过谷底的任何东西。 他特别注意到这儿的巨蛤非常多。这种巨蛤有4、5英尺宽,它的壳总是大开着,等待食物。如果有东西经过张开的壳内,壳就会像钢夹一样关闭。许多潜水者就是因为脚被巨蛤夹住而永远沉眠于海底的。 想到这一点他毛骨悚然,但是如果他知道“快乐女士”号上的他的一名同事即将遭此厄运,他就会更加毛骨悚然。 大约过了10分钟,罗杰感到雪橇转过来了,接着就向同刚才相反的方向前进。布雷克博士己探索了一海里,正向后迂回。在罗杰探测完海底的一平方公里前,布雷克要继续迂回。 这儿的海床平坦、空旷,就像雪一样。罗杰把雪橇下降到可以在海床上滑动为止。现在他真的在海底滑雪橇了。 他滑上一块隆起的地方,随即滑下一个很长的斜坡。斜坡尽头突然出现一座悬崖,下面的峡谷深不可测。 要是在上面的陆地上滑雪的话,这肯定会以灾难告终,当罗杰从这可怕的无底洞上方飞速跃过时,他曾一度惊慌失措,但雪橇像鸟一样在张着大口的峡谷上方滑过,再次触到另一边的地面上。罗杰的害怕变成了得意,如果他能大声欢呼而不丢掉接口管的话,他就会这样干的。 他欣喜若狂,当他突然发现沙地里有块隆起的东西时,已经太迟了。雪橇滑了进去,连根拔起一条巨大的、受到严重惊吓的章鱼。由于有适应周围环境而随时改变保护色的能力,这个畜生几乎像沙一样白。如果它在棕色的石头中间,它就会是棕色,在绿色的植物之间,它会变成绿色。但无论其周围环境如何,在生气时,章鱼总变成红色,它现在就是红色!它被滑行器的尖端击中,正以每小时6海里的速度被拖带而去。 章鱼的一些触手伸在甲板下面,一些在甲板上面,两个触手紧紧贴在罗杰光光的背上。这东西鹦鹉式的嘴巴离他的脸只有几英寸,几乎像人眼一样的眼睛,仇恨地盯着罗杰的眼。 罗杰不由自主地准备发信号要求停止前进。但是如果停下来的话,章鱼就会从雪橇上脱出身来进攻。只要他不停地前进,就会使它十分为难、害怕,除了紧抓着不撒手外,什么也干不成。这家伙囊状的躯体就在甲板的下面,无法移动。罗杰决定不停止前进。 贴在他身上的两只触手使他格外烦恼。他感觉到两根触手贴得更紧了,吸盘咬进他的肉里,尽力想把他向前拉入大口里,它的嘴之大,容下罗杰的脑袋还绰绰有余。可怕的牙齿就在口的边缘上。 章鱼有点失望,至少暂时是这样的。水压使它贴在滑动的雪橇上,无法爬向罗杰,而罗杰又被皮带束在甲板上,章鱼无法把他拉近。但是如果皮带断了或者松脱了,怎么办? 如果上到水面上呢?那么救生艇上的人就会看见他并停下马达来救他。但那要用几分钟的时间,而在此期间,只要能动,章鱼不用十秒钟就能回过头来,咬掉他的脑袋。 看来,他得呆在水下,就像这样不停地往前滑,自己来搞掉它。 雪橇滑过一群鹦嘴鱼。它们大吃一惊,有几条撞着了章鱼和罗杰的头及肩膀。他抓住了一条又大又肥的金绿色的鹦嘴鱼投进了他面前的血盆大口。也许只要他给他的客人提供午餐,他的客人就不会再对他感兴趣了。鹦嘴鱼马上消失在章鱼的肚子里了。 可这家伙吃了鱼甚至连嘴也不合一下。罗杰放弃了以供应午餐来争取敌人的打算。现在它的主要矛盾是愤怒而不是饥饿。他知道章鱼是容易感情冲动的。现在雪橇上的这个家伙怒气冲天,根本不会考虑它的肚子。 罗杰背上的两个吸盘的尖利的边缘正在割破他的皮肉。他觉得自己被拉得离那张等待着的嘴近了一英寸。他抽出刀子在一只触手和章鱼身体的连接处割了起来。触手像人腿一样粗,像橡胶一样坚韧,可里边没有骨头。最后这条红色的蛇终于被割断,吸盘松开,触手被急流的海水冲走了。 但是另一只接替了前一只的位置。章鱼没有被这个手术吓倒,它的身体闪着更加愤怒的鲜红色,眼睛喷射着仇恨的火焰。 罗杰感到雪橇又在拉着转弯,忽然想到了他现在是在寻找沉船。可有这么个同伴在身边,你怎么能把精力集中在寻找沉船上啊!他吃力地又割掉一只触手,然后再一只。但两只新的又上来勒住了他。其中一只束住了他的胳膊,他再也用不成刀子啦。 他意识到他在喘粗气,这可不行,这样下去空气很快就要用完了,后果不堪设想。他得若无其事地、均匀地呼吸,就好像自由自在地坐在“快乐女士”甲板上一样,根本别想自己正在水下的雪橇上和一条大章鱼拼命。 一个黑影压过来。他抬头一望,天啊,他正在向一座50英尺高,上面布满了突出的、钩状岩石的山峰冲过去。他把雪橇向上升起,雪橇升得很慢,上面压得太重了。离山峰越来越近,附着在绝壁上的摆动海扇和巨大的海葵的阴影越来越大,每一条裂缝、洞和伸出来的岩石都可以看得很清楚。 假如他一头撞上去,章鱼自然就完了,可他也要同归于尽,雪橇得报废了,搜寻沉船的事也就前功尽弃了。为了保护他自己,他也就得保护这个不受欢迎的乘客。他把雪橇陡地向上一拉,刚刚擦过山顶,离得这么近,章鱼都是在峰顶的海草中拽过去的。 他又一次发现自己像蒸汽机一样喘着粗气,当然他再次控制住自己的恐惧情绪,迫使自己均匀地呼吸。两个冤家对头默默地对视着,鬼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而在这段时间里雪橇又转了一次头,然后再一次。血从章鱼的伤口向后漂着,但章鱼并没有因失去三个触手而丧失活动能力。 一个新问题出现了。一盘盘的海草,纠集起来的巨藻仿佛就是像船一样大的章鱼的触手。这只章鱼的终生奋斗目标就是缠住罗杰·亨特,吃掉他。他上、下、左、右躲着这些要攫住他的触手,恐惧和疲惫搞得他心力交瘁。忽然,他发现自己冲出了巨藻林,正在滑过一个珊瑚园,园内海王尼普顿的海绵耸立着就像短叶丝兰树。 就在这时,他看见它了——那条沉船,至少它是一只沉船。他还不能完全确定那就是“圣诞老人”号。它被海藻、珊瑚覆盖着,半埋在沙里。他从那折断了的桅杆上飞了过去,低头看到了它那显然不会属于任何现代船只的高高的船尾楼。他兴奋得心怦怦直跳。但他就只能这么瞥一眼,很快,就掠过去了。只要有这么个章鱼乘客和他在一起,他就不敢发信号要求停留。前边有一个模模糊糊的黑影,马上就要撞上去了。罗杰升起雪橇,刚刚来得及飞过一个大虎鲨的背。那条鲨鱼闻到了受伤的章鱼的血腥,立即转头跟了上来。 很快,一条好奇心重的海盗——一条巨大的箭鱼也跟了上来。罗杰胆战心惊地回头一望,光是那条箭鱼的箭就有8英尺长。 罗杰神情紧张地等着鲨鱼过来咬他的白色的脚后跟,他的脚后跟平伸在滑板后部,对鲨鱼来说多么诱人!至于箭鱼,假如它心血来潮,它可以轻而易举地用它的箭把雪橇连同罗杰一起戳穿。 他记起有关一条箭鱼的报导:它戳穿了一艘双桅纵帆船,它的箭穿透了四分之一英寸厚的金属外壳,三英寸厚的花旗松板,二英寸半厚的顶棚板,折断了的箭留在船身上做了这次卓绝战功的纪念品。 箭鱼赶上来在罗杰的左边,虎鲨也并行在他的右边。三家一起前进,就像好朋友一样。章鱼不再对罗杰感兴趣了,它扭转头看着箭鱼,然后又回头恶狠狠地瞪着虎鲨。 甚至一条虎鲨也害怕箭鱼。这是有原因的:锋利而又结实,能戳穿鲨鱼厚皮的武器是不多的,而箭鱼的箭就是其中之一。虎鲨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最后还是箭鱼先行动了。 只见箭鱼一个猛冲,用它细长的箭一下子戳穿了倒霉的章鱼圆鼓鼓的躯体,把它从雪橇上扯了下来。章鱼用剩下的5只触手牢牢地缠住箭鱼,一场罗杰期待的恶斗开始了。但罗杰看不上了,他很快被带离战场。当然,这是极好的事儿。他长吐一口气,解脱了! 可当他注意到又跟上来的虎鲨时,一下子又紧张起来。那东西犹豫了一会儿,大概是决定不和箭鱼争夺章鱼,所以又把雪橇当作目标了。它跟得很紧,显然是被罗杰白色的脚后跟所吸引,同时贪婪地吸着雪橇板上漂出的章鱼血的腥味。而罗杰背上的吸盘所致的伤口使得血腥味更浓。因此,虎鲨认为正在逃跑的东西受了伤,惊慌失措,并且孤立无援,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吃到美味佳肴。 雪橇又绕了个圈,调头运动。罗杰希望这样能摆脱掉虎鲨,谁知它仍紧紧跟在后面,甚至离得更近了。 而使他同样焦急的另一个问题是,他会错过沉船。这一趟他不会再从沉船顶上过了,但也不会离得很远。他得设法摆脱这个紧追不舍的食客,这样就可以集中精力干他的真正工作了。他想到飞鱼摆脱鲨鱼和其它一些饥饿恶敌的办法,它们飞入空中。他为什么不试一下?他不知道海底雪橇能不能飞,但至少可以试试看。 艇上的人目瞪口呆地看到雪橇突然冲出水面,飞入空中,“翱翔”了一会儿,又进入大海。他们还没来得及弄清是怎么回事儿,突然又来了一次,然后再一次! “这个淘气鬼!”哈尔不耐烦地叫了起来。“他一定是闹着玩。不去寻找‘圣诞老人’而搞特技飞行!有时候我觉得他永远也正经不起来。” 可罗杰这次是非常严肃的,两次飞行后,他还是可以看到虎鲨远远地跟着。第三次后,他终于摆脱了它。过了一会儿,他就在他左手的距离之外,看到了那艘沉船。打信号要求停止后,他升到了水面滑行。小艇转了个圈往回行,来到他身边。 哈尔马上生气地发问:“你跳出跳进,究竟干什么?” “以后再告诉你,我发现一艘沉船,可能就是‘圣诞老人’。” 哈尔怒气尽消。“太棒了!在哪儿?” “就在那儿,30码之外。” “多深?” “大约10寻。”两个人正要下潜,哈尔忽然看到了他弟弟背上和甲板上的血。“那些血是怎么回事儿?你受伤了?” “没事儿,”罗杰不耐烦了,“快到那儿去,看看我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呼吸器留到了大船上,布雷克和哈尔只戴了面具,就跳到了水里。他们向罗杰指出的方向游了30码后,就潜入水中。罗杰把自己从雪橇上解开,爬上了摩托艇。 40秒钟后,两个人上来了,喘着气,喷着水,激动得满脸通红。他们游回来了,罗杰焦急地等着他们。布雷克一边爬进小艇一边说:“看来你还真找到了点儿东西。” “是‘圣诞老人’号吗?” “我们刚才不能好好检查、确认,戴上水下呼吸器再来。” “以后再怎么找到它呢?” “容易得很。”布雷克在一个贮藏箱里翻着,拿出一根绳子,绳子的一头系着一个重物,另一头系着一个有小旗的浮标。他们把小艇慢慢停在沉船上方,丢下绳子的重头。浮标在水面上摇晃,浮际上的小旗子轻快地摆动着。 小艇回到了船边。听到这个消息,船上的人惊喜若狂。斯根克也很高兴,但他是阴阳怪气地高兴。他扫视着水天相接的地方,好像在盼望某个什么人出现,但没有人留意他,因为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罗杰和他的海底之行上。布雷克忙着处理罗杰背上的伤。 “你处理得很好,”布雷克祝贺罗杰说,“你动了脑筋。我想你急于知道你到底发现了什么吧?” 他进入船舱,很快拿来了一张关于“圣诞老人”号的详情表,和哈尔一起仔细研究着。 “好,我们去检查一下,”布雷克说。他们拿着水中呼吸器,驾着小艇出发了。罗杰要求一起去,但布雷克严厉地回绝了。 “你得好好放松一下,我们很快就让你知道结果。” 半小时后,他们回来了。站在船栏边的罗杰来不及等他们到跟前,就大喊:“怎么样啊?” 布雷克博士在小艇里站起身。他用手在嘴边做了个喇叭形,深沉的、由于距离很远而显得很弱的声音在水面上漂过来: “是‘圣诞老人’号!” 10、沉船之谜 布雷克博士一边爬上甲板一边说:“没问题,正是我们要我的船,虽然沉了300多年,却依然完好。” 这简直令人难以相信。罗杰满腹狐疑他说: “我觉得300年前沉入海底的木船到现在早该腐烂了。” “根本不会,”布雷克说,“你得记住这个事实:这木船是一直和空气隔绝的。如果你把木船的一部分带出水,它就会收缩,并开始急速地腐烂。但只要它被大海保护着,别说300年,就是几千年也没问题。你们都看过《寂静的世界》一书,就是那个发明水下呼吸器的库斯托舰长写的。书中描绘了在地中海海底发现了公元前80年从希腊驶出的马赫迪耶号军舰的事儿。那只沉船的木甲板和船身保存完好,船上的艺术珍品完好无损。那些珍品现在都已送到突尼斯的阿劳威博物馆了,足足占用了5个房间,其中包括船的肋架,这些肋架是由黎巴嫩雪松做成的,上面涂着原始的黄色的清漆。” 哈尔问:“是不是雪松比其它木材更能抵得住盐水的侵蚀?” “也不见得。你也许在几个月前看到过报纸上的一篇有关国家地理考察队从一艘公元前230年左右沉入大海的希腊船上发现珍宝的报道。他们发现,虽然木头已经发软,并被船蛆蛀过,但在海底呆了几乎2200年,这算够好的,这艘船由叙利亚阿勒颇松、黎巴嫩雪松和橡木造成。‘圣诞老人’号由另一种好木材柚木造成。因此,难怪她基本完好。” 接到布雷克的命令,艾克船长把船开到离在海浪中上下跳动的小红旗半海里远的地方,在那儿抛了锚。 布雷克、哈尔、罗杰和斯根克穿戴好水中呼吸器。这次比平时用的时间要长些,因为他们的手都有点儿发抖。就在他们下面有一艘装载着可能价值50万元的珍宝沉船。这种刺激足以使你的手指在带子上乱摸一气的。 艾克船长把布雷克拉到一边。 “你打算让英克罕姆染指沉船吗?” 布雷克感到意外,“为什么不呢?” “我不相信他。” “我也不相信他。但我看不出他能干什么坏事。” “难道你不记得他说过的话,如果你找到珍宝的话,他就要攫为己有吗?” 布雷克笑道:“船长,请理智一点儿,他如何携珍宝而逃呢?你不会认为他能游着带走吧?而且他没有船,他能干什么呢?” “我不知道,”船长承认,“但我敢打赌他知道。他是一个狡猾的家伙,我不相信他。他威胁过要攫取珍宝并杀掉你,我并不认为他只是开开玩笑而已。照我的意见,在送他上飞机之前,就把他锁在贮藏室里。” “我认为他只是狂吠几声,并不会真正咬人,”布雷克说,“不用担心,船长,我们会留神的。不会让他顺手把‘圣诞老人’号沉船拿走的。”他咧嘴笑了笑,希望从这个慈祥的老水手脸上看到一丝响应的微笑。但是艾克船长只是咕哝着摇着头走开了。 四个探险者腰带上挂着防水电筒,沿着浮标绳下水了。起初,他们什么也看不到,过了一会儿,三只桅杆的残余部分出现了。桅杆是光秃秃的,上面的帆缆和帆早已化为乌有;还可以看到两个奇形怪状的瞭望塔;最后,看到了和瞭望塔连接的甲板。 头一次下水时,布雷克和哈尔下潜到沉船旁边的海底,围着它转了一圈。这一次布雷克径直冲向甲板,其余的人紧跟其后。他们马上就站在了三个世纪以来从来没有人涉足的木板上。 甲板上覆盖着海藻、海绵、水螅纲动物和柳珊瑚。一群群的鱼儿在这儿游来荡去。水生的动物好像都特别偏爱沉船。船的舷墙特别高,而且足足有三英尺厚,上面为搁置大炮穿了一些洞。那些大炮就在甲板上,上面盖满了海藻和珊瑚。 罗杰弯腰想去看一下一只大炮的炮口,但哈尔把他拽到一边。哈尔知道章鱼就喜欢把这类洞穴当成自己的家。 使哈尔对这些大炮格外起疑心的是大炮口前成堆的石头和珊瑚石,它们几乎封住了炮口。这些石头不可能这样井然有序地掉在那些地方,它门一定是由某人或某种东西摆在那儿的。而且他知道,章鱼习惯于倒退入洞,然后拉来石头盖住洞口,仅留个使其一只触手伸出来抓住过往猎物的口。接着章鱼就会掀翻挡路的石头,出来擒住猎物。 哈尔一伸手抓到在他周围游来游去的一条海龙。海龙的身体不过手杖那么粗,哈尔抓住一头,把另一头在大炮口晃来晃去,开始,没有任何动静,突然,一只触手射了出来,抓住海龙,试图把海龙拉进洞里,哈尔紧握不放。章鱼看到无法把海龙拉进洞内,就冲出炮口,扑向海龙,8只触手一起抓住了牺牲品。哈尔想,该撒手躲开了。 他看着章鱼享用着猎物,后来又偷偷摸摸地溜回大炮口里,然后把石头拉回洞口。 突然,哈尔发现这儿只剩下他孤身一人了。当他在研究这一幕小闹剧时,其他人都到船尾去了。他感到很奇怪,价值50万美元的珍宝就在脚下,而他竟能为一两种动物消磨时间,也许他毕竟是一位科学家而不是猎宝者。 他赶上了其他人。他们正在接近一座塔楼,在船的每一头都可隐约地看到一个。古时的水手管它们叫城堡。它们看上去真的像城堡。船头的城堡有三层楼高,并有许多窗户,装饰考究。船尾的城堡更好,更宽敞,更高大,耸起4层楼高。前面的城堡可能是船员用的,同官员和乘客下榻的富丽堂皇的船尾城堡比较起来,它显得简陋得多。在船尾城堡的每一边都竖着一盏任何博物馆都会作为无价之宝的华丽的铜灯笼。 从船尾城堡到大炮甲板的门已经掉了。他们进入漆黑的城堡内,拧亮了电筒。数十条小章鱼退向各个角落,发出一种“吱吱”、“嗖嗖”声。它们愤怒的目光紧盯着这些“外来入侵者”。 他们四人在一起,互相保护,以防攻击,逐渐走向一个大房间。房子中央,有一张牢固地固定在地面的笨重的长桌子。墙壁由壁毯裱褙,并安有铅条固定的玻璃门。布雷克用劲拉开了一扇门。当他看到银托盘、金托盘、陶瓷托盘、盘子、高脚杯、杯子、大酒杯、水罐和碗盆时,要不是怕承口管脱落,他会喊出声来的。即使在船上找不到其它东西,光是这些,也就足够了。 布雷克博士取出一个托盘,由于没有抹布,就在自己臀部的游泳裤上擦了擦。覆盖托盘的一层灰色薄膜消失后,骑在马背上的骑士的极其动人的图案出现了。托盘似乎是由黄金、白金和炮铜做成的。 斯根克挤到前面来,用手指摸着图案。他的手痉挛的模样就像鸟爪子一样。当布雷克把托盘放回橱柜时,他并未反对。 他们攀上一级古式楼梯,不时停下来,留出时间给受到惊吓的大批章鱼让路。 一些章鱼用触手端触地,悠闲地离开,而其它的却靠喷气推进,急速离去。 二楼和三楼似乎是单人客舱,门关着,探险者不想扭开门,留待以后再光顾吧。他们上到四楼。 走进一个大房间,里边宽敞而富丽堂皇,四周墙上有设计精巧的小窗户,现在被海底生物从外面挡得黯然无光。这儿可能是船长室,或者,总督在船上的话,毫无疑问是他的房间。 突然,斯根克惊恐地退缩了回来。其他人把电筒朝他的方向照去,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发现他在盯着一个全身披戴盔甲坐在一张大椅子上的人。 他安闲地坐着,尽管看不到他头盔面罩后面的脸,但似乎是活人。他没有站起来欢迎他的客人,却似乎以一种冷漠的幽默端详着他们。也许他在玩味着他们发现他在那儿时露出的吃惊神色。一个300岁的西班牙里普·万温克尔,显然像他最后一次见到阳光时一样健康、快活。 相当迷信的斯根克开始发抖,不得不在一个箱子上坐下来。其他人试图装出一副大胆的样子。但是当这位老先生开始抽烟斗时,连他们也吓得后缩了。除了头盔里的烟斗或雪茄外,不会有其它东西会使一股很细的烟柱从面盔里冒出来! 现在要想把这些观看者吓得魂不附体的话。只要他动弹一下就够了,而他马上就这样做了。 头盔的正面突然微笑了。嘴的一角提起,咧嘴笑了,嘴角继续上提,那样子太古怪了。好像还有一把胡子从头盔里飘了出来。 哈尔走向前去,用强电筒光照着它。原来是条在头盔里安家的小章鱼的触手。毫无疑问,那股黑烟也是这个家伙喷出来的。 那只触手慢吞吞地摆动着,就像一把长胡须的梢端被一只无形的手捋着一样。随后,它又慢慢地退回头盔里去了。 哈尔的脚碰到了地板上的什么东西。他把电筒朝下照去,发现另外两个披着盔甲的人躺在地板上,其中一个痉挛着,就像在痛苦中死去一样。两人身旁都有一把短剑,虽然上面已蒙上一层粘乎乎的东西,但轮廓仍清晰可辨。 人们在船上通常是不穿盔甲的,除非在战争中或遇到了海盗袭击,或者二人决斗。似乎只能这样解释目前见到的情况。 但是为什么坐在椅子上的那个人也披着盔甲呢?也许他要同胜者决斗。沉船正好使他避免了这场麻烦。 无论这个谜的结论如何,有一点是清楚的:这三套动人的古代盔甲会作为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的财产予以珍藏。至少这一点对三个旁观者是清楚的。而斯根克可能会另有打算。 确定这三个幽灵既不是活人也不是鬼魂时,斯根克爬上前丢用他那贪婪的手指摸着一个倒在地上的武士的钢头盔的金镶嵌物、颈项护圈和肩甲、有漂亮的浮雕的胸甲、肘部突出部位的铜制物、精美的浮雕臂铠、护腿的胫甲以及用弹性钢窄片制成的鞋袜。 布雷克用刀鞘的背撬开了房间里的一只箱子。里边都是精美的大理石或瓷制的小雕像。另一只箱子里有两只镶嵌着珠主的金孔雀。再一只箱子里没别的东西,就是箱底上有一点儿沉积物,剩下的都是细布,可能是绒绣,也可能是衣服。 有一只大床在房间的一边。在床脚,天啊,是一个银澡盆。 布雷克博士大吃一惊地看到澡盆里有个几乎裸体的伸展着四肢的人。可再一看,捣蛋鬼罗杰一下子跳出了澡盆,笑得差点儿连接嘴器也掉下来。 要把这个澡盆灌满水多费事儿啊!有自来水倒是容易得很。当时一定要把水一桶一桶吃力地提上三层楼来使用。不过这条船倒是找到了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她一下子沉到海底来,这个银澡盆也就永远是满的,不用麻烦任何人了。 布雷克领路来到大炮甲板上,发现了一个通到底层舱的升降口。这儿有一群大章鱼,但章鱼只要不被陷进罗网,感到走投无路,或是被用其它方式惹烦,它们除了瞪着“入侵者”,是不会进攻的。这儿还有很多从缺口进来的大鱼。 底层舱装满了设计优美、工艺精巧的家庭用品和珍宝,这些东酉有些是菲律宾出产,有些来自中国,还有的是印度货。大部分货物很明显是从西班牙进口来装备总督在马尼拉的官邸的。这位总督退位了,这些东西也都跟着他回西班牙。货物中还有青铜的及石制的灯笼、水晶吊灯、大理石雕像、很大的金花瓶、一只青铜日晷仪以及高效率的计时仪器:装饰华丽的钟,老式的、只有时针的笨拙的表,它们的表面都有一层瓷漆。那里还堆着整箱整箱的五花八门的东西:刀剑、戒指、带扣、链子、项链、未镶上的宝石、八斯勒格的古西班牙金币、金条、银条和金币、银币。 就在他们脚下,船体有一处扭开了,海底的沙子涌进来。这说明了“圣诞老人”号遇难的原因。由于其沉重的城堡式的塔楼极为笨重,船被风暴扭歪了,然后,船的底板裂开,船沉入大海。一个箱子破了,大量的金币掉到了洞里。 斯根克过去捡了一些,但布雷克示意应保持原状。 斯根克由于激动而大喘粗气。他的气用完了,不得不按动供应他最后5分钟气的贮存器控制杆。布雷克意识到大家的气都可能用得差不多了,就发出上升的信号。4个戴着面罩的人穿过一个敞开着的舱口,升到折断了的桅杆顶端。为调整水压的变化,他们在那呆了几分钟,接着升到水面,攀上“快乐女士”号甲板。 罗杰再也憋不住了,问布雷克: “除那三个人以外,在那艘船上我们为什么找不到任何人呢?” “我们不会找到任何人的。”布雷克说。 “但是客舱里的三个人呢。” “那只是些成套的空盔甲。” “但里边一定会有尸体,或至少应有骨架。” “等我们打开那些成套的盔甲时,你看吧,我们连像你的小指节那么大的人的残骸也找不到。肉体很可能在几小时之内就被鱼、海星、甲壳动物吃掉。而几周之内虫子和细菌就把骨头报销了。金属、石头和某些木头会保留下来,但骨头不行。” 罗杰似乎产生了一个沮丧的想法:人总以为自己了不起,却消失得这样快,而金属、石头和木头反而可以保留很多世纪。 “我们并不怎么了不起,是不?”他略带伤感地说。 布雷克笑着说:“你才明白一点儿,是吗?现在让我们开始工作吧。在从船头到船尾,从里到外照完像之前,不要拿沉船上的任何东西。拍完照再开始搬东西。” “我们需要从托管理事会获得批准吧?”哈尔问道。 “那都做了安排。只要它进入博物馆,政府就不会对这批财产征税,博物馆正是它要去的地方。” 布雷克听到他身后有人轻蔑地哼了一声,转身一看,是斯根克。斯根克立刻抹去了脸上的假笑,什么话也没说。 “我们要对所有的东西都拍照,”布雷克继续说,“就像现在的原样:武士、箱子、货物……黑白的、彩色的和电影。” 斯根克提议:“画几张画如何?” “那当然很有意思了。你为什么不试试?” 重新给气罐充了气。照像机、闪光装置以及绘画材料备好后,布雷克、哈尔和斯根克下到沉船。 布雷克进到沉船内部,借助闪光灯,开始对货物和上面客舱的戏剧性场面进行拍照。他也对所看到的东西做了笔记。就像当他看到坐在椅子里的人时感到十分惊奇一样,坐在椅子里的那个人,要是他能看到的话,也会对看到脸上戴着面罩,背上背着罐子,镇静地坐在箱子上用石笔在石板上写字的怪物感到吃惊。 水使他写的东西模糊不清。但只要石板一干,写的东西就会呈现出清晰的白色。他从威廉·毕比那儿还学到一种方法,那就是用铅管在锌片本子上写字,第三种方法是用石墨条在砂纸磨过的假象牙纸上写,这是一种很像赛璐珞的防水物质。这种现场笔记对于精确的科学纪录来说是必要的,因为上到水面以后很容易忘记精确的细节。 哈尔在船的外面,拍沉船在海底陷进沙里的全景,炮台甲板、舷墙以及两个别致的城堡,他特别对沉船长长的船首萧口感兴趣,上面雕刻着大量动物、组合文字、皇冠、长蛇、花卉装饰物。这一系列雕刻的最高处是一尊海神尼普顿正从大海升起的青铜雕像。哈尔似乎已经看到这件惊人的艺术品是如何摆放在大都会博物馆的展品橱里。也许在这件艺术品下面会有关于“快乐女士”号探险的解说词并列出发现“圣诞老人”号沉船的科学家的名字。 他注意到另外也有一个人对船头雕饰很感兴趣,斯根克正为它画像。他坐在一块珊瑚石上,帆布画板放在膝盖上。他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麻烦,画板总想从他身上跳开,飞到水面上去。为了按住它,他松开了画笔,画笔立刻“吊上去”了,消失得无影无踪。烦透了,他从皮带上取出另一技画笔,把水彩挤到调色板上,吃惊地发现,标着红色的管子挤出来的却是绿色,黄色管子出来的却是灰色。他根据经验知道,红色的血液在60英尺的深处呈绿色,却没有想到他的颜料也会同样受到影响。 小鱼云集在他和画板之间,他简直看不见自己在干什么。它们出于好奇要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儿。一些小鱼用鼻子拱着画面,把画面弄得一团糟,另一些用鼻子顶着他面罩上的玻璃。 他十分为难地发现,他只要把颜料挤到调色板上,颜料就消失了,他得再挤,但很快他注意到是鱼在吃颜料,很明显,它们对油彩有好胃口。 不过,他仍然坚持作画,而且居然画成了。为绘出包围着这古代船头雕饰的珊瑚、海草、海绵和美丽的热带鱼所构成的彩虹,用了很多颜料。头像本身就是由各种颜色和形形色色的水下生物所覆盖的。最后他偏着脑袋,欣赏着已完成的作品,自认为制造了一件杰作。布雷克出现在炮台甲板上,示意其他人过来。他把他们带到船尾城堡。 他们惊奇地发现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午餐的桌子己摆好了。 布雷克下水时随身带着一个装午餐的小箱,装有三小听香肠和三瓶可口可乐,现在都放在桌子上。他示意他的同伴们在长桌上坐下来。他们坐下了,带着几分困惑等着瞧布雷克在水下如何吃喝。 事实上,布雷克本人以前也从未试过。他只是见过佛罗里达州威基沃奇温泉的潜水员在30英尺深处嚼着芹菜,喝着汽水。他没有芹菜,不过让香肠代替吧。 他用刀尖挑开了罐头,取出一根香肠,把水中呼吸器的接口管从嘴上移开。在吃香肠的时候,不可能呼吸。 他闭着嘴,把香肠的一头压着嘴唇,慢慢塞进去,香肠的任何一边都不留空隙,那样水就进不去。就这样,他把整根香肠都塞了进去,然后又闭上嘴,心满意足地嚼着,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又重新套好接口管呼吸。 哈尔和斯根克照葫芦画瓢地做了几次,香肠吃完了。但是在海深10寻的地方如何喝可口可乐仍然是令人困惑不解的问题。 布雷克博士开了瓶盖,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由于外面的压力比瓶子里的大得多,海水马上进去了,可以看到可乐被压缩下去了。但一点点海水并无妨碍,布雷克博士用瓶口压着他的嘴唇。 通过往瓶里呼气,可以把瓶子里的可乐挤出来,流进嘴里。他就这样喝干了一瓶。当他把瓶子从唇边拿开时,海水突然呼的一声灌满了瓶子。哈尔和斯根克如法炮制,也喝下各自的一瓶可乐。 吃完之后,他们上到水面,攀上“快乐女士”号。“你们正好赶上吃饭。”罗杰喊道。布雷克说:“谢谢,我们刚刚吃过午饭。”但要他们再坐下来,品尝奥莫的拿手好菜,并不费什么劲儿。不过,在开饭之前,斯根克要把他的杰作给大家看看。带点儿自我炫耀的神情,他揭开油画。大家都想礼貌一点儿,但这很难使你不发笑。罗杰脸涨得通红,几乎憋死。船长突然想到甲板上还有事儿等着他干,走开了。 这幅画确实是乱七八糟。没有一种颜色对整幅画是协调的。也没有一种东西的颜色是它在海底原来的色彩。这是由于水以它奇特的方式吸收光线,所以在海底经过10寻蓝色的海水过滤的颜色拿到上面来看,当然就面目全非了。 斯根克伤心他说:“其实只要你们愿意到海底去看这幅画,你们就知道了,这幅画作得挺不错的。” 没有人接受他的邀请。谁有那么大的兴致去海底欣赏一幅画呢?第二顿午饭后,大家都午睡了。但斯根克不睡。他说他下水去再把他的画加加工。 一个小时以后,斯根克带着个空画架子回来了。哈尔问他是怎么回事儿,他说:“别提了,运气不好,我都要快完工了,突然大约有百十来只鹦嘴鱼过来,把我油画上的颜料吃得一点儿不留。” 哈尔审视着斯根克奸诈的脸,这可能是真的,但情节未免太离奇了。 有没有可能斯根克根本没有在下面画画?那他在干什么?他不可能从沉船上偷东西。他只穿着简单的潜水裤,根本没办法把一套盔甲或一箱金条藏在身上。 他打消了怀疑,去做他的实验工作,可他老放不下心来,最后决定下水去看个究竟。 下潜的时候,他好像看见远处一个圆圆的黑家伙在蓝色的水里徘徊。那家伙看起来就像个小潜水艇,不过不可能是的。那一定是条大鱼,也许是条灰色鲸。 这个想法一闪而过,他降到了“圣诞老人”号甲板上。一入后甲板塔楼,他就大吃一惊地发现几个壁柜的门都大开着。里边空空如也。那些精美的托盘、盘子、酒杯,还有所有其它的东西都不翼而飞了。 心怦怦跳着,他半跑半游来到上边的客舱。那个穿盔甲的人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辞而别了,两个躺在地板上的人也不见了踪影。 他下到底舱,这里还是老样子。那个小偷,或者说那些小偷,还没来得及偷走所有的东西,但他们开头就捞了不少。 他们盗走了那个华丽的青铜雕饰了吗?哈尔连忙游过舱口来到船头,雕饰无影无踪。 他本能地觉得被偷的珍宝可能就在附近。他下潜到沙土地上,绕着船转了一圈。周围有很大的鹿角珊瑚,还有些小植物,不可能藏赃物。 他有计划地在20英尺之外的地方转了一圈,然后再远一点儿又转一圈,更远一点,又来一圈。 最后,在离沉船300英尺的地方,他发现地形和周围的不同。这里有远古火山爆发遗留下来的巨大的火成岩。在巨砾之间有裂缝和洞。哈尔仔细地搜索着这些地方,当然还得留神喜欢这些地方的鳗鱼和章鱼。 在这迷宫的中心,他发现了一个洞穴。这个洞在岩石后面一直伸入到很深的地方。哈尔打开了电筒。电筒光突然照出了一个人安详地站在洞穴的后墙边,哈尔吓了一大跳。但他马上认出这是那个和真人一样大小的尼普顿,那个“圣诞老人”号的船头雕饰。 被盗的东西都在这儿,包括银的金的餐具和那三套盔甲。 只有一个人有可能做了这一切——斯根克。他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要沸腾了,他要马上去和他算总帐,他要把斯根克的流氓本质揭露出来。 首先,他得把这些东西送回沉船去。可转念一想,不,留在这儿。他要把斯根克带到这儿来面对这些赃物,看他还有什么话说。他将要站在这儿,被证明是个小偷,而他们也就把他当小偷来处理。 确认了洞的方向之后,哈尔怒气填膺地回到了“快乐女士”号上。一上船,布雷克就问:“下边情况如何?” “船还在那儿。”哈尔咕哝了一声。 布雷克笑了起来。“那好嘛,这是个很大的安慰。没有人能搬走‘圣诞老人’号。” “不可能一下子都搬走。” 布雷克被搞糊涂了:“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我们的船上有个贼,他在偷沉船上的东西。”躺在甲板上做笔记的斯很克不解地抬起头来。“这可是个不得了的指控。到底丢了什么?” “金的和银的盘子,三套盔甲,船头雕饰。” 布雷克审视着哈尔:“你一定搞错了。你感觉怎么样?深海晕眩有时候在人身上起到很可笑的作用。” “我没有得什么晕眩病,”哈尔坚持道,“东西不见了,我知道它们在哪儿。” 斯根克又一次抬头望,嘴大开着。 “我找到了斯根克藏东西的洞。” 斯根克一跃而起,逼向哈尔,“这么说你是在指控我?” “我希望你听懂了我的话,”哈尔说,“这正是我的意思。” 斯根克马上要挥手打过来,布雷克把他推开了。他说:“这很容易验证,我们都下去看看那个洞。” 斯根克大喊大叫:“那太好了!没有比这更好的了。走吧,我的气罐一充了气,咱们就下去。” 确实气罐都需要充气了。要耽搁一下子,哈尔焦躁起来。可他转念一想,马上下水或者是耽误一下毕竟没有多大区别。 压缩机开动,气罐开始充气了。斯根克的行动使人信服地认为他简直等不及要下水去证明哈尔对他的指控是没有根据的。他对压缩机的速度感到不耐烦。 他说:“恐怕有些轴承已经破损了,活塞也松动了。我来检查一下,我想我可以让它加速。” 哈尔不相信他的诚意。果然不出所料,他不但没有使压缩机加速,反而把它拆开了,摆弄了半个多小时,装好以后,压缩机一点儿也没有比原来快。又过了半个多小时,气罐才全部被充好。 在这期间斯根克的眼睛不停地在海面上搜索着什么。疑虑重重的哈尔也随着他的目光隙望着,可周围几英里的海面上什么也没有。最后他看到海面上有一个黑东西,朝着海岛的方向去了,不过它看起来像是一条大鱼的鳍。它绕着海岛的角走,最后消失在椰子树后面。 “好了,我们走吧,”斯根克叫着。“我简直等不及了,非要你这个骗子现原形不可!” 戴上水中呼吸器和面罩后,布雷克、哈尔、斯根克和罗杰下到沉船上。然后,哈尔领路,他们游了300英尺来到岩石迷宫。哈尔准确无误地领着他们穿过弯弯曲曲的小通道,来到洞口前。 里边很黑,布雷克本来要打开电筒的,哈尔阻止了他。他把布雷克和斯根克带到一个地方,在这里只要打开手电筒,他们就会面对着被盗的珍宝。他要看看当斯根克的罪证出现的时候,他们俩人有什么反应。 哈尔像个舞台调度一样,要他们在黑暗中等一会儿。这样,当光线打出来的时候,景象就更惊人,更富有戏剧效果。 经过一个印象深刻的停顿以后,他咔嗒一声开了自己的电筒,以此示意其他人都打开自己的电筒。 一切都置于炫目的光线之中:石头墙、洞顶、洞底,每一个石头缝,每一个角落,都看得一清二楚。 哈尔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然而这不容置疑: 洞是空的。 11、夜潜 布雷克和斯根克转身询问地望着哈尔。哈尔一把分开他们,从他们中间挤过去,走到了洞的尽头。 他用手指摸索着石墙,好像要搞清楚这个墙是不是固体的,会不会像个屏风一样挡住了珍宝。他摸遍了每一个石头缝,他仔细检查洞底,是不是有洞,那些珍宝都掉下去了? 他知道他显得荒唐可笑。布雷克会更加深信他一定是得了氮气热,或是深海晕眩,这些病都会使人看见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他是不是真的在这个洞里看到了那些被盗的珍宝?他疑惑不解,心乱如麻。也许他确实在深水里呆的时间过长了,水的压力对他起了作用。或许不是那个洞!这么多岩石,这么多洞,搞错的可能性是很大的。对了,他进错了洞。 他到了外面,再仔细看一下入口和周围的巨石。他看到他特意记住的所有标志——那个巨大的脑形珊瑚,那棵十字形的鹿角树,那块向前倾斜的巨石,他当时想象着像一个大块头的老妇人。他肯定就是这个洞。 其他人升到海面去了。他又进了洞。他模模糊糊地想着那些珍宝会变魔术一样又出来了,可没有出来。在“快乐女士”号甲板上,他走到另几个人身边,向布雷克道歉:“对不起,领着你瞎奔忙了一会儿。但我可以发誓……” 布雷克非常和气。“我很理解,底下是个陌生的世界,在那里呆长了的人们就会产生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你需要的是留在甲板上休息,今天你不要再潜水了。” “也许你是对的。”哈尔疲倦地说,边说边伸展开身体躺在甲板上。 “在你太舒服之前,”斯根克尖刻他说,“你要向我道歉。你说过是我偷了那些东西,记得吗?” “如果我错了的话,我会马上道歉的,”哈尔回答说,“但我仍然不能相信,这一切都太离奇了。” “我说是有个东西太离奇了,”斯根克轻蔑他说,“你的脑瓜子。”哈尔没有回答。罗杰,头脑里总有些奇妙的想法。坐在那儿审视着他哥哥。哈尔不像不正常的样子,他的头脑就像一块好表,你完全可以信赖。如果他说在洞里看到了那些珍宝,那他肯定看到了。突然那些怪想法从罗杰的头脑里消失了,他对布雷克博士说:“我们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 “到沉船上瞧瞧,看那些东西是否真的不见了。” “毋庸置疑,它们不会不见的!”布雷克博士很难控制自己的感情。他的耐心受到了沉重的挑战。“看问题要理智一点儿,怎么可能有人从沉船上取走东西并在水下携东西逃跑呢?他可能把东西放到洞里,但那对他有什么好处呢?没有船他不能拿走。而如果东西在侗里放得太久,我们会发现的。不管怎么说,我们发现东西不在洞里。” “也许斯根克早已把东西转移了。” “他怎么可能呢?” “你忘记了当哈尔报告珍宝在洞里,直到我们下去发现不在那儿的这一段时间里,他一直在甲板上。他如何转移呢?靠魔术吗?”罗杰摇摇头,这对他太深奥了。 “另一件事,”斯根克插话,“你哥哥说,船头雕饰就在洞里,那东西像真人一样大小并且是实心铜。它一定会有500多磅重,如果你认为我有那么大的力气把它从船上取下来,并搬出300英尺远,那你就过奖了。” 斯根克脸上堆着自鸣得意的笑容。让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东西去回答这个问题吧。 罗杰回答了:“我就可以搬得动。我观察过那船头雕饰,官同船头衔接得并不牢固,并且断开了,只是靠在石头上堆着而摔不下来。至于重量,我并不认为那东西在水下会超过300磅,在10寻深处其重量会减至100磅。正好适合一个人搬的重量。”他转向布雷克,“难道不是吗?” 布雷克点点头,“但你还没有解答,如果它曾在洞里的话,怎么又会不见了呢?” 哈尔对这句话表示不满:“是在那儿。”他坚持说。现在他的思想已经清楚起来。他确信所有这些都不是他的臆想。“如果你们愿意,再次同我下去一趟的话,你们就会发现珍宝已经不在沉船上了。” 斯根克马上反对,“你不要拉我们下去再白跑一趟了。” 哈尔撇开斯根克认真地对布雷克博士说:“下去一趟会失去什么呢?即使窃贼染指这批货的可能性极小,查清楚对于我们来说不是更重要吗?” 布雷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你赢了!就满足你的要求,我们下去一趟。” “明天一早再干如何?”斯根克建议。“天已黑了,奥莫已做好了晚饭。”布雷克犹豫了。晚饭热腾腾的香气从厨房飘来。但他马上注意到斯根克脸上的某种表情,他说:“不,我们现在下去。” 潜入漆黑的大海,他们还没有到达甲板,就把手电简打开了。他们进入船尾的城堡。 柜门洞开,柜内空空的。该轮到布雷克博士激动了。他走近橱柜,仔细检查,搜索了房间,看了桌子下面,随后站在那儿用一种使那个道貌岸然的君子不安的眼神瞪着斯根克。 布雷克转过身来,带着大家登上台阶,走进船长室。电筒把这个大房间照得通明,几条鱼和一条章鱼游跑了。布雷克博士的电筒光柱射向了那张大椅子,自由自在地在那里坐了300年的人物不见了,倒在地上的武士失踪了。他们下楼,走出来,绕过前面的城堡,来到船头。青铜尼普顿海神不见了。 回到“快乐女士”号,布雷克扯掉了接口管,他把憋在肚里要在海底爆发的怒气发泄出来。 发过大火之后,他转向斯根克。 “英克罕姆,对这一切你知道什么呢?” “什么也不知道,”斯根克不动声色他说,“很明显,亨特是唯一了解这一情况的人,情况似乎是:他下去了,东西就失踪了。他说我拿了,他干的可能性不是更大吗?” “别扯淡了!”布雷克吼道。他陷入深深的迷惑不解之中。他知道哈尔·亨特不可能干这种事,而那个英克罕姆却有这种可能性。但是英克罕姆看上去清白无辜。那么另外有个贼吗?船长吗?奥莫吗?不可能。外人怎么可能干这种事呢?这儿距任何地方都有150海里。 “船长,你今天看到过船吗?” “一条也没有,我们不在航道上。”布雷克绞尽了脑汁,“看不见的家伙,他会是谁呢?” “他会把东西搞到哪儿去呢?最近的地方是这个岛。明天早晨我们调查一下,在此期间,我们不再冒险了。我们要昼夜守护着这艘沉船,一小时一班,我值第一班,接着是哈尔。随后是罗杰,再就是奥莫,然后我们再重复一遍。” “那我呢?”斯根克问。 “我们让你今晚睡个好觉。” 斯根克恶狠狠地瞪着眼,但是什么也没说。他下去吃饭了,其他人也都跟着。布雷克只吃了一点儿,因为吃饱了饭就下去潜水对身体不好。然后他就潜入黑沉沉的大海,拖曳而去的电简光,就像正在离去的彗星。 一小时后他回来了,报告说平安无事,只是几百只白天没看见过的鱼从深海上来了,在围着沉船打转。 他还告诉哈尔说:“你会有许多伙伴,船上的章鱼都从洞里跑出来到甲板上过夜来了。” 哈尔在下面的时候,罗杰想睡一会儿,可想到等一会他得独自夜里在海底呆一个小时,使他睡意全消。一会儿,该他下去了,可能的话,他真想出四分之一铜便士来免去这次值班。他检查了刀子是否锋利,还带了一根鲨鱼棍子。 下到舷梯的最后一级时,他在那里停了整整一分钟来鼓足勇气。没有月亮,但满天星斗。一阵冷风吹来,他颤抖了一下,情不自禁地想到了他的铺位。船上的帆、甲板以及机器油都散发出一种诱人的味几。难道真的有必要看守沉船吗? 哈尔靠在船栏上,探出身来,“假如你不想下去的话,我可以再去一次。” 罗杰不知道是该感激呢,还是该发火。他一松手,向下潜去。夜晚的天空,繁星闪烁,海里情景同样如此。罗杰觉得自己是在银河遨游,成千上万的磷光点若隐若现。有时成排成行;有时如星状闪烁,有时如环形盘旋,红,黄,绿,蓝,紫,五彩缤纷。 罗杰想象着是什么样的生物,什么鱼儿,什么海蛇,什么怪物在操纵着这些光。他忍不住打开了电筒。 电简光在水中形成了一个圆形的光束,可光束之外,一切都显得更黑,更神秘。他觉得一个大嘴巴就在身后向他咬过来。他急忙游转一圈,把电筒光射向各个方向,这更使他眼花缭乱。 他壮着胆把电筒熄灭。电简一灭,眼前一片漆黑,连磷光也看不见了。但慢慢地,他的眼睛适应了水下数以百万计的“交通灯”,他甚至能分辨出这些灯后的形体了。 有些鱼发的光可以照亮其它的东西,一群发光的海蜇把鬼火似的光照在一条似乎极有兴趣地盯着罗杰的酯科鱼身上,它嘴一张一闭,好像在说:“喂,哥儿们!”一群游动的虾子照亮了“圣诞老人”号桅杆的残余部分。 他顺着桅杆下到甲板。 一条鱼游过,身后留下一道磷光,照亮了数百条正在甲板上用触手端嬉戏的小章鱼。罗杰想,决不能在甲板上停留,随即浮上去一、二十英尺。 即使在这儿,这八条腿的作乐的家伙,也不会让他感到寂寞,不时像彗星一样从他身边闪过,它们所有的触手都合拢在一起,直直地拖着,这样它们的躯体就完全是流线型的。 在“星光”照耀下,石头和珊瑚的轮廓十分突出。那个巨大的15英尺高的鹿角珊瑚就像约书亚树一样奇妙。一切都在不停地移动着,在白天曾经看到过的海胆、海星,你决然想象不出它们在夜里会多么轻捷地在匆匆游动。白天静候了一天的大海鳗和海鳝,现在也出洞活跃地猎取食物,它们专捕捉那些闪光的小东西。罗杰很得意他脚上有橡胶鸭脚板,这样他可以把手紧紧靠住身体,时不时地蹬一下鸭脚板,就足够他悬浮在水里了。 黑暗中水底的声音要显得比白天大一些。他仿佛听到有人上了甲板。不会的,这只不过是条大鱼抵着沉船擦掉它身上的寄生虫。那嘎吱嘎吱的声音可能是鹦嘴鱼用它们那角状的嘴咬珊瑚时发出的。 罗杰知道很多鱼是由它们发出的声音来命名的。所以他听到的咕哝声很可能来自石鲈,呱呱声来自黄花鱼,那长声的尖叫一定来自金鳍锯鳃石鲈。 事实是,人们想象中的沉默的大海是充满了声音的。罗杰听到的仅是一小部分而已。鱼群首领低沉的声音,就好像老先生在讲课;大肚鱼就像老太婆一样嘁嘁喳喳,喋喋不休;石首鱼在击鼓;海豚喷着鼻息;鸣鱼像蟋蟀或蚱蜢一样引吭高歌。 可对罗杰来说,他听到的每一种声音都是那个看不见的人又到“圣诞老人”号上偷东西来了。有十几次他好像听到有人在偷偷地越过舷墙,但每一次都证明是一条鱼或是章鱼而已。 他不再拧开电筒了,因为那样马上就会暴露他的位置,就会从后面受到攻击。他靠近桅杆,这样桅杆的影子和他的影子就会重叠在一起。即使这样,他还是觉得不安全。过路的章鱼的“嗖嗖”声,会使他大吃一惊;好奇的鱼儿时而用鼻子撞他一下,令他魂飞魄散。而当看不见的敌人突然袭击他时,他也许根本就不知道。这么多财宝就在手边,他们动手杀人是连眼也不会眨的。他怀疑斯根克,可斯根克一个人绝对干不了这种事。也许是他把东西搬到洞里的,可又是谁把它们从洞里转移的呢?不可能是斯根克转移的,他当时在甲板上。这当然也不可能是章鱼或其它海洋生物干的,肯定是人干的,如果这些在水下生活的东西也叫人的话。他们会不会是一种不用肺而用鳃呼吸的另一类人呢?罗杰浮想联翩。 一道白光修地从通往底舱的升降口射了出来,罗杰大吃一惊。有人在底舱!他正在借助手电筒的光观察那些珍宝,看看再偷什么。 罗杰应该先上去求援。但他们得穿游泳衣,戴面罩及水中呼吸器,腰带,鸭脚板等,他们下来得过好长时间,盗贼早就满载而去了。 也许能把这些贼吓走。罗杰解下重力腰带,拿着一磅重的铅盘使劲地不停地敲击着桅杆。枯燥的敲击声传到船里,可以听到空旷的沉船空间发出的回声,任何在船上的人都会被这隆隆声吓坏的,因为它很明显不可能是鱼发出来的。 但底舱的光仍然存在,也没有人从升降口出来。那个家伙一定是个聋子,也许电简光可以吓住他。 罗杰把手电筒光直射进底舱。他把手电筒到处移动,又不停地开、关。手电筒的光很强,足以盖住下面甲板上发出的光,但没有作用。 罗杰注意到底舱的光很奇特。它不停地变幻,不停地跳动,忽而明亮,忽而昏暗。电筒的光怎么也不会是这个样子的。 他把鸭脚板向上一蹬,下沉到紧挨没有盖住的升降口的地方。他稍稍停顿了一下,给章鱼以足够的时间散开,然后就降到甲板上。手抓住舱口栏板,把头探进底舱要看个究竟。 一个可怕的景象出现在他面前。罗杰从不信有什么海蛇,可这不是海蛇,又是什么呢? 这个蛇一样的怪物疯狂地从这头翻腾到另一头,搅动着成千的小鱼和其它生物,使它们的光细胞达到最活跃的程度。这东西不像蛇那样圆,而是扁的,就像条巨大的带子,两边银光闪闪;一张小嘴巴,两只深陷的吓人的小眼睛。不过最奇特的地方是它像马一样从头到脖子上都直竖着火红的鬃毛。当这个家伙从这头到那头狂暴地冲击的时候,它的摆动翻飞的鬃毛就像神奇的烈火缠绕着它的身体。它的脑袋后边有两只看着像匕首一样锋利的大角。 它一定是像许多其它深海动物一样到上面来过夜而误入了底舱,现在急于找个出口脱身。 对动物园来说该是个多么稀有的展品啊!罗杰从没有在哪个水族馆见到过这玩意儿,可怎么才能抓住他呢?别说连条绳子都没有,就是有绳子,他也不敢进去啊!那家伙的嘴巴虽然小,可看起来很厉害,还有两只匕首般的角,就是它的尾巴也可以把人打得失去知觉。 他使劲去搬那个古老的铁舱口盖。它的一边被藤壶紧紧地粘在甲板上。他用刀子一点一点地把藤壶撬开,虽然舱口盖在水里的重量只是在空气中重量的小部分,但它仍然十分沉重。罗杰最后慢慢地把它搬起,盖住了舱口。 然后他回到“快乐女士”号,晃醒了哈尔和布雷克,告诉了他们他发现的东西,然后也不等他们,抓着一个网就又下水了。 他把舱口盖拖开,把网子铺开盖住舱口,而且沿着舱口边缘紧紧贴牢,拴住。 迟早这个大海蛇,不管它叫什么东西,会发现这个出口而一头撞出来,正好撞到网里来。然后呢?他一个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这个家伙弄上去,他多么希望他们快点下来。 他们终于来了。布雷克很赞成罗杰的安排。他惊讶地望着这条有红鬃的大蛇像锯齿形的闪电一样,从底舱一头窜到另一头。有好几次这条闪电般的“海蛇”差一点就撞到网里来了。布雷克把网子解开,他们三人拉着,这样网子可跟着大蛇移动。 忽然大蛇从舱口冲出来了,他们连同网子一起被带离甲板好几米。他们很快就把网子收拢,这暴怒的家伙被逮住了。 在网里,这家伙蠕动着,撞击着,扑打着,把网子搞成了各种各样的形状。它一下子向罗杰冲过去,牙齿咬伤了罗杰的胳膊。他们还得格外提防它那闪动的角和摆动的尾巴。 到了船边上,布雷克让船长丢下一条绳子,他们把网子紧紧捆住。这个狂怒的乘客被拖上了甲板,丢进水槽。在水槽里,它被从网子里解放出来,一下子在池里翻腾得水花四溅。 “这是一条桨鱼!”布雷克喊道,“足足有20英尺长,这是一条年轻的鱼。假如它能活下去的话,这一点很难保证,它可以长到40英尺。” “它看起来像条大海蛇。”罗杰说。桨鱼这个名字对罗杰来说太不够味了。 “它是大海蛇,至少水手们是这样称呼它的。它生活在深深的海水中,但有时它到水面来。它那火红的头,20到40英尺长的弯弯曲曲的身体,你怎么能抱怨那些看到它的人说它是海蛇呢?” “所以它到底不是条海蛇。”罗杰丧气他说。 “对,不是蛇,也不是鳗鱼。它是鱼,因为身体扁平像桨所以叫做桨鱼。但你不用灰心丧气的。这是个一流的捕获品,是我们抓到的东西中最好的。我觉得应该犒赏你:今晚不再值班了。” 罗杰没有拒绝这个犒赏。他十分感激地脱下潜水衣,穿上睡衣,躲进了自己温暖的床。 12、吃人的蛤 平静的海水在早晨斜射的阳光下闪闪发光。小艇划破海面,向小岛疾驶而去。布雷克、哈尔、罗杰以及斯根克都在船上。 布雷克曾想过把英克罕姆留在船上,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带着他也好,利于监视他。他怀疑这个家伙,虽然对哈尔不利的证据要比他多。 布雷克关掉了马达,但并没有把船驶向沙滩。他跳下船,进入浅水区说:“我和英克罕姆搜查这一边,你们俩那一边,你们乘船过去。我们搞完了就横穿过小岛去找你们。假如你们发现了赃物就吹口哨。” 哈尔不喜欢这个安排,他不能把布雷克留给他最凶恶的敌人。斯根克的威吓铭刻在哈尔的心头。他不是说过布雷克将遭横祸,而他斯根克要成为“快乐女士”号的主宰,而且还说过如果找到财宝的话,他斯根克将攫为己有吗?这家伙也许是吹牛,但也许不是。 所以哈尔建议说:“我们都在一起是不是要好些?” 布雷克已经在蹚着水向沙滩走去,这时他转身问道:“为什么?”哈尔含含糊糊他说:“只不过是个想法。” 他不能说他担心他这个指挥者没有自卫能力。 “我们分开就可以快一倍,”布雷克说,“来吧,英克罕姆。”小艇喀嚓喀嚓地开走了,机器的噪音划破了早晨的寂静,逐渐消失在远方。布雷克和斯根克沿着沙滩,靠近树走着,仔细寻找着有没有船龙骨留下的痕迹,或人的脚印,或一堆火灰,或一个空的罐头盒,或矮树林丛中的一条小道,或其它任何一种最近有人登陆的迹象。 棕榈树和露兜树在沙滩上投下它们细长的树影。时不时的,椰子“扑通”一声落了下来。信风就像冰凉的饮料一样使人精神为之一振。 湛蓝色的天空万里无云,这种情况只有在南海或者沙漠里才能看到。这天的早晨是那么美好,什么不愉快的事都不可能发生。 但斯根克却在打着坏主意,机会就在眼前,50万美元就要到手了。为50万美元,什么事不能干? 但怎么下手呢?溜到布雷克身后,一刀扎在他的双肩中间是最简单的了,但那会引起新的麻烦。布雷克失踪了,他斯根克就得挨骂。假如尸体被发现,刀口会暴露谋杀者。 要不就连哈尔、罗杰一起干掉,这样就没人多嘴了,但那样太困难。经验告诉他,哈尔不好对付,罗杰跟他哥哥差不了多少。 他们来到一个小海湾的海岸边。海湾的后面,几百英尺高的悬崖耸立在水中。 布雷克说:“他们决不可能在峭壁上着陆,所以我们不必爬上悬崖绕着海湾转一圈。我们游过去怎么样?” “当然,为什么不呢?” 他们的汗衫,蓝布工作服,帆布运动鞋都会打湿,但很快就会干的。布雷克走到水边:“在涨潮,涨得很快。但水还很浅,我相信我们几乎可以走过去。走吧!” 他们蹚水前进。开始的时候,水及腰部,然后到胸部。底下是平滑的、坚硬的沙地,涨潮的水冲击着他们的身体,他们不得不朝大海倾着身子来抵抗冲击力。 斯根克一下子撞到了一个坚硬的大东西。他原以为是石头,可低头一看发现是个巨蛤。它的壳刚刚“啪”地合住,差一点把他的手指头咬进去。 他刚刚要告诉布雷克,忽然灵机一动,觉得不说为妙。一个新的计划冒了头。当“快乐女士”号刚开始靠近这个岛时,他们就发现浅水里有很多巨蛤。这些东西的贝壳有6英尺宽,重达800磅。它们就躺在海滩底下,大嘴巴总是张着。不管什么东西,只要从嘴巴里经过,马上就会被紧紧咬住。这种巨蛤不一定对人肉特别感兴趣,但多少游泳的人都被它可怕的夹子抓住了,所以它成了名副其实的吃人蛤。 水渐渐深了,得游泳了。斯根克抢到布雷克前边,一边游一边留神着海滩底,就在他感到失望了的时候,忽然看到一个很大的巨蛤就在前面。斯根克小心翼翼地游了过去,然后停了下来,挡住布雷克的道:“休息一下吧。”他说。布雷克也停了下来,用脚去探寻海滩底。 顷刻之间,布雷克大叫了一声,疼得脸色大变,“鲨鱼!它咬住了我的脚。”他抽出刀,把头埋下水,马上又冒上来说:“不是鲨鱼,是一只魔鬼蛤。” 现在水浸到他的下巴。海水在涨潮。几分钟以后,顶多7到10分钟,他的嘴和鼻子就会没入水中。现在是他痛入骨髓的时候,然而他的声音却很平静。 “听着,斯根克,我告诉你该怎样做。它太重了,搬不起来。想从底下把它砍开是不可能的,唯一可行的办法是,进去砍断它的蝶铰。” “这个任务可够艰巨的,是不是?”斯根克的声音里有点什么东西使布雷克不快,“是的,这很难,但只能这样办。把壳的边缘割掉,割开个能让你的手进去的口。然后往里探,直到底部,割掉它的闭壳肌。” 斯根克犹豫不决。是让这个傻瓜知道他的末日到了呢?还是继续让他抱着希望?让他幻想吧!复仇真使人痛快,他要尽量享受这种快感。他抽出刀,下潜,装着在切巨蛤的壳,憋了近两分钟,他出来了,水涨了小半英寸,到了布雷克的下巴了。 “得出来换口气,”他解释道。 “当然了。” 布雷克耐心地等待着。只有从他扭曲的脸上,才能看出他正在遭受多大的痛苦。斯根克倒是想听到他咒骂、发火、哭喊,由于恐怖和疼痛而发狂。布雷克的镇静让他失望。 “喂,”布雷克说,“你还没有准备好再下去吗?” “好了。” 斯根克下去了,磨蹭到足足三分钟后他再也憋不住气了,才又出现。 他呼哧呼哧喘了一会儿气,才说:“对不起,我在那儿挖不成个洞。” 布雷克的嘴差不多就在水下了,但他还是吃力地说:“不要紧,你已经尽力了。现在还有一个办法:砍掉我的脚。” 就是恶棍斯根克在这样的建议前也退缩了:“我不能这样子。”他说的是实话。 布雷克想,这个可怜的东西,不能怪他,他是个胆小鬼。于是就说,“我自己来吧。”他拔出刀,没入水中。 斯根克控制不住,浑身发抖。他觉得自己也要被钳住,将和他的敌人一起淹死。他游上了岸,站在沙滩上发抖,他不敢回头。 最后当他回过头时,他什么也没看封。他睁大了眼睛,望了5分钟也没看到任何东西。潮水已开始冲着他的脚了。 他转过身,在迷乱中沿着他们来的路在沙滩上走着。他没打算这样做。他打算了吗?做什么?他实际上什么也没做。那个大傻瓜冒冒失失入了一个水下陷阱,那怪谁呢?只有怪他自己。 一个十足的傻瓜!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还坚信斯根克会帮助他。那个布雷克,他对人类的本性太轻信。斯根克想大笑几声,可笑不出来。他有一种感觉,觉得自己太低劣了。这对他来说是一种很奇特的感受。他应该欣喜若狂,他的敌人已经除掉,50万美元就像是他自己的一样了。为什么他的嘴已就像抽了许多烟一样又干又没味儿呢? 斯根克绕着小岛兜圈子,最后碰到了哈尔和罗杰。他极度疲劳地倒在地上,他头痛,他紧张,脉搏像一群小鱼一样乱撞不停。 “布雷克在哪儿?”哈尔问。“他绕着另一条路走了。我原以为到这个时候他也该到这儿了。”哈尔仔细地审视着他:“你看样子累坏了,出了什么事儿?” “没事儿,我晒太阳太多了。” “那边面包树下有阴凉。这边我们已经看过了,我们打算进去看一下泻湖沿岸。布雷克来了,就叫一声。” 哈尔和罗杰在通往泻湖的矮树丛下、浆果丛中、马缨丹、西米椰子、棕榈树和露兜树之间搜索着。他们眼睁得老大,但往两边的丛林中他们顶多只能看几英尺远。 哈尔说:“这真像在干草堆中找针,我们连百万分之一的机会也没有。” “你为什么会觉得东西一定在这儿呢?”罗杰对这些和棕榈叶柄针一样的荆棘的边缘感到腻烦极了。 “只不过我觉得他们没有别的地方可利用。假如周围有船,那我们早就看见了。但不管用什么方法,这些走私者一定一直在观察着我们。当我们找到沉船位置以后,他们就方便多了,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了尽量多的赃物,藏在岛上,我们一离开,他们就搞个船来运走。” 他们走出丛林,来到泻湖。泻湖四周是美丽的沙滩,现在差不多被涨潮的水淹没了。在很多地方,在水和树根之间根本无路可走,他们只好蹚着水,这可就慢多了。 想着也许布雷克经过了这条路,他们在被淹没的沙滩上寻找着他的踪迹。但很快就放弃了。即使有脚印,涨潮的水也早把它们冲掉了。 他们用了整整一个小时环绕泻湖。又过了。小时,在面包树下和斯根克会合了。 没看到布雷克,他们感到很惊讶。 哈尔感到担心了:“这很奇怪,他早该到这儿了,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儿。” “会出什么事儿呢?”斯根克冷笑道。 “不知道,说不定脚踝扭伤了。” 再没有其它的字眼能使斯根克更震惊了。布雷克的脚踝夹在巨蛤嘴里以及布雷克想把自己的脚砍断的徒劳都出现在斯根克眼前,他禁不住抖了起来。 哈尔注视着斯根克。他发现斯根克手发抖,脸色发红,眼睛发出狂热的光。只在太阳底下走一走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哈尔疑心顿起。他忽然弯下腰,一下子把斯根克的刀从刀鞘里抽了出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斯根克埋怨。 “看看这把刀。” “噢,那当然可以,”斯根克不在乎地说,“不过你可以跟我要啊,是不是?” 哈尔仔细检查着。当然,斯根克可能洗过,但说不定在刀片的斜面上,在刀柄的纹路里可以看到血迹。他仔细搜寻,但什么也没有发现,就把刀抛回给斯根克。 “万一我发现这里边有什么欺诈行为……”哈尔严厉地说道。 “唉,别这么演戏似的啦,亨特,”斯根克打断了他的话,站起身来,开始向小艇走去,“你要是真想找到布雷克,为什么不马上上小船,而硬要站在这里出自己的洋相呢?” 这个举动倒使哈尔吃了一惊。斯根克原来好像不愿去找市雷克,而现在却在带路了。 而对犯罪狂斯根克来说,他刚刚想到这一点:与其隐藏布雷克的下场,倒不如公开为好。如果找不到布雷克的尸体,他们始终都会认为是斯根克干掉了他。 现在一个新的恐惧折磨着他。他们得赶快,赶快。假如巨蛤松了口,怎么办?潮水把尸体冲跑了,怎么办?那样对斯根克就不妙了,他就不能证明布雷克并非死于他的暴力了。 他们坐着小船,靠近海岸,围着小岛兜圈子。不时地,他们停下发动机呼唤布雷克,但没有人应。 当他们到达灾难的海湾时,斯根克的思想十分混乱。他如何能把他们领到那个地点,又看不出是带去的呢?如果他在操纵舵柄,那就容易了。可是哈尔在船尾坐着,仍在海岸边游弋。 斯根克说:“动动脑筋,亨特。他不会爬上那座山,再下来的,他会游过去。” 哈尔坚持不改变方向:“悬崖底部也许会有很宽的海滩让他转转。” 但当他来到悬崖脚下时,他发现水很深。即使在低潮时,也不可能有海滩。斯根克是对的,布雷克一定会游过去。也许他在途中淹死了。像布雷克这样的游泳好手为什么会淹死,真使人迷惑不解。除非是斯根克一手导演的暴行。 他把船开到一个最适合横渡的地点,于是他关掉发动机,告诉罗杰慢慢划着小艇。 尽管斯根克的刀刃上缺乏证据,但哈尔依然有几分相信会发现布雷克淹死的遗体的双肩之间有刀伤。 他从贮藏箱里找出一副面罩戴上,把头伸入水中。水下的一切他看得很清楚。 小船从一只巨蛤的上方经过,它的上下颚张开着。接着,在前面,他隐约地看到另一只巨蛤,双颚咬着什么东西,很可能是条大鱼。靠近一点,他看清楚了那东西是什么,他的心猛地一沉。 “停,”他对罗杰说,“找到他了。” 他潜下水去,把刀从壳的稍稍分开的边缘一直扎进去,直到割开一个可以把胳膊伸进去的口。然后把手伸进去,把刀捅进那个巨大的闭壳肌。大贝壳张开了。 哈尔把布雷克软绵绵的躯体托到水面上,另两个人帮着把他拉进船里。哈尔跟着进了船,把布雷克的湿衬衣脱掉。布雷克的前胸、后背都没有伤,脚踝子上却有深深的伤痕,哈尔自以为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他在横渡时被巨蛤咬住了。他想把脚割掉,但刀子不得心应手。他还没来得及砍掉脚,潮水就上来了,把他淹死了。” 有一件事明白如镜。布雷克的死是个偶然事故。斯根克是清白的,虽然他又吹牛又爱搞卑鄙的诡计,但毕竟还不是凶手。哈尔内心得到了一点儿安慰,因为他从来也不愿把斯恨克想得太坏。 三个人默默无言地坐着,各自想着自己不愉快的心事。小艇载着它沮丧的乘客向帆船驶去。 13、海底葬礼 布雷克生前无比热爱海底五彩缤纷的世界,他用毕生的精力来研究它的奥秘。他曾两次表达了他将来希望能像儒勒·凡尔纳故事中的海员一样被埋葬在秀美、静谧的珊瑚园的愿望。 按他的遗愿,哈尔和罗杰选好了墓地。 在离“圣诞老人”号不远的一个十分美丽的珊瑚园里,他们找到了一棵十字架形的壮丽的麋角珊。它直立的杆子有15英尺高,横臂有5英尺宽。 但对一般坟墓十字架来说,它的优越之处还不仅是大小,而在于它并不是由死的花岗岩或大理石做的,它是由数以百万计的布雷克的“小朋友”——珊瑚建筑师组成的。所以它是一个活的、不断生长的十字架。 它的表面似乎嵌进了数不清的五光十色的珠宝,这些珠宝在透过10寻的海水照射进来的柔和的阳光下熠熠发光。这个十字架做一个国王坟前装饰也是相称的,兄弟俩认为布雷克完全有资格拥有它。他们用十字镐和锹在十字架下挖了个坟墓。 回到船上,他们参加了由艾克船长指导的海上葬礼仪式。 裹着帆布和国旗的科学家的遗体从船舷边被放下水去。五个抬“棺”人,包括坚持要来的奥莫和从没用过水下呼吸器的艾克船长,抬着裹着的遗体向深水潜去。 这样的送葬队伍也许从来没人见过。他们看起来就像是奇形怪状的火星人,头上戴着面罩,背上背着气罐,头朝下,用巨大的带蹼的脚蹬着向海底前进。 到了海底后,他们迈着缓慢的步伐,穿过由巨大的菊花似的海葵,壮丽的扇形,冠状珊瑚和云集在一起的细小的彩虹般色泽的小鱼组成的海底公园,走到珠宝十字架的脚下。 他们恭恭敬敬地把这个大海的情人放进他的珊瑚坟墓,把洁白的沙填进坟,又用大堆的珊瑚堆砌在上面以确保安全。 坟上还有鲜花开放。色彩斑斓的海葵和柳珊瑚在珊瑚礁的缝里摇曳、晃动着。 这是些永远开不败的花。多少年,多少世纪可以过去,但这些花将不断更新,永远明媚鲜艳。 就这样,在这个没有建筑物的花园中,在这个活十字架脚边,在这块美丽的地毯下,他们留下了自己的朋友,让他永远安息于此。 14、绑架 悲伤的送葬者回到了“快乐女士”号。 但是,他们不能老沉浸在悲哀中,还有工作等着他们做。整个白天,奥莫不停地巡视沉船,现在得安排夜间看守。 哈尔安排着,“趁还有点亮的时候,罗杰,你先下去。过一个小时我来,再过一小时奥莫下去,然后再从你开始。明天我们就开始把货往上搬。” “你是谁,在这里发命令?”斯根克冷淡地问。 哈尔很吃惊,“不是我,还能是谁?你不会觉得你……” “你难道忘了除了布雷克我是第二把手吗?” “他可从来没这样说过。” “也许没用口头表达过,但他请我来,难道不是因为我是个有经验的潜水员而你却不是吗?难道不是他让我负责教你和你那个娃娃弟弟学用水下呼吸器吗?” 哈尔气愤地面对着他,“那是在他发现你是个骗子又是个懦夫之前的事。当他一识破你,他就马上安排你下一班飞机就开路,这个安排到现在还算数。” 斯根克傲慢地笑了,“对不起,我的计划已经改变了,我就留在这儿,你得听我的命令。”他听到艾克船长鼻子里哼了一声,就穷凶极恶地转身面对着船长:“你也一样得听我的,你这个皮包骨头的佝偻病佬!” 这个皮包骨头的躯体上的一只长胳膊立即摆了过来,伸开的五指狠狠地打在斯根克的脸上,一下子把他送到甲板对面的船栏底下,堆成了一团肉。 “反了!反了!”斯根克尖叫着,“我一定要叫你们知道谁是这儿的主人!” 他跳下底舱,马上拿着一把左轮手枪来了。 “听着,都给我在船栏那里排好队。我给你们每人一秒钟时间说出来谁是老板,到时不说我就送你们回老家。开始了,排队!” 他挥舞着手枪。没有人急忙跑到船舷边去,相反,哈尔开始向斯根克走去。 “回去!”斯根克大喊着,像个疯子一样跳着,手里的枪使劲地颤动,“回去,要不我就给你一颗子弹。” 艾克船长急了,“小心,亨特,他疯了。他什么都干得出来。” 哈尔回答说:“不,他没那个胆量开枪,他杀人是用间接的办法:往口袋里放条响尾蛇啦,往头盔里放只蝎子啦,或是请石鱼代劳啦……”他停住了,盯住了艾克船长。“或者是一只巨蛤!” 斯根克用巨蛤杀了布雷克这个想法像闪电一样在哈尔的脑海闪过。他想象不出来他是怎样使阴谋得逞的,但斯根克正是惯用这种方法害人,就像他使用过响尾蛇、蝎子、石头鱼去害人一样。什么他警告了罗杰关于那条鲨鱼但罗杰没来得及跑了,什么绞车出了毛病了,这都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把戏。除了鬼鬼祟祟,他一事无成。他没有在光天化日之下做事的勇气,他不会开枪。 哈尔离他更近了。 “再走一步,你就完蛋!”斯根克嚎叫着,脸气得发黑,眼珠都要突出来了。 哈尔不只前进了一步,他迅速抢上几步,一下子把斯根克的手枪打飞,它越过上缘落入水中。哈尔卡住斯根克的脖子把他按倒在甲板上。 斯根克像鳗鱼一样,肌肉发达而又光滑。他从底下翻起来,跳起身,对着哈尔的脸就是一脚。要不是哈尔在那一瞬间躲得快,他还真的就要踢中了。可哈尔这一躲不要紧,他的对手一脚踢到一个铁柱子上斯根克痛得大声嚎叫起来。 大家的哄笑声更激怒了他。他挥舞起一根重力腰带,那上面有6个各重一磅的铅盘。他用尽全身力气对着哈尔抽过来,哈尔忙退到一个桅杆后面。腰带一下子缠在桅杆上,腰带的一头对着斯根克甩了回来,重两磅的金属正好甩在他头的侧边,差一点把他打倒。 先是铁柱子,再是桅杆,在旁观者们看来就像是船在和斯根克打架。“快乐女士”号全副武装来对付他。 他扯来了吊杆下面的支架。这是个用很重的木头做的剪刀形的架子,是用来防止吊杆摆动的。斯根克跳上船栏想把支架作棍子去打哈尔的头。 当时正在刮风,恰好这一会儿吊杆顺风向摆动,猛地击中斯根克,一下子把他从船栏上打入水中。 “快乐女士”做了判决,她似乎说:“滚开吧,别玷污了我的甲板。”斯根克的手抓着了舷梯,这时他听到了哈尔的警告:“假如你回到船上来,就将戴上手铐,作为谋害布雷克博士的凶手被抓起来。” “可笑。”斯根克说。 但当他抬头看见一排探到船栏外边低头怒视他的面孔之后,知道狡辩下去也没用了。他的船友们,连同这条船都不想要他。他愚弄他们只能是最后一次了。 好吧,差不多是最后一次了吧。他向岛屿望去。距离一英里,对一个游泳能手来说,不是难事。他一转身背向“快乐女士”,冲猾出去。 哈尔觉得心里不痛快,他转向艾克船长商量道:“我们是不是应该把他抓起来?我们可以乘小艇追上他,把他带回来。” 艾克船长摇了摇头,“让他走吧,孩子,摆脱了他是好事。在法庭上对他不利的东西你什么也证明不了。没有证据,谁也证明不了他动了布雷克一个手指头。我们把对他惩罚的权力留给天空和大海吧,如果我没弄错的话……”他凝视着西方那一团翻滚的白云和黑云,又继续说:“天和海准备惩罚什么人了。” 意料中的天气变化并没有马上就来。当天晚上,大海平静,天空晴朗。罗杰第一个下水值班,幸亏海底深处还不是十分黑暗,由于布雷克出了事,所以每次当一条大鱼游过来,或是一个奇怪的声音传到耳膜,都会使他的神经末梢直竖起来,就像豪猪身上的刺一样。 他就像一架直升飞机一样在“圣诞老人”号甲板上方盘旋了一会儿。然后,想干点什么,他游下底舱,打开手电筒。 他立即发现有情况。有几只珍宝箱不见了。 这不可能是斯根克干的,因为他已到岛上去了,而没走以前,他参加了送葬的行列。 任何不了解奥莫的人都会怀疑是他干的,因为白天是他留下来守护的。但罗杰是宁肯怀疑他的亲哥哥也不会去怀疑他们的这位波利尼西亚朋友。 肯定是趁奥莫没有监视的空隙,那个看不见的人又盗走了一些东西。 这也不能怪奥莫。他不时地到沉船来查看,他能做到的也不过如此了。由于水压对人体的损害,谁也不能长时间地在水下停留。那个窃贼是看准了时机,在没有人看守的时候溜到沉船上来的。 他肯定还要来偷,也许他这会儿就来了,因为外边没有人,似乎现在无人守船。 在一阵恐慌之中,罗杰箭一般冲到外面,竭力装出一副吓人的样子。他并非真的感到危险,只是受了惊吓。光线越来越暗淡,海里移动的东西都是模模糊糊的一团,这些东西可能是鱼,也可能是窃贼。不管他再怎么睁大眼睛,也无济于事。他这一小时简直有5小时那么长。终于哈尔来了,他解脱了。出水之前,他把哈尔带到了底舱,让他看到又丢失了货物。 哈尔很惊讶,跟罗杰一起游出了水,上了“快乐女士”号甲板。 哈尔扯下嘴上的呼吸管,好发泄一下憋在肚里的怒气。“奥莫,快从床上爬起来!艾克船长,今晚不能睡了!我们得马上抢救货物,现在就开始。” 奥莫和船长钻了出来,眨着眼睛。船长说:“夜里不合适吧……” “他们正在偷货,我们连让他们再多拿一个达布仑①的机会也不能给了。小东西我们用篮子和桶提上来,大家伙铁人可以帮忙。快把铁人装起来。” 大家齐心合力干了起来。艾克船长负责甲板上的事,其余的人准备下水。 铁人从底舱弄了上来,哈尔钻进去后,它就下水了。它胸前的两个探照灯也打开了。哈尔通过电话发指令,艾克船长控制着货物吊杆,把铁人送到沉船底舱的舱口,让它沉下去。它一下去,就抱住了一口大箱子,然后发出出水信号。 同时罗杰和奥莫从船上的各种各样的篮子、桶、网带里挑出合适的,带着下到沉船,装满小东西。他们上上下下忙着,一点点地把“圣诞老人”号的财宝运到“快乐女士”号的船舱里去。 他们一小时一小时不停地工作着。中间偶尔停下休息一会儿,给气罐充气。 将近午夜时分,罗杰发现只有他一个人在底舱里。哈尔和铁人送一个青铜缸上去了,奥莫也随后上去给气罐充气。 罗杰正忙着往一个密眼网带里装金条时,忽然感到有人拍他的肩膀。是奥莫回来了,还是一条鱼,或是章鱼的触手? 他把手电筒转回来一照,正好和两个戴面罩的人打了个照面。他立即站起身把手伸到腰上,这才知道刀已被从鞘里抽出去了。 他一拳打出去,很满意地把一个人的水下呼吸器的接口管从他嘴中打落,这一来他至少要噎一下,呛几口水才能重新接好。但他马上便感到两臂被紧紧抓住,正在被推上去。出了底舱口,两个绑架者一边一个,使劲蹬着鸭脚板,急速地架着他走。 他们周围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是夜间从深水到浅水觅食的深水动物发出的。在这微弱的光下,珊瑚园和科学家坟前那个孤独的十字架依稀可见,接着他们又飘过岩石迷宫。 过了迷宫他们下降到海底,好像停在一块巨石旁边。但手电筒一照,罗杰知道了这是一只他在特鲁克泻湖看到过的日本潜艇,与在那儿演习的一模一样。 ①一种西班牙古货币。 潜艇的左边是太平舱。一个家伙推开了活板门,罗杰被推了进去,门随后就关上了。他听到了水被空气排走的呼呼声,接着脚下的活板门开了,他跌下了潜艇的内舱。 活板门又自动关上了,他又一次听到呼呼声,这次是水压走空气的声音。然后这个程序倒着来了一遍,马上里边的活板门开了,捉拿他的人之一跌下来,另一个也很快下来了。 他们吐出接口管,脱掉面具,露出了罗杰不愿看到的面孔。现在他落在这些恶棍手里,是决不会有好下场的,他们的脸永远都是扭得那么丑陋,他们的眼睛就像海鳗的眼一样凶恶。 很显然他们对潜水艇很熟悉。他们现在已开始推拉十几个装置,好像很内行似的。他们急于要离开,所以根本没注意罗杰。压舱槽的水哗哗地排出,潜水艇增加浮力,从海底浮上去,电动机扑扑地起动螺旋桨。一个人坐在舵轮旁边,眼盯着罗盘,另一个盯着回音测深仪。这个仪器可显示出潜水艇和海底的净空。 随即罗杰脚下的甲板往上倾斜得更陡了,似乎潜水艇要到水面上去。开船的那个人紧盯着潜望镜。过一会儿,发动机停了,头上的舱口打开,夜晚的新鲜空气飘了进来。其中的一个人,左眼上长疤的那个,粗声粗气地说:“好了,小家伙,航程结束了。” 罗杰从舱口爬了上来。那两个人跟着,吃力地提着一口显然是从沉船上偷来的箱子。 疤瘌脸发指示说:“跳下去,游上岸吧。接待委员会在沙滩上等着你呢。” 罗杰游了一会儿,又蹚了一段水,上了岸。一个黑糊糊的影子站在沙滩上。罗杰听到了一声低低的笑声,是斯根克在笑。 斯根克说:“很高兴你来入伙。我们没什么好招待,但有一点你尽管放心:我们会尽力使你不好过。” 疤瘌脸也蹚水上岸了。 “你把我的条子留在那儿了吗?”斯根克问。“当然了,老板。就像你吩咐的那样把它捆在桅杆上了。” 罗杰脑袋里塞满了问号,但他闭口不问,问他们也不会说实话的。 “喂,请你跟着我,”斯根克保持着他的假斯文,“并请原谅我走在你前面,因为我碰巧知道路。” 他带路进入了灌木丛,亮着手电筒。两个恶棍一边一个紧挟着罗杰,想跑进灌木丛那是妄想。 他们小心地在树丛中走了20到30分钟,然后来到一个小块林间空地上的帐篷前。“见笑,见笑,”斯根克说:“这就是家了,可爱的家。生火吧,查勃。在你回沉船之前,我们来顿夜宵。” 像一般男孩子对吃的东西感兴趣一样,一听到夜宵,罗杰的耳朵就竖起来了。 “不过,我们的客人可是什么也不需要的。”斯根克又说,“当你神经紧张时,吃东西不好。”他把手电筒的光直对着罗杰,“你很紧张,是不是?” 罗杰再也不能忍耐了。 “就是这样的紧张,”他说着一拳打出去,由于这一拳太突然,斯根克一下子被打得东倒西歪。罗杰迅速扑上去,狠揍他那张沾沾自喜的脸。 那两个家伙立刻上来把他拖开,在一棵树桩子上使劲撞他的头,一直到他昏死过去,然后,丢下昏过去的罗杰,去吃他们的夜餐了。 15、海底激战 铁人进了“圣诞老人”号的底舱。透过这个金属家伙的石英眼睛,哈尔向外张望着,但却看不到罗杰,哈尔很奇怪。 这家伙是不是干活干累了,跑出去玩儿了?哈尔马上通过电话告诉了艾克船长:“我没看见罗杰,叫奥莫快点下来找找他。” 5分钟后,奥莫才给他的水下呼吸器充上气,下到沉船来。他仔细看了底舱,然后又上了甲板,查看了两个船头堡。他游出几码后围着船兜了个圈子。最后他上船告诉了艾克船长,船长用电话告知哈尔。 “奥莫搜索了整个沉船,并绕着它转了一圈,但找不到你弟弟。” “把我吊上去吧,”哈尔说。铁人上来了,抱着维纳斯大理石雕塑。这也许是总督从前花园里的装饰品。黑色的魔怪和白色的女神热烈拥抱着冲破了水面,升入空中,然后又下到甲板上来。“让我出来,”哈尔命令。活板门门栓被打开,哈尔爬了出来,马上要他的水下呼吸器和面具。 “我们下去再看一看。” 他们彻底地搜索着沉船,仔细察看每一个隐匿处,每一条裂缝,以确认罗杰没有被一个大章鱼拉进洞里去;到十字架去了一趟,看罗杰是否十分伤感地到科学家的坟地去了;甚至搜查了通到洞口的石头迷宫,说不定罗杰到那儿去看看是不是那又成了转运宝物的场所。 他们心情沉重地回到沉船。在海洋生物微弱光线的照射下,哈尔看到一根破桅杆上挂着个黑东西,他游近一点,看到那是个瓶子。他把它扯下来,对奥莫做了个手势,两人上了“快乐女士”号。 哈尔急切地打破了瓶盖,看到里面是个纸条子。他掏出纸条,展开在手电筒光下,认出这是斯根克的笔迹。 亨特:你的弟弟在我们手里。要想让我们放他,拿50万美元赎金来。我们给你提供方便。你所要做的一切不过是回特鲁克岛去,把“圣诞老人”沉船留给我们,给我们一星期的时间来搬运货物。一星期之后,我们就把你弟弟安然无恙地在特鲁克还给你。 S.K.英克罕姆 三个人目瞪口呆地坐着。哈尔的第一个冲动就是放弃沉船,回特鲁克去。他得听凭斯根克胡作非为了,只要能救他的弟弟。艾克船长和奥莫想法也是一样的。 船长说:“斯根克赢了,他比我们聪明。我总是说他是个狡猾的狐狸。我收起锚,咱们开到特鲁克岛去,好吗?” 奥莫说:“除了这,还能做什么呢?” 但哈尔的心里却在想着问题的另一个方面。难道他真的就这样对斯根克服输了吗?他的任务怎么办?艾克船长和奥莫,对他们来说,走,没有很大的关系,他们的义务是对船负责,但他却要对海洋研究院负责。布雷克博士肩负着把“圣诞老人”号上的货物打捞上来的重任,现在博士不在了,他就要负起这个责任来。 他说:“我们的工作是把财宝打捞上来。我们不能让自己被一群土匪的恐吓信吓跑。” 奥莫提出疑问:“那罗杰怎么办?” “这也是罗杰的工作,他不会同意让我们为救他而让步。如果整个探险工作因为他失败了,他会感到这是他的耻辱。我了解他。我们继续干吧。匪徒们不会意料到我们的行动。也许在他们来干涉之前,我们可以捞起很多东西。假如他们真来了,我们要迎头痛击,让他们永远记住这个教训。” 奥莫用水下呼吸器,哈尔钻入铁人,两人一起潜下水。他们拼命干着,“快乐女士”号底舱的宝物一点点地增加起来。 然而他们的精神却非常紧张,因为他们知道平静是暂时的,肯定要出事。但究竟会出什么事无法猜测。 每一次上来,他们都看到艾克船长对天气的担忧又增加了一分。各种迹象表明一场暴风雨就要到来。气压表已从30下降到29.3,而且还在降。但哈尔不同意停下工作去什么地方避一避。 大约是午夜两点左右,当铁人正往沉船上降的时候,探照灯前出现了一个圆东西,哈尔开始时误认为是一条鲸。近一点以后,他看清楚了是一条在特鲁克岛看见的潜水艇。 潜水艇似乎对着他冲来,他立即对着电话喊:“吊上去,快。” 但铁人还没来得及往上浮,右边就被潜水艇的尖头使劲撞了一下,一下子把哈尔撞倒在钢壁上,一堆撞坏的仪器哗啦一声砸在他身上。他呼叫艾克船长,但没有回答,电线肯定断了。撞击使钢缆从绞车鼓轮上扭断了,铁人的一边朝下沉到了海底,灯也灭了,水开始往里漏。 潜水艇又一次撞过来,又是轰隆一声,哈尔又被撞到钢壳上,身上已经被撞伤。潜水艇鬼怪似的光透过海水。它围着铁人转了一圈,然后停在旁边。 潜水艇的活板门开了,一个人影从里面出来,游到铁人的后舷窗,似乎想把它打开。铁人的活板门猛地被打开,海水一下子涌了进来,哈尔感到自己的身体在海水的压力下收缩了。 在铁人里边不需要穿水下呼吸器,当然哈尔也就没有穿,假如他现在不马上游出水面,就会被淹死。 他马上通过活板门向外爬,突然觉得有人在帮他的忙。他抬头一看,虽然来人的半个脸被面具和接口管掩盖着,他还是看出是斯根克。 斯根克企图把哈尔拉进潜水艇。哈尔虽在潜水钟里被撞得有点晕,但还是能够强有力地反击。 他一拳先把斯根克的送气管从嘴里打落。斯根克重安一次,他就重打一次。他没有空气,斯根克也不能有。他们也许可以坚持二分钟,至多三分钟,然后他们就会一起淹死。 两人互相紧紧地撕扭着,打过了一丛鹿角珊瑚时,哈尔两手卡住了斯根克的脖子,一直卡得他直翻白眼,然后把他推倒在一堆火珊瑚上,这火珊瑚是海中最毒的珊瑚。 他终于自由了。正当他要向海面冲的时候,忽然有人抓住了他的脚,把他往下拖,原来是两个恶棍,他们马上把他推进潜水艇的太平舱,并关上了门。 水排出了,他顿时能够呼吸到空气了。脚下的活板门开了,他掉进了潜水艇内舱。 过了一会儿,斯根克毫无知觉的躯体也落在了他的身旁。另两个人跟着走进来。舱室大小,容不下四个人。但斯恨克和哈尔两个人已经精疲力尽,所以两个人就像两袋土豆一样被塞到架子上了。另两个人驾着这个水下小船向岛上驶去。 到了海滩后,两个土匪把还在昏迷状态的斯根克拉到甲板上。清凉的空气使他复苏了,他能够在别人的帮助下游上岸,蹒跚地穿过树丛,朝土匪营地走去。 他的一个喽罗笑了一声说:“我说,老板,那小伙子把你打得够呛。” “等着瞧我怎样来收拾他吧!”斯根克吼道。但到了营地,他根本没有对任何人做任何事的能力。他一屁股坐下来,拼命在身上乱抓一气。他浑身上下鼓出了红色的条痕,这是火珊瑚的作用。 哈尔焦急地四处张望寻找他弟弟。“罗杰,”他大喊一声。他感到一阵恶心的恐惧,这些魔鬼莫非已经杀了罗杰。他一把拉开帐篷的活门。 像只鸡一样,罗杰手脚被捆着,嘴里堵着东西,躺在地上。但他的眼睛却是明亮的,在手电筒的照射下,一眨一眨地。哈尔一下子把他嘴里的东西扯了出来。 罗杰嘴唇和舌头都是肿的,由于长时间堵着东西,嘴在痉孪着。但他还是吃力地说:“哎呀,看见你真高兴啊!”看到哈尔旁边的那两个人已经紧紧抓住了哈尔的胳膊,他又说:“噢,你已经见过我的这两个‘朋友,了,这是查勃,这是疤瘌脸。” 疤瘌脸显然不喜欢罗杰送他的名字。“我要把你的幽默踢到九霄云外。”他狂吠着,起脚向罗杰的肋骨踢去。 哈尔奋力抽出胳膊,对着这个流氓的下巴猛地一记钩拳。一场恶斗爆发了,斯根克也来参战。最后他们三人把哈尔按倒在地上,捆住了手脚,塞住了嘴。罗杰又被塞住了嘴。但斯根克并不满足。 “我觉得我们应该把他们俩都结果了,查勃,给他们几颗子弹。” “喂,听着,”查勃抱怨说,“假如你想那样干,你请便吧。我们不想犯杀人罪。就这样我们的麻烦也够多的了……” 斯根克打断了他的话,“我雇了你,你得听我的。” 查勃紧握着拳头逼近了他,“别忘了我们在这方面达成的协议,你这个可怜的小东西。没有我们,你一事无成。我们不是为你偷了这个潜水艇吗?而且还是我们开。这多亏我们在潜艇上服务了10年。” “可你们是从潜艇上被不光彩地赶走的,”斯根克奚落他们,“你们俩是被海军开除的,现在又偷了潜水艇。就是现在你敲掉这两个脑袋,那又怎么会使你们的处境比原来更糟呢?” “不过,我还是要问一问,”查勃坚持说,“你为什么不自己干?” 斯根克正要回答的时候,忽然一阵大风卷过树林,随即传来树枝被折断的劈啪声。帐篷一下子飞离地面,扯断了固定绳,缠到一棵棕榈树干上。从丛林深处传来了轰隆声和尖锐的呼啸声,就好像一个庞大的管弦乐团在调音。 疤瘌脸仰面看天,惊呼:“台风!” 棕榈树在星空下摇摆。沉重的椰子砰砰地砸落地面。一棵枯死树劈啪一声倒在离哈尔和罗杰只几英寸的地方。 在这以后短暂的安静空隙里,斯根克说:“我们都不必杀人了。自然之母会代劳的。就把他们留在这里吧,母亲会照料他们的。” 查勃极度恐惧地瞪着眼睛四处张望,“但我们怎么办?岛的这一带很低,海水会淹过来的。” 风又刮起来了,更大,更强。 “你们走运了,有我给你们动脑筋。”斯根克喊着说,“快,进潜艇,潜下去。”他边说边向海滩冲去,“10寻以下,我们根本就感觉不到有台风。” 哈尔和罗杰看着他们,一直到他们手电筒的光亮最后被丛林吞没。树木在狂乱地摇曳着,树枝和坚果雨点般地落在地上。在狂风的呼啸声中又传来侮岸上的巨浪的拍击声。这是最大的危险一升起的大海,淹没的岛屿。 哈尔把身体弓起来在弟弟的腰边到处摸着,然后摸到了捆住他的绳子。他开始用自己捆住的双手去解那坚硬的结。 16、台风 一道闪电使林中空地像白昼一样明亮。之后,黑夜似乎更黑。滚滚而来的雷声有一会儿盖过了风的怒吼。 雨来了,不是一滴滴,而是一片片,一块块,成吨成吨地下。就好像天上有个湖,湖底掉了一样。 台风并不单纯是把云里的水放下来,它把愤怒的雨狂抛下来,好像决心要把地球表面的东西都砸个稀烂。这种轰击敲打碰到人身上就像一阵石头砸下来一样。 哈尔的手反剪在身后,这就使得他给罗杰松绑的工作进展得很慢。雨水使这工作更难,所以一直到快天亮他才成功。 然后罗杰连忙把塞在他哥哥和他嘴里的东西都掏出来,又去解哈尔手上的绳子。当脚上的绳子也解开之后,天就大亮了。 这是个什么样的黎明啊!让人觉得恨不得还是黑夜更好。天,就像一个巨大的沸腾的泥巴锅,翻滚着的黑云,不时被闪电划破。 接近地平线的地方,黑云渐渐变成苍白的颜色,太阳出来了,却只有平时一半大小,颜色像个棕色的波利尼西亚人的脸。 大部分的树都从上半截断了。残存的高高的树桩像音叉一样颤动着,随时都有树木折断声。“啪”的一下,像打枪,一棵棕榈树梢随之断下来,漂走了。它会不停地漂,进入大海。有时候,它不是横着走,而是竖立着直入天空,消失在黑色的云层里。 雷鸣声,雨打声,风的尖锐呼啸声,以及树枝折断和树木倾倒的声音,这一切都几乎超过了一个人的耳朵和神经所能够承受的能力。 哈尔站了起来,但立即被风和雨推倒在地。也许他们低低地躺着要好得多。他们都不说话,现在就是大喊大叫也听不见。他们蜷缩着身子,像两团球一样,要尽量少地把身体暴露在风雨中。 海水上来了。哈尔看见了浪头已经在舔着地面。水看上去是清白的,但它现在就意味着死亡。哈尔把一个指头伸到水里,然后舔了一下指头,看它是不是雨水。水是咸的,大海要吞没这个岛了。 他们得向高处转移。他向罗杰做了个手势,他们俩开始手膝并用向高处爬去。他们得非常小心椰子,椰子现在不是落,而是像枪里打出的子弹一般斜飞出来。树枝,棍棒,树叶发疯似地横冲直撞。不时,一棵大树会从树根撕开,并在灌木丛中开出一条路,直奔大海。 你可以感觉到海浪撞击沙滩引起的小岛振动,它有规律地传来,就好像激烈的心跳。 突然,振动变了样。强烈的地震摇晃着大地。伴随着比雷鸣更大的吼声。 雨暂时停止了,这是个安慰,但无雨的风是热的,它吹到身上就好像鼓风炉的门突然打开,伴随着一阵热浪冲过来似的。 咸味的水舌已变成了湍急的溪流。为了避风,兄弟俩还在匍伏前进,有的时候他们感到不可能把头抬离水面。 并不是全部的水都要漫过这个岛。有些水只是穿过了这个岛,无论是通过岛下的洞穴,还是通过土壤,风暴巨大的压力把液体变成了固体,并把这一切搅成半液体。没有淹死在上升的大海里,要是沉在这新形成的流沙里,也是够危险的。 罗杰抓住哈尔的胳膊向上指着。一个巨大的约有50英尺高的卷浪正呼啸着向他们扑过来:蜷曲的浪峰上有大量的椰子、树枝、灌木甚至整棵的树。这是个可怕的威严和力量的图画,它的轰鸣压过了风的呼啸。哈尔拉着罗杰朝南海岛屿上最坚实的东西,一棵草绿色树脂树跑去。他们急忙上了树,穿过它的大树枝。他们还没到树顶,卷浪就打过来。树颤抖了,巨大的砾石撞击着树枝和树干,浪头带来的圆木和树扑打着树枝,但没有碰着两个胆战心惊的爬树人。可是,他们爬再高也躲不过那个咆哮着的浪峰。当浪峰打过来时,他们本能地闭上眼,咬紧牙关,屏住气。 浪峰把他们从树上卷了下来,就好像他们是两片树叶一样,他们在树枝中被冲过来,卷过去,接着,抛入空中,树枝及石头打在他们身上。巨浪把他们高高地卷过小岛,最后把他们丢在一堆树枝上,他们这时已是遍体鲜血,差不多快昏过去了。 台风的一个大浪过去后,留下的是相对的安静。回流把地上的水带走了,地面差不多干了。台风中大浪之间的距离一般是四分之一英里长。假如他们能在下一个浪头到来之前跑到一个地势高的地方…… “这是个好机会,快!”哈尔拉了罗杰一把,他们一头扎进大风里,手脚并用前进。风像是固体的东西,他们得钻一个眼,打一个洞才能通过。风从四面八方袭击着岛屿,像是要把它撕成碎片。难怪波利尼西亚人形容台风是:“翻转大地的风。”又一次地震震撼着岛屿。这次比上次要严重得多。地面上出现了6英尺宽的裂缝,很多被风摇动了的树倒了下来。 现在他们已经到了一块高地,又爬上了一个陡峭的山头,当下一个卷浪到来的时候,只是在他们脚下冲过。他们来到一个悬崖边上,俯视着下面的大海。 哈尔立即辨认出了这个地方,布雷克博士就死在底下的海湾口。 海湾处于风暴的必经之路。海浪翻滚着进入宽阔的海湾口,到达浅水区域时就卷得更高,把整个海湾变成了一个咆哮着的水的地狱,最后浪花撞碎在悬崖峭壁上,迸溅的水沫高达200多英尺。 兄弟俩忧心忡忡地寻找着“快乐女士”号。她已不在她平时的停泊处。 他们向西方的水域搜索着,但也看不见她。他们转身向泻湖方向看去。天哪,“快乐女士”在那儿,在爬山!艾克船长非常英明地把泻湖当作避难所,这是个并不理想的避难所,但有总比没有强。风暴席卷着泻湖,湖内的小波浪和经过岛的低洼处冲进湖里的大浪汇合在一起。 风和浪把“快乐女士”号推上了沙坡,浪峰每扑打一次,就把她往上推进一点,她已经离泻朋水面足足30英尺高了。兄弟俩张大了嘴巴望着这只帆船爬山的奇景。 “快乐女士”号并非在快活地做游戏,她已经濒临绝境,她的两根桅仟都断了,船身上开着几个大洞。但她确实是在爬向安全地带,除非她被冲过小山,冲进那边的大海。每一个海浪可把她提高8英寸,而每一次巨大的卷浪,则使她提高6到10英尺,兄弟俩只有祈祷着艾克船长和奥莫还在船上,活着,井能挺过这次可怕的灾难。 那三个在潜水艇里避难的人怎么样了?斯根克是够聪明的,他想到了潜艇。在海洋深处,他们的机遇要算是最好的。 可哈尔知道小型潜艇没有潜到10寻的设备。 而躲避这样的风暴需要潜到10寻以下。只有在珊瑚园里,一切才是安静、和平的。 这也不一定是绝对的,就是在100寻以下,科学家们也遇到过并测过水下波涛的巨大威力。在深水还发现过汹涌的水流,河流,激流。有台风时,谁知道会出现什么事呢? 奇怪的现象发生了。他们脚下的地面每隔一会儿就在一股巨大的力量冲撞下抖动一次。哈尔爬到悬崖边缘往下看,正好看到一块直径至少12英尺的巨石径直撞向悬崖,这惊人的碰撞使巨石碎成小块,又落进大海。 不一会儿,一个卷浪义卷着三、四块巨石向悬崖砸过来。 这些巨石哪儿来的呢?海湾里没有,它们一定来自外边的大海,哈尔忽然想起了“圣诞老人”号旁边的石头迷宫。 在海洋的那个地方,巨大的力量在起作用。滚滚的底流和喷流把巨石推向海岸,来到浅水区,然后卷浪又卷起它们摔向悬崖。 哈尔忽然担心起“圣诞老人”号来。它会不会被扯碎,宝物失散?但他马上就想到这不可能。沉船深深地埋在沙里,300年来,台风也没能动过它。 躺在他身旁的罗杰,虽然脸被一道道飞来的浪花刺痛,还是在目不转胎地盯着大海。哈尔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他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一个卷浪裹着个东西汹涌澎湃地向海湾奔来。“圣诞老人”号到底还是被拔出了海底,在奔向毁灭。 不对,不是“圣诞老人”号,是个黑东西,像块巨石,但肯定不是巨石。 突然罗杰对着他的耳朵大喊了一声:“潜水艇。” 是那个潜艇。虽然它竭尽全力要呆在深水安全的地方,但汹涌而又愤怒的大海还是把它抛了出来。海洋之神就要把这三个罪犯交给正义了。潜艇在巨浪的手中显得那么轻,看起来就像黑色的泡沫。 它被卷进海湾口,卷过科学家悲惨地死去的地方。浅滩使卷浪更高,卷浪的巨臂高举起黑色的潜艇。它在令人眩晕地旋转着。谁能想象出里边那三个人的恐慌程度呢? 接着,它撞来了。它砸在峭壁上,岩石表面被砸掉了一些碎片。那个黑家伙像个炸弹一样爆炸了。钢铁的碎片向四面八方射去,有几片差一点击中这两个趴着从悬崖边向下张望的,吓得魂飞魄散的孩子的脸。那几个人的尸体在浪花中依稀可见,被弧形抛上天,然后落进沸腾的大海。 巨大的海浪退了下去,发出的声音像深沉的叹息。大海似乎对它刚刚做过的事十分满意。 斯根克,这个机关算尽,利用大自然——毒蛇啦,蝎子啦,石鱼啦,或是巨蛤来为他的卑鄙伎俩服务的人,这个一手策划了布雷克博士的死亡而又没有亲自动手的人,这个把两个堵住嘴巴,捆住手脚的人留给台风而他和他的同谋却去大海深处寻找庇护所的人到头来终没有斗过大自然。 哈尔对此心满意足。他的头很痛,回头看看他弟弟,已经脸色发青,颜色像甲鱼汤一样,又一次地震,震撼大地,峭壁垮了一点。兄弟俩疲惫不堪地往后退到一个安全一点儿的地方。 巨大的卷浪比以前少多了,也没有那么猛烈了。风不再是一堵固体的墙了,它开始调转方向,漂泊不定,似乎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风似乎越来越不知所措。这种状况持续了一个小时,然后突然之间,风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下了死一样的平静。远处还有风的踪迹,它似乎正在匆匆跑掉,寻找新的土地去施展它的余威。水还在下面迸溅着,但已失去了它的冲力和破坏力。巨浪引起的水雾消散了,岛屿一片凄凉,整个海岛已被吞噬了三分之二。假如台风刮一天的话,海岛恐怕就彻底消失了。 只有两座小山留了下来。还有一片低洼地,至少积水12英尺深,水面上漂浮着数以百计的折断的木桩。放眼望去,没有一棵完整的树。小房子一样大小的巨石遍布向风的海岸。 到下午的时候,海浪平息了,低洼地积水也开始消退。并且,天哪,在那儿,一只小船正在向小岛这里开来。那是“快乐女士”号的小艇,里面有两个人。哈尔和罗杰兴奋地大喊大叫,摇晃着手臂,小船上的人也回应着。当小艇划过两恨树桩,停在水边的斜坡上,四个人会合时,大家都别提多高兴了。哈尔关心地问:“快乐女士‘怎么样了?” “毁得差不多了,”艾克船长回答道,“但还可以修复。” “我们的海蛇和电鯆,海鳝,还有其它的一切,都还好吧?” “应该是没问题的。风暴一开始,我们就把水槽装满水,然后就盖严,以免水泼出来。恐怕这些标本在水槽里边跌打得还没有我们在外边摔得重呢。” “船爬了那么高,你们在里边够呛吧。”看到那条纵帆船停在高出泻湖60英尺的小山上,哈尔笑起来,“就像亚拉腊山上的诺亚方舟一样。”鸟都已经被吹跑,不过现在远方出现了一只。罗杰说:“这只鸟很大,一定是只护航鸟。” 艾克船长眯着眼睛,仔细观察后说:“比那好得多,这是架从海军基地飞来的直升飞机。” 飞机绕着山顶上的纵帆船飞了一圈,然后飞过另一山头就在离孤立无援的水手们几十英尺的地方降了下来。飞行员对下面喊着:“有没有到特鲁克去的乘客?或许你们更喜欢这地方?” 他们急忙爬上去了,似乎怕飞行员会改变主意,飞机向北方飞去了。 飞行员在发动机的嘈杂声中喊:“我们很担心你们怎么度过这场灾难,我们觉得还是来看看能否发现你们的踪迹。不是还有两个人吗?他们在哪儿?” 哈尔讲了布雷克的遭遇和斯根克的下场,到了基地又对指挥官叙述了一遍。然后就是热乎乎的饭菜,好香啊!还有干净的被褥,最后是辛辛苦苦挣来的睡眠。 17、火山的召唤 剩下的事情就长话短说吧。 从海军基地借来了装备,把“方舟”从“亚拉腊山”上拖下来,到特鲁克进行了修复。 岛上藏匿的珍宝在一片灌木丛和峭岩之下找到了。继续打捞“圣涎老人”号上的珍宝直到全部上了“快乐女士”号,然后运到了特鲁克岛,在那儿又被装上开往旧金山的货轮。在同一条货轮上的特制水槽里,装着那些珍贵的深海动物标本。 很多群岛地图都变了样。台风刮走了十几个小岛,人山爆发又使原来一片汪洋的地方升出了新的岛屿。几个活火山从海里冒了出来,喷着火山灰和炽热的岩浆。 整个西太平洋不断地发生地震。日本、夏威夷、菲律宾、印度尼西亚的火山都在熊熊燃烧。 一个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的火山学家听说海洋地理研究院不再需要“快乐女士”号,就马上飞到特鲁克来。他登上了这只纵帆船。 他对哈尔和艾克船长说:“这条船不错。我们就是需要这样的船。我想去拜访一下这些正在冒出来的新岛屿和那些火山。太平洋的这一头似乎都开了锅,一定发生了很不寻常的事情。我们想弄个明白,怎么样,你们的船行吗?” 艾克船长眯缝着眼看着哈尔、罗杰和奥莫,他们都愁眉苦脸,船长知道这是为什么。 他慢吞吞地说:“我想这条船是胜任的,不过要和她分手我们实在很舍不得。” “分开!”客人叫起来了,“这是从何谈起!从研究院里我得到的是有关你们的最好评价,我要你们都跟我一起走。我去哪儿还能找到更好的助手眼!” 像变魔术一样,大家顿时笑逐颜开。“哈尔对我们来说太好了。” 科学家举起一只手以示警告:“别决定得太早了,这可是个危险的工作——系一根绳子,下到正在喷发的火山口。” “既然这对你没什么,”哈尔一边说,一边环视着使劲点头表示赞许的同伴们,“对我们也没什么。” 第四部:勇探火山口 1、火山之夜 天空一片漆黑,浓雾把星星遮盖得严严实实,三个爬山的人即使借助于手电筒,彼此也很难看清楚。 寒雾,冷风,使哈尔觉得身上的每恨骨头都是冰凉的。本来,在夜间爬上火山要比在火辣辣的太阳底下爬山好受得多,但是此时哈尔却冷得发抖,他想,宁可忍受炎热的天气也比挨冻好些。他已经把自己的毛衣给了他的弟弟罗杰,不过他还有军用防雨外套。他把拉锁全部拉上,连下巴都裹在里面。 罗杰在他身边喘着气。平时,他是一个充满乐观而又调皮的孩子,但经过三个小时艰苦地攀登,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了。 “这座老火山一定像月亮那么高,”罗杰抱怨他说,“快到山顶了吧?” “恐怕不是这样,”哈尔答道,“我们也许刚爬了一半。”罗杰累得直哼哼。 “省着点气力,孩子们,”这一爬山小组的第三个人说,“你们需要这样,因为最艰苦的路程还在前头。”丹·亚当斯博士,一位火山学专家,他很轻松地爬上峭壁,就像爬楼梯一样。他自己并不注意节省气力,突然放声唱起歌来。歌声盖过了呼啸的风声和火山的隆隆声。 哈尔希望他不要再唱了,歌听起来有点儿凄凉,很不舒服。也许那是一首欢快的歌,但此时却使哈尔觉得脊背发凉,黑暗中仿佛突然出现了许多漂浮在云雾中的陌生可怕的面孔。 “振作一点。”哈尔说,但只是自言自语。他必须保持镇静。这与歌声没什么关系,如果那个人想唱为什么不让他唱呢? 要是在白天,这歌声会是很优美的。而在夜晚,大雾濛濛,风声尖啸,山里发出低沉的隆隆声,大地在脚下颤动,火山灰渣不时落在他们的钢盔上,远处的火山口喷出圆柱形火焰,闪闪发光……所有这些都会使人产生幻觉。 因此,这歌声听起来也许就非常可怕了。与其说是在唱歌,倒不如说他是像疯子一样地喊叫。 但这位博士可不是疯子,而是一个认真的科学家。他是美国博物馆的火山专家,研究过世界各地的火山。他曾经进入火山口,分析气体,测量熔岩流,绘制火山喷发图,也撰写过学术报告。 火山对于他来说只是数字和现像。他是一位冷静的、有数学头脑的、经过严格训练并很有成就的学者。 哈尔觉得他和罗杰能被选为这位火山专家的助手是一件幸运的事。他们对火山一无所知,但他们身强力壮,并且已经有了在亚马孙河和太平洋岛屿上几个月的探险经验。眼下暑假快结束了,他们本应像往常一样准备回学校,但由于他们的年龄比同班同学的平均年龄还小,他们的父亲约翰·亨特,著名的自然学家和动物收藏家,答应让他们休学一年,以便使他们在他和他的朋友的探险中经受实际的锻炼。 因此,他们就跟着一个唱歌像疯子一样的人,在深更半夜来到了这座即将喷发的日本火山的半山腰上。“呯”的一声,一块像鸡蛋那么大的火山渣落到哈尔的头盔上,又弹开了。幸运的是,这些从火山口喷出来的炽热的石头,在寒冷的雾气中飞行一英里后已经变凉了。但此时此刻哈尔却希望它们仍是热的。冷风把潮湿的雾气吹到他的身上,他的外套都能拧出水来了。他们好容易爬出了浓雾,呼吸到了一点新鲜空气,但前面还是浓雾,不久他们就又被雾气淹没了。他们就这样从一片云雾爬到另一片云雾。 这时,附近的山里却存在着一个给人带来舒适和温暖的巨大火种。哈尔把手放在地面上,就能够感觉到热乎乎的。当他冷得浑身颤抖时,一堆温度高达千度的可怕的烈火,正在他的脚下燃烧着。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享受一下这个巨大的火炉里放出的热。 突然,火山像一条爬上岸的落水狗一样抖动了一下身子,并喷出一股火焰。 紧接着又是一阵火山渣冰雹似的落下来。火山渣落到头盔上没什么事,但砸到肩膀或后背上就会肿起大泡。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落下更大的,据说浅间火山曾喷出过像摩托车那么大的石头。 但那种情况现在不会发生,浅间火山还没有猛烈喷发的迹像,否则他们也就不会来了。它现在只是发出低沉的隆隆声。 这并不是说很安全。事实上,在几天前就有两名登山者被一阵石头雨砸死了;一个月之前,有一个人被困在两股熔岩流中间活活烧死。火山灰和火山渣一直飞到20英里以外的山脚下,地震已经毁掉了轻井泽镇附近的几所房子。 但这些与浅间火山真正发怒时的情景是无法相比的。在一次喷发中它曾经把48个村庄埋在100英尺厚的熔岩流下。这个厚度是埋葬庞培城的两倍。浅间火山的高度是维苏威火山的两倍,一旦爆发,其猛烈程度也会是维苏威火山的两倍。 现在看来,它好像在慢慢地酝酿着又一次可怕的爆发。也许在一年以后,也许是一个月,也许是明天,谁能知道呢?如果说有人能知道,那就是训练有素的火山专家。也许丹·亚当斯博士能够揭开浅间火山之谜。罗杰猛然停了下来。“鬼!”他喊道。哈尔和博士停下来看着罗杰,这孩子是不是疯了。他们都想安慰他几句,但还没来得及开口,罗杰又喊道:“在那儿。”他指着高高的峭壁上。他们抬起头,但什么也没看见。雾像一顶巨大的蚊帐一样包围着他们,迅速地掠过地面,不是浓密的一团,而是迎风飘动。博士的可怕的歌声停下来了。而呼啸的风声正发出刺耳的音调,加上火山低吼,火光闪烁,石雨纷纷,充满了不安与恐惧的气氛,令人毛骨惊然。难怪罗杰会产生幻觉。 “难道你们什么也没看见?”罗杰不耐烦他说,“在那儿!”他们又抬起头,终于看到了罗杰那敏锐的眼睛在雾里所看到的东西。在高高的峭壁上,三个亮点像鬼怪似的在那里跳舞。是火山里喷出的火球?还是正朝他们流过来即将把他们埋没的熔岩流呢?“显然,我们在山上并不孤独。”博士说。他把手做成喇叭状放在嘴上喊道:“喂——!”上面的亮光停止了移动,三个登山者静静地听着。但在逐渐增强的风声和火山的隆隆声中却听不到人的说话声。博士又喊了一声。这次从上面传来了答话。 “走,”博士说,“我们要有新伙伴了。”他们一刻不停地攀着火山岩向上爬去,一直来到亮光的前面。他们看到三个拿手电筒的日本人。“你们好!”三人之中年纪最大的一个用日语说。当他的手电筒照到来人的脸上时,他就改用英语说:“啊!我想你们是说英语的,我也说英语。我是名古屋中学的英语教师,这是我的两个学生牛房和町田,他们的英语不像我说得这么好。我叫户栗。” 博士把他自己和他的两个同伴介绍了之后,他们彼此握了握手。他们都同样由于在爬向火山口的路上有了新伙伴而感到高兴,现在,神秘的夜晚,寒冷的浓雾,哀嚎的风声和隆隆作响的火山,似乎都不那么恐怖了。 最使哈尔和罗杰感到高兴的是博士不再用他那古怪的、令人难以忍受的声音唱歌了。六个人在爬山过程中愉快地交谈着。 2、雾与火 夜色渐渐由漆黑变成灰白色,天快亮了。不一会儿,周围的景物清晰了,手电筒也可以关掉了。 他们看到的一切是多么荒凉啊!巨大的黑色熔岩,干涸的熔岩河,没有一棵树,没有一丛灌木,甚至连一根草也没有,就是月球上也不会这样荒凉和单调。真是一片不毛之地,看来人类似乎也没有资格来到这里。 只有这里的雾是极美的。它们来去无踪,像波浪一样,飘过潮湿的黑色岩石。有时你能看到20英尺开外,但转眼间就可能伸手不见五指。 在黑夜般的浓雾中,仅有的一条崎岖小路也看不见了。现在他们简直是跌跌撞撞地往上爬,像山羊攀登悬崖一样。他们不时在火山灰中滑倒,不时被尖利的、像玻璃碴一样的火山岩划破,当大地颤动时还要使身体保持平衡。突然一阵剧烈地。震动,岩石猛烈地碰撞起来。他们头上传来一种物体下滑的声音。 “当心!”博士喊道,“到岩石下面去,快!” 他们六个人挤在很浅的岩洞里,成吨重的岩石、火山灰和火山渣像致命的瀑布一样隆隆而下,落在他们前面几英尺远的地方。当“瀑布”在岩洞前落下来时,光线完全被挡住了,乱石顺着山坡横冲直撞地滚下去,发出的轰鸣声越来越弱,最后消失在浓雾之中。 “再等一会儿。一些滚得慢的石块现在才开始落下来,有的石块大得足以砸死一个人。”博士说道。当一切都平静以后,攀登才重新开始。山势终于变得平缓起来,六个精疲力尽的火山探险者发现他们已经到了山顶。但火山口在哪儿呢? 这可不是一座普通的火山。一般火山的形状都像个圆锥,而这座火山的山顶却是由几英里长的起伏不平的斜坡组成。在某个地方会有一个火山口,然而没有一点儿标志,谁知道可能在哪儿呢?晴天的时候能够看到火山口升起的烟。但在这样浓重的雾里,彼此只能勉强看到对方。 天气特别寒冷,因为他们现在的位置已经在海拔8000英尺以上。茫茫大雾仿佛浸透了他们的身体,他们挤在一块巨石后面开了一个“作战讨论会”。雾像河水一样被巨石分开,在巨石两侧翻滚着。 “我们生火吧。”户栗努力装出一副高兴的样子说。他看看周围,想我一些木块,但连一根树枝、一片叶子也看不到。六个人掏遍了所有的口袋,拿出一些小纸片,堆起来有几英寸高。博士把它点着,他们就在那微弱的火苗上暖了暖手,不到五分钟火就熄灭了。 “我饿,”户栗说,“你们饿吗?”他打开一个木制的小盒子,里面装的是一些鱼和米饭。“我们叫它盒饭,你喜欢吗?” “是的,喜欢。”亚当斯博士答道,“你大概也喜欢这个吧。”他拿出几块巧克力。他们把各自带的食品分着吃了。罗杰从饭盒里拿出一些像白色的虫子似的东西,他疑惑不解地看着它。 “章鱼触手,”户粟兴高采烈地说,“很好,你喜欢吗?” “我喜欢。”罗杰说着一口吞了下去。六个人中只有一个人没吃东西,那就是牛房。他坐在离其他人不远的一块熔岩上,脸色苍白,紧锁双眉,像是陷入了痛苦的沉思。 博士站起来,“好了,户栗先生,我们去找找火山口怎么样?”英语教师摆了摆手,咧开嘴笑了笑。看起来什么事情也不会干扰他。“也许我们找不到,我想我们是找不到了;也许雾会散开,然后我们去找;也许雾散不了。山顶有许多英里长,有的时候人们要在雾里徘徊好几天。我们要呆在这儿,什么也不能干。”亚当斯博士没有说话。他觉得户栗不仅是一个相当差劲的英语教师,而且还是个胆小鬼。 “我认为我们有事可干。”博士说,“有的地方会有通向火山口的小路。如果我们能找到它就行了。现在我有一个计划,我们可以组成一个‘转盘’,你,户栗先生,留在这儿。我们五个人一起往前走,直到快要听不到你的呼喊声为止。不能走太远,因为浓雾能吸收声波,也许只能走500码左右。我们把町田留在那儿。其余的人再走500码,再留下牛房。然后继续走,依次留下罗杰、哈尔。我在另一端,这样就可以组成一个一英里半的传呼线。然后,户栗先生呆在原地不动,其他人像钟表的指针一样绕着他转,如果小路在距这块岩石一英里半的范围之内,我们就能找到它。” “不会有人迷路吧?”哈尔问道。“如果一个人始终能听到另一个人的呼喊声就不会迷路的。我们开始吧,要不停地喊,户栗先生。”当户栗转过身背靠着岩石,为他在这个计划中所充当的角色感到得意的时候,其他五个人已经消失在浓雾里。“唷!”户栗开始用日本的方式喊叫。他们继续往前走。“唷……唷……唷……”喊声越来越弱。他们留下町田,然后继续往前走。五个人一个一个地被留下,不停地向前向后呼喊,直到博士来到传呼线的未端。“开始!”他喊道。命令顺着传呼线传下去,于是巨大的转盘开始转动。 转了还不到四分之一圈,博士喊道:“在这儿,小路。到我这儿来。”博士的话被传下去。不到二十分钟,所有的人都集中到了小路旁。但哪条路通向火山口呢?他们仔细地听着火山的隆隆声,辨别着声音的方向。由于有雾,声音好像来自各个方向,像是从天上,也像是从地下发出的。“我想大概是这条路,”火山专家边说边沿着那条小路走去。其他人紧跟着他。 牛房走在最后面。哈尔向后瞥了一眼,看到那个年轻学生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目光呆滞,步履沉重,若有所思。好像发生了什么不顺心的事。牛房到底怎么了? 哈尔放慢脚步,和牛房并排走,想跟他聊聊天。但哈尔一点也不懂日语,而牛房又太腼腆了,他不愿用他学过的一点英语来交谈。他冲哈尔勉强笑了笑,然后他们就又在沉默中艰难地向上爬去。 与牛房的情绪相反,丹博士有点过于得意了。哈尔尊敬地称他为丹博士。“叫我丹好了。”丹博士对他说,“不管怎么样,我只比你大十来岁,何况你长得比我高。” 那是真的,尽管哈尔还不到二十岁,但他的个子比博士还高,肩膀也比较宽,身体也健壮。但哈尔认为博士瘦长结实,而且智慧非凡。他觉得直呼其名对这位科学家有点不够尊敬。最后哈尔还是让步了。 又是一阵碎石落了下来,但丹博士仿佛没有看到。他抬着头爬得很快,把其他人甩下一大截。火山的隆隆声越来越大,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但阳光穿不透浓雾。由于有可恶的烟气混进来,雾变得更浓了,户栗被呛得直咳嗽。 丹博士不顾呛人的烟雾、不断落下的碎石、大地的颤抖和越来越大的轰隆声,仍然大踏步地向前走。他的胆子太大了,好像生怕别人说他害怕一样。他又一次唱起了晚上唱的那首凄凉的歌。听起来和在晚上一样令人不可恩议。 他忽然停了下来。“我们已经到了!”他喊道。 其他人都来到他身边。前面几英尺远的地方,地面不见了,巨大的烟浪和云雾混合在一起。 他们的眼睛虽然什么也分辨不出来,但凭着听觉判断,他们就站在火山口的边缘。 3、火山口 从火山口里发出的声音好像是成千上万只愤怒的狮子的吼声。 伴随着吼叫声,还有一种像货车过桥时发出的轰隆声;接着是喷出的蒸汽发出的更加刺耳的声音,就像一条巨大的毒蛇发出的嘶嘶声。整个人山像一个被点着的大炸药包,随时都可能爆炸。 声音变得如此巨大而可怕,以致于当丹博士再说话时,没有人能够听到。 哈尔还记得从《特里火山手册》中读到的一段话:“浅间火山是日本最大的、最容易爆发的、最变化无常的火山,山顶上处处都有危险,要时刻小心。” 太可怕了,然而他们还有点庆幸,因为在寒冷的雾中度过一个夜晚后,火山口下面散发出的热气使他们感到很舒服。每个来访者都像烤肉又上的鸡一样转动着身体,使全身都暖和起来。 丹博士从哈尔背着的背包里拿出一些仪器:一支温度计,一副防护镜,一个小分光镜。他开始读数井把结果记录在笔记本上,还用试管收集了一些气体标本,准备以后继续研究。 他又开始说话了,但尽管孩子们能看到他的嘴唇在动,却听不到他说的是什么。丹博士打了个跟他走的手势,就沿着火山口边缘开始了他的考察工作。 哈尔回头一看,一个“奇观”映入眼帘:三个日本人站成一排,正在向冒着烟的火山口深深地鞠躬。 哈尔从书上读到过有关这方面的内容,这是日本人参拜火山神的方式。他们的宗教信仰,也就是神道,每一座火山都是圣地,人们对火山神必须虔诚,否则神就会在盛怒之下把下面的村庄摧毁。 火山神是一个凶神,最使他高兴的事就是把人作为贡品献给他。过去,作为祭品的人被送到他的贪婪的大嘴里。据说,每个牺牲者都把这看作是一种光荣。 如今固然是没有人再被抛向火山神了,但仍有许多人自愿地把自己的一切奉献给他。他们觉得这样做是一种神圣的举动,同时也解除了自己的烦恼。失业的人可能会跳进火山口,犯罪孩子的母亲也会在火山口中结束自己的生命,受到父母干涉的年轻恋人会双双殉情于火焰之中,考试不及格的学生也会在这里选择自己的归宿。 在欧洲和美洲,这种逃避现实的举动会被认为是懦夫的表现。在日本却不这么认为,每年都有数以百计的失意的人投入日本58座活火山中的某一个火山神的怀抱。 哈尔又向后看了一眼,户栗和町田开始沿着火山口边缘走动,而牛房仍然盯着火山口一动不动。过了二会儿,他坐在一块岩石上,低着头,用双手紧紧地捂着脸。 哈尔想去安慰牛房几句,但他能做些什么呢?也许不会有什么事,即使有的话,牛房的日本朋友也会照顾他的。丹博士已经在50英尺以外了,并且正在不耐烦地朝他们招手。哈尔急忙赶了上去。 在火山口的边缘散步可真是别有风味,身体的一侧被寒冷的雾冻得冰凉,而另一侧则忍受着火焰的炙烤。脚底下是很烫的,哈尔不得不踮着脚走路。 蒸汽从每个石缝里喷出来。如果走路时不小心让蒸汽喷到你的裤子里,就会感到好像是被送上蒸笼。 落下的石块到达很远的山边时已经凉了,在这里却是热的。如果有一块石头落到你的肩膀上,立即就会把衣服烧坏。孩子们都喜欢向悬崖下扔石块玩,当哈尔拾起一块水晶般的石块准备把它扔进火山口时,禁不住惊叫一声,把石头撇在地上,并用嘴吸吮着被烫坏的手指。 博士正在测量火山口边缘的地形,每一个小丘和洼地,每一个裂缝和喷气孔都经过仔细地检测,并把这些数据和现像记录到笔记本上。 轰鸣声震耳欲聋。与之相比,即使一座机声隆隆的钢铁厂也会显得像墓地一样静谧。火山神已经咬牙切齿,怒不可遏了。紧接着,把岩浆像火箭一样喷射到昏暗的高空,随着下落由白色变成红色,落在岩石上。粘稠的岩浆慢慢地摊开,逐渐冷却成生面团的样子,但依然发着耀眼的红光,散发着巨大的热量。 博士迅速跑过来,用他的电子高温计测量温度。他把读数给孩子们看了看,110℃。 丹博士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这足以说明问题的严重性了。孩子们懂得他的警告,这些落下来的布了状的熔岩是很危险的。他们必须不停地看着上面,以免遭到袭击。如果被其中一块击中,不难想像会发生什么事情。一碰上这比沸水的温度还高十倍的熔岩,衣服立刻就会被点着,你就会像一支罗马教堂里的蜡烛一样被烧掉。 很难同时注意天空和地面,罗杰不得不斜着眼看。他多么渴望能成为一个能用一只眼睛看一个方向,而用另一只眼睛看相反方向的鸟啊。 忽然,雾散开了,太阳照亮了沉闷的灰色废墟和黑色熔岩,不断上升的蒸汽在阳光的照射下形成一道彩虹,最后一片云雾幽灵般地消失了。 几个人停住脚步,欣赏着周围的景色。山下几英里以外,散落着日本的村庄,棋盘似的稻田宽阔而平坦。在小山丘的顶上,坐落着神道的庙字和宝塔。清清的溪水顺着山涧婉蜒流淌,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闪闪银光。峡谷后面,山峦起伏,远远望去,一片郁郁葱葱。南面,耸立着雄伟的富士山,向西看,辽阔的日本海碧波荡漾。 啪!一块炽热的岩浆落在离他们不到十英尺远的地方。这可不是赏景的时候,他们又提心吊胆地朝前走去。 毒气使他们睁不开眼,咽喉疼痛,有时简直透不过气来。于是,他们不得不停下来等待着变幻不定的风吹来一丝新鲜空气。 当微风把烟雾吹走,把烟柱和火舌吹向一侧时,他们有机会第一次看到了火山口内部的景像,真是触目惊心。哈尔不自觉地看了丹博士一眼,发觉他的脸色也变了。 他似乎不再是那位冷静的科学家。他紧闭双唇,目光呆滞地盯着这个可怕的深渊。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种恐惧的表情,但又不像是害怕。那是一种茫然、冰冷的表情。 哈尔怀疑他是否失去了知觉。他担心丹博士会失足落到下面去,便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胳膊。他觉得丹博士的身体像一尊大理石雕像一样。 丹博士没有发觉哈尔,仿佛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存在似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哈尔试图摇动他,但他似乎变成了石头人,颧骨突出,脖子僵硬,手攥得紧紧的。 他就这样站了足有两分钟。 终于,他的脸上又现出了一点儿红润,哈尔抓着的那条胳膊也不再那么僵硬,眼睛也灵活了。他的目光从那只紧抓着他的胳膊的手,移到哈尔的脸上,不解地朝他微笑着,仿佛不明白哈尔干嘛要抓住他。哈尔松开了手,博士用手指了指深渊底部的熔岩源,他又恢复了常态,又成了一位镇定自若,对科学充满热情的科学家。显然他一点儿也记不起刚才那可怕的两分钟里所发生的一切了。 浅间是无底的意思,许多世纪以来,日本人一直认为这座火山是一个无底洞。但近几年来,火山底部不断上升,现在已能清楚地看到下面600英尺的地方。 在那里,炽热的熔岩喷向空中,有的只喷到火山口就又落了下去;有的则飞到几千英尺的高空,落到火山顶上,这对火山探险家来说是十分危险的。 熔岩流下面是一个由熔化的岩石形成的白热的熔岩湖,沸腾的“湖水”像大河里的漩涡一样翻腾着。熔岩里的气泡受高温而炸开,燃起一股股火苗。巨大的石块被抛起来,撞在石壁上,落下去,然后又被抛得更高。成千块碎石像子弹一样飞向高空。从石缝里喷出来的蒸汽,就像从巨龙的鼻孔里喷出的烟,发出可怕的“咝咝”声。孩子们都用手堵住耳朵。 博士并不在乎这些,他把高温计对准火山底部,温度计显示出2500℃。数字记下来后,他又指着火山口内壁50英尺处的一块橙黄色区域,趁着噪音比较低的时候,说道: “我想下去看看那块东西。” 他从肩膀上取下绳子。这条绳子是尼龙制成的,尽管很细,很轻,却非常结实。博士把绳子一头系在自己身上,一头递给两个孩子。 “往下放,一定要稳住。”他说。 他踩着陡峭的火山口壁向下滑,灼热的火山灰使他的脚不时地打滑。孩子们慢慢地向下放着绳子。每当他脚下一滑,他们就特别紧张,担心他会掉下去。 他终于到达了那个颜色独特的矿物层,并开始用分光镜进行观测。孩子们紧紧地抓住绳子,哈尔为他捏着一把冷汗,如果一块粘粘糊糊、咝咝作响的熔岩落到绳子上把它烧断,那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博士抬起头来,向他们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准备返回了。孩子们齐心合力向上拉绳子,他踩着不断下滑的火山灰爬了上来。 当他重新站在他们身边时,两个孩子由于紧张和兴奋,都说不出话来,但博士对他爬进一个正在喷发的火山口中的壮举似乎无动于衷。 火山口周长大约有一英里,经过艰难的考察,他们终于又回到了出发地点。他们想去寻找三个日本人,但这时火山口里喷出的滚滚浓烟又飘了过来,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忽然,穿过烟幕,两个人影向他们跑过来,他们认出这是户栗和町田。两个人都有点惊慌失措。 “你们过来,”户栗喊道,“到这儿来——快——看。” 他们转身又跑进烟幕里,丹博士和两个孩子也急忙跟了过去。几个人在一堆蓝色的东西旁停了下来。 4、灰心丧气的学生 那是一件蓝色的学生制服。哈尔把它捡起来,立刻想到发生了什么事。“牛房有什么伤心事吧?”他问町田,“看起来他很不高兴。” “牛房参加英语考试,”町田说,“他不及格——成绩不好。”哈尔觉得如果一个学生有一个像户栗这样的英语老师,英语考试能及格那才是件怪事呢。 他们走到火山口边缘向下看,但什么也看不见,烟雾把视线挡住了。“我们走吧。”町田说,“回去告诉他妈妈。” “等一下,”丹博士说,“他也许还活着,我下去看看。” 两个日本人惊讶地看着他。“进入火山口?”町田喊道,“谁也办不到。” “他不会一直掉下去,也许落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丹博士边说边把绳子解开,开始把一端系在自己身上。 哈尔又向深渊里望了望。太阳已经很高了,烈日当头,但仍然穿不透那一层层烟幕。一想到要像瞎子一样进入火山口,哈尔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但如果牛房真的掉进里面的话,那是哈尔的错,至少哈尔这样认为。他埋怨自己:当看到牛房情绪不好时为什么没回到他身边。 “把绳子给我,”他冲丹博士说,“该我下去了。”丹博士摇了摇头。但当他看到哈尔决心已定时,就把绳子从胸部解了下来。哈尔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来自火山口里的热气加上火辣辣的太阳,使他有点恶心,从下面冒出的瓦斯呛得他透不过气来。“开始吧!”他说,“把绳子拉紧!”他小心翼翼地靠近火山口壁,身子立刻随着火山灰向下一滑,幸亏其他人紧紧抓住了绳子才把他拉住了。他抬起头最后看了一眼他的弟弟、博士、还有两个日本人。他还能再见到他们——这四个人吗? 四个?好像有五个。他又数了一遍。瓦斯气刺得他眼睛生疼,烟雾使他看东西很吃力,但确实有五个人。四个人抓着绳子,一个人站在他们后面,正伸着脖子朝这边看。脸上带着好奇的神色,那个人用很蹩脚的英语问:“你们要干什么?”四个人回头一看,大吃一惊,差点儿把哈尔扔到火山口里去。 哈尔赶紧爬了出来。“牛房!”他喊道,“你没事啊!”牛房茫然地看着他。 “你真把我们吓坏了,”丹博士说,“我们还以为你跳下去了呢!” “很抱歉。”牛房艰难地用英语说,然后用很流利的日本话向町田解释了一下。町田转达了他的意思。“他说这里太热了,于是他就走到那边——坐着——想,他很伤心。” “那件事为什么对他打击那么大呢?”哈尔不明白,“在我们国家许多孩子都会有不及格,但他们并不觉得怎么样,他们只是继续努力。” “啊,你不知道,”户粟说。接着,他又讲了讲牛房的身世。牛房的父亲在战争中被打死了,母亲和姐姐用拼命干活挣来的一点钱供他上学。他只有以取得好的学习成绩来报答母亲和姐姐。当他考试不及格时,他感到非常羞愧,他辜负了母亲和姐姐的一片苦心,邻居们也会看不起他。所以他不敢回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哈尔看着这个年轻学生的脸,被深深地打动了。这是一个很懂事的孩子,他热爱自己的母亲和姐姐,由于没有取得好的学习成绩而深感羞愧。他看起来很聪明,如果和英语好的人在一起,他的英语一定会学得很好。 哈尔把罗杰和博士拉到一边。“听着,”他说,“我有个主意。我们还在日本呆多长时间?” “大概一个星期。”丹博士说。“时间不算长,但我想足够了,因为他是那么渴望学习。” “你想怎么办?” “如果我们把牛房带在身边,每天和他用英语对话16个小时,我相信我们在这一周里教给他的东西比户栗一年教的东西都多。如果学校能给他一次补考的机会的话,他一定能通过考试。” 丹博士想了想,满意地笑了。“你真是个好小伙子。哈尔,我认为你这个主意行得通,关键是能不能有机会补考。咱们去问问老师吧。户栗先生,到这边来一下好吗?” 户栗听完他们的计划非常高兴。是的,他保证学校会给一次补考的机会。“学校知道我是不太称职的英语教师,”他谦卑他说,“我也知道我不称职。但学校找不到更好的英语老师,聘请英国人和美国人聘金太高,我们只好尽力而为。跟你们一起生活一个星期的时间,我想牛房能通过考试。” “町田怎么办?”哈尔问道。 “噢,町田是专科生,他不学英语。”他们走到牛房身边,户栗把哈尔的计划告诉了他。牛房做梦也没想到,为什么这几个陌生的外国人对他这么好呢?他看着哈尔,目光中流露出感激之情,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两颗大大的泪珠顺着面颊滚了下来。他眼里含着泪花微笑着用英语说:“我非常感谢。” “我先跟他回家,”户栗说,“告诉他母亲,然后我们在东京见,好吗?”一致同意。 “既然没事了,”丹博士说,“我们还是离开这儿吧,这座火山不可靠,刚才的半小时它太安静了,我想它也许正准备给我们来一个熔岩浴。”他们向山下走去,但走得却是另一条路,丹博士想看一看被熔岩埋没的48座村庄的遗址。 当他们下山的时候,火山神又开始咆哮起来,就好像是因为这六块到了嘴边的肉又逃跑了而愤怒。博士不时地停下来把温度计插到炽热的火山灰里,最外面一层只不过有点烫手,而表面以下3英寸处却是200℃! “我们可以煎鸡蛋了,”丹博士说,“如果我们有的话。” 这句话提醒了他们,肚子又饿了。于是他们停了下来,把剩下的巧克力、米饭和鱼吃掉。他们吃饭的时候没有坐下来,也不是站着不动,而是不停地跳。只有这样,他们的脚才不至被烫坏。 随后博士又催促他们上路了,浅间火山的咆哮声越来越大了。 5、大力士 尽管是下山,仍然很艰难。头上太阳晒,地上热气烤,还要爬上爬下,越过一块块巨大的岩石。大多数岩石都很坚实,重量可达几吨、几十吨。然而使罗杰惊讶的是当他撞上一块像一匹马那样大的岩石时,竟把这块巨石撞动了。原来石块上布满了筛子眼似的小洞,看起来像一个大蜂窝。 一个调皮的主意出现在罗杰的脑子里。他喜欢和既比他强壮,又比他聪明的哥哥玩恶作剧。他们停下来休息,罗杰说:“哈尔,你没事吧?” 哈尔瞪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没事?” “你是病了还是怎么了?” “当然没有。怎么回事?” “噢,你脸色不太好,我担心你虚弱的身体经不起这次旅行的折磨。看起来你已经精疲力尽”。 “我累了?怕是你精神失常了吧。如果说有人累的话,那就是你。你这小东西,大概我们要用担架把你抬回家了。” “好吧,”罗杰说,“想知道谁累了并不难,你能把多大的石头搬起来扔到山下去?”哈尔向四周看了看,选了一块和他的头一样大的石块。他抱住石块,吃力地把它搬起来,然后顺着斜坡扔了下去。 “瞧,”他对罗杰说,“如果你能扔下它的一半大的石头,我就封你做五朔节王①。” ①五朔节:英国的风俗节日,这天,人们选出女王,做各种游戏,进行欢庆活动。——译者 “让我来试试这一块吧。”罗杰边说边去搬那块像马一样巨大的石块。 哈尔差点儿笑出来,“别不自量了,小家伙,你连推都推不动,更别说把它搬起来了。”罗杰绷紧浑身强壮的肌肉,抱着那块巨石直起腰来,然后把它扔到了山下。哈尔目瞪口呆,吃惊地看着罗杰,然后转向哈哈大笑的博士。 “这不可能,”哈尔嘟囔着,“这不可能。” “要弄清真相很容易,罗杰。”丹博士边笑边说,“咱们下去看看那块大石头吧。”他们来到石头边,丹博士用手把它前后摇来摇去,就像推一个摇篮一样轻松。它轻得像纸糊的一样,根本不像块石头。“这是浮石。”丹博士说,“能够浮起来的石头,的确它能漂在水上,是世界上最轻的石头。” “它是火山喷发后形成的吗?” “是的,它确实是熔岩,变成了泡沫的熔岩。你知道,水变成泡沫后是很轻的,这是因为它里面充满了气体。同样,这是岩石泡沫,也是由气泡组成的,气泡里也有气体,有的比空气还轻。有些气泡破裂了,就形成了这些洞。” “它真的能像木筏一样漂在水上吗?”罗杰不太相信。 “真的,当克拉卡托火山喷发时,许多浮石堆在一起就形成了一个宽三英里的巨大的浮岛。有些人以为它很结实,就在上面盖了房子。有一天早晨,他们醒来以后,发现他们的岛被昨夜的暴风吹到了茫茫大海之中。十八天后他们才被一艘过路的船搭救了。” “我想坐坐这种浮石筏子。” “当你研究海洋火山的时候就有机会了。现在我们还是不要说了,快走吧。我不喜欢听火山发出来的声音。” 他们继续顺着山坡向下走去。但孩子们对博士所讲的故事太感兴趣了,怎么也安静不下来。 “那么,火山是怎么形成的呢?”罗杰问道。 丹博士笑了,“那可是个相当大的问题。你下过矿井吗?” “下过。我们在宾夕法尼亚下过煤矿。” “下面是冷还是热呢?” “是热的,越往下走越热。我们都快被熔化了。” “对,如果你能够继续向下走,好比说走上20英里,你们就会真的被熔化了,同时你会发现你周围的一切都呈熔融状态。石头在几千度的高温下也会变成热粥,就像钢铁厂的铁矿石被熔化一样。现在,假设你踩到一个桔子上会怎么样呢?” “它会裂开,桔子汁也会喷出来。” “正是这个道理。想想看,千百万吨重的地壳压在石头粥上会怎么样呢?自然,如果它能找到一个裂缝就会喷出来。那就是火山口。火山口就是地球表面的裂缝。石头粥找到了逃跑的机会就会冒出来。那石头粥就是通常说的岩浆,也就是处于液体状态的岩石。它可以是任何一种岩石,也可以是几种岩石的混合体——没关系,都叫岩浆。” “当然,当岩浆从裂缝中喷出来的时候,它会把石头和污物也一起带到天空。如果雨水顺着裂缝渗下去,就会由于高温而变成蒸气。你们知道蒸气的力量会有多大?例如,火车头的蒸气能带动一列火车。火山的蒸气会引起可怕的爆炸,使成千上万的人死亡。爆炸还可能使火山口裂开,这时,岩浆就会像汹涌的河水一样流出来,淹没许多城镇和乡村。这正是这里所发生过的事情。你们脚下100英尺深的地方就是一条熔岩河,在它下面有数以千计的日本房屋,里面有男人、女人和孩子,一万多人被永远埋葬了。” “为什么是永远的呢?”哈尔问道,“维苏威火山埋葬了庞培城,但现在他们已经把那座城市发掘出来了。” “是的,可是庞培城是被火山灰覆盖的,不是熔岩,灰是很容易铲掉的。但这48座日本村庄却是躺在100英尺厚的熔岩下面。” “这种事还会发生吗?” “恐怕还会的。日本火山学家认为浅间火山正在酝酿另一次大爆发。通过今天的观测,我也开始同意他们的意见了。火山口里的熔岩湖,以每年15英尺的速度上涨。没有人能够准确地预测,但很可能在10年之内,浅间火山就会有另一次壮观的表演。同时,在那以前,它还会有许多小‘节目’,而每个小‘节目’都足以置我们于死地,所以我们还是快走吧。” 浅间火山现在像野牛一样吼叫着,几千英尺长的火舌伸向蓝天,半凝固的熔岩落在岩石上,每个人都随时注意着上面,以便及时躲避落下来的东西。 尽管这样,还是有一块粘粘糊糊的炽热的熔岩落在了町田的衣袖上。衣服立刻燃烧起来。为了把火扑灭,町田把衣服脱下来在岩石上摔打。火终于灭了,但衣服也被烧得破烂不堪了。他只好把它扔到一边。六个人更紧张了。 “在这个熔岩流古道的下游,有一个小客店。”丹博士说,“如果我们能到那儿,就没事了。”从火山喷出的大量灰尘在天空中形成一片黑云,遮天蔽日。天黑得就像深夜而不是中午,短促的闪光不时划破“夜空”。 “那是闪电吗?”哈尔问道。 “是的,雷电在火山上是很常见的,因为火山散发出的热破坏了大气的电平衡。说不定一会儿还要下雨呢?”雨说来就来,一场倾盆大雨从天而降。它并不像一般的雨水那样干净清澈,而是一场泥雨。雨水夹着天上的火山灰,像稀泥一样落下来。 “火山神可真能干!”罗杰抱怨着,“可我从来也没想到他会向我们扔泥馅饼。” 不到10分钟,他们从头到脚都被涂上了一层泥灰。看起来就像泥塑的一样。泥水不停地往嘴里和眼睛里流,想躲也躲不开。泥水还堵住了他的耳朵,使他们几乎什么也听不见。他们的脚也像被胶水粘住似的,很难迈步。 六个泥人在不寻常的昏暗中摇摇摆摆地走着。要是迷了路怎么办?哈尔焦急地看着丹博士。他希望博士千万别唱歌,也不要出现在火山口边缘时那样的情况。毫无疑问,只有博士才能把他们领到安全的地方。 然而博士看起来非常镇静,他轻松地爬过岩石,就好像他身上沉重的粘粘糊糊的泥巴对他毫无影响似的。户栗似乎也认得路。渐渐地,前面出现了一点光亮,那正是一个日本旅店门口的灯。当他们走到屋檐下,避开那发了疯似的泥雨时,才大大地松了口气。他们想拍拍手来招呼女招待,但每人手上都戴着一副泥手套,根本发不出什么声音。 他们喊道:“早晨好!”走廊上响起一阵拖鞋声,随后一个女招待出现在他们面前。当她看到六尊泥塑站在前厅时,不禁喊了起来,老板和另几个女招待都出来了。看到此情此景,所有的人都发出了关切的叫声和热情的笑声。 脱下泥鞋,穿上被称为草履的便鞋,六个泥人直奔浴池。他们冷得发抖,因为随着黄昏和暴雨的降临,白天的热气早已消散了。他们脱下糊满了泥的衣服。女招待立刻拿去洗净烫好了。六个人把一桶桶的热水浇到身上,拼命地擦着肥皂,然后用更多的热水把身上冲干净。 他们走进浴池,世界上绝不会再有这种日本式的浴池了。它是一个浴缸,装着3英尺深很烫的水,那个大的,大概有15平方英尺,简直像个小型的游泳池。 不是到这种日本式浴缸里洗澡,而是先洗干净,再蹲到里面去,只把头露出来。在那里泡上半个多小时,能使你身上每一根神经,每一块肌肉松弛,使你忘却一切烦恼。留给你的只是对整个世界的满足和急于要大吃一顿的饥饿感。 他们就这样全身放松,尽情地浸泡在水里,然后爬出来擦干身子,各自穿上一件旅店里提供的轻便和服,被领到了准备好的房间里。 他们坐在铺着席子的地板上。面前是一张只有脚踝高的桌子。下一会儿,他们就开始大吃起来,有热米饭、‘熏鱼、炸虾、海藻薄脆饼、蒸牛奶蛋羹、蘑菇,还有一种用菜豆在糖浆和蜂蜜中腌制的甜食。 吃完饭后,女招待把桌子搬走了。屋里只剩下这六个人。 几个日本人觉得像到了家一样,其他人却觉得这间房子有点怪,一点都不像他们以前往过的旅馆。屋子里没有一件家具——没有椅子,没有床,没有桌子,没有电话,没有写字台,没有衣柜,没有梳妆台,没有地毯,也没有窗帘。 屋子里也没有尘土,简直是一尘不染。就连地板都像桌面一样干净,因为谁也不穿着鞋走进来,凉鞋一样的便鞋留在走廊外面了。地上铺着被称为“榻榻咪”的稻草席子,有3英寸厚,柔软而有弹性,十分光洁。 三个日本人懒洋洋地伸开四肢躺在地板上,其他人也学着他们的样子躺了下来。他们没想到躺在上面竟这么舒服。 “真不坏!”罗杰叫了起来,“疲劳的时候躺在这上面比坐在椅子上舒服多了。” 他们谈论着白天的经历。哈尔让牛房也加入他们的谈话,并不厌其烦地纠正他说的英语中的错误。 6、火山的故事 泥雨劈里啪啦地落在屋顶上,罗杰抬起头来向上望去,心想,屋顶上一定淤积了厚厚的泥。 “我一直想知道被活埋是什么滋味。”他说,“也许我们就会尝到了。” 丹博士笑了,“我想早晚雨水要战胜淤泥,并把它冲走。当然,也有可能冲不走。维苏威火山就是这样把赫尔库拉尼姆埋葬在一片泥海下面的。” “你爬过维苏威火山吗?”哈尔问。 “爬过,比起浅间火山来,还比较容易爬,它只有4000英尺高。在山顶上你可以饱览那不勒斯海湾和卡普里岛的美丽景色。你还能看到一个发怒的火山口。维苏威火山曾多次把她的山顶掀掉,而且可能还会这么干。但最恶劣的是她埋葬了庞培和赫尔库拉尼姆。 “公元79年,那是一个十分可怕的日子!那天早晨,当人们走出他们的房子时,看到维苏威火山顶上有一片巨大的黑云,里面闪电纵横交错,雷声顺着山坡滚下来。 “随后是一阵猛烈的地震。大地颤抖着,人们站都站不稳,一个个跌倒了。大街上出现了很宽的裂缝,连马车都无法越过。 “伴随着爆炸,山开始抖动。乌云在城市上空翻滚,天空变得一片漆黑。只有借着闪电才能看清眼前的景像。 “布丁状的熔岩,就像我们今天看到的那样开始喷流,许多人被烧死了。无数的小块浮石暴雨般地落下来,带有硫磺味的蒸气呛得人们不停地咳嗽,接着就下起了灰雨,成吨成吨的火山灰。开始时并没有引起人们太大的注意,他们只是在上面走来走去,并觉得很新鲜。孩子们在灰里玩得更高兴,他们把灰团扔来扔去。那时,地上的火山灰才只有一脚深。 “但火山灰倾盆大雨似的不停地落下来,很快就没过了人们的膝盖。他们躲到屋子里,但这时地震了,房子摇摇晃晃,砖瓦石块砸到他们的头上,他们不得不又回到大街。 “火山灰已经埋到了他们的胸部,这时人们才真的害怕了。他们开始设法离开那座城市。一些人逃走了,但更多的人却无法逃脱这天降的灾祸,因为这时火山灰已经堆到了人们的头顶上。他们就这样被活埋了。 “火山灰仍然落个不停,房屋被覆盖了,剧院和高大的公共建筑物也相继被吞没了。最后除了一片灰的旷野以外,什么也没有了,那座城市被深深地埋在了火山灰下面。 “这就是庞培城的遭遇。赫尔库拉尼姆的遭遇和它有点不同,而且更加悲惨。倾盆大雨把火山灰变成了泥。 “这里的人们也不敢呆在屋子里,因为地震把他们的房子摇得吱吱作响。他们来到大街上,想着泥水走出这座城市,但寸步难行。泥浆已经没过了他们的膝盖,粘得像胶水和水泥一样。 “泥浆很快牢牢地粘住了他们,一点也动不了。人们大声呼救,但这时都已经自身难保,谁也救不了谁。泥浆到了他们的腰部、颈部,淹没了他们的嘴、鼻子、眼睛,直到头顶。最后,连最高的建筑物也被埋到3130英尺深的泥浆下面。 “后来雨停了,混杂着碎石的泥浆变得又干又硬,很像混凝土。这样,赫尔库拉尼姆人就在他们的巨大的‘水泥棺材’里站了1800年。后来的人们忘记了他们曾经存在于世,并在他们的头顶上盖了房子。 “现在,人们正在试图发掘出这些城市。庞培城大部分已经出土了,但那‘水泥棺材’却使挖掘者们‘望洋兴叹’。他们不能破坏新的城镇,只能在下面打洞。他们已经挖到了剧院和几处美丽的庙宇。这是一项极其艰若的工作,也许城市的大部分将会永远埋在地下。” “这就是火山所做的一切!”罗杰感到惊讶,“它把这48座村庄埋在熔岩下面,把庞培城淹没在火山灰里,把赫尔库拉尼姆城埋在泥浆下面。” “可这还不是所有的。”丹博士说,“不用熔岩、火山灰和泥浆也能摧毁一座城市。知道培雷火山是怎样在五分钟内使四万人丧生的吗?” “给我们讲讲吧。”哈尔催促着。 “讲起来也不会花多少时间,因为那件事发生的过程就很短暂。培雷火山——你们知道它在哪儿?在西印度群岛美丽的马提尼克岛上。已经轰鸣了好几天。火山脚下圣皮埃尔城的居民们根本不在乎,在这一点上他们还不如动物聪明。 “野生动物都离开了火山,就连蛇也爬走了,鸟儿也停止了歌唱,飞到别的岛上去了。 “一天,早晨七点半钟的时候,火山停止了轰鸣,大地一片寂静。‘啊’,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说,‘你看我们没有逃走还是明智的,培雷老爹已经安静下来了。’ “宁静持续了15分钟,忽然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就像成千上万门大炮发出的吼声。顷刻间,整个山体炸开来,一片巨大的紫色汽云飓风般地冲到这座城市的上空。 “里面到处是‘Z’字形的闪电,还有一团团刺眼的火焰。汽云是由燃烧的气体形成的,灼热无比。 “人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火云就已经烧到了他们的身上。 “我说过,四万人是在五分钟内丧生的,其实还不到五分钟,爆炸产生的影响几乎是瞬时的。 “白炽的汽云直奔圣皮埃尔港,致使16艘船沉没。港湾里的水都快沸腾了。只有两条船死里逃生,但船员却快死光了。火云把其他的船烧着了,滚滚热浪腾空而起。 “还有一些船是被酒点着的,你能想得到吗?城里储存的几千桶酒,由于高温引起爆炸。”燃烧着的酒像河水一样流过街道,流到海里,把船点着了。 “侥幸逃脱的两条船上的船员,看到了一种可怕的景像:整个城市都在燃烧,房屋成了废墟,大树被连根拔起,看不见人迹,听不到一点人声。水手们相信,除他们之外,其他人一定都死了。 “但他们错了,有一个人,也只有一个人还活着。他是四天以后被救护队发现的,这个人原是监狱里的一个犯人,被关在一个根深的、毒气和火焰都到不了的地牢里。 “在那里,他什么也看不见,囚室里没有窗户,但他通过嘈杂的声音和传到地牢里的热气,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不久,一切都平静”一连四天他没吃没喝,几乎连新鲜空气也没有了。他大声呼救,但毫无用处。他觉得他是圣皮埃尔城最不幸的人。 “后来他才发现,原来他是最幸运的人。他被救出来,亲眼看到了城市的废墟。这是历史上最富有戏剧性的命运安排,一个被指控犯了谋杀罪井被处于死刑的人,却成了全城唯一的幸存者。” 火山的故事整整讲了一个下午。他们觉得能够来到这个温暖干燥的小客店里休息,真是太幸运了。“晚饭以后,女招待拿来了被褥,铺在地板上就成了一个20英尺宽的大床。然后在上面放上六个圆形的小枕头,他们六个人钻进了被窝。 所有这一切,对日本人来说是很平常的,但对其他来访者,由于他们比日本人高,被子显得有点儿短,脚都伸到被子外面去了‘。他们尽量蜷曲着身子,不久就睡着了。 几个小时过去了,除了泥雨“叭叭”地落在屋顶上外,听不到别的声音。 大概在凌晨两点钟左右,一阵强烈的地震把屋子震得摇摇晃晃,发出喀喀地撞击声,一声尖叫划破了夜空,它不是女人的尖叫声,而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哈尔突然觉得被子上一阵骚动,一个人尖叫着从他身上跑过去。 哈尔摸索着打开灯。 丹博士正在狂躁地用拳头打着墙,他身上的睡衣还不到膝盖,像超短裙一样。 然后,他打开了通向花园的用纸糊着的木板门,刚要冲出去,他又突然停止了叫喊,慢慢转过身来,看着灯发愣。五个惊呆了的人坐在“床”上看着他。 博士的脸上显出一种迷惑不解的表情,当他发现自己站在“床”下时,似乎有点奇怪,他关上灯又爬到了“床”上。 “怎么了?”罗杰迷迷糊糊地问道。 “躺下。”哈尔警告他说。 其他人很快又睡着了,但哈尔却在黑暗中睁大眼睛,既奇怪又担心博士的怪异举动。 为什么他那么怕地震呢?地震在日本经常发生,据报道是每天四次,大多数太弱了,只有借助地震仪才能测到。特别是一个研究火山的人,应该习惯这种事情。 博士决不是懦夫,哈尔回想起这令人兴奋的一天中博士是多么镇定地面对困难。然而,在火山口边缘,当博士向火山口内观望时,却浑身僵砸,那可怕的两分钟怎么解释呢?而当事情过去之后,他又似乎完全忘记了所发生的一切,镇定自若地被系在绳子的一头下放到火山口里。 一切都令人费解。会不会是过去博士在火山上有一段可怕的经历,大脑或神经系统受了刺激?这些是否就是他的行为有时失去控制的原因呢? 这种情况,似乎使哈尔的处境很危险,它不仅威胁到博士本身,而且也威胁到罗杰和他自己。他们能跟着一个半疯的科学家去探索正在喷火的火山吗?如果他能保持清醒,那当然是一位最好的、最能干的火山学家。但如果他在一些关键时刻失去理智会怎么样呢?后果不堪设想。 哈尔不知道是否应该和博士谈谈这件事。但博士也许并没有意识到出了什么问题,如果他有过一段可怕的经历,他很可能不愿意谈起它。 最好什么都不说,你不可能走到一个人身边对他说“你疯了”。再说他受的这种刺激,不管是什么样的,也许会逐渐消失的。同时哈尔想,他会日夜不停地注视着博士的一举一动,以防他伤害自己或别人。 后半夜,哈尔是在紧张的思考中度过的。 7、钟形潜水器 火山探索者们骑着骆驼,一路颠簸地来到另一个发怒的火山口边缘。日本不是骆驼的故乡,这些骆驼是从戈壁沙漠中弄来的。多年以来,它们一直担负着把游客送到宫古岛山顶的任务。 “多美呀!”哈尔喊道。他看到了下面的大海。海面上点缀着一艘艘轮船和帆船,宫古火山耸立在东京湾入口处的一个岛上。海湾的北端是东京,西边是蓝色的山脉,西南方向是富士山的一角。南面和东面延伸到一望无际的太平洋。 然而罗杰却没有心思观看风景,只是忙着对付骆驼。“我希望这头骆驼不要在我的身上磨牙了。”他抱怨着。那只骆驼不断地回过头要咬罗杰的腿。“别让它咬着你,”丹博士警告他,“骆驼不刷牙,让它们咬着会中毒的。” 户栗和町田回家了,而牛房在看望了他母亲以后,已经返回来准备和这几个人山探险者一起度过一个星期。他现在很高兴,只要有人和他谈话,他就喋喋不休他说个不停。他正在像海绵吸水一样吸取着英语知识。 “你不是说要让我们大吃一惊吗?”哈尔问丹博士,“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们?” 丹博士笑着说:“很快你们就会亲眼看见了,不过现在我也可以先给你们透点风。你们已经乘潜水钟潜到过海里了,你们认为坐潜水钟到火山口里怎么样?” 两个孩子一时不知所措,惊异地盯着博士。这个问题的确使他们大吃一惊。 “一年前我在日本时,”丹博士说,“有一次我和一个在《读卖新闻》社当编辑的朋友聊天,他问到我的火山计划,我告诉他说,我希望有一天能够到宫古火山口里去。我需要一种类似在海上使用的潜水钟之类的工具。就像潜水钟能把海水隔开一样,这种工具要能隔离毒气。 “那位编辑对我的计划很感兴趣。他说他的报社愿意和我合作完成这一计划。《读卖新闻》社愿意承担一切实验费用。因为这对他的报社来说也是一条重大新闻。如果我告诉他们怎么做的话,他们就在我回日本以前把潜水钟造好。 “现在他们已经履行了诺言,那个潜水钟正在火山口等着我们呢。” “这种事情以前有人干过吗?”哈尔问。 “有过几次。一个叫克纳的人在斯特隆博利火山口下潜了805英尺。另一个叫理查德的探险家乘坐一种竹编的吊篮潜入了爪洼的拉翁火山口,但他出了事。事故就发生在他的吊篮上。但愿我们的潜水钟会干得很出色。” 哈尔衷心祝愿博士的愿望能够实现,至少不能说博士胆小了。他们已经能够看到火山口了,一个巨大的烟柱直冲云霄。“在那儿!”罗杰喊道。火山口附近,一个巨大的由玻璃和钢制成的钟形物体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它的旁边放着一台起重机。几个日本人正在检查那个由玻璃和钢制成的潜水钟。两个孩子催着骆驼急不可待地来到现场。他们跳下骆驼,丹博士把他们介绍给《读卖新闻》社的编辑先生和他的朋友们。 丹博士和两个孩子很仔细地观察潜水钟。它是圆形的,高约7英尺,直径约6英尺。下部用钢材制成,上部由玻璃制成并用钢材加固。整个潜水钟都是双层的,中间有一个空气夹弓,是用来隔热的。钟顶部是钢的,中间有一个大铁环,是用来系缆绳的。 丹博士打开钢制的密封门走到里面,一层厚厚的石棉垫铺在地板上,墙壁和天花板也都是隔热的。 “一切都合格吧,”编辑说,“你们看,我们还在里面装了电话,以便随时保持联系。如果你们遇到什么麻烦,只要一打电话,我们就会立即把你们拉上来。噢,这里还有一条狗。” 小狗被拴在一根绳子上,大地的颤抖和火山喷出的烟雾使它不安地呜呜叫着。 “狗有什么用?”哈尔问道。 “我也有点奇怪。”丹博士承认,“不过我想我应该知道编辑先生为什么把它带来。我曾经告诉过他,当年理查德下到拉翁火山口时就带着一条狗,如果有一氧化碳气体的话,狗就会向他报警。 你们知道,一氧化碳是一种非常危险的无味气体,比空气重。一旦有一氧化碳气体漏进潜水舱内,就会浮在地板附近,这样狗就会首先有反应,而人就可以在一氧化碳气体扩散之前有充分的时间发出信号,这是一个很好的办法。只不过狗就倒霉了。 那只小狗用抗议的目光看着丹博士,不断发出呜鸣的哀叫声。“我还是不带狗试试吧。”丹博士说,“把那袋仪器递给我。哈尔,我准备下去了。” “可你不能一个人下去。”哈尔阻止他。 “为什么不能?”哈尔当然不能告诉他为什么,他心里很明白其中的原因。如果在火山口里博士又出现那奇怪的一瞬间怎么办,必须有一个人和他一起去。 “你可能需要一点帮助。”哈尔说,“我也下去。” “我也去。”罗杰突然插嘴道。 丹博士朝他们两个人笑了笑,“我迟早会把你们培养成火山人的。”他说,“你们似乎没有意识到这是一项危险的实验。那个钟会被安然无恙地放下去,但能不能回来还是一个问题,而且随时都会发生不测。如果你们决心要去,哈尔,我带你去。座舱只能坐两个人,罗杰就得呆在上面了。” 罗杰失望地看着他俩,他为失去了这次探险的机会而感到遗憾。哈尔和博士走进潜水钟坐下来,编辑同他们握了握手,仿佛再也见不到他们了。门被关上并上了锁。丹博士首先试验了一下电话。“能听见我的声音吗?编辑先生!”编辑先生把耳机紧紧地套在头上,回答道:“听得很清楚。” “很好,我们开始吧。”起重机的马达开动了,缆绳被拉紧了,钩子在叮当声中挂住了吊环。钟开始摇晃起来,两个人紧紧抓住内壁上的扶手来保持平衡。潜水钟离开地面上升了大约10英尺,然后在火山口上面摇晃着停了一下,好像是给它的乘客最后一次改变主意的机会。在即将进入深渊的时刻,哈尔觉得心情沉重。他忽然恨自己为什么要离开上面美丽的世界,而下到这地狱般的火山口,谁知道会出什么事呢。他抬起头又看了看海面上白色的帆船,绵延不断的日本列岛和远处那平静的富士山。 日本人站在火山口边缘观察被吊在半空中的潜水钟,稍远处,一些游客正在做祈祷,并不断地把点着的香扔进火山口里,以表示他们对隐藏在火山口底部的火山神的崇拜。 哈尔透过潜水钟底部的一个小玻璃窗向下看,使他头晕目眩。红色的绝壁一眼望不到底,当滚滚浓烟散开时,他能看到好几百英尺深,但仍然看不到底。他做梦时,曾有过在万丈峭壁上一脚踩空的感觉,现在的感觉就和做梦时一样,只不过他现在不是做梦。下面烈火熊熊,一声爆炸,震得山动钟摇,要潜入这个可怕的深渊的想法可真是…… 博士通过电话下达了命令:“下降!”潜水钟开始下降,博士已经忙着进行观察了,他不断地看着袖珍高度仪。“我们现在是海拔2512英尺。”他说。远处的景色消失了,他们现在已经进入了火山口。顺着血红色的火山口壁继续下落,浅绿色或深蓝色的小斑块到处可见。博士把每一种现像都记录到笔记本上。他不时地要求停一下,以便更加仔细地观察沉积层。他一会儿记下高温计上的读数,一会儿又看看高度仪显示的深度。 “我们已经下降了100英尺,” “继续下降,” “200英尺,” “下降,下降,” “300英尺。” 哈尔正在透过地板窗向下看:“在峭壁上有一块突出的岩石,我担心我们会撞上它。” “我们可以擦着边过去,”丹博士通过电话对上面的人说:“请慢一点儿,再慢一点儿。”但潜水钟没有完全躲过那块石头,而是卡在了石头边上,它的一侧开始向深渊倾斜。“停!”丹博士喊叫,“停止下降!”这个命令没有被立即执行,钟倾斜得越来越厉害,忽然从石头上滑了下来,在空中荡来荡去,撞到峭壁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厚厚的玻璃也差点被撞碎。随后又一次撞到峭壁上,但没有第一次那么严重。潜水钟第三次荡回来时没有撞到峭壁上。 哈尔紧紧地抓着扶手,顾不得自己害怕,却一直盯着博士的脸。博士的脸色苍白,目光发直。哈尔用一只手抓住他的胳膊:“丹博士,瞧!温泉从峭壁上喷出来了,你应该把它记下来。”火山人似乎又恢复了正常,他转过脸去看那喷泉,拿出了他的小笔记本,然后冲哈尔咧嘴笑“做好继续下降的准备了吗?” “你准备好就行了。” 下降了400英尺,500英尺,600英尺,700英尺,仍然看不到底。透过玫瑰色和蓝色的滚滚浓烟所能看到的,只是桔红色火焰,别的什么也看不见。800英尺,900英尺。当他们接近那神秘的熔岩湖时,潜水钟被爆炸震得越来越厉害,不断地撞在火山口壁上。哈尔觉得,火山没有真正爆发,这可大幸运了,否则,他们这个由玻璃和钢制成的小东西,就会被抛到半英里高的高空。他把他的想法告诉了丹博士。 “半英里?”丹博士说,“那是小意思,如果宫古火山动起真格的来,她会比这干得更出色。在一次喷发中,她把比这个钟还大的石头扔到了三英里远的海里。瞧,那是什么?” 博士看到在突出的石坎上有一堆白色的东西。“骷髅!”博士喊了起来。大概有三四个,一定是最近才死的,下面这么热,骨头也会很快被烧成灰的。 哈尔擦了擦流进眼睛里的汗水,尽管有隔热装置,潜水钟里还是越来越热,腾起的火焰离潜水钟太近了,他曾经替掉进或跳进火山口里的人感到惋惜,现在他开始为自己伤心了。 这时潜水钟不是平稳地下降,而是在跳动着。丹博士拿起话筒说:“稳当点儿,伙计们,别老跳,太难受了,这样还会把电话线拉断。” “发动机出了点儿小毛病。”上面的人回答道。尽管舱里很热,哈尔仍然觉得脊梁骨发凉。发动机如果彻底失灵,他们就将永远留在这个无底洞里了。又是一次猛烈地跳动,上面传来“啪”的一声,丹博士焦急地抬起头来,对着话筒喊道:“喂!我们下降得够深了,把我们拉上去!喂!喂!”没有回答。电话线已经断了,显然是发生了什么事。吊着潜水钟的缆绳固然能经得住那种震荡,但旁边的电话线可受不了。上面的人是否知道电话线断了?如果知道了,他们就会立刻把潜水钟吊上去。潜水钟仍在继续下降,而且平稳多了。也许上面的人正在为修好发动机而庆贺呢。 已经1000英尺深了,潜水钟还在降个不停。舱里热得透不过气来。灼热的岩浆从石头缝里冒出来。潜水钟继续降到1100英尺。他们只是干着急,却想不出一点办法使潜水钟停下来。 “现在我们唯一的希望就是等他们使用电话时发现它已经出了故障。” 1200英尺,他们已经能够清楚地看到下面不远处的熔岩湖了。那是一个熔岩的世界,橙黄色的岩浆沸腾翻滚着,一浪高过一浪,喷出条条火舌。巨大的气泡像焰火一样在潜水钟周围炸开,爆炸声震耳欲聋。 哈尔真想大喊大叫,就像那天晚上博士那样。他看着博士,希望从他脸上看到害怕的神色。但博士这时正忙得不可开交,一个劲儿地在本子上记录着,根本顾不上害怕。大概潜水钟掉到熔岩湖里时他也要记数据。 潜水钟晃动着停下了,大概起重机上的人发现电话联系不上了。钟摇摇晃晃地停在那儿,过了很长时间才开始上升。丹博士拿出高度仪,在笔记本上记下了读数。他指着读数对哈尔说:“一共下降了1250英尺。”他带着一个科学家胜利完成任务的满足,咧开嘴笑了,似乎并不关心他们能不能安全返回。可哈尔却非常担心,每当下面发生爆炸时,潜水钟就像一只受惊的猫一样跳起来。猛烈的冲击波把它甩到火山口壁上,然后像陀螺一样在空中荡来荡去。他看外层玻璃已经有一处被撞破了。如果内层的也碎了,毒气就会涌进来。 炮弹一样的石块不断地打在钟底上。一声持续的轰鸣声过后,传来一种像上百个火车头相撞的声音,令人惊心动魄。火山神像抛垒球一样轻而易举地把潜水钟抛到岩石上,碎玻璃落到舱内,浓烟和毒气从破洞里涌进来。 哈尔急忙把衬衫塞在洞口,但起不了多大作用,一些毒气仍然从缝隙中渗进舱里。但如果起重机的发动机工作正常,上升不受阻碍的话,他们也许能及时升到火山口。 光线逐渐由火光变成阳光,时不时的他们能透过烟雾瞥见天空。但当博士说到他们在下降时碰到的那块石头时,哈尔本来充满希望的心又沉了下去。 “我们在上升时还会碰到它。”丹博士说,“如果撞得太重,缆绳也可能被撞断。糟糕的是我不能告诉他们慢一点儿。” 他们的话音未落,头顶上就传来一声刺耳的撞击声,潜水钟撞到了那块石头上,钟停住了。幸运的是缆绳还没断,但那块岩石的边缘紧紧地压住了钟顶,再想上升是不可能了。 “但愿我们能从旁边滑过去。”博士说,“看起来这似乎不可能,我们只能听天由命了。如果有一个船桨,我们就能把它推开。但去哪儿找船桨呢?也许上面那些小伙子们是会有办法的。” 他把衬衫又往里塞了塞。“尽量减轻呼吸,免得过早地把新鲜空气用完。” 上面的人确实知道了下面发生的事情,因为当烟雾散开的时候他们能清楚地看到那只钟。他们试着把它降低几英尺,然后再升起。反复试验了几次,每次都被岩石挡住。罗杰很着急,忘记了自己的伤心。他刚才还由于人们不许他进火山口而感到非常恼火,他认为日本人只把他当成一个小孩子,对探险无足轻重。“他们怎么会把你带来?编辑先生说过,你还不到十五岁吧。”罗杰看上去比他自己的年龄要大,实际上再过一年他才十五岁。但他不准备承认。“可是,”他说,“我认为年龄和经历并没有必然的联系。” “噢,那么你对火山已经很有研究了?” “只是一点点。”他不愿告诉这些人,他长这么大一共才登上过两座火山。“我想,要成为一个火山专家需要进行很多的研究。” “是的。”编辑先生用从未有过的尊敬看着他,“恐怕我低估你了,我原以为你只不过是一个跟着玩的小孩子。现在我看得出,你是受过训练的一个非常优秀的年轻人。” 罗杰转过脸去偷偷地笑了。他唬住了这位同伴,但他并不太愿意这么干。说实在的,他还感到有点羞愧。噢,不过大话已经说出去了,就得打肿脸充胖子,于是他装模作样地发表了一通关于火山口和熔岩的议论: 当他看到潜水钟处于极端危险之中时,他立刻扔掉了假面具,又成了一个为他哥哥担心的孩子。所有使潜水钟脱险的努力都失败了,起重机上的人无计可施,关掉了发动机。几个日本人不知所措,面面相觑。编辑先生转向罗杰。“你是一个有经验的火山人,”他说,“请告诉我们该怎么办?” 罗杰觉得自己太渺小了,他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我……不知道。”他不得不承认。 “遇到这种情况你怎么办?” “嗯,”罗杰结结巴巴他说,“我们……一般把一个人放下去,把钟推开一点儿——然后它就能从旁边滑过去了。” “太好了!”编辑先生喊了起来,“我们怎么没想到这个主意?这儿有足够的绳子,能把你放到那块岩石上。” “我?!”罗杰叫了起来。“对,除了你,我们这儿没人愿意下去,而且这显然是一个了解火山的人才能胜任的工作。” 罗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看着那块伸出的岩石,刺鼻的烟雾和令人窒息的毒气冲到他的脸上。他站起来,脸色苍白,浑身发冷。日本人正在等待着,编辑先生正焦急地看着他。 “绳子在哪儿?”罗杰说。绳子拿来了,他学着博士的样子把它系在胸部。然后他走向火山口边缘,没有再往下看,他不敢。当人们把绳子拉紧时,他背对着火山口,身子向下滑去。现在他像一只蜘蛛一样被悬空吊在一根绳上,摇摇晃晃地顺着血红色的火山口壁往下降。下面的爆炸声使他毛骨悚然。当时他觉得如果有什么最不愿干的事情的话,那就是成为一名火山学家。烟熏得他睁不开眼,要是有一个面具就好了。下面冒出的热气都快把他蒸熟了,幸运的是浓烟和热气有时被很强的气流吹到一边去,于是他便能尽情地吸一口新鲜空气,然后就再憋住气等待下一次机会。他的脚碰到了那块突出的岩石,一点点地站到上面,然后跪下来,用手抓住岩石,向边上爬去。潜水钟的顶部还被突出的岩石紧紧地卡在那里。罗杰抬起头来,看到上面的日本人也向下观望,他示意让潜水钟下降,过了一会儿,潜水钟向下移动了一点儿。罗杰趴在岩石上,把头和肩膀伸出去“够到了钟顶。他示意慢慢往上提,潜水钟一点一点儿地上升着,罗恋使出吃奶的劲儿,用手推着钟顶。潜水钟在离岩石一英寸的地方通过了,井继续上升。当潜水钟越过那块岩石时,里面两张笑逐颜开的脸惊讶地看着这个在岩石上的孩子。潜水钟着陆后又过了一会儿,罗杰才被拉上去,丹博士和哈尔也从充满毒气的囚室里出来了。尽管被毒气熏得头昏脑胀,他们仍然很高兴。 哈尔自豪地看着他的弟弟,“干得不错,”他说着,一把抱住了罗杰的肩膀。那位编辑也激动他说:“在你们下去以后,多亏还有这么一个勇敢的人!了不起,这么年轻就对火山有这么深的研究,攀登过这么多火山,他跟我们说过。” 丹博士看着罗杰,会心地笑了。罗杰的脸涨得通红,博士会把他看成一个什么人呢?他等着博士把他实际对火山的了解告诉编辑先生。他瞥了博士一眼,博士脸上没有一丝嘲讽的表情,只带着友好的微笑。他对编辑先生只说了一句话:“罗杰是一名优秀的火山学家。” 8、沸腾的湖 漂亮的小船“快乐女士”号向西驶去。在他们背后,一座隐约可见的火山正在喷出数英里高的蓝玫瑰色的烟柱,那是宫古火山,就是丹博士和哈尔曾经下到火山口里的那座火山。前面还有更多的火山,但哈尔和罗杰却不急于去攀登了。现在他们正舒舒服服地躺在洒满阳光的甲板上,那种舒服劲儿就像回到家里一样。能再次回到“快乐女士”号的怀抱里真是大好了。 上次他们从旧金山出发,坐着这条漂亮的,60英尺高并装有无线电设备的帆船,为他们的父亲——动物收集家捕捉深海动物。从那时到现在,好像已过了很长时间。 他们对太平洋和它的波浪下面发生的事情已经知道了许多。他们发现艾克·福林特是一位优秀的船长,也是他们的一位好朋友。现在,这条船已经祖给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用来考察太平洋上的火山。艾克仍然是船长。哈尔、罗杰和他们的波利尼西亚朋友奥莫仍然是乘客。丹·亚当斯博士相信,尽管他们对火山一无所知,但他们身强力壮,聪明能干,会学得很快的。 哈尔这时正懒洋洋地躺在温暖的阳光下静静地思考着,他希望在这次探险中他们没有使丹博士感到失望。如果他能听到博士和艾克船长的谈话,他一定会受到很大的鼓舞。 “他们很勇敢。”博士滔滔不绝他说着,“哈尔坚持要和我一起下火山口,当我们的潜水钟被卡住时,是小罗杰下去把我们救上来的。” 神态庄重,略显苍老的艾克船长叼着烟斗,“这并不值得惊奇,”他说,“我曾亲眼看到过他们潜入深海,观察鲨鱼和章鱼,这一点点儿烟雾根本就吓不住他们。” 丹博士笑了,“船长,你俯视过一个火山口吗?” “大概没有。” “好吧,我告诉你,那可不只是一点儿烟雾。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高温、火流、汽浪、飞石、浓烟,真是应有尽有。进入一个火山口可怕极了。我曾经有一次……”艾克船长等着他继续往下讲,可博士的脸变得像大理石一样毫无表情,跟睛睁得大大的,眼珠一动不动,就像是一对镶嵌的玻璃球。 “你刚才说……”船长催促道。但那位科学家依然一动不动,这样足足过了一分钟,他才恢复常态,眼睛也能转动了,生命似乎又一次回到了他的身上。 “我想想,”他说,“说到哪儿了?噢,我刚才说到那些孩子……”这时艾克船长却在暗自寻思:“这可怜的家伙一定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正在学习英语的日本学生牛房坐在哈尔和罗杰身边,不停地和他们聊天。他进步很快。相貌英俊棕色皮肤的奥莫坐在瞭望台上,一边听着甲板上的谈话,一边扫视着日本的海岸,寻找着通往下一座日本火山的航线。“本戈!”他终于喊道。“右舵三。”小船转向右方,迎着激流和漩涡向本戈海峡驶去。不久,日本的内海就展现在他们眼前。这大概是世界上最美的海了,海面上点缀着三千座奇异的小岛,海边群山环绕,山顶上坐落着古老的城堡和庙宇。 小船转了个圈儿,准备靠岸。眼前出现了非常奇特的景色——山坡上到处都断断续续地喷出水蒸气,各种各样的建筑物散布其间。这就是别府城。它的后面映衬着阿苏火山喷出的烟柱。 “我敢说这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城市。”丹博士对孩子们说,“这里用热水不花一分钱。不管在哪儿,只要在地上打个洞,就有热汽和热水,所有的家庭都从地下取热水。水从来不断,即使让水龙头一直开着也没关系。厨房里根本就用不着木柴和煤炭,用地下的蒸汽就可以做饭。工厂也以蒸汽为动力。发电厂用蒸汽发电来供这座城市照明。别府城坐落在一座‘高温锅炉,上面,有朝一日’锅炉‘会爆炸的,但在那以前,人们可以尽情地利用它的能量来维持这座城市的生活。” “从那些喷泉来判断,”哈尔说,“还有许多能量可以利用。” “是的,绝大部分蒸汽喷射到空气中浪费了。大量的热水白白地流到了海湾里。如果能充分利用的话,这儿的能量足够供应整个日本。”帆船在海滩附近的海湾上停了下来。罗杰揉了揉眼睛。“这里的人一定是专门割人脑袋的野人。”哈尔哈哈大笑起来,“你怎么知道?” “你看那些放在沙滩上的人头。”的确,沙滩上有一排人头,全是日本人,有男人的,有女人的,还有孩子的。有的眼睛闭着,有的睁着,好像还活着。当他看到有一些脑袋转过去和另外一些聊天时,他的眼珠都快瞪出来了。 “上岸吧,”丹博士说,“离近点儿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们走下船,来到海滩上。罗杰现在看清楚了,原来脑袋下面还有身子,但身子是埋在沙子里的。沙子里冒出缕缕蒸汽。“别府城的沙浴很有名,”丹博士说,“你们要不要试试?”这种沐浴方法真有趣,两个孩子早就跃跃欲试了。在附近的一间浴室,他们付了钱,脱下衣服,穿上运动短裤,然后走到沙滩上。 罗杰是第一个被“埋葬”的。一个老太太用铁锹在冒着蒸汽的沙子上挖了一个“墓穴”,告诉他躺到里边去。他躺下了,可立刻被烫得大叫一声跳了起来,因为那湿沙子几乎像开水一样热。 所有的日本人的脑袋都朝他哈哈大笑,还叽叽咕咕他说个不停。罗杰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这些老外,他们什么也忍受不了。” 那个老大太对罗杰大加责备。她一把抓住罗杰的胳膊,把他拉过来,推进冒着蒸汽的“墓穴”里,不等他跳出来,就开始向他身上埋沙子,不一会儿就堆起一个“小坟堆”,只有罗杰那张涨得通红的脸还露在外面。最后老太太还用铁锹在“小坟堆”上用力拍了几下。罗杰真快断气了。 罗杰想,他在这热得要命的沙子里呆不了五分钟,可当看到其他人也被埋起来时,他的痛苦也悄悄地转变成了一种说不出的舒服,每一块肌肉和每一根神经都完全松弛了,而时间的长短已变得无关紧要。他们被闷得大汗淋漓,然而却是舒舒服服地躺着,不知不觉地就过了一个小时,当老太太拿着铁锹把他们从“坟墓”里挖出来时,他们还真想再多呆一会儿。 “现在去看看沸腾的湖吧。”丹博士说,“别府城有12个这样的湖。日本人称它们是地狱,你们看到以后就会觉得它们名符其实了。” 第一个是“血地狱”,景色让人终生难忘。湖面不大,血红色的湖水沸腾着,翻滚着,放出阵阵蒸汽,把血一样的液体喷得老高。“这是含硫化铁的缘故。”丹博士解释道,“有时候能喷300英尺高。还有,信不信由你,这个小湖有500英尺深。”他边说边忙着观测和记录。 然后他们来到了“雷地狱”。这是一个非常喧闹的湖,里面发出的声音有低沉的隆隆声,刺耳的嘶嘶声,咕嘟咕嘟枪冒泡声和尖利的啸叫声。过去它曾经泛滥过,把人和房子都淹没在滚烫的沸水中。为了防止悲剧重演,日本人请来两位神灵看护它。湖的一边仁立着一尊火神像,另一边是一尊风神像。 “白湖地狱”是一个美丽的蓝色池塘,有600英尺深,湖面上不断冒着气泡,丹博士说里面含有氯化钠。 一尊巨龙的雕像守卫着“金龙地狱”,这样做似乎还不能控制住湖水,于是又在湖边立了一圈圣僧的塑像。池塘的看守人把孩子们请进家里。在那儿,他们看到了看守人的妻子正在用刚从地下喷出的蒸汽做饭。 鳄鱼张着血盆大口,从“魔鬼地狱”中伸出头来。把这种巨大的爬行动物泡在热水里,据说是为了使它们长得更快。长大以后,人们就把它们杀死,用它们的皮做鞋和皮包。 在“海地狱”,一些野餐的人把一篮子鸡蛋放进冒泡的水里去煮。 最奇特的是沸腾瀑布。洗淋浴的人站在瀑布下面,让热水冲在肩和背上,烫得龇牙咧嘴。据说,这种淋浴可以治疗风湿。 不仅人们喜欢热水,就连动物也喜欢。孩子们得经常躲避藏在湖边的蛇和癞蛤蟆。许多猴子也聚集在附近的猴山上。这些猴子很聪明,它们经常跑到海湾,潜水用“手”捉鱼。有一只猴子还学会了开小火车,能开着火车在环形铁路上转圈。丹博士和孩子们还坐着猴司机开的火车兜了一圈。 天快黑了。“在海滩上过夜怎么样?”丹博士提议道,“艾克船长和奥莫会照顾好小船的。那个旅馆看起来不错,牛房,那块牌子上写的是什么?” 牌子上写的是日本字。牛房说,“那是这个旅馆的名字,叫松树井客店。” 他们在那儿过了一夜。旅馆里很干净,吃得也不错,然而最有吸引力的还是泡在铺着瓷砖的大浴缸里,用取之不尽的、清澈的地下热水痛痛快快地洗个澡。 9、滑坡 第二天,他们向阿苏火山进发了。旅途很长,他们不得不先坐火车来到山脚下,然后艰难地攀登一块块巨大的岩石,最后终于能够俯视这个半英里宽的沸腾的“无底洞”了。 几百英尺以下是一个雷声隆隆的硫磺湖,不时喷出道道火舌,就像一只只沾满鲜血的魔掌一样伸向站在边缘向下看的人们。 火山口里冒出的毒气使人喘不过气来,每个人都拿出手帕堵在鼻子上,以过滤呛人的硫磺味。后背被冷风“割”得生疼,而脸却被火焰烤得火辣辣的。博士照例忙着进行观察,记录数据,几个孩子一有机会就来帮助他。 从这座几英里高、冷得要命的山上下来,他们兴致勃勃地走进山坡上的一间茶馆里。在那里,他们喝了热茶,吃了一些抹着甜豆酱的小蛋糕。“快乐女士”号又启程了,而且再次停靠在一个日本港口。这次要访问一座叫“Sakura-jima”(樱岛)的魔鬼火山。 “Sakura意思是樱桃,”丹博士说,“jima是岛的意思。樱桃可以理解,是那些红色岩浆的颜色,但叫它岛却名不符实。那里以前是一个岛,经过1914年那次可怕的人山喷发,熔岩把它与大陆连在一起,成了一个半岛,大陆上的城市变成了一片废墟,火山附近的一座村庄被埋在150英尺深的岩浆下面,九万五千人无家可归。” “她只喷发过那一次吗?”哈尔问道。“不,在过去的五个世纪里这座樱岛火山一共喷发过27次。” “但愿它不要再喷发了。” “恐怕还会的,有人说它正在酝酿一次新的爆发。我们上去看看吧。”开始时,路边是桔树林和菜园,它们生长在被地热烤暖的土地上,长势很好。过了树林和菜园继续往上走,眼前一片荒凉,除了黑石头以外就什么也看不见了。每次地动山摇,都会使许多石块顺着山坡滚下来,这对登山者来说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他们终于登上了山顶,看到了他们走访的第四个火山口。“老樱桃”是名符其实的,喷出的熔岩流颜色鲜红,波浪滚滚,一副狂暴不安的样子。不难想像,它正在“策划”着一场新的灾难。 博士取出仪器开始工作。现在哈尔和罗杰已成为他当之无愧的助手。 “咱们绕着火山口走一圈吧。”博士建议道,“为了节省时间,我们可以分成两路,两个人沿一个方向走,另两个人朝相反方向走,在那边会合。罗杰跟我在一起。” 博士和罗杰出发了,哈尔和牛房向相反的方向走去。火山口边上没有路,非常难走。由于气蚀作用,熔岩已被碎成玻璃碴似的碎片,哈尔不小心绊了一跤,爬起来一看,手上扎满了碎屑。 “这真是世界上最不适合散步的地方!”他一边弄掉手上的碎屑一边说。“最不适合散步的地方。”牛房用英语重复着。他们踩着这一英尺厚的熔岩碎片垫子一步步向前走去。不一会儿他们的鞋袜就被割破了,腿上也淌着血。碎石头片像剃刀一样锋利。“这是黑耀岩。”哈尔说,“古代还没有发现铁的时候,人们常用这种石头做刀。”哈尔停下来,把他认为博士需要的东西草草地记在笔记本上。他刚停了一小会儿,脚底下就感到很烫了,于是又赶紧向前走去。 一块20英尺高的隆起的岩石挡在前面,好像是一个巨大的海浪在一瞬间凝结成的冰块一样。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了过去,累得满头大汗,喘着粗气。 “我想我们停一下,休息。”牛房边说边坐在一块岩石上,但马上又跳了起来,石头像火炉一样烫。他们只好又蹒跚地沿着火山口向前走去。哈尔突然停了下来,俯视着陡峭的火山口壁,大约在三十英尺以下,有一些奇异的蓝色石块闪闪发光。 “博士一定需要那种东西,”哈尔说,“我去弄一块来做标本。” “但你不能够,”牛房反对道,“它太难上和难下了。” “你是说它大陡?噢,没关系,我小心一点儿就没事了。” “但我们没有绳子。” “没绳子也行。”他背朝火山口蹲下来,脚伸进火山口,双手紧紧地抓住石壁,小心翼翼地往下爬。幸运的是这里没有那种锋利的碎屑,倒像是不太扎手的砾石。然而,他很快就明白了,即使是砾石也很危险。他的手脚碰掉的石块顺着石壁便下去,一直溅落到火红的熔岩湖里。 当哈尔快够到那种蓝色的石块时,却被另一种意外情况惊呆了,他登着的那块石头忽然开始下滑。如果这真是滑坡的话,那他就要葬身火海他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他知道,如果这时向上爬,就只能加快下落速度。他趴在岩石上,一点儿也不敢动。他的身体在一点一点地下滑着,石块也不断地从身边滚落。下滑终于停止,但他仍然没有动。现在该怎么办呢?如果向上爬,就会再一次引起滑坡。最好的办法就是呆在原地一动不动。即使那样也很危险,他的体重也会成为引起滑坡的原因。他拾起头来,发现牛房正朝他爬下来。“别动!”他喊道,“这样做只会使情况更糟,快去叫丹博士。”他知道他的主意也很愚蠢,叫回丹博士需要一个小时,而现在是一发千钧的时刻,滑坡随时都可能发生。 “没时间找博士。”牛房嚷着,还是继续往下爬。 “回去,”哈尔命令道,“你什么事也不能干,不能把我们两个人的命都搭进去。”就在这时,他发觉自己竟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如果牛房真的送了命,那在他身上花费的心血就白费了。牛房离他越来越近,这个傻瓜——他将要做的每一件事情,都会使他们两个人一起掉下去。但牛房却停在离他10英尺远的一块牢固的岩石上,冲哈尔喊道:“脱下你的……”他没法用英语说明白。于是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脱下——那个词我不知道。” “你是说我的裤子?” “对,对——裤子!脱下来,像我这样。”他边说边开始脱。哈尔一时莫名其妙,觉得他大概是疯了,失去理智了。忽然,他明白了牛房的用意。对,也许行。他小心翼翼地松开腰带。石块开始下滑时他就趴着不动,滑动停止时他就开始慢慢地脱裤子。他的动作缓慢极了,他宁可再慢一点儿也不愿由于动作不慎而引起滑坡。 裤子终于脱下来了。他把它扔给牛房,尽管他的动作非常轻微,但还是引起了石块的滑动。哈尔又向魔窟下滑了三英寸,然后停住了。牛房用腰带把两条裤子系在一起,然后趴在岩石上,粑这条简陋的救命带的一头扔给哈尔。哈尔抓住了。 但牛房能把他拉上去吗?哈尔的块儿头比他大得多。 哈尔没抱多大希望。也许牛房根本就提不动他,也许裤子会被扯断,这样一来,就一定会引起滑坡,直到“扑通”一声掉进温度比开水还热二十倍的岩浆湖里,而且还没穿裤子。这样也好,死得快点,可以少受点罪。 灼热的蒸汽,刺耳的噪音,滑坡的危险,竟使哈尔产生了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他不愿光着身子死去。他曾经听一个老兵说过:“我要穿着鞋子去死。”如果一定要死的话,他也愿意那样死——穿得整整齐齐,奋力搏斗一番,壮烈牺牲。但如果被滑坡吓得半死,然后衣冠不整地掉进一个热水锅里,那会让所有的人都笑掉大牙的,他自己也感到羞愧。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起来。牛房看到他笑却吃了一惊。 他又想到了另一件事:如果他不穿裤子就出现在珍珠门时,圣彼得会让他进天堂吗? 所有这一切古怪的想法都一闪而过。随后他听到了牛房的喊声: “你太大,没有你的合作我拉不起来。我数三下,然后你那样做,我这样拉,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哈尔答道,他那梦幻般的奇思怪想已经消失了,正紧张地准备背水一战。 “Ichi!”牛房开始数了,哈尔知道Ichi的意思是“一”。由于过分激动,牛房忘记用英语而用日语开始数数了。 “Ni(二)!”哈尔聚集了全身的力量。“SAN(三)!”牛房大吼一声,开始向上拉。 随着喊声,哈尔拼命往上一蹿,石块从他的脚下飞了出去。他曾经趴在上面的那块石块也随着一阵低沉的隆隆声开始下滑。一声撕裂声告诉他,裤子已经在接缝处扯开了。 幸而这时他的手已经扒住了牛房立脚的那块坚固的石头。 他在那儿摇荡着,踩掉的石头滚下去,发生了连锁反应,下滑的石块越来越多,并不断向两边扩展,仿佛整个火山口壁都要陷下去,发出的声音犹如万马奔腾,黑云般的尘埃滚滚而起。 崩落的石块溅落到熔岩湖里,发出惊涛拍岸的声音。 在牛房的帮助下,哈尔爬上了石块,又爬出了火山口,来到地面上。站在火山口,他们再次观看那惊心动魄的场面,亿万吨的石块随着滑坡落入喷火的湖里,“湖水”温度之高,使坚硬的岩石转眼间就化成了岩浆。 两个人被刚才的经历折腾得头晕目眩,又步履艰难地沿着火山口向前走,直到与博士和罗杰相遇。一看到他们,两位绅士模样的人就放声大笑起来。 哈尔想,如果他们知道了我们死里逃生的经历,恐怕就笑不出来了。很快他的头脑有点清醒了,意识到缺了点什么事。原来他们忘了穿裤子,裤子还拿在牛房的手里。他赶紧把接在一起的两条裤子解开。 丹博士不再感到有趣了,他从他们满身污泥、汗流侠背的样子断定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幸的事。他们个个鼻青脸肿,身上还有一层厚厚的灰尘。 “我们听到一次滑坡的声音,”丹博士说,“你们和它有关吗?” “当然了,”哈尔说,“如果没有牛房,没有牛房和这两条裤子,我现在就确确实实在火山口底下了。”他和牛房穿上了被撕得不成样子的裤子。丹博士看着他们,陷入沉恩,然后转过身,领着罗杰向山下走去。一段时间他们默默地走,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谁也不说话。最后还是丹博士开口了:“喂,罗杰,我想牛房已经交学费了。” “他的确交了。”罗杰说。 10、沉船 “快乐女士”号又启程了。牛房也留下来,回学校去参加补考了。哈尔焦急地等待着考试结果,他希望以后牛房能神采飞扬地告诉他:我及格了。丹博士从船的升降口跑到甲板上。“船长!把所有的帆都扯起来,连备用的也用上。” “有什么急事?” “我刚从广播里收到一个来自水文局的消息,说南边200英里的地方有火山正在喷发。”艾克船长叫奥莫松开支索帆,开足马力。 “去哪儿?”他问丹博士。 “明神岛。” 艾克船长扫了一眼海图。“没有这个地方。海图上说五十年前它就沉没。” “它又冒出来了。” 哈尔和罗杰一直在甲板上闲逛,听到这个消息,立刻来了精神。“我们会看到一次猛烈的火山喷发吗?”罗杰问。 “地震仪测得的数据表明,那是一次空前的火山大喷发。如果它发生在纽约市中心的话,那么整个纽约就不存在了。” “谁告诉东京的?”哈尔问。 “一艘渔船的船长,他的船差点被火山灰吞没,幸亏他们逃得快。” “东京有何反应?” “他们派出了自己的考察船。船的名字叫‘海洋丸,号,它已经带着9名科学家和22名船员出发了。如果走运,我们有可能赶上它。” “你是说火山正在形成一个岛吗?” “是的,许多年以前那里有一个岛,后来就不见了。现在一个新的岛即将形成。” “那可大奇怪了,一次海洋火山的爆发能形成一个岛?” “一点也不奇怪。太平洋里大部分岛屿都是火山喷发形成的,珊瑚岛都是在老火山的旁边。” “经常有新的岛屿生成吗?” “是的,现在太平洋上的20多个岛在五十年前并不存在。众所周知,太平洋是地球上火山活动最频繁的地区,世界上有300座活火山,八分之七都在太平洋或其周围。也许还有更多的我们尚不知道的海底火山,时不时地它们之中就有一个喷发而形成岛屿。有时候岛的寿命不长,不久就又消失了。” “怎么会消失呢?” “如果岛屿大部分由火山灰组成,那么波浪就会逐渐把它冲蚀掉。如果它由坚硬的熔岩组成,就会存留下来。但假如下面有一座火山,这个岛即使是由坚硬的岩石构成的也不稳定。火山巨大的力量会使它不断升高,也会把它拉到波涛下面。” 丹博士举起双简望远镜扫视着远处的海面。“我看到了!”他叫道,“烟柱。”罗杰笑着说:“你在骗我们吧,丹博士,你说过它有200英里远,谁也没那么好的视力。” “这次你可错了。实际上,你能看100万英里远。” “100万英里!” “当然,太阳和星星有多远?它们离这儿何止千百万英里,可你看得清清楚楚。” 这个问题可够罗杰琢磨一阵子的。 “我想你现在应该问我另一个问题。”丹博士说,“既然我们能看到200英里处的烟,为什么却看不到前面50英里远的‘海洋丸’号呢?” “噢,我明白了。”罗杰说,“船很低,地球表面是弯曲的,把它挡住了。而烟柱很高。视线不会挡住。” “对,起码有两英里高。”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那儿?” “可能在明天一大早,我们现在的速度是多少,船长?” “17节。” “太棒了。”丹博士称赞道。 “快乐女士”号似乎听懂了这些赞扬的话,跑得更起劲了。鼓起的风帆使它像竖琴一样起伏,飞鱼一样地掠过水面。 它可不是一艘普通的渔船,它没有一般船只那样的帆,而是装备着世界上最好的帆,马可尼三角帆,它的体型最适合于高速行驶,曾经在几次比赛中获胜。 天黑以前他们就超过了“海洋丸”号,那艘蒸汽船正以10节左右的时速吃力地向前赶。“快乐女士”号像只小鸟似的从它身边掠过。孩子们对他们的快船感到非常自豪。 说真的,如果风停了,它就得停下来,而蒸汽船却仍然能够行驶。但如果风向对头,这条帆船是无往不胜的。 从那条船旁边经过时,孩子们站在栏杆边上挥手致意。在另一条船的栏杆旁站着九位科学家和一些船员。和“快乐女士”号相比,蒸汽船显得太慢了,罗杰忍不住喊起“加油”来。 如果他知道这条船上的人在明天就要全部遇难,他就不会起哄了。 蒸汽船上的日本人对他们报以友好的笑声,他们大声称赞着“快乐女士”号漂亮的体型和惊人的速度。不一会儿,他们的船就被远远地抛在后面,渐渐消失在越来越浓的夜色中了。 “我们将是最先到那儿的!”罗杰激动起来。 那天晚上他们几乎没睡觉,孩子们每过一段时间就走到甲板上观看前面的烟柱和火焰。 距离越来越近了,烟柱也显得越来越高。它向四周伸出一条条火舌,顶端像头一样摆来摆去,宛如一个喷烟吐火的巨大怪物,时刻准备扑向这条小帆船。“快乐女士”号行驶在漆黑的海面上,和这个顶天立地的巨魔相比,显得势单力薄。 罗杰这时不再希望最先到达了,他希望“快乐女士”号慢下来,和另一条船结伴而行。 刺眼的闪电划破烟幕照亮了海面,假如有一个闪电击中“快乐女士”号怎么办?突然,惊天动地的霹雳声袭来,犹如许多巨人在挥拳呐喊,伴随着由于云中放电发出的滚滚雷声,还有一种持续的轰呜声,这是海底火山要把数百万吨熔岩喷射到天空时发出的声音。 “那座火山在海面以下多深的地方?”罗杰问丹博士。 “现在还不清楚,从一些现像来看,我推测大概在300英尺以下。” “那么,所有那些灼热的岩浆都是从300英尺深的水下喷出来的?” “是的。” “那水为什么没有把火弄灭?”罗杰偷偷地笑了,他觉得他问了一个丹博士无法回答的问题。 “这个问题提得好。”丹博士说,“一般情况下水确实能灭火,而且也不需要300英尺厚的水层,只要向着火的房子喷水就能把火扑灭,那是由于火的温度不大高。这种火虽然能把木头烧着,但却不能把金属烧化、而地球内部的温度至少比它高10倍。这样的高温足以使岩石变成岩浆。当炽热的岩浆从水中经过时,把它周围的水都变成了蒸汽,因此,正如你看到的,不是水把火扑灭,而是火使水变成了蒸汽。那块巨大的烟云里大部分是水汽。” 一个“Z”字形闪电像一把匕首一样插进“快乐女士”号前面几百英尺远的水里。“我们不能再往前走了。”艾克船长说,“等天亮了再走怎么样?”丹博士同意了。“快乐女士”号停了下来,支索帆、船首三角帆也被放了下来。黎明前的两个小时难过极了,海底火山发出的轰鸣声和高耸的烟云里的雷声使他们难以入睡。雷电的闪光像突然燃放的焰火,把几英里内的海面都照亮了,过后大海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但那个两英里高的烟柱却由于裹夹着喷射的岩浆而始终发着红光。 “快乐女士”号虽然不再向前行驶了,但也不能平静地休息。她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一样跳动着,摇晃着。每次火山喷发都在海面上掀起巨浪,把小船抛到浪尖上,然后又落到波谷里。巨浪与巨浪撞在一起,溅起漫天水花。 轰隆隆!又是一次大爆发,海面受到剧烈的震动。“恐怕这次会有狂浪,”丹博士说,“快把自己绑到栏杆或桅杆上。”他们把自己绑紧,焦急地等待着。几分钟过去了。 “这次警报大概发错了。”哈尔说。 “别太肯定了,它传到这儿需要一段时间。” “瞧!”罗杰喊道,“那是什么?”那是一堵移动的水墙。把火光都遮住了,看起来有桅杆那么高,正劈头盖脸地向小船压过来。 船上的人都缩成一团,忍受着剧烈的震动。水墙在他们头上开花了。哈尔的绢子被冲断了,顺着甲板滑到栏仟边上。他绝望地抓住栏杆。小船的船舷已经碰到了海面。它真要翻个底朝天吗? 不会,这条勇敢的小船很快就恢复了平衡,水从甲板上流走了。“伙计,好烫!”罗杰喘了口气喊道,“我觉得自己像一条被煮熟的鳗鱼。”黑暗中,罗杰没有听到他哥哥的回答,有点着急了,他喊道:“哈尔,你在那儿吗?”哈尔被抛到船边的时候,撞得鼻青脸肿。他有气无力地回答道:“是的,我在这儿,可我快要跟你永别了。” “快重新绑起来。”丹博士警告说,“后边还有巨浪。” 后面的浪头比前面的小多了,但水仍然很烫。热浪烫伤了他们的皮肤,呛得他们不停地咳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一个什么东西重重地打到罗杰的脸上,他赶紧把它抓在手里,感到滑溜溜的。 “火山开始朝我们扔鱼了。”他喊道。“是的,”丹博士说,“我已经抓住了好几条。接着干,我们用它们做早餐。” “这些鱼怎么会到船上来呢?” “它们被烫昏了,所以都浮到了水面上。这对捕鱼船队来说可是个好地方,他们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捕获成千吨的鱼。你听到鸟叫了吗?” 海鸥成群结队地飞过来,在水面上盘旋着,尖叫着。 “它们是来趁火打劫的。但这里对它们来说也很危险。我想它们会对自己的贪吃感到后悔的。” 漆黑的天空开始泛出蓝色,随着黎明的到来,在“快乐女士”号前方,一副奇异的景像展现出来。 一个由水蒸气、毒气、烟雾和飞射的熔岩组成的“巨人”擎天而立。在它的里面,热气升腾,烟浪翻滚,好像一片雷雨云,但谁看到过浮在水面上并伸展到两英里高空的雷雨云呢?一道道弯弯曲曲的闪电看上去就像这个“巨人”的发辫。雷声在它身边隆隆作响。 海面上已不是一般的波浪,海水汹涌奔腾,掀起一个个山峰似的巨浪,山峰顶上冒着蒸汽。整个海面都冒着从水下跑出来的气泡,气体喷泉不时地喷着热气。 在不远的地方,一个巨大的漩涡飞快地旋转着,一堵环形水壁围绕着它,中心形成一个深洞。如果一条像“快乐女士”号这样的小船被卷进去,定会葬身海底。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鱼。”罗杰说。船的周围到处都漂着肚皮朝天的鱼。在滚烫的海水里它们已经无力同死神搏斗。这些鱼大都比较小,只有一两英尺长。 “小鱼先受不住,”丹博士说,“大家伙能多忍受一会儿。瞧,那有一条大的。” 一条足有20英尺长的大鲨鱼正在水上快速游动着,大口大口地吞着死鱼。不久孩子们又看到了一条鲨鱼,又是一条。这些鲨鱼张着血盆大口,牙齿像匕首一样锋利,一口能吞下十几条鱼。鲜血染红了海水,血腥味引来了更多的鲨鱼。 “但愿我们别掉到水里去,”哈尔激动他说,“我情愿把所有的鱼都让给它们。” 不过,鲨鱼也不能独享这美味早餐,成千上万的海鸟来和它们争食了。海燕、海鸥、塘鹅、三趾鸡,掠过一个个海浪,高声尖叫着,大胆地抢夺着食物。有的甚至和鲨鱼争夺起来。它们都兴奋得发了狂。 相比之下,显得很冷静的是一只巨大的信天翁,它伸开7英尺宽的翅膀,平稳地滑下来,用它那又长又弯的嘴衔起一条鱼,连翅膀都不动就又向高空飞去。小一点儿的海乌赶紧给它让路。 “那个黑大个儿是什么鸟?”罗杰问。 “军舰鸟。”丹博士说,“它的个儿够大的吧。展开翅膀足有10英尺宽。你看它在干什么!” 军舰鸟一向是不劳而获的,它们从不费力地去海面上争夺早餐,而是从小鸟儿的嘴里攫取食物。它像一个税务官员一样踱来踱去,向每一个从它附近经过、嘴里有鱼的小鸟儿索取“关税”。海鸥大声责骂,海燕低声哀求,但都无济于事。 一只鲁莽的海鸥,当军舰鸟要从它嘴里抢食时,它紧紧地咬着不放。结果军舰鸟立刻进行报复,毫不费力地连鱼带海鸥一起吞了下去。 军舰鸟还有一种残忍的掠夺方法,它抓住一只刚刚吃饱了的塘鹅拼命压,这样刚吞下的鱼就被挤了出来,然后军舰鸟猛冲过去,在鱼还没有逃进水里以前把它吞进去。 随后它摇了一下尾巴又追上了一只海燕,但那只海燕又瘦又小,没什么油水。于是它又转身去追一只肥胖的三趾鸡,抓住以后使劲踩,终于又吃到了一条鱼。 “多么卑鄙呀!”罗杰说。太阳像一个红色的火球高高地挂在烟尘弥漫的天空,丹博士正在通过双筒望远镜向远处眺望。“‘海洋丸’号!”他说。不到一个小时,那条日本船就赶到了。它没有靠近“快乐女士”号,因为波涛翻滚的大海会使两条船撞到一起。但两条船上的人都友好地招手,大声打着招呼。随后“海洋丸”号向火山驶去。 “他们准备干什么?”罗杰问。 “做一次考察。你瞧,那条船是东京水文局的,你知道水文(Hydroographic)是什么意思吗?” “不大明白。”罗杰承认了。 “‘Hydroo’的意思是水,‘graphic’意思是写。水文局的工作是记录关于水域——海洋、湖泊、河流的资料,艾克船长用的海图就是美国水文局绘制的。日本也绘制类似的海图。因此当一个新的岛屿出现时,他们就得派科学家去测量它,测出它的长度、宽度、高度、周围海水深度等等,所有这些数据都要印到下一版的海图上。没有这些海图,船长们是不敢轻易出海的。现在你懂得水文局的工作是多么重要了吧。” “可我并没有看到什么新的岛屿呀。” “那是由于有烟的缘故。给你望远镜,注意观察烟的底部,看清了吗?” “噢,就是那个又大又黑的东西吧!我以为那是一团烟雾。啊,它足有一到两英里长,200英尺高。” “而且每时每刻都在增长。”丹博士接着说,“一个星期以前那里除了海水以外什么也没有。船长,我们绕着岛走一圈怎么样?” “可以,”艾克船长说,“但要保持一定距离,我可不想毁了我的船。” “快乐女士”号航行在漂满着死鱼的海面上,遮天蔽日的鸟群在船的上空盘旋,这可算得上一次奇异的旅行。 最为壮观的景像要算是噬人鲨飞出水面的情景了。噬人鲨是鲨鱼家族中最伟大的跳高能手。一看到水面上有鱼,它们就以惊人的速度冲上去,一口把鱼咬住,由于速度大快,就会冲出水面达10~15英尺,然后落到水面上溅起一大片水花,不见了。 有一条噬人鲨冲出水面时离船很近,落下来时差点儿砸到站在栏杆边的罗杰身上,他赶紧躲开了。大鲨鱼砸断了栏杆,又落到水里去了。 数百只海鸟栖息在桅杆上、帆索上和帆的边缘上。它们吃得大饱了,眼睁睁地看着这么多的美餐却吞不下去,只好发出无可奈何的鸣叫。 风向忽然变了,巨大的烟柱向船的方向倾斜过来。火山灰和火山渣倾泻在甲板上,其中许多灰渣温度相当高,船上有几处被燃着了,但火势不大,很快就被扑灭了。 艾克船长来找丹博士,他的脸色阴沉,显得很焦急。“博士,我们还要在这儿呆多久?我可不想在这鬼地方呆下去了。”丹博士一边用仪器观测着,一边记录着数据:“我想再多观察一会儿,挺有意思。” “有意思?!真见鬼!”艾克船长一边向前走一边大声抱怨。他不能理解科学家渴望了解自然界神奇力量的热情。 风吹过来的黑烟笼罩了小船,太阳也被遮住了,尽管还不到中午,天空已经变得像傍晚一样。混在烟雾里的毒气使人不停地咳嗽,天上的飞鸟也被薰死了,雨点般地落在甲板上。 透过灰蒙蒙的烟雾仍然可以看到“海洋丸”号继续向那座火山岛行驶,不久就消失在浓重的烟雾中了。突然,海水开始剧烈地震荡,小船也随着颠簸起来。“地震了!”丹博士说。轰隆声越来越响,就像一个大管弦乐队中定音鼓的齐奏。声音越来越刺耳,罗杰赶紧用手堵住了耳朵。这声音似乎是从地球中心发出的,上升,上升,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几乎能把整个世界都摧毁的爆炸声。一道火舌喷出海面,直冲云霄。炽热的气浪向小船扑来,差点把它吹翻。 它的右弦栏杆没入了水里,小船好不容易才恢复了平衡。“调转方向!”博士冲着船长喊道,“要发生海啸了。”这样的一次爆发必然会引起潮汐般的巨浪,应该把船头对准海浪袭来的方向。离火山较近的“海洋丸”号将会首先受到它的冲击。 丹博士瞪大眼睛搜索着,在巨浪之间终于发现了那条快要被海水吞没的船。船的弦侧对着火山,她显然正在设法调转船头,但在巨浪到来之前它能调转方向吗? “恐怕那条船要出事了。”丹博士说,“巨浪马上就要来了。” 即使不用望远镜,哈尔和罗杰也能看到一堵高耸的水墙从爆炸中心冲天而起,向“海洋丸”号扑去,把它彻底淹没了。然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快乐女士”号冲来,要使她成为第二个“海洋丸”。 但当它冲到“快乐女士”号跟前时,能量已经减弱了一半,小船也已经调过头来准备迎击它。船上的人都把自己绑紧了。当海水轰轰隆隆地到达他们的头顶上时,他们做了一次深呼吸,因为过一段时间才能换气。 现在他们已置身于20英尺深的水下了。他们可不愿这样潜水,海水仿佛要把他们冲走,撕碎。甲板上的死鸟被海水冲起来,撞到他们的脸上。足足过了60秒钟,小船才像潜水艇一样浮出水面,这60秒钟是他们所经历过的最长的60秒。丹博士首先想到的是“海洋丸”号。“在那儿!”他喊道,“船翻了。船长……” 艾克船长早已调转船头向“海洋丸”号的残骸驶去。但他们只能看到翻过来的龙骨。小船又向前行驶了一段,他们看到几块碎片,几个人紧紧地抓住碎片浮在水面上。 只剩下这几个人了,其他人在哪儿?船上本来有22个船员,9位科学家,那些人一定被困在船里了。又一个巨浪卷过之后,只有两三个人还抓着碎木片。“快乐女士”号能及时把他们救上来吗?巨大的爆炸冲击波引起的海上飓风,径直向“快乐女士”号吹来,仿佛存心要阻碍救援工作似的。那条日本船慢慢地沉了下去,带着被困在里面的人一起消失在波涛之中。现在只有一个人还抓着桅杆,随着汹涌的海浪漂来漂去,但他一直坚持着。“快乐女士”号驶到他附近,抛出一根绳子,可惜扔得太近了。 还没等绳子再抛出去,飓风就把“快乐女士”号吹得转过身来,向远处的海面漂去。在飓风面前,“快乐女士”号轻得像一张纸片,尽管文克船长用尽一切办法想把船调过头来,但都是白费力气,人所能做的是无法与飓风的力量抗衡的。 直到他们漂出去很远,风力才减弱下来,随后便是死一般的沉寂。 “我们还回去救那个人吗?”哈尔问道。 “来不及了。”丹博士说,“我看到,当飓风袭来时他就沉下去了。”悲痛像沉重的石块压在他们心头。东京收到这个消息该多么难过啊。但消息必须发出去,丹博士这样做了。消息从东京传到了其他国家的水文局,几周之后,美国水文局的新闻公报发出了这样的消息: “海洋丸”号对日本水文局考察船“海洋丸”号及所有船员的遇难深表哀悼。“海洋丸”号受命考察新发现的、由火山爆发形成的明神岛。船上除了船长和22名船员外,还有9位科学家。除了少数碎片外,船体还没找到。估计事故是火山运动造成的。 我们代表美国海洋水文局的科学家们,对日本水文局以及在海洋安全与科学的发展事业中献出宝贵生命的科学家及其家属表示沉痛哀悼。在这次灾难中,海洋学界蒙受了重大损失。 消息的周围镶上了黑边。黑边意味着吊慰。一个人对另一个的吊慰,是不分民族,没有国界的。因为世界上的科学工作者只知道进行一种竞赛,就是揭开宇宙之谜。在追求真理的征途中,任何艰难险阻都挡不住他们。 11、“玩偶匣”岛 “谁会想到海水下面有那么多火山呢?” 哈尔和丹博士仁立在“快乐女士”号的瞭望台上。从前桅高处,他们可以看到海面上时断时续的喷泉。看起来像是鲸鱼在喷水,实际上是海底火山口在喷发。空气中弥漫着硫磺味,耳边回响着持续不断的隆隆声,一个个小岛星星点点地点缀在海面上。 “它们叫火山岛,”丹博士说,“有一些你看不到,因为它们藏在水面以下。我们就正在一个岛的上方行驶。” “在岛的上方行驶!” “是的,1904年11月它曾经从波浪中露出头来,那是一个岩石岛,周长两英里,海滩上布满了美丽的浮石。那时候这些岛屿都是日本的。日本对它的新岛感到非常自豪,但它只存在了两年,然后就沉入海里不见了。” “看到前面的烟了吗?大概是一艘蒸汽船吧?” “不,我想那是另一座火山,名字叫乌拉卡斯。当有的岛下沉时,它却在上升,现在的高度已经超过了1000英尺,而且还在上升。”直到深夜他们才到达乌拉卡斯,两个孩子从床上跳下来,跑到甲板上观看。火山灰倾泻在甲板上,小船在爆炸的冲击中颠簸着,乌拉卡斯火山喷吐的火舌高达1000英尺,火舌上面笼罩着几千英尺高的烟柱。这是一座典型的火山,整个山体像一个巨大的圆锥,山坡上覆盖了一层火山渣,连续不断的熔岩流把它冲得又平又直。罗杰迷惑不解地指着山顶问:“那是什么?是雪吗?”看起来火山的确像戴着一顶雪帽子。 “那是白硫。”丹博士说。炽热的熔岩流从白色的山顶涌出来,流过覆盖着黑色火山渣的山坡,向大海里流去。在熔岩与海水接触的一刹那,水面升起一团团蒸汽云。在红色岩浆的照耀下,整个火山看起来像是浮在一个火床上。滚滚的烟柱透出火光,像一条巨龙的舌头一样舔舐着夜空,几分钟一次的爆发把炽热的岩浆和燃烧的火山灰喷到高空中。 “船长们都管它叫‘太平洋上的灯塔’。”丹博士说,“他们用它来校正航向。这些‘灯塔’100英里以外就能看到,白天能看到烟柱,夜晚能看到火光。你听说过斯特隆博利火山吗?人们叫它‘地中海上的灯塔’,它耸立在那不勒斯附近的海面上,每隔10分钟喷发一次。许多航船都是在它的指引下驶进那不勒斯港的,乌拉卡斯和它非常相似。” 几天以后,丹博士又一次宣布,他们的船正行驶在另一个人山岛的上方。 “它叫维多利亚岛,”博士说,“这是为了向维多利亚女王表示敬意。 这个岛已成了大英帝国的一部分。曾有一个叫马斯特斯的人领着一群人来到这个岛上收集鸟类和其他动物的粪便做肥料,他们满载而归。一年之后,他们又回到这里,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岛了。他当时就在我们现在的位置航行。 他们认为一定是计算有误差,于是就在方圆100英里的海域内认认真真地搜索了一番,但仍一无所获。马斯特斯先生对此深表遗憾,因为那个岛上的鸟粪能值几千英镑。说不定将来有一天它还会出现,到那时,第一个登上它的人一定会走运的。 “我想下去看看这个沉没的岛。”哈尔说。 “好吧,明天早晨我们到了‘玩偶匣岛’就去看。” “为什么叫它玩偶匣岛?” “那是因为它时隐时现。它的真正的名字叫‘法尔肯’岛,是由英国战舰法尔肯号在1865年发现的。当时一座活火山不停地喷出岩浆石块,形成了一个长达3英里的岛。由于它离汤加群岛很近,汤加王就占领了它。汤加人日夜狂欢祝贺海神赐给他们的新岛。但乐极生悲,它不久就消失了。” “汤加人一定伤心吧?” “的确如此。他们召开了一次诅咒大会,所有的人都用最恶毒的话咒骂海神,但那样也没能使他们重新获得失去的岛。于是他们塑造了一个海神像,用长矛刺它,用火烧它的手指和脚趾。他们以为如果痛痛快快地把海神折磨一通,海神就会把土地归还给他们,但仍然是一无所获。后来他们决定好好对待海神,希望海神能一报还一报,把岛还给他们。他们走到海边,大声唱着颂歌,称赞海神是一个好得不能再好的人了,还把最好的食物献给海神。 “也许打动一个神灵的办法就是让他吃饱喝足。不管怎么说,1928年这个海洋火山又开始喷发了,那个岛又出现了。女王再次占领了它,汤加入又庆贺了一番。这次海神很慷慨,把那个岛一直堆到600英尺高。 “但十年以后,不管他们怎样奉献食物,怎样祈祷,怎样地唱颂歌,那个岛还是又消失了。现在你明白为什么船长们都叫它‘玩偶匣岛’了吧。” “你认为它还会再冒出来吗?”哈尔问道。 “那正是我想要调查的。许多考察船不断地报告那里的异常情况,我们明天就下去看看。”探索海洋火山的强烈愿望促使孩子们起了个大早。当他们跑到甲板上时,发现小船早就启航了。“快乐女士”在平静的海面上起浮着。 “‘玩偶匣’应该在我们正下方,”丹博士说,“你们听。”他们听到一种沉闷的隆隆声,在离小船不远的地方冒出一股蒸汽。每当危险临近时,丹博士的脸上总是出现一种异样的神态,同时还有把手压在左边太阳穴上的习惯,仿佛是忍受着突如其来的剧痛。现在哈尔又看到这些信号了,他们都替他捏一把冷汗。 过去一定发生过某种对他的神经系统有过强烈刺激的事情。对处于这种状况下的人来说,潜水是很危险的。即使是一个正常的人,神经也会紧张。哈尔回想起了他在水下惊险的经历。博士到底对潜水有多少了解呢? “你潜过水吗,丹博士?”哈尔问。 “有过几次。”回答不太令人满意,哈尔又试着问:“你用过水中呼吸器吗?” “用过。” “多少次?” 丹博士有点不耐烦了:“这是什么意思?盘问吗?” “对不起,”哈尔说,“我没有别的意思。你知道,在考察海洋的潜水中我们曾遇到几次很难应付的局面,那可把我吓坏了。” “如果你不愿意去可以不去。” “我指的不是这个,”哈尔说,“我是担心——担心你。” “好了,告诉你吧,”丹博士有点儿火了,“我就用过一次呼吸器,而且还是在游泳池里。我的事业把我带上了火山,而不是去潜水。但我知道戴着呼吸器潜水很容易,我也很想试试。如果你和罗杰愿意呆在甲板上,随你们的便。” 哈尔被这几句奚落的话气得满脸通红,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火气。“我希望,”他说,“你让我们下去,你自己留在甲板上。你可以告诉我们找什么,我们回来向你报告。” “为什么你应该下去而我不应该呢?”丹博士越来越怒不可遏。 “只是因为——因为——”哈尔迟疑了一下,“对了,那会使你精疲力尽,还会使神经受到刺激。” “那为什么它对我的刺激比对你严重呢?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哈尔的话已经说到这种程度,要收回是不可能了,“我们在浅问火山,”他说,“在火山口边缘考察时,你看起来不太正常。我是说,你停下来站了两分钟,好像对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丹博士哈哈大笑:“你的想像力太丰富了。这我并不觉得奇怪,在一个从来也没有见过火山的人身上经常会出现这种反应。火山的景像和声音足以使你想人非非。一定是这样。” “那么,”哈尔坚持说,“在小客店那天晚上地震的时候,你尖叫着跳起来,像疯子一样敲打着墙壁,这又是怎么回事?”丹博士瞪大了眼睛,呼吸变得又急促又沉重。“我不知道你着了什么魔,亨特。我不明白你怎么会编出这些无聊的故事来。下一步你就可以向美国自然博物院报告,说我神经不正常,申请由你来接替我的工作。你太自负了。你已经见到过六座火山了,早就觉得你对火山的了解比我要多得多了。” “不是关于火山,”哈尔说,“而是关于潜水。你听说过‘深水麻醉’吗?” “不,听说过,而且我不认为与它有什么关系。” “潜水员有时会得这种病。水的压力把过多的氮气庄进你身体的组织里,我相信二氧化碳也与它有关。不管怎样,你会变得稀里胡涂,像喝醉了一样,不知道自己在哪儿,觉得是在天堂里,或是在腾云驾雾。在这种情况下,很容易把吸气嘴摘掉,那就一点儿空气也吸不到了。” “成千上万的人戴着呼吸器潜水也没得这种病——所谓的‘深水麻醉’。” “是的,但这种可能性是随时都存在的,这与一个人的神经系统有很大关系,对于一个神经——嗯——有点不正常的人更容易发生。” 怒火中的博士勉强笑了笑,“哈尔,我没有由于你的这些废话而打烂你的鼻子,就足以说明我的神经还是正常的。好了,别浪费时间了,把呼吸器拿来,咱们开始吧。” 哈尔耸了一下肩膀,无可奈何地走开了。博士看着他的背影,不解地皱起了眉头。潜水服从架子上拿来了。哈尔和丹博士检查了所有的设备,尤其仔细地检验了呼吸器的气瓶,以确保里面充满压缩空气。哈尔、罗杰和博士穿上了潜水服,套上脚蹼,在甲板上走路时像鸭子一样摇摇摆摆。他们身上都系着灌有一磅铅的带子,这些重物是用来克服水的俘力的,没有这些铅块,他们就无法下潜。博士和哈尔身体较重,各背了五磅重的铅,罗杰只带了四磅。你说怪不怪,一个人的体重越轻,下潜时所需重物就越少。 然后他们都向各自的面罩里哈气,又把水气擦掉,再用海水冲洗干净,这样可以防止潜水过程中玻璃上产生水汽。他们戴上面罩,罩住了眼睛和鼻子。从现在开始他们就只能用嘴呼吸了。 呼吸器紧紧地绑在后背上,看起来像个外星人一样。短短的气管盘在头上,管口罩在嘴上。 他们试着进行呼吸,开始时空气来势很猛,博士的脸色有点发紫,几次急促的呼吸后,气流逐渐平稳下来。 年轻的博士走到船舷边上,翻过栏杆爬了下去。三个人都下水了,他们下潜了几英尺停了下来。 周围是一个淡绿色的世界,从下面看,水面像被微风吹皱的丝质面纱一样荡漾着,阳光透过水面,变得弯弯曲曲,他们的一侧是“快乐女士”号黑黝黝的船体。 一些小鱼游到他们上面好奇地俯视着这几个不速之客,嘴一张一合地,好像在说,“噢,梅布尔,看那些东西多可笑,回家后应该把它记下来!” 一条小鱼游到罗杰身边,差点咬到他的脚趾头。他踢了一下,小鱼立刻逃走了,但不一会儿又都回来了,照样在他身边嬉戏。 由于下面火山的缘故,水是热的。火山发出持续的隆隆声,每隔一会儿就发生一次剧烈的震动,海水便横冲直撞地翻腾起来。 博士似乎很乐意停留一会儿,调整一下呼吸。 哈尔就在他附近,他下决心要盯住博士。罗杰色经开始向下游了,平时他经常潜水,但这次是探险,随时都会遇到麻烦。哈尔要同时照顾两个伙伴,真是太困难了,一个缺乏潜水经验,另一个又非常喜欢冒险。 舟博士又开始下潜了,哈尔紧紧地跟着他。一串串的气泡从排气阀中跑出去,鱼儿们以为是什么好吃的东西,纷纷冲向气泡。 哈尔感到水对耳膜的压力在逐渐增加。他记得在书本上学过,水深每增加33英尺,压力就增加一个大气压。面具开始紧紧地压在他的脸上。他用鼻子在面具里呼出一点气,这样可以增加内部压力来抵抗外压。另一方面,如果面具太松而开始下滑,就用鼻子吸入一点气体使它更紧一点。 他觉得真应该早点把这些小把戏告诉丹博士,但丹博士一定会认为他又在卖弄自己的学问。对这样的上司要提出点什么忠告那可太难了。 海底世界已经展现在他们眼前;这是哈尔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奇特的海底景观了。 他们的下面是一个火山口,虽然不很大,但和他在陆地上见过的十分相似。看不清火山的另一面,但从它的弯曲程度可以断定直径大概有500码。火山口壁直上直下,深不见底,里面的水变成了黑色,随着火光一起喷出来。 每次爆发都会产生耀眼的火光,把漆黑的海底照得通亮,强大的潜流把潜水员冲得东倒西歪。 哈尔浮在火山口上面,像一个飞行员一样俯瞰着这座活火山。从火山口里喷出的不是热气,而是滚烫的热水,还不断冒出巨大的气泡。这对潜水员并没有影响,因为他们用的是呼吸器里的纯净空气。水中的黄色丝带大概是硫。 丹博士不慌不忙地游进了火山口,哈尔寸步不离。罗杰已经游得无影无踪了,这个小傻瓜去哪儿了? 这里又是一种全新的景像。他们置身火山口中,浮在凶猛的火舌够不到的地方。唯一的遗憾就是高温,水热得让人无法忍受,如果温度再高一点儿,鱼就可以用“熟人”做午餐了。 现在火山口底部已近在眼前,那是一个不断地冒着气泡的熔岩湖,尽管上面有寒冷的海水,仍然猛烈地燃烧着,有时还喷出火舌和石头。这种海底火山奇观使哈尔终生难忘。 水中热气逼人。当哈尔看到博士转身向上游去时,才松了一口气,他们想到边缘处停下来休息一会儿,但一直看不见罗杰的影子,哈尔非常着急。 忽然,一声巨大的爆炸震得地动山摇,喷出的熔岩以极高的速度,带着嘶嘶的响声冲出水面,然后暴雨般地落下来。哈尔觉得他们能躲在下面的池子里真是万幸。当落下的石块穿过水面回落到山坡上时,已经不像原来那么热了,但仍然有点烫手。 如果这种情况继续下去,越来越多的石块不断地落到山破上,那么“玩偶匣岛”就又会出现在海面上。汤加入就会再开一次庆祝会,水文学家们就会把这个岛重新标到海图上。 那个小家伙终于出现了。哈尔看到罗杰正穿行在蓝色的海水中,罗杰一看到他们就立刻游了过来,一边兴奋地挥着手,一边指着山坡下面。 他停在哈尔和博士之间,用力拉了拉他们的胳膊就又游走了,还不断地回头看看,意思是让他们跟上来。 显然,罗杰有了新发现。哈尔和博士跟在他后面。他们越游越深,海水越来越暗。不久,他们透过阴暗的海水看到一个奇怪的轮廓,既不像岩石,也不是海草。 那是一幢房子,它附近还有几间,实际上这是一个水下村庄。 丹博士高兴极了。罗杰总算没白跑,居然发现了这么有趣的地方。博士走来走去,步子轻飘飘的,由于水的浮力,每一步都能跨出十几英尺远。 房子是用熔岩砌成的,木制的椽子牢牢地嵌在石头里,海水无法把它们冲走。但屋顶上的茅草已经不见了。 由于这一新发现,丹博士高兴得神魂颠倒,他从一个房间窜到另一个房间,捡拾着居民们遗留下来的小工艺品。他刚走进一间房子,马上又跳了出来,一个巨大的章鱼正把触手向他伸来。 他转向哈尔兴奋地哈哈大笑,呼吸器的进气口差点儿从他嘴上掉下来,哈尔看到他的眼睛在面罩里闪着冷酷的光,博士开始像个孩子似的手舞足蹈起来。 哈尔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博士已经得了那种被称为“深水麻醉”,“氧中毒”,“深海狂喜”,“氮麻醉”或“潜水员昏睡症”的怪病。 随便你怎么称呼它,得了这种病总不是好事。他们当务之急就是立刻把博士弄到水面上。 哈尔向上指了指,游了过去,但博士并没有跟上。哈尔又游回去,拉着他的胳膊想和他一起游上去,但博士甩开他,眼睛里闪着愤怒的光。 哈尔朝罗杰招招手,罗杰马上明白博士出问题了,他和哈尔每人架住博士的一条胳膊向上游去。 丹博士使劲挣脱开,向房子之间跳去,每次落地都使他弹起几英尺高,这使他兴奋不已,跳得越来越起劲。 一座房子挡住了他的去路,他使劲一跳,足有20英尺高,落到房梁上,又大笑起来。幸好吸气口没从他嘴上掉下来。他像走钢丝一样在房梁上摇摇摆摆地走着,从这头走到那头,又跳向另一座房子。 哈尔向罗杰打了个手势,然后一起向处于“氮麻醉”状态的博士游去。哈尔又向上指了指,对博士微笑着,试图使他安静下来。 但当他试着去拉博士的胳膊时,丹博士的脸上露出了疯狂的表情,并且挥起了拳头。哈尔的脸上和罗杰的腹部都各挨了一拳,幸好海水把力量缓解了,打得不太疼。 当他们从惊愕中清醒过来时,博士又游走了。他正神气活现地在房梁上走来走去,快活得像一匹草原上的小马驹。哈尔和罗杰悄悄地跟了上去。 如果丹博士在梁上滑下来掉进房子里,就很可能落入一只饥饿的章鱼之口。章鱼最喜欢住在这种黑洞里。 一个黑影从他们头上闪过。哈尔抬起头,看到一条懒洋洋的鲨鱼正怀着极大的兴趣注视着这几个人的奇怪举动。随后又游过来一条。哈尔感到他和他的伙伴们好像变得很受鲨鱼欢迎了。 丹博士慢慢走向哈尔。他忽然停下来,把手遮在耳后,仿佛是在倾听什么声音,梦幻般的微笑浮现在他的脸上。患“氮气中毒”的人总以为他听到了美妙的音乐,大型的管弦乐或天堂的歌声。 丹博士一抬头,看到了鲨鱼。他对它们很感兴趣,但似乎并不知道是什么,竟一直向鲨鱼游去,哈尔没来得及挡住他。 丹博士游到一条较大的鲨鱼下面,使足劲儿朝它的腹部打了一拳。 如果他打的是虎鲨或白鲨,他也就活不到现在了。幸好这是一条沙鲨,虽然个头很大,胆子却很小,它只满足于摇着尾巴游走。 可它摇动着的大尾巴正打在博士的头上,这一下不仅打掉了他的面罩,连吸气口也从嘴上脱了下来。他像一块柔软的布一样慢慢地沉了下去,显然已被撞昏了。没有空气,他很快就会被淹死。鲜血从他的额头上流了下来。 哈尔和罗杰抓住博士的胳膊把他向水面拖去。 又有一条鲨鱼游了过来,它是被血腥味吸引过来的。哈尔一看,不禁大吃一惊,这次可不是那条沙鲨了,而是一条噬人鲨,它经常毫无顾忌地攻击潜水员,因此被称为“吃人者”。 哈尔和罗杰使劲地拍打着水想把它赶走,但都徒劳无益。他们好不容易冲出水面,开始寻找他们的船。小船停在离他们足有500码的地方,如果要游那么远的距离,他们就得把两条腿留给“吃人者”。 哈尔取下吸气口大声叫喊,奥莫的顺风耳听到了他的喊声。这个波利尼西亚小伙子立刻向船首舱跑去。 “带上救生艇。”哈尔喊道,“有鲨鱼!” 奥莫抛下船边的救生艇,跳了上去,拼命地划开了。哈尔和罗杰面对鲨鱼,用手掌拍打着水。他们知道,很难吓住这样一条吃人的鲨鱼,但这是他们唯一的办法。 鲨鱼游得更近了,它那凶恶的面孔露出水面,又沉了下去。两个孩子喊叫着,拍着手,为有奥莫这样强壮有力的朋友而感到高兴。 小救生艇像飞鱼一样掠过水面,鲨鱼似乎有些吃惊,它犹豫着,迟迟不发起进攻。还没等它下定决心,小救生艇就驶了过来,猛地停住了,桨在水面上卷起一片水涡。 “丹博士怎么了?”奥莫一边把软绵绵的博士拽上救生艇一边大声问道。两个孩子也爬了上来,救生艇向小船驶去。 “他得了深水症,”哈尔说,“后来进气口也掉了。”不一会儿,博士就躺在甲板上了。人们忙着把他肚子里的水排出来,水吐出来以后,他昏迷地躺了足足五分钟。 “他会好的,”哈尔说,“他的脉搏正常。”博士终于艰难地睁开眼睛,慢慢地环视了一下四周。他又把手压在太阳穴上,这样躺着休息了几分钟,然后向哈尔笑了笑,一种痛苦的微笑。 “唉,伙计,你看我到底还是没得‘潜函病’吧。” “‘潜函病’?”哈尔说,“我说你会得‘氮麻醉’。” “噢,有什么不一样吗?” “非常不一样。” “好吧,那么我也没得你所谓的‘氮麻醉’。”显然博士对半个小时以来所发生的一切全都忘记了。“那儿有一座有趣的村庄。”他说。他倒还记得那个村子。 “还有一条有趣的鲨鱼。”罗杰插嘴道。丹博士用探寻的目光望着他,“哪有什么鲨鱼,罗杰,也许你把一些影子误以为是鲨鱼了。” “确实有鲨鱼,丹博士,”哈尔说,“你还和它们打了一架。但你并不知道,你已经神智不清了。”丹博士默默地看着哈尔,很长时间没有说话,然后坐起来摘下脚蹼。“哈尔,”他缓缓他说,“我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管是什么,我都不喜欢它。我以为你是个好人。看来我错了。” 罗杰赶紧替他的哥哥辩解道:“确实有一条鲨鱼,丹博士。” “我也看到了。”奥莫说。 丹博士苦笑着抬起头来说:“你们联合起来反对我,想造反,对不对?你们早晚要受到惩罚的。在到夏威夷以前我可以忍耐一下,但到了那儿以后我就会痛痛快快地离开你们。” 12、“罐头岛”在喷发 无线电波越过天空传来新的消息:“纽阿佛欧正在喷发。”“快乐女士”号扬帆向纽阿佛欧岛驶去。 “水手们都叫它‘罐头岛’。”艾克船长对孩子们说。 “是因为那儿的人都吃罐头吗?” “不,其实住在岛上的人是吃椰子和鱼的。叫它‘罐头岛’有一个更奇特的理由。以前开往这个岛的邮船不必靠岸,而是由本地人游泳来取他们的邮件。船上的木匠把所有的邮件都密封在大饼干桶里,游泳来的本地人就把它们推上岸。现在他们要坐独木舟出海了,因为曾有一个人在游水时被一条鲨鱼吃掉了。” “我好像有几张‘罐头岛’的邮票。”罗杰说。 “是的,集邮家们都想方设法收集‘罐头岛’的邮票。如果他们有本事,最好多搞到一些。有朝一日那座老火山会把‘罐头岛’从地图上吹得无影无踪。” “罐头岛”离“玩偶匣岛”只有200英里。“快乐女士”号用不到一天的时间就赶到了。他们最先看到的是一个烟柱,渐渐地岛的轮廓也能看清了。“我曾经在地质手册上查阅过它的情况。”丹博士对艾克船长说,两个孩子也凑过来,“这个岛实际上是一座大火山,它耸立在6000英尺深的海底,也就是说这座火山的高度超过一英里,但只有火山口露出水面。火山口里有一个3英里宽的湖,山外面可能有个裂缝,如果能找到它,我们就能驶进湖里。咱们找找看吧。” “这对我可不是什么好消息,”艾克船长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把我的船开进喷发着的火山湖里,我不同意。” “湖并没有喷发。喷发的是火山口。” “但湖随时都会喷发,不是吗?” “我想是的。不过我们不能放弃这个机会。我们来这儿就是为了考察它,不离近点怎么研究呢?” 艾克船长叼着烟斗,低声嘟哝着,孩子们已经爬上瞭望台,想好好看看这座奇异的火山岛。 艾克船长压低了声音说:“丹·亚当斯,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说。如果你知道什么对你有用,可以让孩子们去办,不必亲自去了。那样会使你变得疯疯癫癫的。” “无稽之谈!”丹博士火了,“那两个孩子一定跟你讲了许多无聊的故事。跟你说,我讨厌他们。他们既阴险又狡猾,那个大的总是想方设法让我丢脸,好使我被解雇,这样就可以由他来接替我的工作。” “就算你说得有道理,博士,可就凭他那点儿火山知识,怎么能接替你的工作呢?” “关键就在这儿,”丹博士说,“他知道的并不少,他这次见到的火山已经够多了,我带的书他也都看过了。我真后悔给他这些机会。说真的,他的确思维敏捷,学得很快。” “因此你怕他,”艾克船长的语气中带着嘲讽,“一个不过十几岁的孩子!” 丹博士怒发冲冠:“我谁也不怕。但我不信任他,他的弟弟,还有那个奥莫。” “你信任我吗?” 丹博士很不自然地换了一种口气:“你和他们不一样。” 艾克船长心里觉得很可笑。“别胡思乱想了,”他说,“没人想陷害你,你错怪他们了。如果我告诉你,在那次潜水中你变得呆头呆脑,是他们救了你的命,大概你也不会相信吧。” 丹博士脸色变得苍白,眼睛紧盯着艾克船长,目光冷酷无情。“那是他们跟你讲的,”他说,“你没有亲自下去,对吧?所以还听信两个小孩子的话,跟我作对。” 艾克船长能看得出,丹博士已愤怒到了极点。 “不要再说了,”他说,“忘掉这些吧。刚才你说的那条通道在哪儿?” “在这边儿,也许就在那个凹进去的地方。” 博士说对了。当他们的船驶得更近时,就看到了湖的入口。入口处很窄,还不到30英尺宽,但这对“快乐女士”号己是绰绰有余了。这条小船有生以来第一次置身于火山之中。 四周的火山口壁一般都有600英尺高,只有北面高达1000英尺。 孩子们以前也见过类似的火山,他们想起了俄勒冈的火山湖,那儿也有一个充满水的火山口,但那是一座死火山。 现在看到的却是一座活火山。湖面上不时升起小股蒸汽,而在西岸,有一排小火山正像烟筒一样喷吐着蒸汽烟云。它们是大火山的“孩子”。丹博士数了一下。 “一共有30个冒烟的火山口。”他说。 除了冒烟的地方显得荒凉可怕外,湖周围其他地方都很美,岛上长满了芒果树、椰子树,铁树、露兜树和其他的热带灌木林。透过这些树木,可以看到土著人的村寨,孩子们数了一下,一共有9个。 “我真不明白,”艾克船长说,“所有这些人怎么能住在一个火山口的边缘上呢?” “这儿住着三千人。”丹博士说,“上个世纪这里有五次可怕的火山爆发,但他们还住在这儿。这也难怪,”他环顾了一下美丽的树丛和火山口周围那些舒适的村寨,“真是一个景色宜人的好地方——只要火山不爆发的话。” 船上只有一个人到过这里,那就是年轻的棕色皮肤的水手奥莫。他出生于一个南部海岛,他曾坐一条商船来过“罐头岛”。 他指着北边一处火山口边上的村寨说:“那是安哥哈村。那个村的酋长统治着整个岛屿。有一次,他的一些臣民造反了,到南边建立了他们自己的村寨,拒绝向酋长进贡。他们的首领声称,宁可让他的村寨被神毁掉也不称臣纳贡。他的话刚说完,他的房基就裂开了。炽热的岩浆喷了出来,首领死了,房子也被烧掉了。岩浆蔓延到整个村寨,吞没了所有的房屋和60条人命。” “那是神的惩罚。”哈尔说。 “是的,神惩恶扬善,你知道,那些人不懂得这些事情的科学道理。比如,他们认为地震是他们的‘摩依’神引起的,据说他沉睡在深深的地下,当他翻身的时候,就发生了地震。” “它又在翻身了。”哈尔说。湖水一阵剧烈的动荡,“快乐女士”号震动起来。火山灰和石块纷纷从火山口壁上滑下来溅落到湖里。岸上传来人们的叫喊声。一直用望远镜观察的艾克船长报告说:“几幢房子震塌了。岛上的人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乱撞。” “他们处境很危险,”丹博士说,“30个火山口一起喷发会引起许多灾难。”火山灰暴雨般地落在甲板上,有时还落下一些较大的石块。哈尔把它们拿在手里,并不太烫,而且很轻。“浮石,”他说,“和我们在浅间火山找到的一样。”他把石块丢进水里,石块就浮在水面上,一块块的浮石随波逐流,像一个个黄色的小岛。又有一个石块“砰”地一声砸在甲板上,罗杰走过去想把它拾起来。“别去,”哈尔警告道,“小心烫着!” “可你拿的那块并不烫呀。” “我知道,可那是块浮石,里面充满了气孔。而这一块可不是一般的岩石,我一直在注意它。那是一颗火山弹。”他话音刚落,就传来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在他们头顶上空10英尺的地方炸开了。碎片落了他们一身。“那么,火山弹和一般的石块有什么区别呢?” “石块是实心的岩石,而火山弹是空心的,里面充满了气体,气体受热膨胀就会把石块炸得粉碎。” “摩依”神在睡梦中又翻了个身,巨大的石块排山倒海般地落到湖里,安哥哈村高处的一座教堂忽然摇晃起来,刹那间土崩瓦解,夷为平地。雨点般的火山弹在屋顶上炸开,许多房子被烧着,人们惊慌失措。他们能去哪儿躲避这30个魔鬼呢? “应该把他们疏散开。”丹博士说,“但要把他们都运走需要一条大船,我们最好赶紧求援。”他走进船舱,发出了求援信号,请求所有收到信号的船只立即赶来救援“罐头岛”上的居民。他只收到一个回答,是一艘名叫“玛图亚”的蒸汽船发来的,船长说他的船离“罐头岛”将近200英里,明天早晨才能赶到。一股股火舌从大大小小的火山口里喷射出来,与此同时,又一次强烈地震震撼着小岛,大半个山脊“轰”的一声崩塌下来,落入湖里。“我受够了!”艾克船长说,“不管怎么样,我得把”快乐女士‘带出这个鬼窟。“他命令奥莫启航,小船迅速调过头来驶向出口。 不幸的事情正等待着这条小船。当它驶到湖边时,却发现已经没有出路了。地震把成千上万吨的石块堆在30英尺宽的入口处,堵得严严实实。过去是清澈的水道,现在却成了一堵20英尺高的石墙。 13、受困火山湖 “你的目的达到了,”艾克船长把一肚子怒气都发泄到丹博士身上,“把我们骗进一座活火山,现在该怎么办?” “你和我想得一样。”丹博士承认,“天亮以前也许我们只能等待救援。夭亮以后我们可以靠岸,越过这个岛,逃到‘玛图亚’号上去。” “把‘快乐女士’留在这儿?”艾克船长喊道,“你不心疼!可我决不放弃这条船,让它烧毁沉没。如果它留在这儿,我也留在这儿。是你把它带到这儿来的,你最好动一动你那火山学家的脑袋,想办法把它弄出去,因为只有它出去以后我才出去。” “快乐女士”号调过头来驶向离那30个火山口最远的一边。即使在那儿,火山灰、火山渣、石块。火山弹仍然雨点般地落在甲板上,处境依然很危险。 山顶上惊恐的居民们向小船打着信号,但“快乐女士”号也无能为力。通过这么长的距离对话是不可能的,而且石壁太陡,下边的人爬不上去,上边的人也爬不下来。 房屋一间接一间地燃烧起来。它们的茅草屋顶和篱笆一样的墙像纸一样,见火就着。“快乐女士”号的帆被紧紧地卷了起来,几只水龙头不停地向它喷水。尽管竭尽全力,仍然不时冒出火苗。 这个大火山口除了有几处冒出蒸汽外,一直像死的一样,但现在却显示出强大的生命力。湖里的三个小岛,每一个都有自己的火山口,它们开始轰隆轰隆地吼叫,喷出滚滚浓烟。 和三英里宽的主火山口相比,它们可算是小巫见大巫,哈尔估计,即使是最小的也有1000英尺宽。不久,三个火山口就开始像公牛一样吼叫起来,喷射出一串串石块和火山弹,这些火山弹就像炮弹似的一个接一个地炸开。 “闭上眼睛,”罗杰说,“你会感到这简直是一场海战。” “可你最好还是睁开眼,”哈尔说,“否则你的脑袋上就会挨一下。”他们必须时时注意躲避从天而降的石块。好在在很远的地方就能看到这些石块。这样,它们在即将落下的时候,人就能比较从容地闪在一边,让它砸到甲板上。如果是一打或更多的石块一起飞来,那就可能会顾此失彼了。夜幕降临,灼热的石块在空中闪烁,犹如从天而降的火球。成百上干的火山弹在半空中炸开,碎片射向四面八方,看起来就像一场精彩的焰火表演。 “还记得纽约国家博览会上的焰火吗?”罗杰说,“那次他们花了200万美元,现在我们分文不花就能大饱眼福。” 哈尔笑了。“命中注定我们有福气。”他边说边闪身避开一个石块。 “你们这些小孩子最好到下面去。”艾克船长气呼呼他说。他提着一桶水从他们身边跑过去,要把一处火浇灭。两个孩子立即抓起水龙头来帮忙。把火扑灭后,哈尔说:“你需要我们在这儿。另外,我们也不想错过这么好玩的机会。” 艾克船长吼了起来:“你们这些小傻瓜!这好玩吗!等你们像我这么大,自己有条船的时候,就不会觉得呆在一座活火山里是好玩的事了。” “就算你说得对吧。”哈尔说着,开始用水管冲刷积在甲板上的厚厚的火山灰。 罗杰拿起一把铁锹,一边走一边找大块石头。他用铁锹遮住脑袋,像戴了一个钢盔。石块“砰砰”地落在上面又弹开了。他一找到石块、火山弹、浮石或粘糊糊的岩浆,就把它们铲到水里。当他发现哪儿着了火的时候,就喊他的哥哥,哈尔便拿着水管子跑过来。 清理工作紧张地进行了两个小时,直到三个火山口安静下来,他们才松了口气,真希望火山再也不要爆发了。老“罐头”火山只是喘了一口气,正在酝酿一次新的爆发。地狱之神没能够把蚂蚁一样的人类消灭掉,他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他们头顶上方的石壁裂开一条大缝,一股火舌喷射而出。随之而来的是一团奇怪的、浅绿色的烟雾,翻滚着向小船压下来。 “毒气,”丹博士说,“我想知道到底是哪几种。”他像嗅到芬芳的玫瑰一样,贪婪地闻起来。可毒气的气味并不好闻。“二氧化硫、氨气……”丹博士一一叫出它们的名字,“但最可怕的还是那些既看不见又闻不着的气体——二氧化碳和一氧化碳。”每个人都咳嗽起来,像离开水的鱼一样喘息着。哈尔觉得仿佛有一条厚厚的毯子捂在他的鼻子和嘴上。他快要窒息了。同时,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悄悄地在他身上扩散开了,他只想躺下来睡上一觉,其他事情,甚至连救船和逃命似乎都无关紧要了。他强迫自己爬起来。他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氧化碳等毒气正在包围他们。他们怎样才能逃走呢? “我们往湖心走走吧。”他建议道,“那儿的情况也许不像这儿这么糟。” “没有风。”艾克船长提出疑义,“不过我可以用发动机。” “别那么干!”丹博士大声喊起来,可是已经晚了,奥莫快得像只猫,他早就跳过去按下了发动机的启动按钮。说时迟,那时快,随着“轰”的一声巨响,一团火焰喷了出来,奥莫被抛到10英尺以外的甲板上,马达也停转了。 “幸亏只有少量的可燃气体,”丹博士说,“否则我们和船就会被送上西天。这里有些气体是高爆性的,在这种情况下绝对不能启动马达。” “那么我们就在这儿等死?”艾克船长说着,一屁股坐在舱盖上,用手按着发昏的脑袋。 “船上有防毒面具吗?”丹博士问。艾克船长哼了一声,“防毒面具?谁听说过船上带防毒面具?”他懒洋洋地躺在舱盖上,看起来也只能如此了。每个人都有同样的想法——听天由命吧。 “防毒面具。”哈尔像说梦话似的自言自语。忽然,他的脑子里闪出一个想法,他清醒了:“防毒面具!为什么一定要有防毒面具,其他东西也一样。用水中呼吸器代替!” 他们互相对视着,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一股股热浪随着毒气迎面而来,热得他们汗流满面。他们艰难地思考着,思路逐渐清晰了。呼吸器——对,为什么不用呼吸器呢? 他们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不听使唤的腿吃力地拖着他们走下升降口去取呼吸器。当他们把呼吸器拿出来,穿在身上,并把进气口放到嘴上后,他们又开始呼吸到了新鲜空气。 像从一场噩梦中清醒过来,迷雾消散了,头脑清醒了。在高处燃烧着的房子发出的火光照耀下,他们可以看出彼此的神态都不太紧张了。他们睁开紧闭的眼睛;目光中充满了新的希望,生命最终文显得重要起来。 他们能逃过毒气,但能摆脱被烤焦的命运吗?温度越来越高,他们已经汗流浃背了,从峭壁裂缝中喷出的火焰把20英里远的海面都烤热了,炽热的火焰足以把钢铁烧得像糖浆一样。 哈尔紧紧地倚在栏杆上,眼睛盯着黑乎乎的水面,他觉得海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凉爽诱人。他真想跳进去。凉爽的水近在眼前却要在火中等死,岂不太冤枉了。 跳下去——为什么不呢?他以前怎么就没想到? 他突然放声大笑,其他人都吓了一跳。他把他们召集到栏杆旁边,指了指下面,然后,连衣服也没脱,就爬过栏杆,一头扎进水里。 要是在别的时候,他都会觉得水很热。因为,虽然湖下面没有火,但炽热的石块大量落进湖里,使水的温度升高了。不过,这对处于烈火包围中的哈尔来说,却觉得凉爽极了。他感到快要被烤干的身体,又充满了新的活力。 他焦急地等着其他人也跳下来和他共享快乐。希望他们能坚持到救援的到来,不要现在就热晕了。其他人很快就和他在一起了,他们的头露在水面上,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 但他们的头仍然热得难受,于是就向下游去。当他们潜到10英尺以下时,水已经不热了,他们浮在那里,轻松地呼吸着,悠然自得。 他们的上面是一片火光,旁边是“快乐女士”号那黑黝黝的船体,鱼儿在他们头顶上游来游去,投下一个个黑色的阴影,他们希望这些鱼都是小鱼,友好的鱼。哈尔忽然想起了吃掉邮递员的鲨鱼。 也许这种湖里根本就没有鲨鱼,也许这里的鲨鱼比外面还多,因为村民的祭品可能就扔到这个湖里。 但他宁可被鲨鱼一点点吃掉,也不愿让火焰慢慢地烤死。 一个巨大的阴影出现在他们头上,遮住了火光,它太宽了,而且显得很迟钝,不可能是鲨鱼。什么东西会有那么宽呢?月鱼只有四、五英尺,而这个东西却宽大得多。 可能是海鲼或鹞鱼,那种扁平的鱼有十几英尺宽。哈尔希望能看到一条像刀子一样锋利的细长尾巴,以便证实他的判断,但却什么也没发现。罗杰也看到了那个怪物,并决心要弄个水落石出。哈尔还没反应过来,他就猛冲过去,朝那个黑东西猛击一拳。他的勇敢换来的是几个被碰破的手指,而那个黑家伙却岿然不动。 哈尔和博士也游过来想看个究竟。他们顺着底部一直摸到边缘,然后浮出水面,这才发现原来是一个小浮石岛,足有三英尺高。 罗杰再也不感到孤独了,他兴奋地爬上了小岛。 “我回家后一定要给他们讲讲这个,”他得意洋洋地说,“坐在一个石头筏子上。” 然而这个筏子却忽然漏了,他从洞里掉进了水里,锋利的石块在他身上划了几个口子。 哈尔和丹博士也跟着潜入水下,因为水面上仍然很热。 他们还要在水下呆多久呢?呼吸器里的空气只能再维持一个小时。到那时候他们就没有别的选择了,只有浮上去,否则就要被淹死。 水下避难所变得越来越暗,哈尔希望这是上面的火焰熄灭了的缘故。但他觉得这种解释太幼稚了,他怀疑可能有另一个原因——越来越多的浮石飘过来覆盖了水面。他们的头顶上正在形成一个石顶,也许会很宽很厚,把他们的道路切断。 哈尔听到过一些潜水员的故事。他们在北冰洋潜到海底去寻找船的残骸时,巨大的浮冰在他们头顶上连成了一片。从此他们就再也没有浮上来。现在的情况和那时非常相似,只不过不是冰顶,而是石顶。 他看到丹博士也在向上观望,知道这位科学家也意识到了潜在的危险。这会使他受刺激干一些怪事吗?或是因为莫名其妙的精神失常而发呆?然后吸气口从他的嘴上掉下来,那样的话,他就完了。 哈尔想到了博士对他无端的中伤。他曾经说哈尔是个懦夫,是个鬼鬼祟祟的人。如果是别人的话,哈尔想,他早就该痛打他一顿了。但他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个有时精神失常的人呢。他只能忍气吞声,希望有朝一日能把这个杰出的大脑里的毛病治好。 时间大概过了三刻钟,哈尔觉得该上去看看情况了。他游了好几分钟才找到了一个浮石的缝隙,探出头来。 从石壁裂缝里喷出的火焰不像以前那么凶了,水面上也不像以前那么热了,但热度仍然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哈尔觉得他的头像是伸进一个火炉里,眼睛被烤得生疼。 他又沉了下去,头上的浮石很快把缝隙堵得严严实实,光线又昏暗下来。 他什么也看不到,只希望其他人仍然在附近。他在黑暗中摸索着,希望他的手能碰到罗杰的手,或是丹博士的,谁的都行。 他终于抓住一个又凉又滑的东西,但立刻就从他手里逃走了,速度很快。哈尔断定是一条受惊的鱼。 不久他抓住了一个人的手腕,不太粗大,可能是罗杰的,他希望是这样。 他用一只手抓住罗杰,用另一只手继续摸索着,终于又抓住了一个不断颤抖的东西,好像是一条大章鱼的触手,不,那是一个人的胳膊,而且不可能是艾克船长或奥莫的,因为他不相信世界上有什么力量会使这些顽强的水手发抖。一定是丹博士,他的神经又出问题了。哈尔手里的胳膊使劲抽动了几下,但他还是紧紧地抓住了它。 是生是死,就决定于这几分钟了。 事态的发展比他想像的还要糟。他的空气越来越少,很快就用完了,他觉得自己像是到了真空里。他松开抓着罗杰的那只手,接通了五分钟的备用空气。 他摸到罗杰的空气开关想看看他是否也打开了,已经打开了,然后他去摸丹博士的,还没打开。哈尔扭开了开关,新鲜空气流进了科学家的肺里。 他又摸到几只手,可能是奥莫和艾克船长的。大家还在一起真是太幸运了。他们现在只能呆在一起。再过五分钟,备用空气就用完了,必须在五分钟之内从这座水下坟墓里逃出去。 哈尔拉着其他人一起向上游。他已经想好了,寻找裂缝的办法是行不通的,在几百码之内找到裂缝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也许根本就没有。 如果他们分散到各个方向去找,其中一两个人也许能找到,但其他人就完了。他们必须同心协力。 他的头碰到了上面的浮石顶。 他把头顶上的石块拉下水来,塞到罗杰手里,又推了他一下。 罗杰明白了他哥哥的计划,把浮石一块一块地移开就会形成一个洞口。不过石块要拿到几码远以外,否则它就又会浮起来把洞口堵住。罗杰把手里的石块拖到较远的地方又回来搬另一块。这时其他人也一起干了起来。丹博士帮着哈尔把顶上的石块拉下来,交给罗杰、奥莫和艾克船长,由他们把石块运走。 一束光线透了下来,又搬了几块后,一个能让人通过的洞口打通了。 哈尔抓住罗杰,不管他怎么坚持让其他人先上,还是把他推了上去。罗杰爬在顶上,伸出手来帮助第二个上来的人——丹博士。 博士看到洞口边的石块开始靠拢,就在上面把石块扒开。同时,下面的人也不停地搬动着石块。奥莫上来了,艾克船长也上来了,最后是哈尔。他刚爬上来,洞口就又被封住了。 他们呼吸完最后一点空气,把吸气口从嘴上取了下来。毒气已经稀薄了,周围也不那么热了。 下一步就是要上船,“快乐女士”号停在50码以外。看起来不远,但要从浮石顶上爬过去可就难多了。尽管石块紧紧地嵌在一起,有的地方甚至被熔岩粘在一起,但如果脚踩到上面,石块不一定能承受得了,更何况石顶又厚薄不一呢! 为了保险,他们手脚并用,有时甚至趴在上面,一点点挪动身体,这是分散体重的最好办法。有一次,丹博士的脚陷了下去,如果不是奥莫和艾克船长在他附近及时拉住他,整个身体就会掉下去。危险过去以后,博士喘息着躺了一会儿,又打起精神顽强地向小船爬去。 直到所有的人都安全地上了船,博士才彻底松了口气。一句话还没说完,他就倒在了甲板上,是睡着了,还是累昏过去了,哈尔也说不清楚。 为了确信他没有死于突发性心脏病,哈尔摸了摸他的脉搏,脉搏跳动有力,说明博士很健康。 “咱们把他抬到床上去吧。”哈尔说。 奥莫解下呼吸器,和哈尔一起把熟睡的博士抬进船舱,给他脱下湿衣服,擦干身子,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博士一直酣睡着。 哈尔和罗杰高兴地爬上自己的床,想美美地睡上几个小时,奥莫蜷缩在露天的甲板上打盹,随时准备采取行动。 14、圣埃尔摩之火 艾克船长一直担心着他的船,无法入睡。他在甲板上迈着大步踱来踱去,一边低声埋怨着,一边看着从石缝中喷出的火焰,燃烧的房屋和30个不时喷出岩浆的火山口。 他最关心的还是天气的变化,海员的直觉告诉他,那团由蒸汽、烟尘、毒气组成的巨大的烟云与预示飓风来临的乌云非常相似。由于不太了解火山地区天气变化规律,他不能下结论,但他对一团团被横冲直樟的气流吹来吹去的烟云很不放心。 叉形闪电此隐彼现,仿佛高空中的巨人们在用黄色长矛进行一场混战。 其他地方的片形闪电,就像有人在天堂里的凉衣线上刚刚挂上湿衣服又立刻取走一样地变换着。 “讨厌,烦人,该死,”艾克船长每走一步都要说一句,“我不喜欢。”他吃惊地停了下来,抱头看着桅杆。像一只只夜光表的表针一样,桅杆从头到尾都闪着幽灵般的微光,就连支索上也发着光。 “好兆头!”艾克船长大声喊起来。奥莫惊跳起来:“有事吗?” “不,伙计,看看这是什么,幽灵上船了。” “那可太糟了。”奥莫说,“我们的人说那是死人的灵魂,可能要发生什么不幸的事了。” “废话,你难道不知道这是什么,这是圣埃尔摩之火①。圣埃尔摩是保护水手的,我们会平安脱险的。” “那是你们白种人的迷信吧?” “白种人不迷信,只有你们棕色人种才迷信。”但他话刚出口,就后悔了。他怎么能说棕色人的见解比白人的更愚蠢呢? ①火山周围出现的低压放电现像。因出现在意大利的圣埃尔摩教堂而得名。——译者 他自己认识的人当中就有相当笨的白人和一些十分聪明的波利尼西亚人。“好了,也许我们都错了。”他承认道,“科学家们说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幽灵,只不过是电玩的一个把戏。你看那个。”一颗桔红色的星星在前桅的正上方闪烁着。艾克船长盯着它说:“太不可思议了,是不是?有人说它是命运之星,会保佑我们平安无事的。” “但我们的人说……” “我们又要抬杠了。”艾克船长大笑起来,“只是在有闪电的时候它才出现,因此正像他们所说的,可能也是一种放电现像。瞧,主桅上边也有一颗蓝色的星星。他们告诉我,那个桔红色的带正电,蓝色的带负电。听!”发光的桅杆和支索上不时发出噼啪声或嘶嘶声。当天空出现闪电时,声音就更响;当天空恢复黑暗时,响声也就逐渐消失了。那种神秘的桔红色和蓝色的光,像星星一样在桅杆顶上闪烁了一个多小时,然后就消失了。这时暴雨已经把小船吞没。 伴随着暴雨而来的是狂风。呼啸的狂风打着旋向小船刮来。小船顺着风向抛锚。但锚也被拖了起来,看来小船非要撞到岩石上去了。哈尔和罗杰摇摇晃晃地跑了出来,可谁能使它停下来呢?人类在火山喷发引起的风暴面前显得太软弱太渺小了。丹博士,如果他醒着,也许能说出这些自然现像的原因,但大概也无力阻止。火山湖在狂风暴雨中变得巨浪滔夭,浮石在船体上撞来撞去,每一次都像撞在艾克船长的心上。 “千万别在它身上留下伤痕!”他痛惜地说,“但愿别被磨出个洞。”酷热已经过去了,人们被淋得透湿,在风雨中瑟瑟发抖。但热源依然存在,火山还是不断地把火焰喷射到暴雨中;引起山崩的地震,使石壁上不断出现新的裂缝,喷出更猛的火焰。 黎明时分,暴风雨停了,但地震仍然不断。每次地震后,总会传来几声巨大的爆炸声,既不像地震引起的崩裂声,也不像火山的喷发声。丹博士一大早就来到甲板上,显然是被吵醒了。 “你听那爆炸声,那是怎么回事?”艾克船长问。“蒸汽爆炸。”丹博士说,“地震引起地裂,如果裂缝在水下,水就会涌进去,遇到岩浆,剧烈汽化,便会发生爆炸。”奥莫从厨房里端出一些热饭菜。温暖的阳光快把湿衣服晒干了,发抖的身体也暖和起来。 尽管仍然置身于活火山中,但他们还能得到一点安慰。他们可以在较低的岩石处靠岸,穿过小岛,逃到外面的海滩上去,那样他们就能乘坐“玛图亚”号脱险了。 “快乐女士”号怎么办?我不会离开它的。“艾克船长十分坚决。的确没有一个人愿意离开它,他们的小船已经成了他们不可分离的真诚的朋友。但怎样才能让一条船越过20英尺高的石墙呢? “咱们起锚去看看出口吧,”艾克船长说,“也许它现在已经通了。” 这只是良好的愿望,通道上的石块怎么能自动让开呢。小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驶过浮石,看到的却是通向海洋的出口依然被石墙堵着。他们绝望了。 “要是有点甘油炸药就好了。”不幸的船长痛心地说。“甘油炸药。”其他人也重复着。那时,甘油炸药似乎成了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但船上连一个爆竹都没有,更不用说一批炸药了。奇Qīsūu.сom书出口一侧高出水面几英尺的地方,一个裂缝正冒出滚滚浓烟。“一定是地震造成的。”博士说。大家都呆呆地望着石缝里冒出的浓烟。哈尔昏昏沉沉的脑袋好不容易才转过弯来,裂缝,烟,有烟就有火,那里一定很热。他转向丹博士:“你说蒸汽爆炸是怎么回事?” “只不过是水涌进石缝,遇到岩浆,变成蒸汽,迅速膨胀,就爆炸了。” “爆炸能把出口上的石块炸开吗?” “绰绰有余。”丹博士说,“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哈尔犹豫着说:“我有点异想天开,也许不会成功。” 丹博士的口气带着嘲讽,“那干嘛还要浪费我们的时间?”其他人可不那么想,艾克船长催促道:“说说你的想法吧,小伙子。” “好吧。我想,既然水流进石缝能产生爆炸,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能把水灌进石缝呢?” “我们怎么干呢?” “用水龙头。” 罗杰高兴得手舞足蹈:“噢,伙计!那就能炸开出口的石块,我们就能出去了。快干吧!” “等一下,”哈尔说,“事情没那么简单,石块能被炸开,同时我们也会被送上西天。” 人们的情绪又低落下来。本来那是一个非常巧妙的想法,他们甚至设想自己已经安全地离开了这座要命的火山。可现在他们又成了无望的囚徒。 丹博士皱起眉头思索起来。“我不能肯定这个计划就一定不会成功。”他说。 “但我们得把船驶到裂缝旁边,才能把水龙头插进去。”哈尔说,“爆炸会把我们炸得粉碎。” “不要紧,爆炸不会马上就发生,产生足够的蒸汽需要一段时间。把一壶水放到火上,它会立刻变成蒸汽吗?” “不,大概需要10~15分钟。” “对。当然这儿的火比炉子要热得多,但我们多加点儿水就行了。如果我们把一两吨水灌进石缝里,需要10~15分钟才会产生足以引起爆炸的蒸汽,这段时间足够我们撤到安全地区。我觉得你很了不起,亨特。”他苦笑着承认道,“我希望这是我的办法而不是你的。但不管是谁的,只要能使我们脱险,我都愿意尽力而为。” 哈尔对他自己的计划还有一点不放心,“石缝,”他说,“可能像一个打开的安全阀一样,把蒸汽都放光,那就不会爆炸了。” “对,也许可能。你知道所有这些爆炸是怎么发生的?地震造成裂缝,水涌进石缝里变成蒸汽,尽管一些蒸汽从石缝中跑出来,但还是发生了爆炸。关键就在于裂缝太小了,只允许一小部分蒸汽漏出去。想想蒸汽机车,你也会看到蒸汽从阀门里喷出来,但仍然能推动活塞,带动长长的列车向前行驶。蒸汽的巨大力量就在于它的膨胀性。水变成蒸汽时,体积要膨胀一千六百多倍,也就是说,一个四英尺见方的盒子里的水变成蒸汽后能充满一间房子。两英寸宽的裂缝漏出的气体是微不足道的。我们能造成一次爆炸,一次成功的爆炸。咱们动手吧。” 15、“快乐女士”号脱险 看看丹博士是怎样执行一个由他打心眼里不喜欢的人制订的计划吧。哈尔觉得这件事表明,尽管丹博士的大脑有毛病,但仍然是一个好人。 奥莫控制着发动机,艾克船长掌着舵,小船驶到了裂缝边上。哈尔和丹博士拿着水龙头上了岸,罗杰不愿放弃这个机会,也跟了下来。 脚下的石块很烫。裂缝大约只有一英尺长,宽度恰好能使直径两英寸的水龙头通过。 三个人透过裂缝观察着这个凶猛的“弹药库”。它在下面扩展成一个洞,好像延伸到了通道的下面,侗里被岩浆照得雪亮。 他们能看到50英尺以下的地方,却仍然看不到底。他们就是要把这间威力无比的“弹药库”变成一个巨大的“蒸汽锅炉”。在“锅炉”顶上指手划脚,真叫人胆战心惊。他们希望博士说的话是对的,“炉顶”不会一灌水就飞上天。 哈尔向奥莫发出了启动水泵的信号。湖水通过水龙头哗哗地注入炽热的洞穴里。凉水遇到灼热的岩浆发出“咝咝”的尖叫声,洞里立刻升起一片蒸汽云。 “炉顶”会留出时间让他们逃走吗? 然而,随着湖水的注入,洞里的颜色由耀眼的白色变成了暗红色,水蒸汽也消失了。灌进去的水很快就沸腾了,水一直灌了五分钟,然后丹博士喊道: “够了!” 奥莫关掉水泵,把发动机开到最大马力,人们刚爬上船,小船就开始向远处驶去。发动机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大家都焦急地看着奥莫。如果发动机在这个时候坏了,他们就会成为自己计划的牺牲品,那可是最不幸的事了。 发动机喘息着,劈啪作响,但这只是开了一个玩笑而已,也许它和他们一样热爱“快乐女士”号,在死神步步逼近的时刻,它成功地运转着,一直把小船带出危险区。 直到小船驶出半英里并靠近一个小岛时,丹博士才认为安全了。小船停了下来,人们都聚集到船头,焦急地等待着他们的实验结果。 从裂缝里冒出的缕缕烟尘被猛烈的、笔直的喷气柱所代替,气柱很细,却高达二三十英尺。 “我们应该把洞口堵住。”罗杰说。 “一点儿用都没有。”丹博士说,“蒸汽会把塞子喷开。” 蒸汽喷出洞口时发出的“咝咝”尖啸声从水面上传了过来。忽然,气柱的体积增大了一倍。 “那表明蒸汽已经把一些岩石吹开,洞口扩大了。”哈尔说,“如果继续下去……” 丹博士仍然满怀信心,他懂得蒸汽的力学原理。“打个比方吧,”他说,“假设在那个洞里有一个巨人,他的一根手指头从缝里伸了出来,能说他可以从缝里逃出来吗?当然不能。他太大了,能逃出来的唯一办法就是把洞口冲破。我想蒸汽巨人也会这么干的。” 他们静静地观察着,紧张极了,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他们离得够远吗? 就连博士也说不清爆炸的威力究竟有多大。至少他们可以保证当地居民不受伤害,因为他们的村庄在高高的石崖上,离通道很远。 咦,村民都在哪里呢?哈尔扫了一眼高处的村庄,除了燃烧的房子外连个人影都没有。落下的火山弹不断燃起新的火焰,却没一个人去救。人们都藏到哪儿去了? 他又向通道口望去,喷出的气流更加猛烈了,“咝咝”声变成了尖啸声,巨人越来越怒不可遏了。 忽然,眼前一片火光,接着一声天崩地裂般的爆炸声,巨人冲出了牢笼,把石块抛向四面八方。冰冷的石块,炽热的熔岩四处横飞,巨浪翻滚的蒸汽云海把他们的视线挡住了。 除了一些“嗖嗖”飞来的碎片外,他们什么也看不见了。他们手忙脚乱地躲避着这些石块,焦急地等待着蒸汽云散开。 云海散开的速度很慢,让人着急。他们瞪大了眼睛。渐渐的,山脊显露出来,但形状已经和以前大不相同了。通道口仍然被一团浓雾笼罩着。 雾终于散开了,他们高兴得连气都喘不过来了。阳光把黑色的岩石照亮了,一条畅通的水道由湖里直通大海。 “太棒了!”艾克船长喊道,“我们畅通无阻了。奥莫,发动机!”他向丹博士笑道:“我原谅你,但这是你最后一次把这条船带进一个火山口了。” 丹博士也笑了。“这也是我的最后一次了,”他说,“连我也不喜欢这鬼地方。” 在发动机的欢叫声中,“快乐女士”号向出口驶去。 “慢点儿,”丹博士提醒道,“水下可能还有石块。” 小船小心翼翼地驶过通道,龙骨没有碰到一块石头,说明爆炸进行得非常彻底。不久,小船就在美洲与亚洲之间广阔的海面上自由自在地漂荡着了,所有的人都陶醉于新生的喜悦之中。 “罐头岛”又在地震中发抖,滚滚波涛追逐着“快乐女士”号,火山口喷出的火焰更猛烈了。 透过轰鸣声传来另一种声音,一种长而平稳的声音,那是蒸汽船的气笛声。 “一定是‘玛图亚’号,”丹博士说,“我们绕过这个海岬就能看到它了。” 绕过海岬后,他们清楚地看到“玛图亚”号正向这边驶来,它被自己冒出的黑烟包围着。哈尔现在终于明白村民们为什么会放弃烈火冲天的村庄了。他们早就看到蒸汽船了,并且跑到海滩上等待着它的到来。成百上千的棕色人,男的、女的、孩子,还有几个白人,大概是牧师或是传教士,他们有的背着包袱,但大多数人什么也没带。他们绝望地站在那儿,无家可归。美丽的岛屿被火摧毁了,肥沃的土地被火山灰埋没了,他们的生命受到岩浆的威胁。 “快乐女士”号向他们驶去,一条独木舟也从海岸划了过来,船上坐着几个村民和一个白人。独木舟靠近后,上面的白人对站在船栏边上的艾克船长说: “我叫科尔,是这里的传教士。” “我是弗林特船长,上船吧。” “我们在湖里看到这条小船了。”科尔爬上来后说,“恐怕昨天晚上你们不好过吧,我们现在能帮你们什么忙吗?”艾克船长很惊讶:“你们能不能为我们干什么事倒没关系,重要的是我们能帮你们什么忙。你能想到我们太好了,可你们一定比我们更难过。” “太可怕了。”传教士承认道,“这是南太平洋里最美的岛之一,现在只剩下一片冒烟的废墟了,三千人已经一无所有。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留在岛上还是离开,这要由火山的发展情况而定。” “那些事我也不懂,”艾克船长说,“但我们船上有一位火山学家,也许他能告诉你。”他向科尔介绍了丹博士。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也希望你们留在这儿。”博士对传教士说,“坦率他说,我相信火山爆发刚刚开始,糟糕的事还在后面。” “如果你们的船和‘玛图亚,号能把我们带走就太好了。你觉得这可能吗?” “不仅可能,”丹博士说,“而且已经准备好了。‘玛图亚’号也快到了,我昨天晚上就和他们联系过,事先没能和你们商量一下,当然你们也可以不离开,但我强烈地请求你们离开,你们的人已经失去了一切,如果留下来,恐怕连命也保不住。” “但我们付不起路费。” “这对‘快乐女士,号来说不成问题,当然我不能替’玛图亚‘号的船长表态。”丹博士看了看驶过来的船,“他们正在向我们靠近。再过几分钟就能听到他们的意见了。” “玛图亚”号是一条南太平洋地区著名的大商船,结构坚固,但式样太老了,因此有人断言它是给种植园运送奴隶的那种船。不管它是不是,它的甲板很宽阔,巨大的客舱能装下成百上千的乘客。 在一阵丁零丁零的铃声和备用螺旋桨的转动声中,“玛图亚”号停在了“快乐女士”号旁边。就像一条鲸停在了一条金鱼旁边。它的驾驶室就有小船的桅杆那么高。 驾驶室里露出一张脸,脸上长满了大胡子,好像看谁都不顺眼。“是你叫我来的吧。”船上的人喊道,“乘客在哪儿?” “在海滩上。”艾克船长答道。“就是那些?见鬼!我还有别的事,没时间拖着这些人在太平洋上转。”科尔先生走上前来,“船长,我是这个岛上的传教士。你可以去看看火山爆发把我们的岛糟踏成什么样子了。这儿的火山学家告诉我们情况还会变得更糟,我们不得不离开。” “噢,你们不得不离开,是吗?因此你觉得我们必须带上你们。因为你们不喜欢这点小火苗和硫磺石,你就希望我们带你们走。那你们当初还来这儿干嘛?你知道它是一座活火山。这条船是商船,我得给船主赚钱。现在,说正经的,有多少人?” “一千三百人。”艾克船长说:“快乐女士‘号可以装一百人。” “那还剩一千二百人。”“玛图亚”的船长说,“去哪儿?” “由于这座岛属于汤加,”传教士说,“我想我们应该被带到汤加去。” “汤加!”船长嘟哝着,“足有300英里,要打乱我两天的计划,还会把我的船弄得臭气熏天。好吧,没人能说我心肠不好,每人付一镑我就带上你们。” “一千二百镑。”哈尔小声说,“简直是个大海盗,合三千三百多美元。” 传教士的脸涨得通红,但声音仍然很平静。“我知道这会给你添许多麻烦,船长,可事情非常紧急,可以说是生死攸关。至于船费,在一般情况下是很公平的,但你必须知道我们很穷,付不起船费。” 船长的脸色发紫,愤愤他说:“你让我偏离航线100多英里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吗?上帝,如果我有办法,我就会把你们统统扔进那些火山口里。再见,地狱里见!” 他把手放在电话机上要通知发动机室启航。 “等一下,”丹博士喊道,“你忘了一件事,这些人是汤加人,也许汤加政府会付给你船费的。” “也许月亮是生乳酪做的,”船长反唇相讥,“我不能在‘也许’上浪费时间。” “但这很容易搞清楚,”丹博士一点也不让步,“你可以向汤加呼叫,问一下就行了。” 船长不耐烦地捋了一下胡子,低声向一个船员嘀咕了几句。那个船员立刻向报务室走去。 不到20分钟就回话了,汤加的萨洛特女王将亲自出面解决难民的问题。 “好吧,”“玛图亚”的船长气呼呼地喊道,“让他们上来吧。” 传教士回到岸上,立刻就被人们围住了。他们听了传教士的介绍后,欢呼着向海边冲去。几个年纪大的登上了唯一的独木舟,而其他人顾不得鲨鱼的威胁,纷纷跳进水里向那两条船游去。妇女们把孩子背在肩膀上,那样孩子们可以抓住她们的头发。孩子们一点也不害怕,他们在水里就像鱼一样,许多波利尼西亚人的孩子在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就开始学游泳了。 浑身湿透的难民们顺着绳梯爬上“玛图亚”号和“快乐女士”号。两条船的船舷上都挤满了人。他们像沙了鱼一样挤在一起,旅途肯定不会舒服,但波利尼西亚人天性乐观,即使面临灾难他们也不会愁眉苦脸。他们仍不停他说着,笑着,唱着。 16、熔岩河 把一千三百名难民交给汤加女王陛下后,“快乐女士”号向夏威夷驶去。 太平洋上所有的人都在谈论着夏威夷群岛最南端的已经酝酿了好几个星期的火山爆发。 世界上最大的火山,冒那罗亚火山,喷出的岩浆顺着山坡蜿蜒而下,即将摧毁美丽的城市希洛,火河一天天逼近,怎样才能阻止它呢? 丹博士对那一新的火山喷发很感兴趣,同时他也下决心要竭尽全力来拯救希洛城。他希望在夏威夷登陆还有另一个原因,那样他就可以离开“快乐女士”号和它的乘客。 “这条小船的确不错。”当小船顺着信风轻快地驶向夏威夷时,他对艾克船长说,“哈尔那家伙有自己的主张,但我不信任他。” “你已经到了谁也不信任的地步了。”艾克船长说,“如果你问我,我会说你有神经病。” 丹博士笑了笑,试图表现出自己的忍耐性,“你那么说我也不觉得奇怪,亨特对你说了许多关于我的坏话,他使船上所有的人都以为我的大脑受到过刺激。据我所知,他已经把我的情况向我的老板作了汇报,他想顶替我的工作。” “你怎么这么想?” “那么他又为什么要编造那些无聊的故事,什么我在浅间火山口神智不清,什么当小客栈受到地震袭击时我发了疯,什么在法尔肯岛潜水时我得了‘氮中毒’……他是要陷害我,我敢保证。” “有几次如果不是哈尔的话,你就会真的死掉。”艾克船长提醒他,“是谁想到用水中呼吸器来代替防毒面具?是谁在我们快要热死的时候领着我们跳进水里?当浮石把我们覆盖起来时,是谁打通了一条路才使我们死里逃生?又是谁想到用蒸汽炸开通道口,才使我的小船逃出‘罐头岛’呢?” 丹博士不再说话了,但仍然不服气,“没错,”他想,“我很清楚,这一切都是亨特干的。但麻烦就在这儿,我是这次探险的领导,可有一半时间是他在领导。他的鬼主意太多了,聪明得有点狡猾,他千方百计地使我看起来像个大傻瓜,利用我付出的代价来树立他自己的形像。可他不会成功的,一踏上夏威夷我就把他和他的一伙人全都撵走。” 但他没那么干。 他们在希洛登陆了。当他正准备采取行动时,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似乎预感到在某种情况下,他需要哈尔的帮助。 火蛇正在向希洛城步步逼近,人们惊恐万状,束手无策,情况十分危急。现在最需要的是办法,而哈尔是有办法的,因此他现在还不能把哈尔轰走。 他的这一决定里也包含着一点儿高尚的成分。就他的本意来说,他很想把哈尔撵走,这对他是有利的,但考虑到希洛城的利益,哈尔应该留下来。因此,他为了三万多名需要各种帮助的受惊的居民,还是决定把他留下。哈尔虽然缺乏对付火山现像的知识,但他可能有办法让人们离开这一危险地区。 这样一来,哈尔和他的朋友们就可以多呆几天了,可是等到这次紧急情况解除后,他们就必须分开了。 丹博士在码头上遇到了一个步履轻快,看起来很有学问的人,他是火山学家詹诺博士,冒那罗亚山坡观察站的负责人。 “听说你们要来,我们很高兴。”詹诺博士说,“郊区的几个村镇已经被烧光了,如果两天之内不采取措施,这座美丽的城市就要被摧毁。我们需要你的建议。” 丹博士介绍了一下哈尔和罗杰。艾克船长和奥莫还在船上。“那么好吧,”詹诺博士说,“我们别浪费时间了,坐我的车上山吧。”汽车在奔驰,眼前的希洛城展示着它那诱人的魅力,漂亮的建筑物,美丽的花园和棕桐树。她的后面耸立着雄伟的冒那罗亚人山。尽管山峰离城市还有35英里,但看起来就好像一个威力无比的巨人要压倒这座小城市似的。罗杰被深深地吸引住了,同时又感到有点儿害怕。“是真的吗?”他问,“冒那罗亚是世界上最大的火山吗?” “千真万确。”詹诺博士说,“不仅如此,它还可能是地球上最大的孤峰。它的高度为海拔13700英尺,水面以下还有18000英尺,总高度达31700英尺,体积10000立方英里,而沙斯塔①只有80立方英里。和它相比,维苏威火山也只不过像个小孩玩具。” ①沙斯塔:美国的一个山峰,属卡斯卡德山脉,海拔4316米。——译者 他们驱车穿过市区来到城郊。远处传来一种像加农炮开火时的轰鸣声,大地在地震中颤抖,地面上经常出现裂缝,工程人员正忙着填补路上的裂缝以便让汽车通过,但新的裂缝仍在不断出现。 前面又裂开一条缝,幸亏汽车及时停住了。裂缝约有10英尺宽,深度足有50英尺。詹诺博士又把车启动了。“我们可以从田里绕过去。”他说着,把车开了过去。 在离希洛城不到半英里的地方,詹诺博士把车停了下来,他们走下车,看到一条黑色的怪物,慢慢地越过田野向城市爬来,有三四十英尺高,约有一英里宽。它的前端像悬崖一样陡峭,这是一个会移动的峭壁。这个由炽热的黄色熔岩形成的峭壁,正在不停地向市区推进。 熔岩河的两侧和顶部温度较低,凝固成黑色的熔岩壳。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一股气体从黑壳里喷出来,形成一个洞,透过洞口可以看到金黄色的熔岩。 到处都是气柱,整条河都冒着烟,慢慢向前蠕动,发出一种令人难以忍受的嘎吱声。 “以这种速度前进,”詹诺博士说,“两天后就会到达希洛城。” 熔岩河的黄色前端碰到几棵树,它们立刻像纸片一样燃烧起来。树后面是一间被遗弃的房子,在凶猛的巨人面前它显得既渺小又凄凉。当巨人的一个黄色的手指触到它时,它立刻燃烧起来。与其说是燃烧,不如说是爆炸,几分钟之后就彻底消失在黑烟中了。 “你一定能想像得出熔岩河流到希洛城后会发生什么事情。”詹诺博士说,“好了,跟我来,那边还有更壮观的。”他们顺着支离破碎的公路,爬上一个山坡,停在一个火山口旁边。顺着火山口向下望去,六百英尺深的地方是一个沸腾的熔岩湖。 “这是基拉韦厄火山,”詹诺博士说,“它在其他任何地方都称得上是一座大火山,可在这儿它只不过是冒那罗亚的陪衬而已。看到火山口边上那座旅馆了吗?它都被从火山里冒出的蒸汽烤热了。” 他们又向上开了几千英尺,然后下车步行。在这里,他们看到的熔岩河上面仍有30多英尺高,但宽度只有100英尺。现在他们找到了熔岩河的发源地。它不是来自冒那罗亚的火山口,而是从山坡上一个裂缝里喷出来的。它像一个巨大的喷泉,把岩浆喷起五百英尺高,真是一个壮观的惊心动魄的场面,令人叹为观止。岩浆落在裂缝周围,顺着山坡流下去。在几百码的距离内熔岩还保持着金黄色,但外层很快就冷却下来,失去了原来的色彩,再下面一段,外表面变成了黑色的、坚硬的岩石,但熔岩河仍然在里面流着。 “熔岩隧道就是这样形成的,”詹诺博士说,“如果熔岩流被忽然截住,下面的熔岩将继续流动,直到流完为止,这样就形成了一个隧道。这个岛上有一条6英里长的隧道,还有一条长达27英里。人们有时候住在里面,小偷们更把它当做理想的藏身之地。” 罗杰被500英尺高的火焰吸引住了。 “看起来像群魔乱舞。”他说。 詹诺博士笑了,“夏威夷人也这么认为,但他们把它当做女神,而不是魔鬼,让我给你讲一个火山的故事吧。这是一个非常恐怖的故事。火山的主神叫佩丽,当火山爆发时,当地人就说是佩丽正在和她的姐妹们跳舞。她们边舞边走下山坡,杀死那里的居民,直到人们做了使她们高兴的事为止。据说佩丽喜欢吃猪肉和浆果,因此这些东西就经常被作为祭品扔到火里。 “在1790年,有一次,一支军队驻扎在它附近,没有给佩丽献祭品,于是就发生了一次可怕的火山爆发,死了四百人。 “十一年后新的火山爆发来临之际,牧师们企图用活猪来祭奠女神,却没起作用。最后,伟大的凯姆·海密哈国王割下自己的头发作为祭品,佩丽好像很满意,熔岩也消退了。 “几年后,佩丽又一次发难了。人们请求卡皮奥兰尼公主给发怒的女神们献祭品,但她上过学,根本就不相信这个古老的迷信仪式。她走到基拉韦厄火山口的边缘,摘下一只浆果,可是没有按往常的仪式把一半扔给佩丽,而是自己全都吃了。人们吓得浑身发抖,等着她被利箭般的火舌击倒。但她安然无恙。 “你们会想,这样一来总该破除这种迷信了吧,其实不然。 1880年,一股强大的熔岩流逼近了希洛城,人们都祈求卢丝公主来拯救他们。她走向火河,向佩丽祈祷,然后扔进一瓶白兰地和六块红色的丝帕。熔岩流竟奇迹般地在城边停了下来。 “这一下又使古老的迷信复活了。因此,当1887年的那次喷发来临时,当地的教士们声称只有用皇族的血来祭奠才能使女神息怒。莱克利克公主以绝食而死来抚慰发怒的佩丽,那一次却没有成功,佩丽继续兴风作浪。 “你会以为这次夏威夷人总该醒悟过来了。但是,信不信由你,许多当地人仍在向这条河里投掷小猪、浆果,希望使它停下来,不要流进自己家里,他们先向佩丽乞求,然后去教堂向基督祈祷。” 丹博士说:“自己的家园处于危难之中,他们一定感到绝望。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无论做什么都不应该责备他们。” “这是人之常情,”詹诺博士表示同意,“但如果他们的祈祷要得到什么报答的话,那就要靠我们这些研究火山的人了。这是义不容辞的责任,可我已经绞尽了脑汁,还是想不出一个能阻止熔岩河流进希洛城的办法。” 眼前的景色既壮观又恐怖,巨龙般的熔岩河,金黄色的源头,黑色的河身,曲曲弯弯,绕过山谷沟壑,绵延而下35英里,眼看就要进入城区了。在他们脚下大约一千英尺处,“河水”绕过一个山丘,忽然折向右边。 “它在那儿向右转弯,”哈尔说,“如果能向左转会怎么样呢?”詹诺博士听了觉得很有趣。“卢瑟福总统通常把它称为未经确定的问题,”他说,“现在没必要考虑它,因为地球上没有什么力量能使那条河改道。” “但如果能做到的话……”哈尔仍不死心。 “噢,如果能办到,我们的问题当然也就解决了。熔岩河就会顺着那个山谷流向东北方向。” “沿途有没有村庄或城镇?” “没有。山谷下面除了荒野一无所有。” “那就是说它可以不造成任何危害而流进海里啰?” “是的,但我说过,这根本办不到。” “也许办不到,”哈尔说,“我只是想想,如果能在那儿把它堵住,它就会改道……” “我亲爱的年轻人,”詹诺博士不耐烦他说,“你怎样才能使那条火河改道呢?它像尼亚加拉瀑布那么大。实际上要使尼亚加拉河改道要容易得多,因为它在露天流动,而这条河却在岩石隧道里流,你都无法接近它,怎么能让它改道呢?” 丹博士看得出詹诺博士发火了。“别说了,哈尔,”他说,“我们不能用不可能完成的计划来浪费詹诺博士的时间。我们得现实点儿。”哈尔还是不肯轻意放弃自己的想法。 “你说地球上没有什么力量能阻止它,”他说,“我相信你是对的。” “嗯,你能认识到这一点我很高兴。”詹诺博士说。“地球上也许没有什么力量能完成这项任务。” 哈尔继续说,“但空中的力量怎么样,飞机不是能扔炸弹吗?我是不是太异想天开了?” “我想是的。”詹诺博士说。他转向丹博士,“我想知道我们的讨论能不能不受你这位年轻朋友的干扰?”哈尔勉强笑了笑,“对不起,博士。我知道我什么时候不受欢迎。”他走下山坡去仔细观察熔岩河的转弯处了。 17、救命的炸弹 “真是一个固执的年轻人!”詹诺博士说。丹博士没有搭话。他盯着这条黑色的长河思考着,“确实可能。”若有所思地说。 “好了,博士。”詹诺博士说,“你可没提出什么严肃的想法。” “是的,我觉得它值得考虑。河上那层壳你认为有多厚?” “噢,我可不知道,可能是6英尺,也可能是10英尺。” “爆破弹能炸开它吗?” “这个问题只有爆破专家才能回答,我想如果炸弹足够多就能把顶部炸开。” “碎块会落进熔岩流里。大量的碎块就能把它堵住,迫使它改道。” “理论上说得过去。”詹诺博士并不赞成,“可是去哪儿弄轰炸机呢?” “从美国军队那儿怎么样?在洛克菲尔德不是驻扎着一个轰炸机中队吗?” “是的,但他们不会管这事。他们的任务是打仗,不是对付火山。这个工程要花很多钱,他们会认为把军费花在民用工程上不合适。” “我好像记得,”丹博士说,“当国内出现灾难,如火灾和洪水时也动用过空军的飞机。至于代价,绝不会像失去希洛城那么大。我们请他们帮忙,你看怎么样?” “我不明白,”詹诺博士说,“你怎么对那个孩子的胡思乱想那么重视,他读的科学幻想书太多了。看来他对你的影响很大呀。” 丹博士的脸由于愤怒和不安变红了,“我不想讨论这个问题。我和亨特的关系不像你想像的那么好,其实,他快要被解雇了。不管怎样,我觉得这个办法值得考虑。至少问一下不会有什么害处吧。” 詹诺博士挥挥手,勉强同意了,“好吧,就问一下,我们到下边的观察所去打电话。” 他们叫回哈尔,上了车,回到基拉韦厄山口,走进火山观察所。这是一座由石块砌成的建筑物,可以抵御火山喷出的火焰。里面到处都是令人眼花绦乱的仪器,地磁仪、地震仪、比重计、分光镜、高温计,墙上挂满了地图和图表。詹诺博士拿起电话,呼叫休·C·吉尔科里斯少校,基拉韦厄驻军的指挥官。他向少校解释了哈尔的计划。 “请注意,”他说,“这不是我提出来的,说实在的,我觉得这根本不可能。我怀疑轰炸中队有没有足够的能力使熔岩流改道。” 其他人听不到少校的回答。詹诺又说话了:“噢,你理解错了,我不是说军队用爆破弹干不了大事,但你必须认识到你现在对付的是自然界最强大的力量之一。” 又停了一会儿,詹诺博士说:“好吧,我感到很奇怪,你怎么会接受这个建议。记住,我对此事不负责。无论如何,如果你给檀香山打电话……”他放下电话,吃惊地瞪着丹博士和两个孩子。“少校觉得值得试试,”他说,“他要给在檀香山的参谋部打电话,我们得在这儿等回信。” 半个小时以后,少校来了电话,轰炸机中队的三名军官已经坐飞机去熔岩流现场视察。他要求火山学家们回到需要爆破的转弯处,报告他们的精确位置。 他们立刻回到河道的直角转弯处。从檀香山飞到那儿需要一个小时。他们一边等,一边仔细地观察着地形,詹诺博士变得比较乐观了。 飞机飞到希洛城上空,沿着熔岩河一直飞到他们几个人头顶的上空,在那儿盘旋着。爆破专家们忙着研究地形,进行测量、拍照,然后又朝檀香山方向飞去。 火山专家们回到观察所,焦急地等待着消息。哈尔心急如焚,他闭上眼睛想平静一下,但眼前总是浮现出黄黑色的恶魔冒火的爪子。再过两天,它就会使三万多人无家可归。 消息终于来了,但不是通过电话。吉尔科里斯少校亲临现场,他带来的消息非常令人振奋。 “我们准备干了。”他说,“军用运输船‘罗亚尔·T·弗兰克’号已经带着二十颗六百磅的TNT炸弹和二十颗三百磅的瞄准用教练弹上路了,明天一早就能赶到。轰炸机一共十架,按计划同时到达。法律部门还要选几个老百姓监督把炸弹从船上卸下来,装上保险,再送到飞机上。然后我们就在那条河上打开个缺口。” 詹诺博士告诫他:“你们也许只能打开一个缺口。” “我们会干得更出色。这堆六百磅炸弹的威力会使你大吃一惊。爆破手们告诉我,它能在坚硬的岩石上炸一个12英尺深的坑,难道还不能把壳顶炸开。” “更使我惊讶的是,”詹诺博士说,“军队怎么对这件事这么感兴趣。” “我们怎么会不感兴趣呢?希洛是夏威夷第二大城市,如有可能我们当然要拯救她。不仅仅是为了这座城市,希洛港仅次于珍珠港,在国防上也有重要意义。如果这股熔岩流继续流下去,不仅会摧毁这座城市,还会把港口填平。你看,无论是出于军事目的,还是出于人道主义,我们都没有理由不竭尽全力来拯救希洛城。” 18、森林火灾 第二天一大早,运输船就到了,炸弹被运到机场。十架战斗轰炸机,两架侦察机和两架水陆两栖飞机早就等在那儿了。它们在黎明的时候就带着20名军官和37名士兵从擅香山的洛克菲尔德机场出发了。 每架飞机上都装备两颗六百磅的配有0.1秒延时装置的爆破弹和两颗用于瞄准的三百磅的教练弹。第一架飞机在上午8时45分起飞,然后每隔20分钟起飞一架。 两架侦察机在爆破点上空盘旋着观察爆炸情况。指挥官们邀请詹诺博士和丹博士一起坐在一架侦察机上,哈尔和罗杰在另一架飞机上。飞机飞到爆破点上空时,两个孩子怀着极大的兴趣观察着“黑蛇”的转弯处。 一个黑色的物体从飞机上落了下去,正中目标,腾起一团灰白色的烟云。看来没有炸开顶部。 “这只是一颗三百磅的教练弹。”哈尔身边的指挥官说,“它只装黑火药和沙子,爆炸时会产生一团明显的烟雾。这样投弹手就能判断是否击中了目标。” 那架轰炸机转了一个圈,又飞回转弯处上空。爬高,准备,俯冲,又扔下一个大得多的黑色物体,这是一颗六百磅的TNT炸弹。 炸弹落到河顶上爆炸了,发出惊天动地的霹雳声。已经变成黑色岩石的河顶被炸成了碎片,一股白热的熔岩从下面的熔岩河里喷向天空,高达几百英尺,在空中变成桔红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分散成扇形,又落了下来。指挥官们对爆破结果非常满意。 飞机又飞了回来,扔下另一颗炸弹。这次炸开了一个二三十英尺宽的洞,大量的黑色岩石碎片落到熔岩流里,堵住了一部分河道,熔岩开始从洞口溢出,向左边流去。 这正是哈尔所希望的,他不禁得意起来,但他立刻又提醒自己还会有万一,说不定还会出什么岔子。他焦急地等待着另一架轰炸机。 可惜,这次扔下的教练弹离目标较远。飞机兜了个圈子,又投下另一颗教练弹,正中目标。它又回到爆破点上空,投下一个大家伙,把洞口扩大了20英尺,岩浆粘结着巨大的砾石,轰轰隆隆地滚进熔岩河里。“拦河坝”越来越高,更多的熔岩从洞口溢出来,形成一条光闪闪的熔岩流。尽管只有六七英尺宽,却是沿着相反的方向流经山谷,直奔大海。 炸弹一个接一个地开了花,裂口越来越大,直到这个魔鬼的后背被彻底炸开。裂口处填满了石块,被堵住的“河水”,急于寻找出路,便从左边滚滚而出,形成一股强大的熔岩流,向荒无人烟的山谷流去。 希洛城得救了,从“大坝”较低的地方溢出的岩浆还会继续向希洛城流动,但在到达城区以前就会凝固了。 哈尔兴高采烈的心情被新的焦虑搅乱了。他看到在新河道里流动的桔红色的“河水”,有越过一个山丘的危险。那样的话,山丘另一侧的几间房子就会被烧毁。 爆破任务完成后,侦察机飞回机场。哈尔向詹诺博士和丹博士提起他所看到的新情况。 “是的,我也注意到了。”詹诺博士说,“和当兵的说没用,这不是轰炸机的事。我认为,我们应该去调查一下。遗憾的是我得回观察所了。” “那么我们替你调查吧。”丹博士建议道。 “太好了。但你们需要一辆车,我给你们借一辆军用吉普。” 吉普车载着丹博士、哈尔和罗杰向西南方向驶去,越过一个个低矮的山丘,然后向西驶向熔岩河流过的那条山谷。这条路很少使用,与其说是公路,倒不如说是山路,路面坑坑洼洼,车子从上面驶过,颠得他们头晕目眩。最后他们终于来到了那个山丘上。山丘的一边是小小的村落,一边是凶猛的熔岩河。 “从这儿看还不太坏,”丹博士说,“山丘的高度足可以挡住熔岩,我们可以回去报平安了。”他看看不断向他们逼近的“河水”,“流得真快,我们离开这儿吧。” 吉普车调了个头又驶进了荒凉的山谷。四周热气逼人,烟雾在头顶上飘浮着,还有一些奇怪的像玻璃丝一样的东西,挂在灌木丛上,而且越来越多。看起来就像点缀过的圣诞树一样。 “那些玻璃丝似的东西是什么?”罗杰不解地问。 “是熔岩,”丹博士说,“迷信的人说那是佩丽的头发,发怒的女神揪下自己的头发,撒向空中。实际上它来自那条熔岩河里的熔岩喷泉。风把这些粘糊糊的岩浆吹散,拉成一根根长丝。它们随风飘荡,遍布旷野,点缀着树林和灌木丛。” 透过周围的高大林木,仍然能看到那条熔岩河。本来他们离它越来越远,但奇怪的是。温度似乎在升高。前面传来一种树木燃烧时发出的噼噼啪啪的声音。 他们转了个弯,才发现路已经被一股10英尺高的熔岩河切断了。他们赶紧刹住了吉普车。 “这儿过不去了。”丹博士说,“我们得回去看看这条路到底通到哪儿。” 他们调过头来,沿着山路向回开。 越来越浓的烟尘呛得他们不停地咳嗽。路边的树已经烧了起来,火势越烧越旺。 突然,吉普车又停了下来,他们眼前又出现了一条熔岩河。 很明显,那条河已经分成两股,他们恰好被夹在中间。熔岩碰到的每一棵树,每一丛灌木都冒出火苗。火焰舔噬着车轮。 “趁车还没着起来,我们快离开这儿吧。”哈尔说。他们急急忙忙地下了车。 他们跑进树林里,火舌在后面紧追不舍。这是一个热带丛林,一棵棵参天大树上缠绕着藤蔓。他们没有砍刀,只能用手撕扯开荆棘和爬山虎,开出一条道路。 他们喘息着,搏斗着,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努力,但大火却步步紧逼,热气烘烤着他们的后背。紧张和恐惧使他们发疯似的想在丛林中打通一条路。胳膊被划破了,满手都是血。火焰已经烧到了他们身上,后背和裤子都着火了,脖子被烧得疼痛难忍,而且还能闻到自己头发被烧焦的味道。 年纪最小的罗杰走得较快,一直在前面10英尺的地方。哈尔跟了上来,丹博士在他后面跌跌撞撞地走着。忽然,后面的脚步声没有了,哈尔急忙回过头来,看看博士出了什么事。 丹博士已经停止了搏斗,像一尊雕像似的一动不动地站着,随后就瘫倒在地。 “罗杰!”哈尔喊道,“快救博士!” 他们架起瘫作一团的科学家,艰难地向丛林外走去。他们一步步地向前挣扎着。时间一秒钟一秒钟地过去,火势越来越旺,他们周围树叶卷曲着,噼噼啪啪地燃烧起来。 最后他们终于冲出了灌木横生的树林,来到一段布满碎石的路上。他们汗流侠背,上气不接下气,吃力地带着博士顺着山谷走下去。他们刚刚逃离的那片树林顷刻间就轰轰燃烧起来。 正在这时,他们听到了另一种声音,发动机的嗡嗡声。一辆军用吉普车迅速驶入山谷,停在他们身边。“这儿够危险的,”司机说,“我们估计到你们需要帮助。快上车吧。”他们满怀感激的心情,扶着博士一起上了车。“你们的伙伴怎么了?”开车的军官问。 “昏过去了,”哈尔说,“恐怕不是一般的昏迷,最好是立刻把他送到医院去。” “希洛城有一家医院,”军官说,“但如果病情严重的话,最好还是去檀香山的女王医院。去机场只多用五分钟,我们给你们派一架飞机,一个小时之内就能把他送到医院。” 他们感激军队能够做一些份外的事情。哈尔和罗杰看着博士被送上一架军用飞机后,也爬了上去,和他一起飞向檀香山。医院事先接到了电话,已经派出一辆救护车在机场等候他们。不久,昏迷不醒的博士就被送到著名的女王医院,受到了医生的护理。 他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呼吸急促,脉搏跳得很快。他显然对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当詹姆斯·克拉克医生进行检查时,哈尔和罗杰就坐在旁边。过了一会儿,医生面对哈尔坐了下来。 “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正拼命地想从着火的树林里逃出来,他忽然僵直不动了,接着又瘫倒在地上。” “如果只是昏迷的话,他早就该清醒过来了。他经常得这种病吗?” “有时候他会变得僵硬,像大理石雕像一样站一两分钟。他的眼睛突出,目光呆滞,脸色由苍白变成蓝色。我抓住他的胳膊时,觉得他的肌肉像拧成的绳子一样硬。” “在什么条件下发生这种情况呢?” “嗯,第一次是在浅间火山口,他似乎回忆起什么可怕的往事。” “过后他记得发生的事情吗?” “不,他什么也记不得。” “还有别的外界刺激使他发作吗?” “有一次,晚上发生地震,他尖叫着跳起来,发疯似地捶打着墙壁。还有一次,我们在‘法尔肯岛’潜水时,他得了‘氮中毒’。有时候他还像疯子一样唱歌。” “很有意思,”克拉克医生说,“我开始意识到是哪一类病了。他的情绪怎么样?经常发火吗?” “他变得很多疑,以为我们都在陷害他。” “对,”克拉克医生说,“听起来很像轻癫痫。” “那是什么病?”罗杰问。 “噢,是一种轻度的羊角风。” 哈尔大吃一惊。“会是那种病?我一直以为癫痫——嗯——是一种大脑疾病,有点精神错乱。可丹博士是个很聪明的人,甚至是杰出的。” “我的朋友,”克拉克医生说,“别忘了我们的大脑都有点儿毛病,都有点儿精神错乱。对于癫痫病患者来说,有些人拥有非凡的思维能力。朱利亚斯·凯撒、彼特拉克、彼得大帝、默罕默德、拿破仑,他们都患有癫痫病,可都是天才。有几种癫痫病是很可怕的,由于你没提起痉挛,我推测这是一种较轻微的癫痫。不要被‘轻’字迷惑了,和‘重癫痫’相比,它是轻的,但即使是轻癫痫也会致命的。” “可怎么会得那种病呢?” “有很多可能致病的因素,脑震荡或机械损伤就是一种原因。在他的工作过程中,我推测他的神经一定受到过严重刺激,要不就是发生过某种事故,或两者都有。” “有一次他刚要告诉我们的船长一些他的可怕经历时,却忽然闭口不谈了。他显然不愿提起那些往事。” “他是否因身体某个部位经常性的疼痛而常发牢骚呢?” “除了左边头疼以外没有其他症状。他自己好像也不在意。” “噢,也许就与此有关,我们应该给他拍一张头部的X光片。”当病人从放射室被送出来时仍然处于昏迷之中。克拉克医生和另外两名医生走进一间小黑屋冲洗底片,然后拿着那些照片回到哈尔面前,把它们举起来对着光线。 “病因找到了,”他说,“那块黑色楔状物是一块颅骨碎片,压迫着神经中枢。有时候他的头部会受到类似机械震动的冲击,那个碎块一定要取出来,而且手术必须马上进行,否则他可能永远也不会苏醒了。怎样征得他的亲属的同意呢?” “我不认识他的亲属。”哈尔说,“他受雇于纽约的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他们会知道的。” “我们立即发电报,不能再浪费时间了。我们等回音的时候,就要做好一切准备。”丹博士早就被送到手术台上,外科医生站在旁边等着住在纽约的这位科学家的父亲的回音。同意的消息一到,手术就开始了。在手术室的走廊上,有一排椅子,是给这些焦急的朋友——哈尔和罗杰准备的。他们现在才感到他们是多么喜欢这位年轻的科学家,尽管他有时捕风捉影。脑手术是一件非常精细和危险的工作,病人已经被休克折磨得奄奄一息,很可能经受不住这种考验而死去。 半个小时过去了,仍然没有消息。一个护士从手术室走出来,匆匆忙忙地穿过大厅。哈尔立刻跟了上去,“怎么样?”护士摇了摇头,仍然急匆匆地向前走。 哈尔走回来,沉重地坐在椅子上。摇头是什么意思呢?是由于护士不允许乱说,还是最坏的事情发生了?足足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孩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走廊里走来走去,像焦急等待着父亲一样。手术室的门开了,一个穿白大褂儿的人一阵风似的走出来,向大厅走去。 两个孩子不耐烦地等待着。终于,克拉克大夫和其他医生出来了,又匆匆忙忙地从他们面前走了过去。“请等一下!”哈尔央求道:克拉克医生转过身来。“他怎么样?” “他会好的,”医生说,“手术很成功。我们把碎片取了出来,但那一部分发炎了。你的朋友要休养很长一段时间,大约六个月以后他才能去逛另一座火山。现在,如果你不介意……”他一边说一边转身走了。哈尔和罗杰怀着难以形容的心情走进了病房。他们最大的快慰就是手术成功了。然而当他们意识到火山探险就此而结束时,又觉得很失望。他们坐在丹博士的床边。他仍然昏迷不醒,但现在已经和原来不一样了,情况好多了。圆睁的眼睛闭上了,呼吸也变得缓慢而轻松。“他真的睡熟了,”医生说,“你们怎么不去吃点东西?”罗杰走了出去,哈尔依然守在病人床边。等罗杰回来后,哈尔才出去。 当他经过接待处时,听到一个人正在打听丹·亚当斯博士。哈尔停了下来。“你在找亚当斯博士吗?”他问。 “是的,我是檀香山广告者报的记者,我想向他采访一下关于爆破的事。” “对不起,他现在不能接受采访。他刚作过手术,现在正在睡觉。” “你是他的助手哈尔·亨特吧?” “是的。” “那么也许你能给我讲一讲。”哈尔犹豫了一下,说:“我希望是由他来介绍,但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说话。好吧,我就尽我所知谈些情况吧。”哈尔刚刚说完,又有两个人来找亚当斯博士。接待室的人告诉他们,丹博士现在不能会客,他们转身刚要走,哈尔迎上去作了自我介绍。“我是亚当斯博士的助手,”他说,“我能帮你们做点什么吗?” “这是辛克莱尔先生,我叫斯科特,跟亚当斯博士一样,我们也在美国博物馆工作。博物馆刚才给我们发来电报,说丹博士在这所医院里,我们就赶来想看看有什么事情。” “你们太好了,”哈尔说,“他现在睡得正香。我正想出去吃点东西,一起去好吗?我们在饭馆里好好谈谈。” 吃完薄煎饼、涂奶油的猪肉,又喝了一杯咖啡后,哈尔给两位科学家讲述了那夭发生的一系列可怕的事情:爆破熔岩流,逃离森林大火,飞向檀香山和紧张的外科手术。 “医生说他需要休养六个月。”哈尔说。 “你怎么办呢?”辛克莱尔问。 “我想大概无事可作。”哈尔说,“但我们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他早日康复。你们还没告诉我,你们在博物馆里的工作情况呢?” “我们的工作很有趣。”辛克莱尔说,“我们正在设法收集一些鲸和捕鲸的情况。研究现代捕鲸方法很容易,然而我们想知道的是在帆船和捕鲸船时代怎样进行惊心动魄的捕鲸活动。那时很著名的捕鲸船只剩下很少几艘仍然在海上航行。我们已经发现了一艘正在追踪鲸的船,并决定跟它一起去。” 哈尔的眼睛亮了,“你说得太有意思了。”他说,“我真想多听一点儿,可我得回去照顾我的病人了。明天早晨再来一次怎么样?那时候他会醒过来,看到你们一定很高兴。” 丹博士一直熟睡着。孩子们虽然愿意守护在他身边,医院的规定却不允许。他们只好到一家旅馆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又回到了医院。 19、谅解 克拉克医生在楼下的大厅里等着他们。“你们的病人醒过来了,”医生说,“他急于要见你们。我想你们会发现他变了许多。”护士把他们带进病房。丹博士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手里拿着一份晨报。 “你们呆的时间不能太长。”护士提醒道,“你们知道,他还很虚弱。” “虚弱?没事。”丹博士睁开眼睛说。孩子们注意到他的目光不再那么冷酷,令人毛骨惊然了。“我觉得像换了一个人。今天早晨对我来说一切都变了。孩子们,坐下,我有点事要跟你们说,实际上是要向你们道歉。” “那没必要。”哈尔说,“你好好躺着,我们谈点别的不更好吗?” “不,我一定要跟你们说。我对你们两个人太不公平了,还有艾克船长和奥莫,我希望他们也在这儿,我也能这样对他们说。” “他们会来的。”哈尔说,“昨天晚上我给他们发了电报。” “医生给我讲了许多我不知道的事情。”丹博士继续说,“他说我有很长一段时间精神不正常。现在我知道他说的是对的。我曾是一个心胸狭窄的人,但我希望你们不要责怪我,因为我脑袋里有那块碎片。医生还告诉我说我有几次失去了记忆,如果不是你们照顾我,我早就没命了。”他伸出手来,紧紧地握住哈尔和罗杰的手,“我一直在想,我对我过去的一些想法感到非常可耻,特别是当我看到了对你的访问记以后,不用说你们已经看到了。” “不,我们还没来得及看。” 哈尔拿过报纸。整个头版登载的全部是熔岩流的爆破工作。有几张从侦察机上拍摄下来的照片,有詹诺博士的声明和希洛市长的感激之辞,还有一份轰炸指挥官的报告和一份参谋长的军事报告: “这次行动军方的开支总计二万五千美元,而拯救出的建筑物和财产价值五千一百万美元,因此,从经济观点来看,显然是很合算的。更重要的是三万居民和他们的家园得救了。据目击者说,任务完成得非常出色,炸弹准确地击中了目标。这次对熔岩流的空中轰炸创造了一个新的奇迹,是地质科学实验的巨大成功。” 紧接着是对哈尔的采访,其中一段写道: “尽管詹诺博士一再声明轰炸计划的最初设想是哈尔·亨特先生提出的,但亨特先生在接受采访时仍不肯接受这一荣誉,他把这个精心设计的杰出计划归功于访问学者,火山学家丹·亚当斯博士。” “当我读到这儿时,我觉得自己太渺小了。”丹博士说,“还有那些愚蠢的念头,什么你要使我名誉扫地了,什么你要取代我的工作啦……我现在真不明白怎么会产生那些想法,当然,爆破计划是你的,等我能接受记者采访时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他们,他们会把真实的故事写出来的。” “别多想这件事了。”哈尔说,“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休养,尽快恢复健康。还有更多的火山等着你去征服。” “我已准备好了!我不会再害怕了,我现在就不害怕了。” “害怕!”罗杰说,“我可从来没见过你害怕。” “我能把恐惧隐藏起来自己也很高兴。每次接近火山口时我就紧张得要命,恨不得从我的躯壳里逃出去。这全是由于……”他停了下来,笑了笑。“我从不愿谈起它。那是一次任何人都想忘掉的可怕的经历,现在忘不掉我不在乎了。那是在墨西哥的帕里库廷火山,我失足掉进了火山口,落下几百英尺,头猛地撞到岩石上,昏了过去。当我慢慢醒过来时,发现坡度太陡,根本爬不上去。我被下面的岩浆烤着,越来越虚弱,头脑昏昏沉沉的。我在火山口里整整呆了一夜,头疼得越来越厉害,像在宗教法庭的地牢里受酷刑一样,我觉得再也忍受不下去了。随后我的思维就陷入混乱,竟奇迹般地爬了出来。我也说不清是怎么搞的,但从那次以后,我就谈火山而色变。现在好了,由于这次手术,我的恐惧感消失了。几个月以后我就能再回到火山中了,那里有我的事业,能在那里工作,我就心满意足了。可你们呢?你们的工作还没着落呀。” “檀香山是一个繁华的地方,”哈尔说,“我们会找到事做的。” “噢,我有一个建议。今天早晨在你们来这儿以前,我给我的两个在美国博物馆的同事打了电话。我想你昨天已经见到他们了,辛克莱尔和斯科特。” “是的,我和他们谈过了。”哈尔说,“他们的计划听起来很有趣。” “他们很喜欢你们。”丹博士说,“我对他们说的关于你和罗杰的事丝毫没有减弱他们对你们的喜爱。他们正在物色一些年轻人协助他们完成捕鲸探险,你们觉得怎么样?”罗杰的眼睛里放出兴奋的光芒。“总之,”丹博士继续说,“你们还是为美国博物馆工作,只不过是换了个上司而已。” “我们不愿换上司。”哈尔说,“我们宁可继续和你呆在一起。但我们不能——捕鲸听起来很有吸引力。我们再考虑一下。现在我们该走了,你应该休息了。” “唉,别多想了。他们过几天就要出发了。”两个孩子走过大厅,心情难以平静。“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罗杰叫了起来,“还要几天的时间来决定!要是我,几分钟就足够了。”但是哈尔比他年龄大,想得比他多。他认为这件事不能轻率地决定。事实上,他们一定出大门,他就作出了决定。 第五部:恶战杀人鲸 1、长着十对翅膀的鸟 在檀香山港所有的山丘上,人们正朝海面张望。港口沿岸的码头挤满了围观的人群。 他们都注视着同一个方向。轮船、游艇、货轮、拖船,还有头顶上的直升飞机,正在起飞的往旧金山去的飞机,他们都不在意。 这些东西,不管哪一天他们都能看到。 他们正在看的东西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那是一艘一个世纪前所常见的载人或捕鲸的船只。 这艘船没有烟囱,不冒黑烟也不发出嘎嘎的机器摩擦或轰隆声。船上的三根桅杆高高地耸立着,足有30多米。桅杆上挂着20面硕大的帆,它们静静地悬在阳光灿烂的天空中,活像一只正要展翅飞翔的巨鸟。 “真好看!”有人说。 “这样的古代美人还能保留下来,真没想到。”另一个人说。 “美人?我的老天,”一个水手模样的人说,“等你了解到了那上头的人的命运,你就再不会觉得她是个美人了。” “但愿不至于那么糟糕,”又一个人的声音插进来,“因为我们正打算乘那艘船航行呢。” “我为你们感到遗憾。”水手抬头看着那位刚来的人说。他看见了哈尔·亨特。哈尔19岁了,看上去已经是一个体魄健壮的小伙子。他开心地笑着,黝黑的脸容光焕发。 “唔,”水手承认,“看来,你似乎能照顾自己了。不过,我希望这个小家伙不跟你们一道去。” 罗杰恼火了。他刚满13岁,但他竭力摆出一副高大强悍的样子。他正想开口激烈反驳,斯科特先生却插嘴了: “我想,我们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说罢,他就和两个孩子一起挤出人群。 水手怀疑地摇摇头。但是,哈尔和罗杰对他们这位老伙伴充满信心。只要跟美国博物馆的科学家亚瑟·斯科特在一起,一切都会顺顺当当的。 不过,水手的话仍然使他们有点儿不安。 来到码头边,他们踏着梯子上了等在下头的一条汽艇,朝那只长着十对翅膀的巨鸟驶去。越驶近巨鸟,他们心里就越不安。那艘船本身并不像它的那些帆那么洁白漂亮,乌黑笨重的船体模样凶险,船上飘出一股刺鼻的鲸鱼油和腐败鲸脂的臭味儿。 船尾上的船名已经清晰可见。船的名字可不怎么漂亮——杀人鲸。船籍港是圣海伦娜①。 “她以杀人鲸命名,”斯科特先生说,“那是所有鲸鱼之中最凶恶最危险的一种。” “圣海伦娜在什么地方?” “那是远在南大西洋的一个岛屿,一向都是一个捕鲸大港。50年前,就在那个港口,你一次就能看到成百艘捕鲸船。在北边的海港,捕鲸船更是数以百计。” ①圣海伦娜:南大西洋的一个岛屿,1815~1821年,拿破仑曾囚禁于此。——译注 油画《拿破仑在圣海伦娜》 “才50年前吗?”哈尔说,“我还以为是许多世纪以前的事呢。” “不,扬帆捕鲸这行当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古老。一直到1907年,新贝德福德还有一支拥有22艘捕鲸船的船队。当然,今天,捕鲸业已经被附设加工厂的大船所垄断。但是,随着对鲸产品的新需求的出现,一些老式帆船又重新投入了使用。这就使我们能有机会看到,过去是如何进行捕鲸的。美国博物馆要求我为该馆的图书馆提供捕鲸作业的完整记录并把作业过程拍成电影。” “船长真的已经同意把您给带上吗?” “同意了。不过,他说他还要再雇两个人手才能动身。他的两名船员走了——他得找人把他们的位置补上。” “那么,我们就是填补他们的位置的人了。”哈尔说。 “一点儿不错。你们从来没有在这种船上干过,不过,他也可能找不到有这种经验的人手。你们曾经驾着自己的船横渡太平洋,打那以后,你们就有了一些航海经验。就算是罗杰,也不会因为太年轻而不中用,他可以当餐厅的侍应生或了望员——在帆船上,他有很多事儿可干。” 他抬头看了看杀人鲸号那丑陋可怕的船体说: “唯一的问题是——你们想不想去?我不想勉强你们,也不要你们仓促答复。这完全由你们自己决定。我可以告诉你们,这是一桩苦差事——太苦了,那些习惯于轮船上的轻松工作的水手连碰都不会去碰它。我还可以告诉你们,依我看,船长像是个恶棍,甚至可能是个人面兽心的家伙。这也是他老找不着人手的原因。幸亏你们已经打电报给你们的父亲,征得他的同意,我没办法对你们负责。你们有自主权。等见过船长,参观过整艘船后,你们想不干也还来得及。” 汽艇紧挨着杀人鲸号那乌黑的船尾停下来。从这儿朝上看令人头晕目眩。他们抬头看看船舷,一挂绳梯搭过船舷垂下来,绳梯的上头固定在一只翻过来的救生船上头的吊艇架上。 在三根桅杆上面,主桅和前桅上装着横帆,后桅按三桅船的式样装着纵帆。主帆和前帆,中桅帆和上桅帆,最上桅的帆和斜桁纵帆都高挂在桅上,主桅顶端的了望台离水面足有33米多。 尽管他们很爱海,而且曾多次读过有关古横帆帆装船的描述文章,研究过它们的图片,但他们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这种船。一想到要攀爬那些在蓝天上晃荡的蜘蛛丝般纤细的绳梯横索,他们就不由得害怕得发抖。绳梯横索一直通到轻轻摇晃的桅杆顶,在那儿,一伸手似乎就能摸到天上的云彩。如果现在往上看都会头晕目眩,那么,在风暴中,从那摇摇欲坠的绳网上往下望,又会有什么感觉?在那种时候,绳梯绝不会仅仅轻轻摇晃。 “啊,水手的生活令人陶醉!”罗杰说,但他说话的声调都变了,听上去并不那么有信心。 “好啦,你们过去吧。”斯科特说。 两个孩子从恐惧的迷惘中回过神来,攀着绳梯爬上船去,斯科特跟在后头。他们翻过栏杆,落到甲板上。 船着火了吗?熊熊人焰直往上冒,空中弥漫着白色的蒸气。人们似乎正在与火焰搏斗。两个孩子凑上前去。现在,他们看清楚了,那只不过是在一堵砖墙里头燃烧的火焰,火上架着巨大的黑锅,每个锅都大得装得下好几个人。水手们正在把跟他们的身体一样大的一块块肉拖过甲板,扔进锅里。 “他们在熬鲸油,”斯科特先生说,“那些是鲸脂。鲸脂是鲸鱼身体最外头的一层保护层,脂肪很丰富。他们把鲸脂放进锅里,把油熬出来,这就叫提炼鲸油。” 水手们褴褛的衣裳上布满斑斑点点的油迹和血污,又没刮胡子,看上去跟凶恶的海盗一模一样。发号施令的是他们当中最凶恶最高大的一个。他看见来人了,就咕咕哝哝地朝他们走过去,脸上的神情就像他要把来人活恬扔下水去。他的眼睛大而突出,像巨型玻璃弹球;他那难看的嘴巴不怀好意地朝右歪着,下巴额像海盗船的船头似地向前突出,长满又密又硬的胡子,活像箭猪身上的刺。 “你们要干什么?”他开口粗声粗气他说,刚说完,他就认出了斯科特先生。“这么说,你就是那个搞科学的家伙咯。”很显然,他在竭力装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欢迎到船上来。要搭我的船,你准备好船费了吗?” “准备好了,”斯科特先生说着,从胸前的衣兜里掏出一大卷钞票来。“我相信,这够付你要的三个星期的船费了吧。” “要这么多钱呀,”哈尔大叫起来,“就搭这么一艘船?”但他马上就意识到,他不该开口。不管怎么说,这事儿与他没关系。 船长瞪着他,“这个乳臭未干的家伙是什么人?走船得多少花销,他懂些什么?带上一个碍手碍脚的搞科学的家伙又会给我们添多少麻烦?”他把钱往裤兜里一塞,冲哈尔说:“圣灵在上,我倒希望你是我的船员,那样,我非用鞭子抽掉你一层皮不可!” 哈尔并不俱怕。他个子长得跟船长一样高,虽说体重可能比不上他,但却跟他一样结实健壮。 “那就抽吧,”他笑着说,“因为我想,我马上就要成为你的般员了。” 斯利·特先生赶忙息事宁人。“都是我不好,”他说,“一开头我就该给你们作介绍的。格林德尔船长,这是哈尔·亨特和他的弟弟罗杰。你不是还缺两个人吗——也许,他们肯签约受雇。他们有一点儿航海经验。当然,对于横帆帆装船他们懂得不多。” “没有人懂!”船长咆哮着说。 “不过,他们很快就能学会的,跟你所能雇到的任何人一样。他们吃得惯苦。他们的父亲是一位著名的动物收藏家,他为动物园和马戏团搜集动物。他曾多次派他的孩子去不同的地方搜集各种各样的野生动物,也曾派他们去进行科学考察,目的是让他们对我们生活着的这个世界有所认识。在你的船上,他们将会学到很多东西。” “他们会的。”船长怒冲冲地表示同意。“我会让他们学到一些他们一辈子也忘不了的东西。可我还不知道,该怎样接待一对绅士。” 他啐了一口,说出“绅上”两个字。 “他们可能想要特殊照顾吧,”他又说,“我敢说,他们下会得到的。他们得跟其他水手一样睡在水手舱里,给他们什么就得吃什么。他们得手脚麻利,竖桅杆时手脚要快,否则,就得吃苦头,哪怕他们的老子是暹罗国玉,我也不在乎。” “别担心,”哈尔说,“我们的父亲不是暹罗国王,我们也不是什么‘绅士’。我们不需要特殊照顾。” “看来,干这一行,你们还不算太嫩。”船长咕哝着说,“把手给我看看。” 伸出去让他检查的两双手全都又粗又硬。船长感到意外,但却不肯流露出来。 “奶油似的,软绵绵的。”他挖苦他说,“在这条船上千上不到一天,你们的手掌就要磨出李子大的泡来。好吧,谁让我雇不上我想要的呢,只好逮着什么要什么了。下来签约吧。” 2、捕鲸船上两“绅士” 格林德尔船长咚咚咚地走下舷梯到他房里去了。哈尔和罗杰正要跟着去,斯科特先生拦住了他们。 “我越来越不喜欢这家伙,”斯科特低声说,“我不得不跟他一道去一但你们却不一定。很抱歉,把你们给牵扯了进来。我说,趁现在还来得及,你们赶紧打退堂鼓吧。” 哈尔看着罗杰。他想,不管将要面临什么,他都受得了。但对他弟弟来说,这可能就比较难了。 “就看这孩子了。”哈尔说。 想到他们最终可能会惜过这样一次乘三桅帆船捕鲸的伟大探险,罗杰的心已经一直沉到了脚底。现在,他忽然高兴起来。 “如果完全由我决定,”他说,“咱们就走吧。”说着,他抢先一步走下舷梯。 文件就放在船长室的桌子上。哈尔开始仔细地审阅。 “得啦,得啦,”格林德尔船长不耐烦他说,“你以为我有空等你把那些印得那么小的字逐个读完吗?签个字就得了,哪儿来那么多罗嗦事。我给你1/300成。” 哈尔知道这套利润分成的规矩。捕鲸人一般是不拿薪水的,出海捕鲸一次,每个捕鲸人就从那次捕鲸所赚的利润里头分得一份。这样一份利润就叫做“一成”。哈尔的1/300成就是,假如他们这次出海捕鲸收获300加仑鲸油,那么,哈尔所得的报酬就是卖出一加仑鲸油所得的钱。这样的一份当然很少。 “那我弟弟呢?”哈尔问。 船长气得两眼冒火:“别指望我会给小家伙工钱!他只能当个学徒,除了给口饭吃,给个铺位以外,他什么也别想得到——就这样,还便宜了他了。” 对于罗杰来说,这似乎不公平。但他忍住了,没有开口,他参加这次航行的目的毕竟只是为了积累经验,而不是为了钱。他最不高兴的还是被人叫作小家伙。他不是已经足足13岁了吗?因为个子高大,有些人还常常以为他已经十五六岁了呢。这船长真是门缝里看人!罗杰心里痒痒的,渴望有机会叫这位船长看看,他可不是什么小家伙。 签好约后,船长带斯科特先生去看他的房间。那是船长室紧隔壁的一间小房间。“其实,这是大副的房间。”他说,“不过,既然这次出海我没有大副,你就住里头吧。” 他回头吩咐两个孩子说:“到上头去找二副德金斯先生。他会告诉你们在这条船上作为水手该如何生活,如何干活。当心,你们可得快着点儿学,这次出海统共才三个星期,要是你们花三个星州才把该干的活儿弄清楚,我雇你们顶屁用!今天下午就把你们的行李搬上船来。天亮前开船。” “谢谢。”哈尔说完就往门外走。 “等一等,你这家伙,”船长大喝一声,“你需要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对一位高级船员说话要称他作‘阁下’。” “谢谢,阁下。”说完,哈尔就走上了甲板,罗杰跟在他后面。 德金斯先生正等着他们。他外貌粗犷,跟砂石一样,但脸上却挂着微笑。 “带新手去看那些绳索通常总是我的事儿,”他说,“我想,你们可能愿意先看看你们的床铺吧。” 他把他们带到前面,从舱口下去,走进水手舱。 水手舱没有舷窗,里面很黑。只有两盏噼啪作响的鲸油灯射出幽暗的光,冒着浓烟,散发出浓烈的令人恶心的气味儿。 舱里还有各种各样的其他气味,气味筑成的墙,气味汇成的海浪。气味浓重得仿佛凝固了,只有手斧和刀子才能把它穿透。挂在衣帽钩上的衣服散发出死鲸鱼的恶臭,除了半开的舱口以外,水手舱就再也没有通风的地方,天气不好的时候,舱盖是关着的。发霉的破衣烂衫,长毛的靴子,不洗澡的身子和腐烂的食物,所有这些气味全部闷在舱里,高温使它们更加令人窒息。 “你们就凑合着睡这儿吧。”二副指着一上一下两个铺位说。 哈尔仔细看了看两个铺位。单薄的垫子铺在木板上,垫子里头没装弹簧,床上没有被褥也没有枕头。 “毛毯呢?”哈尔问。 “毛毯!我的天,这儿可是热带地区。有‘驴子早餐’就是你们的运气了。” 罗杰想起船长说过什么“驴子早餐”一类的话。 “什么叫‘驴子早餐’?”他问。 “这床垫子呀。” “干嘛管它叫‘驴子早餐’呢?” “我不知道。我猜那是因为里回塞满了稻草。” “好可怜的早餐!”哈尔捏着那床垫子说。垫子还不到1寸厚。铺这种垫子睡在硬板床上一定硌得慌。 “这对你们的背部有好处,”二副大笑着说,“不是吗,人家都说,现如今,那些最高级的人物都时兴睡硬板床,大夫们也认为睡硬板床有益健康。当然罗,也只有最高级的东西船长才会中意。”他又大笑一阵,“最高级的铺板,最高级的黑房,还有,最高级的猫九尾鞭。” 哈尔知道,黑房嘛就是禁闭室,猫九尾鞭呢,那准是用九根皮子拧成的鞭子,是用来鞭打那些不守规矩的水手的。 “你说猫九尾鞭,这是在开玩笑吧?”哈尔说,“我想,不会有人再用那玩意儿了。那是法律所不允许的。” 这话使二副感到滑稽。 “法律,”他说着,笑得气都喘不过来。“法律,你说,法律!相信我,在这条船上,制定法律的是船长。”他止住了笑,突然换了一副野兽般凶残的面孔。在那一瞬间,他突然从一个大大咧咧的水手变成一只狂嗥乱吠的野兽。他抬头朝舱口瞄了一眼,接着,压低嗓子,用沙哑的声音喃喃地说: “你们最好现在就开始了解一点儿情况,”他说,“反正你们早晚得知道的。为什么老伙计格林·德尔找人手这么难?那两个船员为什么要走?他为什么肯雇用你们这样的新手?他得找点儿新‘饲料’,好喂他的‘猫’啊,原因就在这儿。船上几乎人人都挨过那鞭子,连大副也不例外——他就是为了这个才不干的。瞧。” 他一把扯开钮扣,脱下衬衣。他背上青一道紫一道地布满了鞭痕,每道鞭痕都肿起半厘米多高,有些地方已经化脓,溃烂。 “但是,你们为什么要容忍这个?”哈尔问,“你们可以向檀香山警察局举报。你们干嘛不一起离开这条船?” “听着,伙计,你不懂。我们从圣海伦娜出来一年了。我们不拿薪水——只有分成——分成的钱要等我们回到圣海伦娜才能付给我们,谁走了,谁也就拿不到他应得的一份。每个要走的人,走之前都要考虑再三。现在,你还觉得奇怪吗?不,我们只有两条出路。一是就这样忍下去,直到回到圣海伦娜为止。” 哈尔等着他说下去,但是,他不说。哈尔怂恿他: “那么,另一条出路呢?” 德金斯扫了一眼周围那些空荡荡的床铺。“隔墙有耳,”他说,“你们也长着耳朵,我怎么知道能不能信任他们?另一条出路是什么?发挥你们的想象力吧,那倒不会有什么坏处——但记住,我可什么也没说。” 暴动。这两个字眼清晰地浮现在哈尔的脑海中,清晰鲜明得仿佛这两个字本身正在放开嗓子呐喊。两个孩子曾读过无数的关于在公海举行暴动的故事,现在看来,不是毫无用处。这艘船已经基本具备了暴动的条件。没有大副作他的后盾,面对全体满怀怨气的船员,船长是孤立的。只要把他除掉,船员们就能把船驶到某个走私犯的窝子,卖掉鲸油和船,把钱给分掉。 在今天,在我们这个时代,可能发生这种事件吗?两个孩子深知,这不但是可能的,而且确实发生过。仅在他们自己跨越南海从旧金山到日本的一次航行中,就发生了好几起暴动事件。 他们知道,太平洋仍然是一片尚未征服的海域。它的面积比地球上所有陆地加起来还要大,海面上撒布着大大小小25000多个岛屿,这些岛有一半还荒无人烟。 太平洋既是恶棍的乐园,也是正直人们的天堂。它的大片大片海域,警察和法庭都鞭长莫及,坏蛋们可以为所欲为,好人也可以伸张正义。想销声匿迹的人可以在它那无边无垠的海域里藏起来,比躲在非洲的那些密密的莽林中还要保险。 哈尔估计,这次航行最后可能不会像他们原先想的那样,仅仅是一次探险。 “好啦,我带你们到甲板上去看看吧。”二副说。他们爬上甲板。从闷热恶臭的水手舱里出来,甲板上清爽新鲜的空气对于他们就仿佛是一服滋补剂。 “你们得熟悉船上每一样东西的名称,”二副说,“这样,当人家吩咐你们操纵收帆索时,你们才不至于抓起升帆索呀什么的。唔,你们先认识那三根桅杆——前桅,主桅,还有后桅。那些挂着帆的水平桅杆是帆桁。把那些帆卷起来就叫收帆,那些用来把帆固定的细绳就叫束帆索……” 这艘船是帆船当中最复杂的一种;二副继续把那些复杂的索具指给他们看,并一一作介绍——帆桁吊索,横帆,纵帆的后下角,帆腹,转帆索,下前角索,调节帆位角的绳索,侧支索,桅支索的横稳索,桅顶上了望用的笼子,桅楼横木,脚索,浮标索,操舵索,系索栓,系锚杆,前支索,后支索,桁条,斜桁,吊艇架等等。20多面不同的帆,每面都有它们特定的名称。 二副一边介绍一边不断笑嘻嘻地狡黠地瞄着他们,他们使他开心,他以为他所说的他们都不懂。最后,他说:“够啦,我敢打赌,我说的你们没准连一半都记不住。这面帆叫什么?” “后帆纵向帆。”两个孩子异口同声说。 “那么,那一面呢?” “斜桁顶帆。” “船首斜桁撑杆和船首斜桁侧杆有什么不同。” …… 回答完全正确。他继续考问。孩子们答错了几个地方,但幸亏他们对航海有着强烈的爱好,幸亏他们有驾驶纵帆船的经验,也幸亏他们读过许多书,他们答问的错误率极低。 “不错,”德金斯不得不承认,说完,大概因为怕两个孩子太得意,他又说: “不过,说得出它们的名字是一回事,能不能操纵它们,又是另一回事。在风暴中,你们得在离甲板30多米高的地方拼命收帆,到那时候,咱们再看吧——还有,等你们划着那些小船,用索具拖着鲸鱼,鲸鱼只要一摆尾巴就会把你们的小船砸得粉碎。到那时,你们才知道呢,没本事能当捕鲸人吗?” 3、格林德尔船长的恶作剧 罗杰正在腾云驾雾。 20面白帆正在他脚下迎风招展,就像白云缭绕。 他正在桅顶的瞭望台里,那是主桅顶端上面的一种笼子,又叫桅上守望楼。瞭望台下30多米是甲板,但他看不见,除了脚下那些云朵似的白帆外,他什么也看不见。此刻,他正在天空中飞翔,像鸟儿,又像飞机。白云环绕在他的脚下,头顶上还有更多的真正的白云。 不过,他也不是完全孤独的,还有一个人正与他一起分享这片天空。吉格斯站在前桅顶的瞭望台上,他也是船上的一个船员,他同样也看不见下头的船。但他们上隙望台去不是为了看船。罗杰和他都是彼派到上面去搜寻鲸鱼的。 他们所站的地方相距不到1米,但却隔着一道不可逾越的深沟。他们仿佛被安置在山峰之巅,这山峰被一道深深的山谷隔开了,山谷里云雾弥漫。这云层有1米多厚,人们很容易产生这样的幻觉,以为自己能踩着这云铺的洁白的地面从主桅顶走到前桅顶。但当你一想到这地面是多么的靠不住,它很可能会狡黠地引诱你,让你摔到甲板上,坠入死亡的深渊,你就会头晕目眩,你的手会不由自主地紧紧抓住那座使你心惊胆战的守望楼的栏杆。 当然罗,头晕目眩的应该是那个笼子——罗杰是绝不肯承认自己会头晕目眩的,笼子在转圈儿呢。海面还算平静,但微微起伏的浪涛已经足以使船懒洋洋地摇晃颠簸。 这样的颠簸对甲板上的人不一定有什么影响,但是,船体只要左右晃动几十厘米,主桅顶就会晃动很多米。就因为这样的晃动,罗杰被颠得晕头转向,心口窝那儿很不舒服。 这是他参加捕鲸的第一天。拂晓时分,杀人鲸号就驶出了檀香山。经过格林德尔船长的面试之后,两个孩子和斯科特先生上岸去取了行李。斯科特先生去跟他的同事辛克莱告别。因为船长坚持说,有一个“搞科学的”已经够烦的了,辛克莱没能跟他一块儿乘杀人鲸号去考察。哈尔和罗杰也去跟他们在快乐女神号纵帆船上的朋友们告别,他们曾乘坐这艘纵帆船在太平洋作远洋航行,纵帆船仍然由美国博物馆租赁,艾克船长和那个波利尼西亚男孩奥莫将料理这艘船,直到三个星期以后,杀人鲸号返航为止。 上船后的第一个晚上过得并不怎么愉快。第一件使他们吃惊的事发生在吃饭的时候。船上没有饭厅,事实上连张饭桌也没有。船员们排着队从“盖莉”(就是船上的厨房)的墙壁上的一扇小窗户前走过,厨子从这扇窗户把盘子递出来,盘子里盛着肉、豆子和厚厚的一块硬“塔克”(就是船上的硬饼干)。 取到饭后,你可以找个地方坐下来。当然,椅子是没有的。但你可以坐在水手舱的前面,或者坐到舱口盖上,要不。就干脆坐在甲板上。 你也可以站着吃,这也不坏,因为吃这样一顿饭要不了多长时间。这不是那种值得细细品尝的饭食,你可以把东西匆匆塞进口里,不用5分钟,肉呀,豆子呀,硬“塔克”呀,就全落到你的肚子里了。 说到硬“塔克”,这名字起得可真好。它实在是硬,哪怕是最厉害的牙齿也休想在上面咬出齿印。般员们大都把他们的饼干扔进水里,或者用来打那些围着船转的海鸥和海燕。 盘子吃空了,两个孩子正要把它们送回厨房去,一位水手提醒他们说:“先把它们洗干净。” “哪儿有水?” “啊呀,水!”那位水手叫起来,“你们把这里当成什么地方,豪华游艇吗?有水给你们喝就万幸了——要水洗东西是不可能的。” 他从口袋里拽出一团棉纱绳,棉纱乱七八糟的,但却柔软得几乎像脱脂棉一样。他用棉纱擦了擦他自己的盘子,把那团粘乎乎的东西扔进海里。然后,他给孩子们一点儿棉纱,孩子们也学他那样把盘子擦了一遍,这才送回厨房那扇小窗口去。 “很快你们就会熟悉这儿的规矩的。”给他们棉纱的那位水手说,“我叫吉姆逊。有什么为难的事儿,我兴许能给你们帮点儿忙。” “非常感谢,”哈尔说完也为自己和弟弟作了介绍,“可我不大明白。我们现在还在海港内——船上肯定还有很多淡水。” “有是有,”吉姆逊说,“但是,当你驾驶着这样一艘船离港时,你永远都无法预料,得多长时间你才能返回海港。你几乎只能听凭风和气候的摆布。你当然想在底舱里摆满一罐罐淡水,可是,这样一来,鲸鱼油又该放在什么地方呢?相信我,在咱们的船长眼里,鲸鱼油可比水重要多了。鲸鱼油就是钱,而水只意味着生命。如果要船长作出抉择,我敢肯定,他一定宁可让我们当中的一些人渴得发狂,胡言乱语,也不肯只装上一点儿鲸油就灰溜溜地返航。” “可你总得用水洗衣服呀!”哈尔说。 “对——不过,不用淡水。过来,我指给你们看。那就是我们的晾衣绳。”他指着一只桶旁边的一卷绳子说,“每次开船之前,我们都把我们的脏衣服泡在那只桶里——桶里头装的是一种弱酸溶液——衣服浸透后,我们就把它们紧紧地系在那恨绳子的一端扔下水里。我们的船拖着那捆衣服在海里走两三天,等再把它们拉上来时,你瞧着吧,我敢打赌,衣服洗得就跟那些花样翻新的什么洗衣机一样干净。当然罗,衣服上也许会有几个洞,那是鲨鱼咬的。” “鲨鱼扯散过那捆衣服吗?” “没有,它们只是尝一尝就松口了。通常的情况就是那样。但是,两个月前,有条傻瓜鲨鱼却把一整捆衣服吞下去了。那很可能是因为衣服上有血,鲨鱼还以为那是可以吃的东西呢。那条鲨鱼发现自己被卡住逃不掉时,准感到非常吃惊,没人知道它被拖在船后多长时间,后来,有人发现它在水里挣扎,把它拖到船上来。剖开它的肚皮一看,我们那捆衣服就在里面。我们只好把它扔进海水里再泡两三天,去掉鲨鱼的腥气。” 那天晚上,两个孩子几乎整晚睡不着。硬板床硌得慌,怎么睡都不舒服,同时,新的环境以及即将开始的航行又使他们过于兴奋。 舱里大约还有20个人。有些人竭力要睡着,另一些人则坐在床边抽烟聊天。他们的烟卷儿和烟斗冒出的烟雾,鲸油灯难闻的浓烟、血腥味,鲸脂和船底污水的恶臭——这一切,再加上热气,使人连气都透不过来。清晨4点,二副从舱口那儿朝下大吼: “全体上甲板!”这时,兄弟俩丝毫也不感到遗憾。 在灰蒙蒙的晨曦中,杀人鲸号从檀香山起航。船的右方是珍珠港。第二次世界大战当中,日本参战时,那儿就是死亡,是一片瓦砾残垣。仿佛为了抵销这一地方带来的可怕回忆,船的左方是世界最美丽最欢乐的旅游点之一——怀基基海湾的海滩和陡峭的代尔蒙德峭崖。初升的太阳给峭壁冠上粉红的光环。 罗杰正靠在船栏上欣赏这美丽的海景,突然被重重地踢了一脚,几乎整个人从甲板上蹦起来。罗杰气疯了,他捏紧拳头转过身来,准备大打一架。格林德尔船长的那双鼓眼睛正自上而下怒冲冲地瞪着他。 “我的这艘船上不允许有人游手好闲。”船长咆哮道。 “对不起,阁下,我正在等待命令。” “要是你的手脚不勤快点儿,那就脱掉裤子等待命令吧。” 他狡黠地狞笑着四处张望。“我来给你找点活儿干。”他往甲板上扫了一眼,想找件足以为难这孩子的活儿,一件足以耗尽一个小男孩的体力和勇气的活儿。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那摇晃不定的桅杆顶上。 罗杰希望不要把他往桅秆上头派,至少,现在不要。换一个日子,他一定会很乐意上去,但现在,因为失眠以及早餐那些倒胃口的几乎变质的肉,他觉得有点儿头晕。看来,船长猜透了孩子心中的不安。 “那正是你该去的地方,”他狂笑着说,“到瞭望台上去,快!吉格斯已经上前桅顶上去了,你就爬上主桅杆吧。一直爬到最高的地方。叫你到上头,可不是让你去看风景。你得留神瞅着看有没有鲸鱼,一看见水柱就得大声喊。让我瞧瞧,看你的眼睛有多尖。你要能在吉格斯之前找到鲸鱼,我就让你下来。要是找不到,就得呆在那上头,一直呆到找到鲸鱼为止,哪怕在上头呆上一个星期呢,这我可不管。在船上,你这样的乳臭未干的小家伙完全是废物。上去吧,上你的摇篮那儿去吧,把你摇晕我才高兴呢。” 船长话音未落,罗杰已经在通往第一平台的横稳索上爬了一半。绳梯不停地摇晃,他从来也没爬过这么不牢靠的东西。他希望能快点儿爬到那个牢靠安全的第一平台,或者,像水手们通常所叫的“桅楼”。 他正要穿过平台的入口,下面突然一声大吼。 “别从桅斗入孔口走,”船长吼道,“我这条船可不用笨手笨脚的傻大个。从桅楼侧支索那儿过去。” 也许,他在力图把那孩子弄糊涂。但罗杰知道,刚才,他要穿过的那个洞就叫做桅斗入孔口。他也知道,桅楼侧支索就是那些一头固定在桅杆上,另一头连着平台外边沿的那些铁杆。要爬这些侧支索,他必须离开绳梯,猴子似地灵巧地两腿悬空,两手替换着,一把一把地往上爬。 往上爬了一半,船突然朝一边倾斜,罗杰一把没抓住支索,整个身体就凭一只手悬在空中,活像老祖父时代老式挂钟的钟摆。 下面传来一阵狂笑。船长开心极了。甲板上已经聚集了好些个船员,但他们没跟船长一块儿笑。哈尔准备爬上绳梯去救弟弟,船长恶狠狠地制止了他。 帆船每向右舷侧一次,罗杰就正好荡到那排炼鲸油锅的上方,鲸鱼脂正在锅里沸腾。万一他掉进一口刚烧开的大锅,这场寻开心的恶作剧就会变成悲剧。不过,即使这样,这在格林德尔船长那颗邪恶的脑瓜里头,却仍然是一出喜剧。他望望那排炼鲸油的大锅,又望望那个悬在空中,一会儿荡到大锅上方,一会儿又荡开去的身体,咧着大嘴狞笑着,下巴和脸颊上那些箭猪刺似的硬胡须茬儿全都像矛尖似地竖起来。袅袅上升的蒸气像毒蛇似地缠绕着那个悬在空中的身体。哈尔挤到油锅跟前。要是弟弟真掉下来,他也许可以把他接住,或者,至少可以使劲儿把他从沸腾的油锅上及时推开,使他免于一死。 船又向左倾斜,把罗杰荡向支索,这一下,罗杰可以用双手和双脚抱住支素了。“船员们如释重负,大大松了一口气,但船长却失望了,他哼了一声。罗杰全身颤抖,紧紧抱着支索,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始慢慢地、一寸一寸地沿着桅楼边沿往上挪。最后,他终于瘫倒在那个平台上。 船员们发出欢呼,但这欢呼马上就被格林德尔船长粗声粗气地打断。 “你们这帮混蛋!这是打磕睡的时候吗?我来给你们清醒清醒。”他抓起一个套索桩,用尽全身的力气向桅楼底掷去,套索桩砸着桅楼底,发出很响的声音。 罗杰挣扎着站起来,一只胳膊抱着桅杆,摇摇晃晃,头晕目眩。套索桩的响声惊动了斯科特先生,他走出屋到甲板上来,冲哈尔问: “怎么回事儿?” “没什么,一个大恶霸在寻开心,”哈尔讥讽他说,“格林德尔船长命令罗杰上瞭望台去,却不让他打桅斗入孔口那儿过。这畜生,他就想看着罗杰掉进炼鲸油锅里烫熟,那样,他心里就舒坦了。” 船长骂骂咧咧地又抓起一个套索桩朝上扔。他瞄得很准。沉重的木棒飞过桅斗入孔口打中了罗杰的胳膊肘。 哈尔和斯科特先生赶紧挤过去,他们决心要制服船长。船员们给他们让出一条路来。他们早就盼着有人肯出头向这个暴君挑战了。 船长眼里闪着恶毒的快意,看着这两个人朝他走来,他的手正朝臀部伸,左轮枪就在屁股后面的枪套里。 就在这时,那位叫吉姆逊的水手拦住了他们。哈尔和斯科特先生感到吉姆逊的那双水手的大手正紧紧地拽住他们。 “停下来,笨蛋!”吉姆逊用压低了的钝锉似的声音说,“你们会送命的。这样干反而会害了那孩子。快了,时机快到了,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看到自己再不会受到攻击,格林德尔船长放声大笑。 “怎么啦,先生们?”他挖苦道,“你们怎么不过来呀?我这儿正等着呢,正要热烈欢迎你们呢。过来呀,先生们——来杯茶怎么样?”他用两只手指托着左轮枪转动着。“喝下午茶吧。要柠檬的还是奶油的?我还要给你那个一身奶臭的弟弟送一杯上去。” 他望空开了一枪,这一枪虽说没对准罗杰,但却离他很近。这时,罗杰已经重新开始在绳梯上攀爬,子弹擦着他飞过,子弹的呼啸声在他耳边回响。 哈尔和斯科特又挣扎着要朝船长冲去,好几个船员把他们拉住。吉姆逊再次悄声说:“时机还没到,快了,可现在还不行。” “胆小鬼,懦夫!”船长叫道,“在我这条船上的人除了胆小鬼就是懦夫。你们这么一大帮人愣不敢跟一条汉子斗。来吧,再柱前迈一步,快动手呀。”他在人群头上又开了两枪,水手们阴沉着脸离开甲板回水手舱去了。 罗杰已经离开平台,现在正往高处爬,因为那个叫做“桅楼”的平台还不是桅顶,那只不过是桅杆下部的顶点,它的上头,还有1/3的桅杆呢。 在罗杰看来,桅杆似乎没有尽头,他自己仿佛就是那个正在通往另一个世界的豆茎上攀登的杰克。(此典故出自安徒生童话——译注)他不能用右臂爬,那根击中他的套索桩虽说没伤着他的骨头,却把他的胳膊时打得青肿,无论伸直还是弯曲手臂都痛得钻心。 他把受伤的那只手塞进腰间的皮带里,用剩下的左手紧紧抓住绳梯。每往上爬一步,他都得松开手去抓高处的一根横索。在木梯子上,这并不难,但晃个不停的绳梯就像一缕耷拉着的蜘蛛丝,船的下部的每一下摇动都会有使他抓不住要抓的那条横索的危险,因为随着船的摇动,那横索已不在原来的位置上了。 罗杰每次险些失手,格林德尔船长都狂笑不已,这时候,甲板上就只剩下他这个唯一的观众了。再没有什么比看着这个年轻的“绅士”糟殃更能满足船长那种变态的幽默感的了。 罗杰绝不止他得到那种满足。他绝不能坠落下去,绝不肯半途而废。他一定要登上桅顶的瞭望台。 每次拾头看那瞭望台,他都觉得它似乎离他仍然是那么远。似乎他每往上爬一点儿,就有一只无形的手把瞭望台往上提溜一点。大风挟着“蜘蛛丝”到处乱抽,罗杰得时时停下来紧紧贴在那根救命的绳子上。 他终于爬上了瞭望台。当他抓住那只用螺栓牢牢地固定在桅杆上的铁箍时,他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坚实可靠的大地上,的确,整个笼子都正在空中转圈儿,令人头晕目眩,但与那挂绳梯相比,这就算是坚实的大地了。 他往下瞧瞧那位失望的船长,翻飞的白帆几乎把他完全遮没。格林德尔船长挥着拳头,好像罗杰终于平安到达瞭望台是为了故意气他似的。 “记住,”船长嚷道,“找不到鲸鱼你就得给我呆在那儿。” 这当然不公平。发现鲸鱼喷出的那股水柱并不那么容易,得有经验,而吉格斯就有经验,很有经验。 刚开始干的人常常会把波浪溅起的泡沫当成是鲸鱼喷出的水柱。以后,他会逐渐搞清这两者的区别。浪峰上的水花是没有规则的,而且很快就会变得无力。鲸鱼喷出的水柱却像高压水龙喷出的水。 不过,它看起来还不十分像水,因为它事实上不是水。19世纪的捕鲸者们以为,鲸鱼喷出的是它在水底下用口吸进的水。 现在我们已经知道,那根白色的柱子是水气,而不是水。那深海巨怪喷出的是水气。它常常在海底一呆就是半小时甚至更长,在这段时间里,它的肺内存着空气。浮出水面后,空气被巨大的力量排出来。在鲸鱼温暖的体内存了那么长时间,空气的温度已上升到跟鲸鱼或人类的血温一样,大约是98.6°F。空气中充满了小水珠,因为它是从鲸鱼温暖的身体里喷出来的。 鲸鱼喷出的温暖潮湿的气体凝结以后形成一种雾,就像人在严寒的冬天的早晨哈出来的气体一样。所以,鲸鱼喷出的水柱不过是一根高达6米多、9米多甚至12米多的壮观的雾柱。从捕鲸船的瞭望台或守望楼可以看见远在11公里以外的这种雾柱。 水往是鲸鱼的鼻子喷出来的,而鲸鱼的鼻子长在它的头顶上。罗杰紧紧抓住栏杆朝海面瞭望,心里拚命地回忆斯科特先生给他讲过的有关鲸鱼的知识。斯科特先生对于鲸鱼以及鲸鱼的习性已经进行了多年的科学研究。 “如果你当真要搜索鲸鱼,”他曾经对罗杰说,“你就得一直留意寻找一种白色的‘棕榈树’。鲸鱼喷出的水雾柱看上去就是那个样子。它呈柱状上升,然后在顶部像树杈似地散开。这种雾柱不是直上直下的,它有点儿倾斜。看见这种水柱,你就能分辨鲸鱼正往哪个方向游动,因为这根水柱总是朝鲸鱼前进的方向倾斜。” “所有鲸鱼喷出的水柱都是一样的吗?”罗杰曾经问过他。 “不,棕榈树状的水柱是抹香鲸喷出的。抹香鲸的鼻子只有一个鼻孔,所以,它所喷出的雾柱树只有一根树干。如果发现两根树干,你看到的就很可能是一条长须鲸。长须鲸长着两个鼻孔,雾柱喷出来后就在顶部分岔,形成两根分枝落下,像柳树的枝条一样。这棵双于柳树笔直地朝上冲,而不向前倾斜。” 4、第一条鲸鱼 罗杰正在观察海面,搜索那种“单树干白棕榈”,或者“双树干柳树”。 他知道,找到“棕榈树”的可能性比找到“柳树”的可能性大。在遥远的、冰雪覆盖的南极海域,很容易捕获双鼻孔鲸。但抹香鲸是一种热带动物,它们喜欢赤道附近的温暖海域。 过去的捕鲸船曾在赤道一带毫不留情地捕杀抹香鲸,使这种鲸鱼变得很稀少。如今,经过半个世纪的停捕,抹香鲸在夏威夷和塔希提岛之间的温暖水域里又多起来了。 人们已经发现,这种巨形动物的身体浑身是上。海洋里的所有宝藏的价值没有一样能与抹香鲸相比。而现在,能否发掘出这样一笔财宝,就全看罗杰了,这重大的责任使罗杰非常激动。 当然,吉格斯很可能先发现鲸鱼。但刚才罗杰注意到吉格斯没有朝海面瞭望,他在看罗杰。这会儿,他正在那边的瞭望台上喊罗杰: “船长刚才是欺负你。” “他老这么卑鄙吗?” “你看到的还不到一半呢。我所能给你的忠告是,牢牢盯着海面,搜索鲸鱼。” 罗杰一直在搜索,一个钟头又一个钟头过去了。在他看来,这实在是一种毫无希望的工作!你没办法一眼看到所有方向。当你正盯着一个方向瞭望时,鲸鱼很可能正在你的背后把雾柱朝天空直喷上去。他像雷达天线那样旋转着,试图每10秒钟就把整个海面搜索一遍。他本人的旋转,再加上他的那个高空吊笼的转动,使他的上腹部翻腾得更厉害。他的眼睛开始感到疲倦,眼前模糊不清。他闭上眼睛,可眼前仍然是一片跳动的、蔚蓝的波涛。他的神经十分紧张,手臂疼痛难忍。 这一切,对于他是多么艰难,但吉格斯看上去却轻松自如。这位水手有着长期的实践经验。他只需每隔几秒钟朝四周的海面瞄一眼就行了。 他同情地看着罗杰,想起自己刚开始在捕鲸船上当徒弟的种种苦处。他听到了船长的恫吓——如果找不到鲸鱼,罗杰就得呆在瞭望台上直到找列鲸鱼为止。 他们已经搜索了3个小时了。吉格斯在他的一次扫视当中终于发现,一根白色的雾住在船首右舷方向的海面上升起。 他正要大喊,忽然想到了罗杰。那孩子没看见那根雾柱。他正朝完全相反的方向瞭望,但他正在转动身体,很快就会面对着那条鲸鱼了。 吉格斯仍然有可能先喊出声来,瞭望哨之间的竞争常常是很激烈的。吉格斯没有输给别的瞭望哨的习惯,只要有办法,他绝不让别人把他打败。可眼下,对这位生手的同情使他忍着没作声。 鲸鱼又喷射出雾柱。它现在离船只有3公里多远,甲板上的人都可能看得见。要是真有人看见了,两个瞭望哨可就丢脸了,他们甚至还可能要挨一顿鞭子。 吉格斯本来可以告诉罗杰该往哪儿看,但他没有,因为他已经看出来,这孩子是多么勇敢,他相信,如果罗杰知道,鲸鱼是他先看到的,他绝不肯先喊发现鲸鱼。不,还是让这孩子自己发现这条鲸鱼吧。 这会儿,罗杰正面对正前方,他的眼睛转向右舷,正好朝着那条鲸鱼的方向呢,但是,那鬼鲸鱼偏偏挑这个时候来闹别扭,它钻进浪涛里,不喷水花。罗杰凝视着右舷稍远的地方。吉格斯不得不放弃他那慷慨的计划。鲸鱼再次喷出白棕榈状的雾柱时,他要张口大叫:“那儿,它喷了”! 他终于没喊出来。罗杰虽然没有正对鲸鱼,但他已经从眼角瞄到了它喷出的雾柱。 早在几年以前,他就知道,瞭望哨发现鲸鱼对应该喊“那儿,它喷了!”但现在,他太兴奋了,一时想不起这个词儿。他又蹦又跳地大喊:“鲸鱼!鲸鱼!” 般长从后甲板边跑来边喊: “什么方向?” “那边!”罗杰大叫,完全忘记了在他和甲板之间有许多白帆挡着,船长根本无法看到他所指的方向。 “在哪边,你这傻小子?迎风还是背风?” 罗杰竭力使自己头脑清醒。“迎风方向4度,阁下。离船约3.2公里。” “什么鲸?” “抹香鲸。” 格林德尔船长攀着绳梯上来了。发现鲸鱼的时候,船长必须在瞭望台上。一眨眼功夫,船长已经爬到桅顶,站在罗杰身边。 他朝船首迎风4度的海面望去,什么也没看见。他用冰冷的目光盯住罗杰。 “你要是让我白辛苦一趟爬到这上头来……” “我肯定看见什么了,阁下。” 可是,他真的能肯定吗?他只不过用眼角瞄到罢了。等他把眼睛转过来正对着它看时,它却不见了。海面上的风变强了,波浪的白色浪峰不时迸出水花。也许,他刚才看到的只不过是这种水花。 船长显然也是这样想的。他盯着右舷方向看了几分钟,突然失去了耐心。 “白浪,你看到的只不过是白浪。我叫你浪费我的时间。”说着,举起他那沉重的拳头,照罗杰的脑袋砸去。 罗杰把头一偏,正好躲过了这一拳,船长的拳头嘭地一声砸在桅杆上。他疼得狂吠一声,瞪着他那正在淌血的指关节。他当然把这一切都归罪于罗杰。他咬牙切齿,骂骂咧咧,正准备让这个新手挨顿鞭子。吉格斯很清楚他打算干什么。于是,放声高喊: “它——喷了!” 船长和罗杰转身一看,这一次可是千真万确了。罗杰的报告井没有错。雾柱就出现在右舷4度的位置,而且确实是抹香鲸喷出的雾柱。 “全体上甲板!”船长吼道。 二副在下头重复了一遍:“全体上甲板!转主帆桁索,固定船位,准备放小船!” 5、险舟飞鲸 捕鲸船立刻变得生气勃勃。水手们急急忙忙地奔向船尾的小船,沉重的高统水手靴把甲板踏,得咯咯作响。二副在大声下命令。船长再次把矛头对准罗杰。 “喂,你在这儿干什么?下去,到小船上去。” 罗杰求之不得,他连忙撇下船长,以他那只瘸臂所允许的最高速度爬回甲板上。二副一眼看见了他。 “是你——我的那条小船正好用得着你。第三桨。” 水手们跳进捕鲸艇,解开缆绳。 “放艇!” 辘绳在滑车轮中猛转,小艇下水了。三条轻巧的杉木捕鲸艇上各有六名水手。他们开始使劲儿划桨,捕鲸艇风驰电掣地朝正在喷水柱的鲸鱼驶去。 “嗨,小伙子们,”二副喊道,“用力,使劲儿划呀!加油哇!” 罗杰发现二副在望着他。他猜得出二副在想什么:“这个生手恐怕不会划桨——他的桨准得跟别人的桨打架。” 看见罗杰会划桨,德金斯这才放心了。小家伙一直在注意尾桨,随时合着尾桨的速度划动。二副不会想到,罗杰正忍受着多大的痛苦。他的右臂被套索桩砸伤了,正在痛苦呻吟。 二副站在船尾操纵舵轮。他看不见鲸鱼,汹涌澎湃的浪涛把鲸鱼喷射的雾柱也给遮没了,但是,他知道船该往哪儿驶。他老明大船那边看。大船已经把船头转过来对着鲸鱼。 他还知道鲸鱼什么时候浮出水面,什么时候潜入水中。船长正在桅顶上给他打信号。鲸鱼一浮上水面,船长就迅速升起一面旗子;鲸鱼一“沉底”,就是说钻进水里,旗子就降下来。 罗杰看见哥哥在另一条小船上。哈尔在拚命划桨,他的船快要赶上来了。但是,德金斯绝不肯轻易认输。 “划呀,小伙子们。把你们那一身牛力气使出来。加把劲儿哟!桨要划得深,拨水要有力。划呀——伙计们,大家合力划呀!怎么回事,小家伙?” 他的最后一句话是对罗杰说的。罗杰这时已经疼痛难忍,再也划不动那支4米多长的白蜡木桨了。 “我的胳膊。” “怪不得呢,”德金斯说,“那猪猡的手可真狠啊,把你的桨收起来吧。” “罗杰把桨收回船里。他觉得自己像个逃兵。只剩四个桨手划桨,小船越走越慢,另外两条小船很快追过了它。德金斯继续给他的水手鼓劲儿,但却不顶用。罗杰清楚,二副心里该有多么沮丧。正在这时,他看到了搁在艇中横坐板上的桅杆,眼睛一亮。 “我们可以把帆挂起来。”他建议说。 “没用,”二副说,“我们的船顶风顶得大厉害。” 尽管罗杰对捕鲸一窍不通,他却有着丰富的航海经验。他没有争辩,只是测了一下吹在脸上的风。他觉得船帆能够兜住足够的风,张帆是合算的。他们甚至有可能赶上另外两条胎。 “求您了,先生,让我试试好吗?”他壮着胆说。 二副犹豫了。“我猜这不会有什么坏处,”说完,他又不无挖苦地加了一句,“反正,你也干不了别的活儿。你就试试看吧,总比傻瓜似地坐着强。” 罗杰二活没说,一步跨到桅杆那儿,扛起桅杆,把它竖立在前坐板的洞里。帆桁落下来,三角帆像条破抹布似地耷拉着。水手们烦躁地低声咒骂。 罗杰用力拉调节帆位角的帆脚索。突然,帆鼓满了风,开始把般推向前进。 罗杰紧拉着帆角索,就像拉着一匹赛马的疆绳。他顺应着风向的每个微妙的变化,一会儿把帆索收紧一点儿,一会儿又放松一点儿。小船越走越快,像一只受惊的猫在地面上疾驰,一转眼就追上了另外两条小船。 “这小家伙有点儿本事,”德金斯说。 鲸鱼已经清楚地出现在眼前。它那巨大笨重的躯体遮住了半边天。在罗杰眼里,它跟大船一般大。而他们这条只有6米来长的小艇看上去就只有那巨鲸的下颌那么长。 他第一次充分感觉到,划着这么一条鸡蛋壳似的小艇去对付这条地球上最大的生物得冒多大的风险。想到这儿,他兴奋得浑身热皿沸腾。不过。扪心自问,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很害怕。他几乎希望,首先到达鲸鱼那儿的不是他们,而是另外两条船当中的一条。 果然,在二副的船快划到的一刹那,哈尔他们那条船疾驰着从鲸鱼身边擦过,站在船头的鱼叉手已经把他手中的鱼叉掷出去。可惜,为了抢先,他掷得太急、大使劲儿,鱼又从鲸鱼身上飞过落到水里。 就在这一瞬间,二副的小船由桨和帆合力推动着飞驰而来,正滑到那颗硕大无比的鲸鱼头后。鱼叉手吉姆逊扔下桨,飞身跃上船头,举起鱼叉,对准鲸鱼的黑皮就扎。 鱼叉扎上去,那巨鲸几乎没有感觉,因为鱼叉“碰骨”了——就是说,鱼叉没有深深地刺进肉里,而是碰在一块骨头上。因为用力过猛,鱼叉都碰弯了,它从鲸鱼身上滑下来掉进海里。 吉姆逊立刻抓起另一个鱼叉,用尽全身的力气掷出去。鱼叉深深地扎进鲸鱼体内,把鲸鱼牢年勾住。 巨鲸浑身颤抖,仿佛那巨大的身躯发生了地震。 “全体倒划!”二副大喊。水手们马上把船倒划到鲸鱼尾鳍够不着的地方。鲸鱼翻卷起它的双叶巨尾。接着,那条竖起来足有10多米高的尾巴又落下来,打在水面上,发出震耳的巨响。只差不到15厘米,鲸尾就拍在小船的舷边上了。鲸的尾鳍比任何海般的螺旋桨都要大。鲸鱼翻江倒海似地扑腾,汹涌的波涛冲击着小船,半条船都灌满了海水。 巨型海兽要逃跑,小船被拖着跟在它的后面。连在船上的鱼叉绳绷得紧紧的,就像杂技演员踩的绷索一样。在白沫翻飞的浪花中,小船以每小时整整20海里的速度飞驰。(1海里=1.853公里——译注) 滚滚浪涛不断地涌进船里,为了活命,船上的人都扔下桨,拚命把船舱里的水往外舀。 斯科特先生在第三条小艇上完整地拍下了这激动人心的场面。他刚拍完,湛蓝的海浪就把鲸鱼和它拖着的那条小船全都遮没了。它们劈波斩浪飞驰而去,捕鲸者们爱把这叫做“跟着叉住的鲸鱼坐飞艇”。罗杰心想,这也许就是别人给他拍的最后一张照片了,如果他们往外舀水的速度赶不上水涌进来的速度,要不了多长时间,他们全都得到海底去见海龙王。 6、落水的人 鲸鱼突然改变方向。一股突如其来的巨大方量把小船猛地拽往右边,船上的一名水手正好在这时站起来把一桶水往海里倒,马上就被翻到海里。 船上的人谁也不理会这事,这使罗杰非常吃惊。 “有人落水了!”他大声喊。 他们肯定得砍断缆绳,掉转船头去救那个人。但二副却没有下达这样的命令。他站在那儿,手紧紧地握住方向舵,眼睛对着正前方,注视着那条游得飞快的鲸鱼。其他人也像他一样默不作声。他们只是用戽斗不停地往外舀水。二副发觉罗杰停了手在惊讶地瞪着他。 “舀呀,孩子,快往外舀水呀!” “可那个人……” “另外两条船上的人会把他捞起来的。捞不起来就该他倒霉。”听了这话,罗杰十分震惊。二副感觉到了,又说,“孩子,你很快就会懂的。捕鲸是一种残酷无情的营生。那条巨鲸就是成百桶油。如果仅仅为了救一个人,我们就把它给放跑,你想想看,船长会怎么说?” 罗杰只好继续舀水。他觉得自己仿佛生活在100年前的世界里。捕鲸船杀人鲸号固守着老传统:人命不值钱,要紧的是那一桶一桶的鲸油。今天,有许多劳保设施保证捕鲸者的安全;过去的捕鲸者只能自己处处当心,稍有不慎,就会送命。今天,我们总是采取种种措施以保证没有一人伤亡——我们却会让成百上千乃至几十万人成为一次原子弹爆炸的牺牲品。罗杰不想再费神去计算,到底哪一种做法更为残忍,是老的做法,还是新的做法。 拖绳突然松弛了。鲸鱼又一次改变方向,朝着小般直冲过去。 刚才,它拚命往前冲,却摆脱不了小船。现在,它改变了战略,要进攻了。 它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一个巨大的洞穴,这洞穴足以装下整条小船以及船上所有的人。朝这个洞里看就好比通过一扇敞开的大门看一间长6米多、宽3米多的“大厅”。 不过,大厅看上去并不怎么舒适。地板上铺着尖利的牙齿,牙齿长30多厘米,每只都足有2公斤重。上颌只有一排牙窝,没长牙齿,当这张巨口闭拢时,下颌的牙齿正好嵌进上颌的牙窝里。人或船只要是落入这样一个牙窝里,可就遭殃了。它们会像石臼里的碎米粒那样被碾得粉碎。 罗杰学过一点儿关于鲸鱼的知识,他知道,抹香鲸是吃人鲸,它也吃船。它跟须鲸或鲸骨鲸完全不同。须鲸和鲸骨鲸不长牙齿,嘴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用来捕食海洋小生物的大筛子。那样的鲸鱼吞不下整个的人,它也不会想吃人。它能吞下成千上万只小龙虾,但面对一条鲨鱼却会束手无策。 抹香鲸对那些大海里俯抬皆是的小精品根本不屑一顾,它最爱吃的是巨型乌贼。这种乌贼有的体长达15米多,还长着巨大凶猛的钩形嘴。钩形嘴能把鲸鱼置于死地,或者,使它受重伤,在它身上留下终生的伤疤。 抹香鲸吞下一个人,就跟人吞下一粒丸药一样便当。捕鲸者们曾多次在抹香鲸的肚子里发现体长达3.6米甚至更长的鲨鱼。 “划桨!”二副高声下令。 正在舀水的水手们停下手来开始划动小船。小船被鲸鱼拖着,本来就走得飞快,现在,加上水手们划桨的力量,就往前飞滑得更快了。等鲸鱼冲到小船那儿时,船已经不在原先的位置了。小船刚好躲过了那张巨口,抹香鲸只咬住了船尾的方向舵。它嘎吱嘎吱几口就把舵咬得粉碎。 鲸鱼游开了一点儿,立刻掉过头来又一次对小船发起进攻。这一次,它潜入水下,似乎打算从船底往上撞,把小船高高地掀人空中。 “抓紧!”二副喊道。 水手们死命抓住船舷边,等着鲸鱼撞上来。 此刻,人人都只能等着被掀下海去。鱼叉扎伤了鲸鱼,伤口在流血,血污引来了鲨鱼。罗杰忽然意识到,那个落水的人是幸运的,他掉下水的地方既没有鲨鱼也没有被人惹恼了的鲸鱼。 鲸鱼没有从船底往上撞,但盘卷在桶里的拖索却在噌噌作响。 “它作声了!”德金斯说。 罗杰听不到任何声音。他忽然醒悟过来,明白德金斯说的是什么了。说鲸鱼“作声”,就是说它突然潜入了深海。细想起来,这字眼用得可真古怪。鲸鱼“作声”却听不到任何声音。在水面上,鲸鱼会喷雾,会溅起水花,会用它那硕大的上下颌响亮地咬牙切齿,甚至还会痛苦地呻吟。但是,一旦它潜入深海,你就听不到它的声音了。眼下,这条巨鲸拖着鱼叉越潜越深,终于完全没有了动静,只听见拖绳在桶里飕飕直响。 “当心那根绳子!”二副警告说。 绳子正飞也似地往下出溜。它甩未甩去,就像一条被激怒了的蛇在狂舞。人的胳膊或腿要是被它缠住,准得被绞断,切口会像外科大夫的手术锯截肢的切口一样整齐。飕飕作响的绳子会把绞下的肢体甚至整个人都拽走,跟着鲸鱼沉入水中。 这条鲸鱼会下潜多深呢?抹香鲸是地球上最优秀的潜水员,如果不受拖绳的限制,它能一直下潜400多米甚至更深。 但它还远远没有潜到那个深度,人就被压成肉饼了。海水的压力会把人身体里的肌肉从骨骼间挤出来,并把他的头盖骨压得粉碎。即使他能潜到那个深度,他也不可能再浮上水面,因为他必定会得“减压病”,这种可怕的潜水员病足以使他丧命。 桶里的绳子快放完了,不过,还有第二桶绳子。一个水手赶忙把两根绳的绳头接起来。几秒钟后,第一只桶空了,绳子呼啸着从第二只桶往下溜。绳子溜得飞快,连眼睛都跟不上。 “它不会再潜很深了。”一位水手说。 “依你说,它不会罗?”二副反问道,“听说过在巴拿马那一带发生的事吗?那儿有根水底电缆断了,一艘修理船要把它接起来。当修理船把两个缆头捞上来时,水手们发现一条死抹香鲸被缠在电缆卷里了。那条电缆一直在海底,那地方的水深达800多米。鲸鱼如果不下潜800多米是不会波电缆缠住的。” “那么深的一次潜水我们可来不起呀,”刚才说话的那位水手说,“我们所有的绳索加起来总共也只有300寻(1寻=1.829米——译注)。” “最好马上挽桩使缆绳停止下滑。”二副说。 一个水手往一根圆木,或木桩上甩了两圈绳子。拖绳还在继续往下溜,但绳子与木桩的摩擦降低了下滑的速度,鲸鱼拖着的累赘就加重了。鲸鱼下潜得越来越吃力,它很可能会泄气,不想再继续下潜了。 这样挽桩停缆可能会很危险,因为如果缆绳在木桩上缠得太紧,鲸鱼就会把整条船都拽到海水中去。船头沉得很低,海水已经淹没了船舷边。水手们一面往外舀水,海水一面往里涌。 这时,又出现了另一种危险——火。缆绳摩擦圆木,冒出一缕蓝烟,不一会儿,木桩毕毕剥剥地燃起黄色的火苗。 “松绳!”二副下令。 离木桩最近的一位水手把他的皮戽水桶里的水全都泼到火上,火灭了,烟也散了。但是,不到几分钟,缠着木桩下滑的绳子又摩擦出新的火焰,圆木桩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接受海水的洗礼。 7、抹香鲸之死 拖绳松了。 抹香鲸停止了下潜。也许,它觉得它已经潜得够深了,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但也可能是拖绳拖住了它。它静静地呆在40多米的海洋深处,而捕鲸艇上的五个人却等得心焦。 “抹香鲸在水下能呆多久?”罗杰问。 这孩子想起了自己在珍珠泻湖①潜水时的经历。那时,他一次最长能屏住呼吸3分钟,这已经是人类潜水员能闭住气不呼吸的最长时限了。 ①泻湖:一种在浅水海湾形成的湖泊,是由淤积的泥沙堵塞湾口而形成的。——译注 “难说,”二副说,“它们通常能呆15~40分钟,但很多人都说,有些抹香鲸曾经在水下呆过一个半小时。” “没有空气,它们怎么能在底下呆那么久呢?” “它刚才喷射水柱的情景你都看到了,”二副回答,“每当它喷射水柱,它就排出废气,吸进新鲜空气。每次浮上水面,它大约要进行12次这样的吐故纳新。那样做不仅是为了让它的肺部装满空气,还往它的血液里输氧。这才是喷射水柱的真正作用。鲸鱼往自己的血液中充氧的能力是人类的5倍。干这活儿,任何呼吸空气的动物都比不上它。一条鲸鱼就是一艘活潜艇!” 另外两条捕鲸艇已经靠拢过来,准备随时在需要他们帮忙的时候帮一把。掉进海里的那个人已经被人救起来,现在,他又回到二副的船上。 他浑身精湿,疲惫不堪,但小船上却没有一个人对他表示同情。对那些手脚笨拙到甚至不能在船上保持平衡的人,捕鲸者们向来是没有好言相慰的。 他冷得直打哆嗦。罗杰把自己的毛衣脱下来给他穿。船上的人都哈哈大笑,笑他竟然穿孩子的衣服。他恼怒地把毛衣还给罗杰。他宁可冷得发抖也不愿意给人家耻笑。 他们等了40多分钟。水手们都无所事事地坐在船上在水面上漂荡。你可能会以为,他们能悠闲地歇一会儿,挺惬意。其实,在这种时候,对他们来说,每一刻都充满着危险。 那怪物会突然从什么地方冒出来?谁也说不准。它很可能会从船底下冲上来,把整只般掀上高空,把船上的人通通倾泻在到处都是鲨鱼的海里。 “它在下头呆得越久,浮上来时,速度就越快,”二副说,“它太需要新鲜空气了。” 海水开始“沸腾”,仿佛海底下燃起了大火。海面上耸起一个巨大的浪峰,峰顶上直冒气泡。突然,抹香鲸像被子弹击中似地从这座海浪之峰上头窜出来。 它腾空而起,似乎直立在自己的尾巴上,看上去活像一座24米多高的黑塔——几乎跟一座七层楼的建筑物一样高。你能想象吗,一幢摩天大楼突然在洋面上冒出来。这壮观的景象值得记录下来,因此,斯科特打开了他的电影摄影机,以保证这场面永远不会被人遗忘。 “摩天大楼”轰地倒了。海上掀起汹涌的波涛,捕鲸艇在浪涛中相互碰撞,船上的人都在疯狂地往外舀水。抹香鲸在吐故纳新,它喷射出一棵又一棵“白棕榈树”,得很多分钟它才能使它的血液重新充氧。在这段时间内,它是顾不上任何别的事情的。这时机对捕鲸者来说最好不过了。 “小伙子们,划起桨来,”二副高声喊,“使劲儿划呀!划到它的左眼那边去。” 他离开船尾,跨过横坐板走到船头,而鱼叉手则回到船尾他的位置上去。 这是老规矩。长官一定要拥有杀死鲸鱼的荣耀。德金斯抓起捕鲸枪。这是一种长约1.5米的梭镖,像剃刀一样锋利。它跟鱼叉不一样,鱼叉是刺进鱼皮把鲸鱼紧紧勾住,就像鱼钩一样。捕鲸枪则要深深地扎进鲸鱼体内,把它杀死。 二副站在船头,右手高举着捕鲸枪。 “划近点儿。”他命令道。 罗杰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他倒宁可离那条会把小船毁掉的黑巨怪远一点儿。抹香鲸这个庞然大物像巨大的阴影朝小船逼近,阴影遮住了半边天空。像喷气式飞机的废气似的水气形成了喷泉,直冲云霄。 眼下,小船头已经挨着抹香鲸的黑皮。二副弓身向前,举起捕鲸枪,瞄准鲸眼后方刺去。 “后退!后退!”他大喊。 小船划开了。抹香鲸浑身颤抖、抽搐,这巨大的怪物发出一声深沉的呻吟。这呻吟在向人们哭诉,它不是鱼,它跟那个正在捕杀它的人一样,属于哺乳动物。开头,呻吟声很低沉,接着,音调越来越高,最后变成嚎啕痛哭。 它又喷射了。这一次,它喷出的不再是“白棕榈树”。这是一株带血的“红棕榈”。捕鲸人管这叫“开花”。看上去,这的确像一朵硕大无比的红花,足有1米多高。捕鲸枪显然扎进了鲸鱼的肺部。血雨洒落在船上,罗杰瑟缩了,但水手们却齐声欢呼。 “这可是上百桶鲸油啊!”吉姆逊欣喜若狂。 抹香鲸死了,它的血把海水染得通红,鲨鱼已经开始撕扯它的尸体。 水手们往鲸尾上系了一根绳子,三条捕鲸艇齐心合力地把捕获的战利品拖回大船那儿去。 船队艰难地、缓慢地移动着,15支桨一起划动,每划一下,船只能往前移三五厘米。要划到大船那儿得很长时间。本来,船长完全可以把大船驶近点儿,但他不千,因为看着划手们在这条庞然大物旁边束手无策,他似乎能得到一种变态的喜悦。等他们把鲸鱼拉回大船边,天都已经黑了老半天了。小船挨着大船停下来,水手们把系在鲸尾上的绳子递上大船固定,抹香鲸紧靠着大船,看上去就像两艘并驾齐驱的轮船。 把小艇吊上吊艇架后,水手们全都累得瘫倒在甲板上。厨师送来了肉和咖啡。罗杰对吉姆逊说: “我说,伙计,咱们的床不是挺舒服的吗?” 8、海狼 死鲸四周的海面一片骚乱。鲨鱼在水里疯狂地窜来窜去。它们把鲸肉一口一口地啃下来,互相争夺到口的鲸肉。 “这怎么得了,”船长在嗥叫,“不到天亮,鲸鱼就没了。得有人下去把鲨鱼赶走。谁愿意下去?” 没人愿意下去。虽然他们刚才还斗志昂扬,但谁也不愿意整晚呆在那具滑溜溜的尸体旁跟一群海狼搏斗。 格林德尔船长在他的那帮疲惫不堪的水手中间踱来踱去,最后,眼光落在罗杰身上。下午罗杰躲开船长的拳头时,船长的拳头重重地打在了桅杆上,拳头这会儿还火辣辣地疼呢。 “你——你这个自高自大的家伙!”格林德尔说,“你下去,到鲸鱼那儿去。” 哈尔开口了:“让我去吧。”斯科特先生也壮着胆提出了异议。 二副说:“这孩子已经差不多累垮了,船长。他划桨划得太久,该休息了。” “在这艘船上,谁是发号施令的人?”捕鲸船船长吼道,“我这条船上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大帮窝囊废!再有敢顶嘴的就关禁闭!” 他往罗杰的肋骨那儿踢了一脚。“下去,你这个专门磨洋工的懒东西。这活儿想起来真不赖——一位绅士在鲸鱼背上跳舞。你可能会觉得这舞厅的地板有点儿滑。派你干这活儿的好处是,即使丢了你,我们也不会有多大的损失。我可舍不得派一条真正的汉子去干。起来哇!” 他又踢了一脚,但罗杰已经闪开了,于是,船长失去平衡,重重地跌坐在甲板上。水手们哈哈大笑,激烈的咒骂像套索桩似地在他四周响起,这并没有使船长的怒气稍减,他气冲冲地大步走回船尾的房里去。 罗杰倚着栏杆看下头那条遭到鲨鱼围攻的死鲸。海上升起一轮满月,照亮了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情景。二副用绳子在罗杰的胳膊下面绕了一圈,绳子的另一头将由甲板上的一位水手拿着。 “你稍有闪失,他就会把你拉上来的。”二副说。 名叫布拉德的那位水手不愿意接受这个任务。 “听着,”他抱怨说,“现在不该我值班。我累了。再说,该我干的活儿,我已经干完了。” “别的人也跟你一样,”二副反驳道,“你很清楚,捕到鲸鱼的时候,我们是不分什么值班不值班的。” “那,我要是睡着了呢?” “不准睡着!”二副厉声说。 他递给罗杰一把剖鲸铲。这是一把扁平的刀子,刀刃像剃刀一样锋利。刀的形状就像一把铲子,铲把是一根4.5米长的木棒。明天,水手们将用这种铲子把鲸脂从鲸鱼身上割下来。而今晚,这把铲子就是罗杰跟鲨鱼搏斗的唯一武器了。 “尽可能瞄准它的鼻子捅,”二副吩咐道,“那是它们最致命的部位。要不,趁着它翻转身子时把它的肚皮割开也行。” 罗杰已经累得浑身打颤,但面对新的挑战,他却乎添了新的力量。他翻过栏杆,布拉德松开绳子,把他放下去,落在鲸鱼背上。 一挨着鱼背,罗杰马上就摔了个嘴啃泥。船长说的话可不是开玩笑,鲸鱼背确实是滑,那比舞厅的地板可滑多了。 鲸鱼皮不像大象或犀牛皮那样布满皱褶,也不像野牛或狮子皮那样长着毛。它没有像鱼鳞那样的鳞片,光滑得像玻璃。 糟糕的是,这块玻璃是抹了油的。鲸鱼皮上的毛孔填满了皮下脂肪分泌出来的油,这样,鲸鱼就能抵御严寒并能像流线形潜艇那样在水里滑翔。布拉德在甲板上看着他,罗杰听见他在低声地嗤嗤笑。他紧紧握住捕鲸铲爬起来。波浪起伏,鲸鱼在水中轻轻地左摇右晃。它每摇动一下罗杰都得滑倒,他一滑倒,布拉德就在上头嗤嗤地笑。 要是罗杰掉到左边的水里,鲨鱼立刻就会把他吞掉。如果掉到另一边的水里,他将会被挤在鲸鱼和捕鲸船中间压成肉饼。想到这些危险,罗杰不寒而栗,但上头那个人却满不在乎。 这种沉重无聊的夜班使布拉德心里烦透了。他拿绳子已经拿得不耐烦。瞅瞅四周,肯定没有长官在监视之后,他把绳头往一根支索上一系,就放心地在月光下欣赏罗杰在摇摇晃晃的舞池里作杂技表演。 让他看得那么开心,罗杰可不干。这孩子正竭力学会在鲸鱼背上站稳脚根。他用那把锋利的铲子挖了两个刚好能容下他的脚后跟的窝窝作为立足点。现在,他能随着鲸鱼一块儿摇动而不会滑倒了。双脚牢牢地扎在鲸背上,手紧紧地抓住绳子,他能直立起来了。 布拉德原指望能看上一场精彩的杂技表演,这下子全叫罗杰给砸了。他大失所望,呸了一口,一屁股坐在甲板上躺下睡着了。 一个巨浪涌来,鲸鱼猛烈地震动了一下,罗杰滑倒了。他艰难地爬回他的立足点那儿去。 “喂,”他喊,“你把绳子拉紧点儿好吗?” 没人答应。他又喊了一声,还是没人答应。“他看见绳子系在一根支索上,猜到布拉德已经溜回他的床上去了。 鲸鱼在摇晃,头上的星空也在飞快地前后晃动。四周一片寂静,寂静的船,寂静的隐藏着死亡的神秘的大海,这一切使罗杰感到恐怖。 鲨鱼的脊鳍竖在海面上,在月光映照下,就像一面面小黑帆。四周的海面至少有20面这样的小“黑帆”在飞快地窜来窜去。它们一会儿窜到鲸鱼身旁,一会儿又飞快地游走,嘴里衔着大块鲸肉,要游开找个地方消消停停地吃下去呢。 一面“黑帆”飞驰而来,罗杰举起手中的铲子猛扎过去,他感到铲子已经从“黑帆”后深深地扎进了那艘活轮船的身子,鲨鱼拚命甩动着尾巴企图逃跑,血立即从伤口涌出来。如同别的自相残杀的动物一样,其它鲨鱼马上扑上去,狼吞虎咽地把它们的同胞吃得精光。 饱餐了一顿同胞的骨肉之后,它们又把矛头对准抹香鲸。只见一面“黑帆”箭也似地飞驰而来,就在要咬鲸鱼肉的孤一刹那,它突然翻了个身,“黑帆”消失了。罗杰锋利的铲子扎中了那畜生的喉咙。鲨鱼群再次把死鲸撂下,扑向它们。那受伤的同胞。 鲨鱼为什么喜欢互相残杀、互相吞噬?因为它们是嗜血狂。血之于鲨鱼,犹如酒之于人类。一碰上血,鲨鱼就会变得异常兴奋。要穿透鲸鱼那层30多厘米厚的脂肪层刺进它们的动脉或心脏非常困难,但要扎穿鲨鱼皮使它出血,就容易得多了。 如果罗杰能使这帮自相残杀的嗜血者不停地互相吞噬下去,他就能保住抹香鲸。每次举起铲子,罗杰都想尽可能扎在鲨鱼最敏感的鼻子上。但他常常做不到。他只能在鲨鱼快游开时削它一下。如果伤口正好在鱼尾,鲨鱼就会使劲儿把头往后扭,把尾巴拚命朝前弯,然后,这怪物就开始咬自己的伤口,大口大口地喝自己的血,吃自己的肉。 血染的海水引来了越来越多的鲨鱼,很多鲨鱼在罗杰那把只有4.5米长的铲子够不着的地方咬鲸鱼。要驱赶它们,罗杰必须既能往前奔向鲸头,又能往后跑到鲸尾那儿。两个立足点显然太少了——他得挖一整串脚窝。他在自己的身前和身后都挖了许多呈杯状凹进鲸背深10厘米左右的脚窝。沿着鲸鱼背上的这条古怪的小路,罗杰在身上的那根绳子的长度所能允许的范围内左右开攻。铲子够得着的鲨鱼都被他刺伤了。 鲸鱼又晃了一下,他倒下了,顺着他挖的那条小径一直滑下去,两只脚都滑到了水里。那群残暴的畜生马上朝他扑去,咔嚓一声咬住了他的靴子。幸好靴子的皮很硬,很结实,不容易咬破。鲨鱼猛地拽掉了罗杰的一只靴子,靴子里头的羊毛袜也一块儿给拉走了。 罗杰感觉到什么东西的牙齿咬在他的赤裸的腿上。他使劲儿把腿抽出来,借着身上那根绳子的力量把自己拉回鲸背上。 他的腿血流如注。他要不要爬回甲板上去,让人家给他包扎伤腿?捕鲸船上通常不会有外科大夫,只有船长一个人懂点儿急救技术。但罗杰是宁可忍受伤痛,冒血液中毒的危险,也不肯低声下气地去乞求船长,听任他的摆布的。 他用海水洗净伤口,用手绢儿把伤口包扎起来,就继续干他的活儿了。 午夜悄悄地逝去。罗杰的上下眼皮儿直打架。阴霾像幽灵似地笼罩着海面。夜深了,人们都已进入梦乡。这正是鬼魂游荡的时刻,罗杰不迷信,但夜的神秘感染了他,他不禁心里发怵。 这时,他看见海面出现一个东西,吓得脊梁骨都凉了。不,这不可能是真的,他准是睡着了在做噩梦。 海面上那些破浪而来的脊鳍原先只有30厘米高,这会儿忽然都变成一人高的“黑色巨帆”。它们比人还高——没准儿有2米到2.5米以上。 它们不再像帆船似地轻快地掠过海面。它们箭一般地飞驰,速度快得惊人。它们冲开波浪,溅起高高的水花。 一面黑巨帆朝抹香鲸猛冲,重重地撞在那24米多长的庞然大物上。猛烈的撞击使罗杰感到抹香鲸全身都在震动。鲨鱼绝不会有这么猛烈的撞击力,即使是大白鲨也不会这么厉害。 9、恶战杀人鲸 这群令人不可恩议的怪物当中的一条抬起头来。那头伸出水面足足2米多,看上去活像一枚竖起来的鱼雷,12条鲨鱼合一块儿也没它大。它直立了好几分钟,就像一尊雕像,显然,它的尾巴和尾下鳍正不停地摆动着,支撑着它。它的眼睛直瞪着罗杰。 西沉的月亮正好照着那畜生的眼睛。罗杰从来电没见过这样的眼睛。圆溜溜的眼睛大得像茶杯碟,不像鲸鱼眼那么小。在这样一双可怕的、目不转睛的眼睛的注视下,罗杰觉得自己像怵儒一样矮小。 他知道,自己没有做梦。在他面前的确实是一条杀人鲸。 杀人鲸是海洋里最可怕的动物。奇怪的是,它事实上不是鲸鱼,而是海豚家族当中体型最大的一种。杀人鲸这名字是古代水手给它起的,以后这名字就一直没改过来。 一位著名科学家曾经把它称做是“我们这个星球上最可怕的食肉生物”。成年杀人鲸身长9米多,形状像一枚鱼雷,能闪电似地在水里奔驰,时速高达58公里。它的上下颌各长着12只尖利的巨牙,牙尖朝里弯,不管什么东西;只要被它咬住了,想逃脱几乎是不可能的。 瞪着罗杰的那双巨眼月光敏锐,眼后长着聪明的大脑。据说,杀人鲸的大脑比黑猩猩的大脑还要发达,除了人类以外,任何其他生物的大脑都比不上它。 不幸的是,这颗绝顶聪明的脑袋里头只有一个抱负——杀戮。这是一颗魔鬼的脑袋。爱斯基摩人相信神灵也有邪恶的,他们把杀人鲸叫做罪恶之神,认为它们在水里的时候是杀人鲸,上了陆地就变形为狼。 杀人鲸很聪明。看见海豹或海象趴在浮冰块上,它们会从冰块下面往上撞,把冰撞碎,让冰块上的海豹海象掉到水里。对付人,它们也会使用同样的办法把人弄死,《世界旅游》杂志的切丽·加勒特曾讲述过一次南极考察中发生的一件事。一个人和两条狗呆在一大块浮冰上,六条杀人鲸同时对他们发起进攻:“一刹那,只见人和狗底下的冰块被整个儿拱起来裂成几块。杀人鲸在用背部撞击冰块,水下发出隆隆巨响。一条又一条杀人鲸从冰块下冒出来,冰块晃得吓人。冰块上那个叫庞亭的人好不容易站稳脚根,急忙跳到安全的地方,冰块正巧在两条狗之间裂开,狗蹲着的地方却完好无损,因此,两条狗都没掉下水。这种情况是极其罕见的。显然,跟我们一样,杀人鲸们当时也感到困惑不解,它们的那些丑陋的头一颗接一颗地从它们撞开的冰缝里笔直地窜出来,伸出水面2米到2.5米高。杀人鲸头上的那些茶色的斑纹、闪着寒光的眼睛和那一排排狰狞可怕的牙齿都已经看得很清楚了。杀入鲸的牙齿是世界上最吓人的牙齿。但是,它们竟如此狡诈而老谋深算,它们竟有力量把厚达60多厘米的冰块撞碎,还有,它们竟能如此行动一致,这一切都是我们所意想下到的。” 有时候,杀人鲸不钻到冰块底下往上撞。它们离开水,悄悄地溜到冰块上,出其不意地逮住猎物,转身就逃到水里。它们还会用同样的办法溜上木筏、捕鲸艇或小轮船。 不久前,一条杀人鲸光顾了加利福尼亚沿海的一艘金枪鱼捕捞船。它绕着那条船转了一圈又一圈,终于把船上的厨子惹烦了,他举起来福枪朝杀人鲸打了一枪。 子弹不但没把杀人鲸打死或吓走,相反,却使它勃然大怒。它朝捕捞船直冲过去,然后,腾空跃起,一头撞进船上的厨房。那个厨子慌忙钻进货舱,捡回了一条命。 狂怒的杀人鲸在厨房里拼命扑腾,把碟子全都砸烂,把炉灶嚼碎,连火都吞了下去。铁锅和铁桶也挤扁了,就像拖拉机在上面碾过。一只巨型汤锅正炖在炉子上,里面盛着够20条大汉喝的汤,滚烫的汤溅得杀人鲸满鼻子都是,它往后一翻身,跃入水中逃走了。 脸吓得煞白的厨子从货舱爬上来。他浑身发抖,惊魂未定地盯着杯盘狼藉的厨房。那一天,般员们只能拿冷酗肉当饭吃。从那以后,那个厨子再也不敢朝杀人鲸开枪了。 一条又一条杀人鲸竖起头来瞪着罗杰。他很清楚,它们完全能够轻而易举地溜到死抹香鲸的背上,然后——嘎吱一声——哈尔就没有弟弟了。 也许,他最好还是趁早爬口甲板上去逃命。但是,他要是逃走,杀人鲸一顿狼吞虎咽,抹香鲸就连骨头也剩不下了。它们已经开始在鲸鱼的尸体上拼命地又刺又戳,把鲸鱼肉大块大块地咬下来叼走。几条杀人鲸正集中精力对付抹香鲸头,罗杰想起,他在他的太平洋之行中听说过,撞开鲸鱼头咬它的舌头是杀人鲸惯用的伎俩。 鲸鱼舌头松软俪滋润,浸透可口的鲸油,是杀人鲸最爱吃的东西。抹香鲸舌头上的油不但是杀人鲸爱吃的甘美丰腴的佳肴,而且是捕鲸者所寻求的宝贝。 抹香鲸的舌头眼一头长足了个儿的大象一般大。一条抹香鲸舌至少能炼出15桶极纯净的鲸油。要是罗杰让这帮强盗把鲸舌叼走,格林德尔船长该会怎样处置他,他连想都不愿意想。那帮杀戮成性的畜生正在用鼻子去撞抹香鲸的嘴唇,企图把嘴巴撞开好咬它的舌头。抹香鲸庞大的躯体在颤抖、在震动。不管罗杰打算采取什么措施,他都得快着点儿。系他的那根绳子太短,他没法走到鲸鱼的头部。 但是,他必须到那儿去把杀人鲸赶走。勇气使他顾不上一般常识,他壮着胆解掉了绳子,朝抹香鲸的头部走去。他还得继续给自己挖立脚的窝。即使踩着这些窝,他仍然难以保持平衡。抹香鲸巨大的身体随着波浪翻滚,杀人鲸又把它撞得震个不停。 罗杰好不容易走到抹香鲸头上。这头像一个3米高的巨箱,鲸鼻长在箱顶,而鲸嘴巴则在箱底。杀人鲸接二连三地向抹香鲸唇发起猛攻,这时,罗杰正站在离它们好几米高的地方。幸亏杀人鲸正忙于想方设法朝那个大食品柜撞,没看见柜顶上的那个可以成为它们的一小口佳肴的男孩子。只要他不招惹它们,它们也就不会去碰他。 但是,要罗杰不招惹它们是不行的。不过,如果这玩意儿连来复枪的子弹都不怕,罗杰手里只有一把铲子,又能干什么呢? 他偏偏相信,子弹于不了的事,他的铲子能干。铲子能使杀人鲸流血。如果这帮魔鬼吃起东西来像鲨鱼一样贪婪粗野,那么,它们就会吞噬它们流血的同胞,他指望这办法能奏效,因为他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使出浑身力气用铲子朝离他最近的一条杀人鲸的脑袋捅。一铲下去,杀人鲸立时扑腾得翻江倒海,罗杰反倒被吓得手足无措。被他铲伤了的那条杀人鲸朝后稍稍退了一点儿,头伸出水面一人多高,面向罗杰,怒目圆睁。接着,它潜入水下,猛冲过去。快挨着抹香鲸时,它一个腾跃出水,直取抹香鲸头。 没等它扑到,罗杰就不失时机地奔到前头。杀人鲸张着大口,扑了个空。它恼火了,猛然扭转身子,朝罗杰进攻。血喷泉似地从它的伤口涌出来,溅落在罗杰身上。他摸索着找那根绳子,只要抓住绳子,他就能把自己拽上甲板。晨曦初露,天边现出鱼肚白,在曙光中,他看见那恨救命的绳子在大船边晃荡,他够不着了。 他大喊救命,吵醒了布拉德。他睡眼惺忪地爬起来,抉着栏扦朝下看。下头的情景使他怀疑自己的眼睛。他傻里傻气地张着嘴,竭力让自己睡得迷迷糊糊的脑袋清醒。 “给我扔根绳子下来!”罗杰高声喊。 大杀人鲸痛苦地扭动着身子从水里游出来,爬到抹香鲸背上。它凑近罗杰要咬他。一根绳子呼啸着飞落在罗杰肩上。不过,绳子不是蠢布拉德扔的,而是二副德金斯扔的。 “抓住,孩子!” 罗杰一把抓住绳子,二副那双强壮有力的臂膀开始使劲儿把罗杰往甲板上拽。他拽得大使劲儿,罗杰的胳膊几乎被拉脱臼。他悬空的身体在船边上撞得生痛,但比起被杀人鲸嘎吱嘎吱地啃,往船上撞真是十分惬意!转眼动夫,他就被摔在甲板上。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你没事儿吧:孩子?” “我没事,”罗杰说,但是,刚刚过去那几分钟的痛苦的神经折磨仍然使他头晕目眩,“杀人鲸要吃掉舌头。”他说。 “别担心,”二副说,“你应付得很好,它们吃不着了。干得好哇,小家伙!” 他是不是应付得很好?罗杰并不十分有把握。水里的五条杀人鲸还在争先恐后地往抹香鲸的嘴巴上拱。这时,受伤的杀人鲸痛苦地扭动着身子溜下抹香鲸背,重重地落入水中。血在波涛中弥漫,引来了它的同胞,它们迅速冲向那受伤的家伙。大海被它们搅得白浪滔天。它们把大块大块的肉从同胞的尾鳍、背鳍和嘴唇上撕扯下来,大口大口地吞咽着,不到这条杀人鲸被撕剩一副骨头架子,它们是不会停下来的。 “它们有整整一个钟头不会来捣乱,”二副满意他说,“那样,我们就能有足够的时间把割脂台支起来了。”他对着水手舱吆喝:“全体上甲板集合!” 水手们踉踉跄跄地爬上甲板,哈尔也上来了。他彻夜未眠,为弟弟担心。斯科特从前头的舱房里出来。他们俩本来都很愿意帮罗杰的忙,但是。他们插手恐怕只会给那孩子添麻烦,所以,整个晚上,他们郁只能干着急。此刻,他们都急于听到他这一夜是怎么熬过来的。他们一边匆匆吃着只有咖啡和硬饼干的早餐一边说话。 格林德尔的到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你们这帮家伙又在磨洋工,”他咆哮道,“那条鲸鱼还等着你们割油呢。”他盯住了罗杰。 “我记得我派你去守那条死鲸的,谁让你上来的?” “是我把他拉上来的,阁下。”二副说。 “哼,让他再给我下去。” 德金斯壮着胆表示反对:“没必要,阁下。他铲伤了一条杀人鲸,别的杀人鲸都正忙着吃那条伤杀人鲸的肉呢。至于鲨鱼,它们全叫杀人鲸吓跑了。” 船长趴在栏杆上,盯着那群畜生。它们正在彼涛中扑腾,律津有味地享用着它们的血腥的早餐。 “那你们还等什么?”船长大吼,“把割脂台支起来,快!” 他把罗杰给忘了。德金斯连忙在他耳边说: “赶紧到床上去,快,趁他还没发觉。” 罗杰悄悄地挪到船头,溜下水手舱。这会儿,他觉得他的硬板床比羽绒褥子还柔软,一挨床,他就美美地、甜甜地睡着了,沉入天堂般的梦乡。 10、猫九尾鞭 格林德尔船长转向了哈尔。 “哼,要不是二副拦着,”他傲慢他说,“我早把你那个窝囊废弟弟给收拾了。现在,我先收拾你。” “我倒宁愿你收拾我,”哈尔答道,“那总比拿一个孩子出气好些。” 格林德尔瞪圆了眼睛:“你怀疑我的权威吗?” “我怀疑你的智力。”哈尔知道这样说很不明智,但他太气愤了,没法管住自己的舌头。 格林德尔那双本来就鼓出来的眼睛这时候几乎要迸出眼眶来。他难以相信哈尔竟敢说出那样的话。他把脸凑到哈尔面前,压低嗓于刺耳他说:“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不懂该怎样管理我的船员,我役理解错吧?” “你当然不懂,”哈尔答道。他清楚,他对船长的攻击过于激烈。他真希望说出去的话能够收回,可惜已经大晚了。既然如此,他倒不妨再加一句:“像你昨晚上那样对待一个孩子的人,根本不配给任何人发号施令。” 船长仿佛挨了一鞭子,直跳起来。接着,他像石头人似地愣在那儿,好一会儿才活转过来,声嘶力竭地嗥叫:“德金斯先生!”他这一声把全船人都吓了一跳。 二副一溜小跑来到他面前。 “把这家伙捆起来!”船长下令,“剥光他上身的衣服。我要在他背上留下鞭痕,哪怕他活到100岁,那些鞭痕还会在那儿。” 这命令吓了二副一跳,但他不敢反驳。 “是,是,阁下,”他答道,“马上执行,只要是您说了的。不过,您也许想要我们先趁着杀人鲸还没把那条抹香鲸吃光之前,把鲸油割下未吧?” 格林德尔瞧了瞧船栏外头。那群互相残杀的畜生还在拿它们的同类当早餐吃,但它们马上就要吃完了。然后,它们就能腾出空来对付那条大抹香鲸了。 “当然,”他说,“先工作,后娱乐嘛。干完活,我们搞个晚会,非常精彩的晚会!等着吧;这可是一桩开心事儿,不是吗,呃,先生?”他转身,大踏步返回船的前头。 二副沉着脸瞪着哈尔。 “你倒是痛快了。见鬼,你这混蛋为什么就不能管管你那张嘴?这下可好,甭指望我能帮你消灾免难。” “我不会牵连你,”哈尔说,“好汉做事好汉当。” 他并不后悔。船长对罗杰如此蛮横残暴,任何人都会造反的。可眼下,他的仗义执言也许只会使罗杰更遭罪。至于他自己,过一会儿他就知道猫九尾鞭抽在身上是什么滋味了。 割脂台放下来了。这是一种平台,不用的时候绑在船栏杆上,要用的时候,就放下来。割脂台像阳台似地往船外伸出3米多,抹香鲸就在割脂台的正下方。 割脂手爬到割脂台上,他们手里都拿着一把长柄铲。他们用这种锋利的工具割入鲸皮下30厘米深处,再沿纵长方向切一个细长的口子。一个水手落到鲸鱼背上,把一个鲸脂钧扎牢在鲸皮里。系在鲸脂钩上的绳索拉到船上,穿过帆缆上的一个滑轮接在起锚机上。 挂鲸脂钩的那位水手一爬到安全的地方,二副就喊:“拽!” 水手们摇动起锚机,绳子绷紧了。鲸脂钩强大的拉力把抹香鲸吊离水面三四厘米。拂香鲸这庞然大物的重量对捕鲸船产生了极大的影响,般体越来越朝右舷倾斜,直斜到人在那滑溜溜的甲板上站不住脚。 只听得一阵撕裂声,鲸脂钩勾起来了一大条鲸皮。随着抹香鲸身体的滚动,鲸皮像剥桔子皮似地被揭下来。捕鲸人管这层皮叫做毯子,这名字起得好。这层皮足有30多厘米厚,主要由饱含鲸油的鲸脂组成。它像一条毯于似地包裹着鲸鱼,使它在潜入水冷彻骨的深海时能保持体温,不怕寒冷。 那片“毯子”被拉上般,扔在甲板上,割脂手们不断重复着这一操作过程,一片又一片“毯子”被揭下来,一直到包裹抹香鲸的整条“毯子”都被弄到船上。 接下来的活儿是割脂工作中最棘手的,那就是把抹香鲸的头割下来。割脂手们抄起割脂铲,齐心合力对付鲸颈,割脂铲越割越深,割开肌脏、穿透神经,最后,切进鲸肉。要是割脂铲的利刃被骨头碰钝了,那就得把它重新磨快。铲刃必须非常锋利,因为它不但要切割一般的骨头,而且还要切割脊骨。 抹香鲸终于身首分离了。鲸身的骨骼从船边漂开,漂到离船100多米的地方,一群鲨鱼马上围拢过去。 这时,杀人鲸已经把它们死去的同胞吃光,开始拨弄抹香鲸头,又一次试图咬它的舌头。一场人与杀人鲸的竞赛开始了。 抹香鲸头还浮在水面上,不过,割脂手已经把它翻了个个儿,用钩子牢牢地勾住。他们干净利落地割下鲸下叙,于是,像一头大象那么大的鲸舌就暴露无遗了。 鲸舌被齐根儿切断,用钩予勾住。起锚机嘎吱嘎吱地响,杀人鲸所钟爱的那一口硕大松软的佳肴被慢慢吊起来了。幸好吊得及时,因为杀人鲸已经开始围攻鲸舌,它们已经把几大块鲸舌肉撕下来。鲸舌吊离海面达2.5米时,还有三条杀人鲸用尾巴支起身子朝鲸舌扑去,鲸舌转眼就上升到它们够不着的地方,然后,被拉到捕鲸船上。 罗杰真该听听那帮水手怎样为他的功劳欢呼,鲸舌所含的丰富纯净的鲸油将往船上每一个人的口袋里装进更多的钱。“别忘了,”吉姆逊说,“我们全都托那小家伙的福。这舌头能炼整整15桶油啊!” 杀人鲸大失所望,只好去啃那架浮在水上的鲸鱼骨骼。它们把鲨鱼全吓跑了,但军舰鸟、信天翁和海鸥却不怕它们,它们成群结队地飞来赴这“皇家盛宴”。 对鲸鱼头的处理还没有完。抹香鲸头里还有一种值钱的东西。割脂手们把鲸头的右面翻上来,一个腰间系着绳子的水手站在鲸头上,用铲子到处戳,寻找鲸头上特别软的一个点。找到那个点后,他用铲子在那儿切开一个直径约为60厘米的圆口子。 从圆口子那儿放下一个提桶,把桶拉上来时里面装满清亮的油,那油芳香扑鼻,像香水似的。一桶又一桶油被吊上甲板,倒到大木桶里。这种油非常纯净,用不着放到炼油锅里去提炼。这活儿干完后,二副算了算帐。 “2000加仑鲸油,光是从鲸头里我们就弄出来了2000加仑鲸油!”(1加仑=4.546升——译注) 鲸头整个儿被吊上了船。即使割掉了舌头,抽干了油,这颗鲸头仍然那么重。它的重量使捕鲸船大幅度向右倾斜,水手们好不容易把它在甲板上安置下来。看上去,它的大小跟一间舱房差不多。哈尔得拼命仰起头才看得见它的顶部。他早就听说,抹香鲸头占它整个身体的1/3,但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这样一颗真正的鲸头,这还是令人难以置信。 下面该熬油了。这是最脏最油腻的活儿。人们把鲸头和鲸皮切成小块,倒进炼鲸油锅里。油一熬出来,就得立即用长柄勺舀到大木桶里。 炼过油的鲸脂渣就扔在甲板上。哈尔不明白,他们干嘛不把油渣扔进海里。 但他很快就明白了。炉火不够旺时,人们并不往火里添木柴,而是把鲸脂渣扔进炉子里。用鲸渣炼鲸脂,抹香鲸是在自己煎熬自己啊! 这样子既省钱又省地方。捕鲸船上不可褪有地方装上足够的木柴,来提炼一次出海所能捕获的鲸鱼。再说,买木柴要花不少的饯,而鲸油渣却是由每条捕上船来的鲸鱼免费提供的。 由于含油丰富,鲸油渣烧出的火很旺,但这可不像烧木柴那么舒服。这火冒着浓浓的油腻胁黑烟,腥臭难闻。船上的人被呛得直恶心,气都透不过来。人人都给熏得灰头上脸的,活像戴上了烟灰色的面具。汗水在脸颊上淌,在灰面具上淌出一道道白色的小沟。 刀子扎在鲸脂上,油污、血水直朝外喷,工人们的衬衫、裤子溅满血污。为了省衣服,有些工人干脆把衬衫裤子全都剥掉,“几乎全裸着身体干。油污和烟灰马上糊满了他们赤裸的身体,他们那多天没刮的胡子和头发上也积满了油垢。 人人都成了在噩梦中才见得着的怪物。这情境无论多么高明的画家也画不出来。要是他们当中有一个人突然出现在檀香山的街上,女士和儿重准会吓得尖叫着朝家里狂奔。 活儿干完以后,船员们也不可能指望有什么香皂和热水澡,船上的水太宝贵了,不能用来洗人的身体,况且,洗过以后,这些身体还要再脏的。糊在身上的污物大都可以用刀背刮下来,刮不干净的以后会逐渐被蹭掉。 不,在一条老式捕鲸船上熬鲸油绝不是一桩开心的活儿。但是,船上的人却千得很起劲儿,因为每多炼一品脱油,都意味着他们在返航时口袋里揣着更多的钱。 哈尔在油腻腻粘糊糊的甲板上不停地绊跤。他在用一把长刀砍那些鲸脂“毯子”,鲸脂屑直朝他脸上迸,他只好眯上眼睛。油烟把他呛得直咳嗽,他满脸油垢烟灰,跟船上所有的人一样邋遢。 哈尔记得,当他们的父亲建议他们参加几项科学考察时,他们真是欣喜若狂!停学一年,这没关系,在他们班上他们年纪还小呢。展望整整一年的狩猎、捕鱼和考察,他们激情满怀。他们参加过的考察大都非常有意思,哈尔从没想过他们会面临这种处境——烟熏火燎,完全泡在血污与油垢的海洋中。活儿干完之后,等待他的不是别的,而是一根猫九尾鞭! 哈尔听到格林德尔对二副说:“你手下的人谁的右胳膊最有劲儿?”这时,他知道,他不可能指望船长会忘掉那顿鞭子了。 “呃,布鲁谢尔掷鱼叉最有劲儿。” 布鲁谢尔生性残忍,块头很大,一身的蛮劲儿跟大猩猩一样。二副还以为船长问这话时指的是叉鱼,不然,他会作出另一种回答。 “好,”格林德尔船长说,“就让布鲁谢尔执鞭。” “你的意思是,非把亨特吊起来打不可?” “那当然!”格林德尔厉声说,“你什么时候见过我说话不算数?” 二副真想说:是的,要干坏事时,你对自己所说的话确实从不反悔,可你要是许诺过要做什么好事,却总是自食其言。不过,他只是这么想,没有说出口。 “好吧,我来吩咐布鲁谢尔。”他说。 11、抹香鲸一家 桅顶传来一声喊叫。 “远方发现鲸鱼!是摸香鲸,(此人发音不袱,把抹香鲸说成了摸香鲸)背风方向!它们喷了!喷了!” 船长飕地爬上主桅,活像一只触电的猴子。他眼下没功夫管那个“假绅士”,哈尔只好暂时等着这顿鞭子。他几乎感到有点儿遗憾。他倒宁可挨一顿皮鞭了事,那总比老提心吊胆地惦记着这事儿强。 水手们迅速地在小船上各就各位。滑车嘎吱嘎吱地响了一阵,小船就从吊艇架上放下来,落入汹涌澎湃的波涛中。 “解缆放船!”二副一声令下,“全体桨手——预备!使劲儿划!一——二——三!” 鲸鱼喷射的雾柱已经清晰可辨。这一回不仅仅是一条鲸鱼,而是整整一群。 这一群鲸鱼到底有多少条,很难说得清,也许有半打。它们喷射的雾柱当中有两根很矮,说明是幼鲸喷出的。这一群鲸鱼很可能是一家子。 在哈尔的捕鲸艇上,三副握着驾驶用的长桨站着。三副个子矮小,名字叫布朗。划船头桨的就是那个高大壮实得像只大猩猩的家伙,大伙都管他叫布鲁谢尔,他当过拳击手,每到要叉鱼的时候,他就离开座位站起来,把鱼又掷出去。布朗虽然个子矮小,但却非常勇敢。他掌舵把捕鲸艇驶到鲸鱼群当中。 “保持航向,”他说,“桨别划出声来,别惊动这帮小畜生。” 小船悄悄地滑行到两条最大的鲸鱼之间,它们可能是那两条幼鲸的父母。还有两条鲸鱼可能是它们的叔叔伯伯或者婶子阿姨,但是,也可能只不过是搭伙儿的。 母鲸正在给一条幼鲸喂奶,没有察觉捕鲸艇已经划到它身边。母鲸喂奶很像母牛奶小牛,不过,比奶小牛艰难。如果让幼鲸钻到母鲸身体下面去吃奶,它就不能呼吸,会被淹死。所以,母鲸必须翻过来,侧着身子,让奶头挨着水面。幼鲸把奶头含在嘴里,鼻孔露在水面上。 母牛和母鲸喂奶的最大区别在于;小牛得用力吮吸才吃得着奶,而幼鲸吃奶却毫不费劲。母鲸身上有个泵——那是一些肌肉组织构成的,正是这些肌肉组织把奶泵进幼鲸口中。 就在幼鲸的嘴巴滑到一旁的瞬间,哈尔看见一大股洁白的奶液直喷出水面,喷射的力量跟消防水管一样。幼鲸急忙把奶头衔进嘴里,以免宝贵的奶汁白白地喷掉。 如果没有这样一个泵奶的组织,用一般办法吮吸,幼鲸要吃饱一顿饭得花很长时间,也许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大自然才作这样的安排,让母鲸具有这种独一无二的泵奶功能。幼鲸每天大约需要吃90公斤奶。新生的幼鲸体长在428厘米到762厘米之间,可算是全世界最大的新生婴儿,再没有任何动物的幼婴会像它那么大了。要是幼鲸吮吸每一滴奶水都得使劲儿,它很快就会精疲力尽,因而也就得不到它那迅速生长的身体所需要的足够的食物。 幼鲸食用这种母乳长得多快啊!鲸奶很像牛奶,但矿物质、蛋白质和脂肪的含量都比牛奶丰富。幼鲸的体重几乎以每小时4.5公斤的速度增长,就是说,每天长108公斤!它的身长一年就翻一番。长到4岁,它就成为一条成熟的母鲸或公鲸了。 小船无声无息地划到了这个鲸鱼家族的中心。鲸鱼的眼力不好,它们那十分敏锐的听觉也没察觉到任何动静,因为船上的人没说话,桨也划得特别轻,这帮家伙对即将来临的危险还一无所知呢。 布鲁谢尔抓起鱼叉,鱼叉柄碰在船舷上,发出轻微的卡嗒声。这么一声就足够了。 母鲸马上伸出一只鳍状肢护在幼鲸身上,并喷射出一股雾柱警告其他鲸鱼,然后扭转身面对小船。那条巨大的公鲸用尾鳍使劲儿拍击着水面。 “鱼叉!”布朗高喊,“快!” 布鲁谢尔的动作敏捷而有力。鱼叉像出膛的子弹从他手中飞出,深深地扎进那条硕大无比的公鲸的颈项里。站在人群当中,布鲁谢尔看上去就像一个巨人,但在这条巨鲸旁边他却活像一个侏儒。与鲸鱼的鳍状肢相比,他的胳膊细得像一根针,然而,正是这只瘦小得像针似的胳膊,在那座黑色的巨型肉山上掀起了一场大地震,巨鲸浑身剧烈地哆嗦起来。据说,人能移山。这一点,布鲁谢尔确实做到了。 12、巨型胡桃夹子 哈尔打起精神准备乘坐鲸拉雪橇疾驰。那巨兽恐怕一定会拖着小船狂奔吧,就像上次捕获的那杀抹香鲸一样? 不,这条大公鲸得照料它家人,它不打算抛弃它们。它喷射着雾柱,转身朝小船冲去。这情景使哈尔想起卫星发射的情景。鲸鱼喷气时的轰呜呼啸活像喷气式飞机冲破声障时气浪进发时响声。气柱越喷越高。喷到房子高时,它像棕榈树叶似地散开,水花洒下来,淋湿了小船上的人。 这会儿,两条巨鲸一起朝小船迎头撞去,两颗巨头就像一个巨型胡桃钳子的两边。结实的杉木捕鲸艇落入这把巨钳当中,准会像胡桃似地被夹个粉碎。 “划呀,划呀!”布朗喊道,“要活命就用劲儿划呀!” 五名桨手拼命地划,他们还从来没这么拼命过。哈尔用力过猛,他的桨噼啪一声断了。 抹香鲸头活像一把攻城锤①。现在,捕鲸艇正在两把攻城锤之间滑过。抹香鲸的前额笔直,高约3米。小船滑过去后,两条鲸鱼的额头像两堵黑色的悬崖迎面相撞,他们的庞大躯体整个儿颤抖起来,它们肯定头痛欲裂。 ①攻城锤:一种古代兵器。是一根带铁头的大木梁,军队攻城时用它来撞破城墙。——泽注 浑身发抖的母鲸把幼鲸全护在它的鳍状肢下,每只鳍下护着一条。公鲸没能把捕鲸艇撞碎,极为恼火。它的脖子上扎着鱼叉,难忍的疼痛更使它怒气冲天。它在水里拼命扑腾,搅得白浪滔天。另外两条抹香鲸都是雄性,估计是小抹香鲸的叔叔或伯伯。它们正围着抹香鲸父母和小船绕圈,边绕边喷射水柱,拦着另外两条小船不让它们驶入圈内。斯科特先生站在小船上,把这壮观的场面整个儿拍了下来。 大公鲸潜入水中,海面突然平静下来。哈尔看见那黑色的长长的鲸体从小船底下掠过,他还看见公鲸的尾巴正在往上抽打。 霎时间天崩地裂,小船仿佛被无形的缆索拽着,直抛入高空,翻了个底儿朝天。哈尔和他船上的伙伴全都被甩了出来,人、桨、水桶、帆桁以及各种船具都在空中飞舞旋转。 哈尔掉入水中,朝水深处沉。他抓挠着往上游、不料,一头撞在鲸鱼的身上。他无法呼吸。如果再不浮上水面,要不了多久。他就得淹死。 他该往哪儿游?他应该尽可能在鲸鱼身体的侧面浮出水面,但他无法弄清,哪儿是鲸头,哪儿是鲸尾。要是他糊里糊涂地游到鲸鱼的尾部,鲸尾只消甩动一下就能把他抽昏过去。要是浮出水面对,正好碰上鲸头,那将是一个更大的错误。 他用背挨着鲸皮游动着,不断地摸索着鲸鱼的鳍状肢。只要能摸着一只鳍状肢,他就能肯定自己是在鲸鱼的侧面,可以浮出水面去呼吸。 眼下,他的手抓着了一点儿东西,那可能就是鳍状肢。他正准备使劲儿往上浮,突然意识到那不是鳍状肢,而是鲸鱼下颌的边缘,他正在把自己柱抹香鲸口里送,请它品尝呢。那张巨口只要猛一合,哈尔·亨特就见他的列祖列宗去了。 他连忙往后缩,然后,从鲸鱼的右鳍后头浮上去。他无论如何也没料到,他还能再见到那条小船,但是,小船的确在那儿,并且已经翻过来了。幸运的是,它落水时很平稳,船舱里没进多少水。海面上到处都漂着船具。哈尔作了一两次深呼吸,让缺氧的肺部重新充氧,然后,就和其他水手一道把漂在水上的东西拢在一块儿,扔回小船上。水手爬上船后,三副布朗点了点人数。一个人也没少。 “好啦,小伙子们,”布朗开口了,为了盖过鲸鱼喷气和泼溅的嘈杂声,他只好提高嗓门儿,“你们都还活着,真是有福气啊!桨手们,咱们得赶紧离开这儿。” “说得倒轻巧!”布鲁谢尔咆哮道。 他话音刚落,小船就一头撞在一条鲸鱼身上。 “使劲儿往后划。”三副命令道。 他们刚倒划了几下,一条鲸鱼叔叔就把路给拦住了。 小船陷在鲸鱼的包围圈中,包围圈比游泳池大不了多少,小船就漂浮在这巴掌大的一片水中,四周全是鲸鱼,它们正逼近小船。被伤痛折磨得死去活来的大公鲸,开始贴着水面疾驰,所有的鲸鱼都狠在它后面,这群鲸鱼行动起来就像一个整体,小船被紧紧地裹在这个整体当中,随时都有被巨鲸庞大的身躯挤成齑粉的危险。 然而,即使在这样的时刻,捕鲸人心里想的仍然是鲸油,那一大桶一大桶的鲸油。小船正紧挨着大公鲸,这是捕杀的最佳位置,布朗手握捕鲸枪往船头走去,他要抓紧良机杀死大公鲸。但是,这同样也是这条大公鲸和它的伙伴们让小船覆火的最佳时机。 布朗高举捕鲸枪站在船头,疾驰的小船掀起的白沫和鲸群喷射的水柱洒落的水花遮没着他,使他看上去就像喷泉当中的一尊雕像。他的捕鲸枪击中了要害,深深地扎进公鲸的身体里。大公鲸痉挛着,头尾拍击着水面,身体拱成一张巨弓,看上去就像矗立在浪涛上的一扇黑拱门。 “后退!”布朗大喊。 晚了,已经没有退路了。只听见霹雳似的一声巨响,那扇24米多高的黑拱门轰地倒下来,险些砸中小船。这扇“拱门”重达120吨,它的倒塌在海里掀起了巨浪,小船被高高地托起来,砸在一条鲸鱼叔叔身上,又从那儿滑进水里。船总算没翻,但船舱里却灌满水,直淹到船舷边上。 水手们疯了似地往船外舀水,同时,随时准备第二次被甩入空中,但是,他们抬头一看却惊讶地发现大公鲸已经走了,它离开鲸群游走了。 原因很快就清楚了,他们的大捕鲸艇驶过来了,被伤痛折磨得死去活来的大公鲸要向大船发起进攻。 大公鲸的头硬得像岩石,大船的龙骨又低于吃水线,如果鲸鱼与大船迎面相撞,龙骨就会朝船里碎裂。 很多帆船就是这样沉没的,蒸汽轮船和内燃机轮船间或也会遭到同样的命运。 格林德尔在瞭望台上吆喝着给舵手们发号施令。大船开始转左舵。大公鲸正劈波斩浪冲来,前进的速度高达20节(节:航海速度单位,1节:1海里/小时)。水手们焦灼地盯着,大船能及时躲开鲸鱼的进攻吗? 鲸和船相碰了,水手们都松了口气,因为它们没有迎头相撞。大公鲸只在船的侧面轻轻擦了一下,就滑过船尾游开了。捕鲸船剧烈摇晃,帆在颤抖,但下头的船体却安然无恙。 鲸鱼没有再次向捕鲸船发起进攻。它仿佛忽然想起,它还有未了之事,于是,回过头来朝小船冲去。但是,从小船上掷出的致命的刑具已经把它折磨得奄奄一息。它仍然在喷射水往,但那水柱血红,红得像燃烧的火焰。 “它的烟囱着火啦!”一个水手大喊。 巨怪沉了下去,消失在水里。 “它完蛋了!”又有人喊。 “没那么便当吧!”二副说话了。那条不停绕圈儿的鲸叔叔仍然拦着他的小船。他朝布朗大喊:“当心下面!” “是,先生!” 布朗和他那条船上的人都在紧盯着船舷外的深水处。开头,哈尔什么都看不见。过了一会儿,他影影绰绰地看见水里有一小片白的东西。那白色开头只有巴掌大,但它在上升,随着它的上升,它的面积迅速扩大。 他终于看清楚了,那是大公鲸的嘴巴,嘴巴张着,露出巨大无比的随时准备采取行动的牙齿。那些牙齿每只都足有哈尔的头大。 “全速后退!”布朗大喊。 水手们竭尽全力拼命划,但是,他们完全是白费力气。两条鲸鱼前后夹攻,使他们走投无路。船下那张大嘴巴正以可怕的速度上升,对准小船正中央冲去,船上的人跌跌撞撞地逃命,有的朝船头躲,有的朝船尾躲。 当那张6米多宽的嘴巴闭拢时,一个人躲避不及,被咬住了。巨口的上下颌夹住小船,嚼蛋壳似地把它嚼成碎片。 船头和船尾朝两边漂去,落水的人们慌忙把破船片紧紧抓住。谢天谢地,他们总算还抓着了一点东西。 那个被鲸鱼咬住的人怎么样了?他生还的机会只有一个,就是完好无损地落入那巨鲸的口中。这样,等巨鲸再次张开嘴巴时,他就会被吐出来。哈尔焦虑地注视着。 但是,当那张巨口突然张开时,里面却空空如也。巨鲸既然能够逮住并吞下跟它自己的身体一样大的乌贼,要吞咽这样一口人肉佳肴还不容易吗? 要是那个人有幸死里逃生,却在牙齿闭拢时被咬伤,那么,他现在还活着吗?也许,这根本就是异想天开。不过,在乔纳和鲸的故事里,却发生过这样的事。据说,那故事是有事实根据的。鲸鱼的胃大得像个大餐柜,里头的空气可能足以使生命维持一段时间。有时候,在鲸鱼的肚子里面会发现鲨鱼,有些鲨鱼还活着。不过,人可没有鲨鱼那么强的生命力啊。 狂怒的大公鲸在破船的残骸当中拼命扑腾,它张着巨口,碰到什么就咬什么。水手们只得放开破船的碎片躲到一边去,但他们仍然随时有被其他鲸鱼袭击的危险。血腥气引来了鲨鱼,哈尔在使劲儿拍水把它们赶走。 他看见一条鲨鱼要咬一位同伴的脚,便尖叫着警告他。但那个人又冷又怕,僵在那儿反应不过来。锋利得像剃刀似的鲨鱼牙齿咬住他的腿,把他拖下水去。 哈尔马上潜下水去,希望能搭救他。他在湛蓝的海水里到处搜索,但他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四周的鲨鱼很多,但却见不到那位水手和那条把他拖走的鲨鱼的踪影。 他躲避着四周那些银光闪烁的鲨鱼,挣扎着浮上去,在那条大公鲸身旁往水面浮。 13、狂奔 他的手碰到一件东西,那东西又冷又硬,原来是扎在鲸鱼脖子上的鱼叉。哈尔本能地一把抓住鱼叉。他觉得有股力量把自己托出水面,然后飞快地驮走。 毁掉小船以后,大公鲸改变了战术。为了摆脱把它折磨得死去活来的疼痛,它正在不要命地疾弛。鲸群以稍慢的速度尾随着它。一路上都有鲨鱼扑上来要咬哈尔,哈尔只好使劲儿把脚缩起来躲它们。他心里充满对大公鲸的感激。当人们捕杀这条鲸鱼时,他当过帮凶,而现在,这条鲸鱼却在救他的命。 他回过头,看见另外两条小船已经划到鲸群当中把那些幸存的人捞起来,心里感到欣慰。 会有人想到他吗?他们当中准有人看见他跳进水里了,但也许谁也没看见他浮上来,因为他是从大公鲸的另一边出水的。他们更不会想到他正被鲸鱼拖着狂奔。 许多人都曾骑过马、骆驼或大象,有些人甚至还骑过鸵鸟。但是,有谁曾经骑在鲸鱼的背上疾驰呢? 如果在平时,他准会觉得这是一项了不起的运动,就像在潜水艇即将下潜的时刻,坐在驾驶台上一样刺激。 下潜?这念头可不怎么吉样。如果这艘活潜艇忽发奇想要下潜,它背上的骑手会遭到什么样的命运呢? 大公鲸仿佛真的忽发奇想,它正往水里潜。哈尔趁着头还没有被水淹没,赶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憋住,顽强地坚持着。也许,鲸鱼只不过想贴着水面扎个猛子。但谁知道呢,它完全可能会突然“沉底”,一直潜到水下400米深处。鲸鱼能够在深水处呆整整一个钟头。在那样深的地方,它只要呆上3分钟,就会使哈尔肺部的空气消耗殆尽。同时,高得可怕的水压也会把他压成一只毫无生气的肉丸子。 没等他把这一切全考虑到,他的头就已经从浪峰上冒出来。抹香鲸喷出一股混和着血的水气。哈尔忽然想起,有人曾告诉过他,喷血的鲸鱼是绝不会“沉底”的,这也许是因为它那受伤的肺部和几乎流干了血的动脉,无法储存足够的氧气,供它长时间呆在水下。不管由于什么原因,眼下这条大公鲸总算没有“沉底”,它只是往水里浅浅地扎了几个猛子,只钻进水里分把钟就冒出水面了。 每次冒出水面,它都往空中喷出更多的血。血水洒在哈尔身上,从头到脚糊了他一身。那血淋淋的样子,就是他的亲生母亲恐怕也认不得他了。鲸血粘在皮肤上,粘着哪儿,哪儿就会像火烧一样的痛。这种剧痛并不是鲸血引起的,而是由巨鲸肺部排出的有毒气雾引起的。风迎面吹来,把血水连同这些气雾一起吹到哈尔身上。 鲸鱼在水底一呆就是半小时到一小时。在这样长的一段时间里,充满它们肺部的新鲜空气逐渐变质,这与人类体内的空气十分相像。如果人能屏住呼吸半小时或一小时,当气体从人的肺部排出时,恐怕也会变成有毒气体了。 任何生物,只要敢挡在鲸鱼的前面,都必定会遭到鲸鱼喷射的气柱的伤害。一位水手从他的船上伸头往船舷外看,一条鲸鱼正巧在下头喷射,气柱朝他迎面喷去。脸上的皮肤当时就搔痒难忍,第二天,整层皮都褪掉了,看上去就像被火烧伤似的。幸亏他在气流向他射来的时候本能地闭上了眼睛,否则,完全暴露在那种毒气里的眼睛就会受重伤,甚至完全失明。 如果说,健康的鲸鱼喷射的气体有毒,那么,受伤的鲸鱼喷出来的气体毒性就更大。这一点,鲸鱼与你我也是相像的。我们患病、痛苦或者优郁的时候,呼出的气体就不可能比我们身心健康时还干净。 哈尔感到皮肤刺痛,为了对鲸鱼的呼吸有所了解,他吃尽了苦头。现在,每当鲸鱼喷射时,他已经学会闭上眼睛了。他着急地往身后看,没有人来救他。那两条幸存的小船已经回到大船上。他骑着鲸鱼已经狂奔了将近2公里,时间过得越久,他就被鲸鱼驮得越远。 他是不是应该悄悄溜进海里,试试看能不能游回大船那儿去?他绝对做不到。海里到处都是鲨鱼,在喷血的大公鲸两旁,随时都有银色的鲨鱼像闪电般窜过,它们在追赶这条巨怪,一心想快点儿把它吃到口。哈尔对那位水手被鲨鱼拖下水去的情景记忆犹新。他可不愿意走这条路到海底神灵戴维·琼斯的龙宫去。他生还的唯一希望是坚持,还有期待。 这条大公鲸会放弃吗?它仍然像艘快艇似地在海上劈波斩浪,大船离哈尔越来越远,最后,终于在地平线上逐渐消失。先是船身看不见了。然后,甲板没了,哈尔仍然看得见桅杆,但桅杆也在不断缩短。 他用力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希望能看见桅杆顶上有人,但瞭望台上没人瞭望。大公鲸撞击大船时,格林德尔般长就到下头去了。这时候,哈尔想,他们说下定正在为那两个可怜的家伙举行葬礼。 他猜对了一大半。船上的确在举行葬礼,不过,葬礼不是只为两个,而是为三个可怜的家伙举行的。哈尔也是死难者当中的一个。罗杰被人从梦中叫醒,告诉他这一噩耗。 “我们很遗憾,孩子,”三副布朗说,“你哥哥跳下水去救一位被鲨鱼拖下水的朋友。从那以后,我们就再见不着他们俩了。” “但你不能肯定他是死了。”罗杰固执地说。 “听我说,孩子,”布朗耐心地解释道,“要是一个人跳下水以后就一直没浮上来,那就只能有一种解释。那两条小船划进去把我们救起来一他们把那片水域全都搜遍了,一直搜到可以肯定一个人也没漏掉为止。别再自己骗自己了,那没用。鲨鱼已经把他吃了。我们所有地方都搜过了,你应该相信我们。我们对这行当太了解了。” “但你们对我的哥哥不了解。他跟鲨鱼打过交道,可从来也役让它们把他叼走。我敢打赌,他还活着。我们难道不能再去找一次吗?” “没用,”布朗说,“不过,你要是愿意去求求船长——” 罗杰二活没说,马上去找船长。 “船长,我们可以划亲小船去找我哥哥吗?” 活像有人要求他派条船上月球去似的,船长大发雷霆。 “你这个小子,脸皮真厚。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了?你大概以为,除了去寻找那种连自己都照料不了的笨蛋绅士以外,我们就没事可干了吧?” “问题就在这里,”罗杰说,“他就是有本事照料自己。所以,我才认为他还活着。” “那么,你认为,他现在可能在哪儿呢?”格林德尔船长含着讥讽的笑说,“我猜,他正在一条美人鱼的宫殿里吧。他根本就没浮上来,否则,那两条船搜索时,会听到他大声呼救。你大概以为他被抛到天上去了,抛得太高,到现在还没落下来吧?”他恶毒地咧嘴一笑,接着又板起脸来。“为了你那位愚蠢的哥哥,能做到的,我们都已经做了。为了他,我们搞了一个很像样的葬礼,从《圣经》里头为他摘了一些漂亮的词句。还有海作他的坟墓。你的那位哥哥不够刚强,吃不了苦。他没资格干这种营生。凡以为自己是真正的男子汉的绅士,都应当引以为诫。” 他抓住罗杰的肩膀,把脸凑近那孩子,他那些箭猪毛似的胡于扎在罗杰脸上,使他很不舒服。 “想知道我认为你哥哥出了什么事吗?我来告诉你吧。他知道,只要他返回船上,就得挨一顿猫九尾鞭,那顿皮鞭会要他的命。他吓破胆了。一个人要是把胆给吓破了,就不能保护自己了。就因为你哥哥吓破了胆,鲨鱼就把他给弄走啦。” 14、孤独 正当船长大放厥词的时候,哈尔,活生生的哈尔,开始面临可能活不下去的危险。 大公鲸一直在不停地流血,等它的血流得差不多时,它非翻肚子不可,这就是捕鲸者们所常说的“鳍朝外”。它一翻了肚子,鲨鱼就会围上去,拿它当午餐,而哈尔呢,正好作鲨鱼饭后的点心。 即使大公鲸不翻肚子死去,哈尔的前景也不见得乐观。鲸鱼会继续破浪前进,一直游到遥远的不知名的海域去。白天,它的披海浪浇成落汤鸡的骑手得忍受热带骄阳的烤炙,但是,即使是在赤道,天黑以后,掠过洋面的凤还是很刺骨,大公鲸身上的骑手冷得在风中颤抖。他还得忍受饥饿干渴的折磨,直到精神崩溃为止。到那时,他抓着鱼叉的手会松开,他也就会滑到海里。 杀人鲸号的桅杆已经在天边消失。眼前只有起伏的一望无垠的波浪。他感到孤独,可怕的孤独。 突然,他想起来了,他不是孤独的。就在他的身下,在他骑着的这艘活潜艇里,还有一个人。 要是这位现代乔纳还活着,当他发现自己被囚禁在这样一座活坟墓里时,他该感到多么可怕啊! 他会不会拼命想办法逃出来?如果他能从鲸胃里死里逃生,穿过食道爬到鲸鱼的口里,他又将面临什么样的命运呢?吞咽肌的收缩会把他再次挤回他的牢房。鲸口里的那些巨牙也会把他咬得粉碎。最乐观的可能性是,他趁着鲸鱼张嘴的时候溜了出来,即便如此,孤苦无助的他也只会成为鲨鱼的口中食。 他更可能早已断了气,那样,哈尔就真的是孤身一人了。 哈尔听到一声深沉的呻吟,他吓了一跳。 他真的听到了吗?也许,是他自己的脑瓜出了毛病?他又听到了一声呻吟,非常悲哀痛苦的呻吟。这时,他意识到,这凄楚的呻吟声是他胯下的饱受磨难的鲸鱼发出的。 此刻,他觉得自己永远不会再去捕杀另一条鲸鱼了。 哈尔觉得自己确实听到了鲸鱼的呻吟,那并不完全是想象。鲸鱼不是哑巴。它们虽然没有声带,但却能发出千差万别的声音。有些博物学家相信鲸鱼会“说话”,或者,至少会用声音彼此发讯号。伍兹豪尔海洋研究所曾用录音机录下了这些声音。动物学家伊凡·迪·山德逊在他的《追逐鲸鱼》一书中说:“我们已经知道,所有的鲸类,特别是鼠海豚和一些别的海豚,都在海底发出巨大的暄闹声,它们有时像牛一样地哞哞叫,有时发出呜咽或哨声,甚至发出咯咯的笑声……白鲸用不同的声音构成了一种词汇量很大的语言,正因为如此,海员们习惯把它们叫做‘海金丝雀,它们婉啭啼鸣,时而高亢激越,时而铮铮淙淙,如汩汩流水,时而浅笑,时而恼怒,砰砰噗噗地发出种种古怪的声音。” 其实,鲸鱼有嗓子并不算奇怪,因为它们毕竟不是鱼,它们跟猫、狗以及这本书的读者一样,属于哺乳动物。 几千万年以前,它还长着四条腿,曾经在陆地上瞒珊行走。也许,因为它的身躯过于庞大,陆地上的食物满足不了它的需要,于是,它开始在水里游泳寻找食物。慢慢地它越来越适应水中的生活,几千万年之后,它的没用的四肢就逐渐迟化了。 在鲸鱼身上仍然看得见残余的四肢。它的前肢变成了鳍状肢,在每一只鳍状肢里头,还看得到鲸鱼在陆地上行走那个年代残留下来的五个足趾。鲸鱼尾部的深处,有两块没有用的骨头,那就是残存的后肢。 这么说,哈尔想:这家伙还算是我的远亲啰。 这么一想,他心里好过多了,跟他本人一样,他胯下的这个家伙也呼吸空气,也长着跟他一样的骨骼、大脑、心脏和血管。它也是热血动物,也跟他自己一样会感到痛苦、悲伤或欢乐。“想到这一点,他就不会过于感到迷惘孤单了。 15、学会骑鲸鱼 大公鲸不断变换游动方向。往南游不能摆脱痛苦,它就往西游。往西游还不行,它就往东转。啊,它要是能掉头朝大船那边游该有多好! 哈尔不知道是否能有办法叫鲸鱼听指挥。鲸鱼是最聪明的动物中的一种。在父亲的动物养殖场里,哈尔曾亲眼看到一些动物根据人的指示到指定的地方去,而那些动物都不如鲸鱼那么聪明。 即使没有缰绳,骑手也能驾驭他的马,他用膝盖和腿夹马,让它听从指挥。骆驼的骑手只要用光脚趾搔骆驼脖子的某一边,它就会听话地朝左或朝右转。小犀牛肩骨中间左右两边各有一个隆起的地方,哈尔见过母犀牛摁这两个部位来给小犀牛指路或催它往前走。 然而,如何运用这些知识来解决驾驭鲸鱼的问题,恐怕是哈尔所无能解决的。也许,他该找出捕鲸枪,用它来戳鲸鱼那张3米多长的脸,使它变换方向。 这主意不赖,而且,很可能产生预期的效果——但哈尔不能这样子。在他眼里,大公鲸已经变成了一个人,而且,几乎已经是一个朋友了。他不能再增加它的痛苦。 “船长说得对,”他自言自语道,“我的心肠太软。” 哈尔的一只手仍然抓着鱼叉,另一只手抓着系鱼叉的绳子,绳子的那一头已经从破船上被扯了下来,拖在海面上。 他是否能利用这根绳子呢?这主意真滑稽!一想到要给鲸鱼系缰绳,哈尔不由得放声大笑。这笑声倒把他自己给吓了一跳。响亮的笑声跟四围的寂静凄清是多么不和谐啊! 不过,他倒不妨试试。他收起几米绳子,像他在养殖场用套索捕捉动物时那样挽了个绳环。把它往前抛出大约6米,绳环就正好落在鲸鱼的脑后。等绳环滑到鲸嘴那儿,哈尔就把绳索收紧,这时,他两手各执一根缰绳。他感到自己就像是海神尼普顿,正驾着双轮马拉战车在浪涛上飞驰。 根据太阳的位置,他估计大船此时位于北面稍偏东的海上。他应该勒紧右缰绳。但他一勒紧绳子,大公鲸就被惹恼了。它张开大口,把这根擦着它的双唇的章鱼爪模样的玩意儿紧紧咬住。 哈尔勇敢果断地收紧了右缰绳。这样做对体重仅1吨的一匹马,或者体重7吨的一头大象可能会起作用,但对海洋里的这条重达120吨的大公鲸却无论如何也不起作用。 这除了使大公鲸更加恼怒以外,一点儿效果也没有。狂怒的大公鲸把绳子咬成两截。哈尔收回绳子察看被鲸鱼咬断的地方。绳子仿佛是被刀子割断的,他想不到鲸鱼的牙齿竟有这么锋利。 这么说,这办法不行。但是,哈尔那个极富于发明创造的脑瓜是不会轻易认输的。他一定要再试一试,坚持试下去——对他来说,这是生死攸关的试验,再说,除此以外,他还能怎么样呢? 也许,他可以用绳子把鲸鱼的左鳍套住使它不能正常地划动。在水族馆里,他见过一条腹鳍残废的鱼。那鱼总喜欢朝一个方向拐,因为它只有一边鳍能划动。 但是,鲸鱼游动起来不像普通的鱼。通常,鱼不但用尾巴而且用鳍推动自己身体在水里前进。而鲸鱼则只用它那6米多宽的巨尾来推动自己的身体,鳍仅用来平衡,哈尔看见鲸鳍很少动弹。想到这儿,他放弃了用绳子套住鲸的一边鳍的计划。 那么,鲸鱼身上还有什么能影响它游动的方向呢?它的耳朵? 他抓着鱼叉绳,往下溜到一只鲸耳旁:对于这么一条庞然大物来说,鲸耳实在是太小了。他用绳子把鲸耳堵住,看能产生什么作用。什么反应也没有。大公鲸仍然朝着原先的方向不停地游。哈尔只好把绳子从耳朵那儿拿开。 那么,眼睛呢?嘿,他怎么一直没想到它的眼睛呢? 鲸眼长在头的两侧,而不是前面。鲸鱼既看不见它身后的东西,也看不清正前方的东西。它用它的左眼看左边儿,用右眼看右边儿。 鲸鱼跟鸟一样,哈尔想,或者像马。 他养过一匹名叫“老右”的马;它的左眼瞎了,老爱朝右走,所以得了这样一个名字。任何动物都喜欢朝它所看得见的地方走。这匹马只能看见右边儿,因此,老朝右走。如果骑手要想一直朝前走,就得一直紧紧勒住左缰。一匹正常的马,即使在缰绳松开的时候,也会继续朝前走。“老右”就不是这样了,只要缰绳一松,面对它所看不见的可能隐藏着危险的那个世界,它就会畏缩不前。它的那只健康的右眼告诉它,它看得见的那一边的世界是安全的,所以,它就歪着身子慢慢地朝那边走去。 大海和陆地一样,隐藏着种种危险。敏感的鲸鱼也要避开这些危险——如暗礁、浅滩,成群结队的鲨鱼或箭鱼,长着坚硬的角质钩形嘴的巨型乌贼,还有船上的人类。如果只能看见一边,它的求安全的本能就会使它偏向它看得见的那一边。 哈尔开始试验把自己的理论运用到实践中去。他脱下他的那件沾满凝结的血块的衬衫,把它折叠起来,吊在鲸鱼眼前挡住它的左眼。 大公鲸似乎并不在意,它本来一直在朝正西方向游,现在依然在朝正西方向游。哈尔坚持了整整5分钟,仍然看不见什么动静。 他又伤心又失望,正想把衬衣收起来。正在:这时,他无意中朝太阳那边瞅了一眼。太阳似乎不在原来的位置上了。真的,鲸鱼的游向已经有了非常细微的改变,开始稍微偏右了。开头,它的游向是西面略偏北,然后是西——北——西方向,最后,则完全朝西北方向游。 哈尔所在的位置很不安全,也很不舒服。他把身体朝下缩了缩,挨着鲸鱼的左侧,一只手抓着鱼叉绳,另一只手操纵他的鲸眼罩。要一直挡住鲸鱼的视线很不容易,阵阵狂风不断把衬衫吹开。哈尔的身体离水面太近,鲨鱼对他产生了强烈的兴趣,它们老把嘴巴伸出水面朝他猛扑,想要咬住他的一条腿或者一只胳膊。 鲸鱼正偏离它看不见的一边,稳定地朝着它看得见的那个方向慢慢游去。它的游向慢慢地从西北方转向正北方。等它转到北面偏东几度时,哈尔满意地看到,他的黑战车已经在朝着大船所在的方向驶去。他把鲸眼罩拿开,顺着绳子爬往上头比较安全的地方。 但是,他还没有大功告成。每过一会儿,大公鲸都会稍微偏离游向。为了使他的“快艇”返回正确的航道,哈尔就得溜下去把它的左眼遮盖一阵子,有时,还得遮盖它的右眼。 快艇似乎在减速。这使哈尔产生新的优虑。杀人鲸号的桅杆顶已经开始从地平线上冒出来,但是,要到达捕鲸船还有很长一段航程。大公鲸尾巴的摆动变慢了,它的呻吟也更频繁了,它喷射的气往带着更浓的血水,而且只有原先高度的一半。它随时随地都会“鳍朝外”翻肚子死去,把它的骑手掀到海里去喂鲨鱼。 鲸鱼喷出的毒气熏伤了哈尔的眼睛。他仍然用力睁着疲倦的双眼注视着杀人鲸号的桅杆顶。他似乎看见靠近前桅顶那儿有一团黑糊糊的东西。他很快就认定自己没看错,他的沮丧和恐惧立时化作希望。前桅瞭望台上有人在瞭望,哈尔高兴得大叫起未。他被自己的喊叫声吓了一跳,这喊声很快就消失在茫茫的寂静当中。 也许,瞭望员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看见这条大公鲸。在桅杆上晾望的人搜索的是白色的气柱,而大公鲸喷射出来的气柱已经变成黯淡的红色,气柱低矮无力,儿乎高不出浪巅。瞭望员可能看得见大公鲸的身体,但也可能看不见,因为垂死的鲸鱼已经不能高高地浮出水面,它的尾巴精疲力竭,再也不能拨水了。 哈尔看不清瞭望台里的人是谁。他希望那是个好人,一个目光敏锐的人。他的性命全系在那双眼睛上了。 大公鲸很快就衰竭下来,有时候,它的6米多宽的螺旋桨几乎停止悸动。然后,随着一声粗重的呼噜,它会突然朝前猛冲。这种冲刺一次比一次缓慢,一次比一次短暂。最后,巨鲸终于完全不能动弹,它那笨重的躯体毫无生气地随着波浪起伏。忽然,大公鲸挣扎着又猛冲了一下,仿佛是向死亡挑战。接着,它往空中喷射出一道暗红的依稀可辨的气柱。 16、得救 哈尔仿佛听到海面传来一声呼叫。当然,这可能只不过是海鸥的一声啼鸣——但这也很可能是捕鲸船上的瞭望员的呼叫声。他凝神细听,又一次听到了那呼喊声。这回可是千真万确了。呼叫声虽然微弱,但却十分清晰: “喷了!喷了!” 谢天谢地,哈尔想,这位瞭望员那汉敏锐的眼睛可救了我的命!总算有人看见他了。不,不是看见他,是看见大公鲸。距离这么远,人们是不可能看见骑在大公鲸背上的他的,特别是现在,他全身都被血淋淋的水柱浇成暗红色,跟鲸鱼背的颜色完全一样。 他看见另一个人的身影爬上了隙望台,这人应该是船长。瞭望员已经不见了,他下甲板上去了。 “主啊,给他赐福,不管他是谁。”哈尔热切地祈祷。 仿佛过了好久,哈尔才看见小船划过来。般上的人是为鲸鱼来的——他们绝对想不到鲸鱼背上还会有一位乘客,哈尔要让他们大吃一惊,让他们一辈子也忘不了这意外的惊喜。 他远远地躲到鲸鱼身体的另一边,使小船上的人看不见他。 又听到人类的声音了,多么令人高兴啊!这比听一条奄奄一息的鲸鱼的呻吟快活多了。 “喂,划过去吧。”是二副的声音,“老天,这是什么?瞧,它身上还扎着个鱼叉!还有一支捕鲸枪!这要不是刚才那条大公鲸才怪呢!就是刚才捣了半天乱,然后,撇下我们走了的那条。” 另外几个人的声音插话了。“哎呀,它怎么又回来了!” “也许,它想回来把我们干掉。可得当心它。” “不,它已经不行了,马上就要翻肚皮了。” 哈尔觉得他该露面了。他爬上去,只把头从鲸鱼背后伸出去。 “嘿,我是不是看见什么东西了?”有人大喊,“那是什么?” 他们当然会大惑不解。哈尔一头一脸粘满了半的血块。 他站起身来,从头到脚都血糊糊的。 水手们满腹狐疑地瞪着他。 “这是魔鬼!”一些人在胸前划着十字嘟哝。 “是哈尔!”罗杰蹦起来。哈尔咧开血淋淋的嘴开心地笑了。刚才,他还以为他再也见不着弟弟了呢。 他溜下离他最近的一条小船。没等他站稳脚跟,人们的问题就像连珠炮似地向他袭去。“你上哪儿去了?” “我们看着你跳下海去的,怎么就没看见你上来呢?怎么回事?” “大公鲸把你驮了多远?” “瞧这一身血,怎么搞的?” 盘问被大公鲸打断了。小船的到来惹恼了巨鲸,它扭转身,张着跟小船一般大的巨口,朝小船冲去,但是,它已经不是原来那条凶猛的大公鲸了。它行动迟钝,因此,桨手们没费什么手脚就把船划到一边,闪开了它那张巨口。 霹雳似的一声巨响,鲸鱼巨大的上下颌闭拢了。大公鲸英勇地喷射出最后一道水柱。水柱飘入空中,像一面迎风招展的红旗。鲸鱼硕大的身体深处发出低沉的呻吟,然后,翻转身子,肚皮朝天了。 “往尾巴上甩根绳子,”二副命令这,“咱们把它拖到大船那儿去。” “等一等,”哈尔说,“咱们得先想办法把另一位兄弟救出来。” “什么另一个?你们有两个人吗?” “对。” 水手们交换了个眼色。他们明白,哈尔的经历太可怕,他的脑袋瓜准出毛病了。 “冷静点儿,孩子,”二副说,“再没有另一个人了。” “我没时间作解释,”哈尔说着抢过一把刀子,“只要我们手脚快点儿,就能把他活着弄出来。” 他躲开那些试图阻拦他的人,跳到死鲸的白肚皮上。他在鲸鱼胃的位置拉开一道纵向切口。水手们在上边儿惊讶地看着,摇头叹息。 “这傻瓜,他疯了。”有人说。 鲸鱼腹部的皮比其它地方都柔软。哈尔很快就切开了一个将近2.5米长的口子。他从那个口子跳到鲸鱼的胃里,这时,水手们更有理由相信他是疯了。 哈尔落入一间长2.5米宽1.5米的“房间”里。从头顶那道窄窄的裂缝射进来的是这个“房间”的唯一光线。胃液把哈尔赤裸的身体蜇得火辣辣地痛。 他不知道以前是否有人进入过鲸鱼的体内,也许有。在非洲,当一头大象被杀死时,饥饿的人们就会涌进大象体内去割取象心、象肾和肥美的象肉。何况,鲸鱼体内的车间比大象体内大很多。 哈尔用手到处摸,手碰上一样东西,那可能是一只乌贼的角质钩形嘴。又摸索了一阵,他终于找到了他的伙伴。他抱起那位水手,两个人的头一起从裂缝中钻出去。这古怪的情景使水手们相信,不是哈尔,而是他们自己发疯了。哈尔爬上鲸腹,把另一个人从裂口里拉出来。这时,水手们更是惊讶不已。 几个水手跳到哈尔旁边帮他小心翼翼地把那个毫无生气的人抬到小船上。 二副用手试了试他的呼吸和心跳。哈尔用期待的目光盯着二副,焦急万分。既然能从鲸胃里取出活鲨鱼,为什么不能取出活人?检查完后,二副摇摇头。 “太厉害了,他顶不住的。” 为了捕捉这条鲸鱼,已经有两个人付出了生命。人们用鲸油制造许多有用的产品,也制造冷霜。哈尔想,冷霜的代价是多么昂贵啊!当年轻的姑娘们坐在梳妆台前往脸上涂抹化妆品时,她们可曾想过,这些化妆品的代价是多么昂贵?不是金钱的代价,而是人们竭尽全力去拚搏、挣扎,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人们用肥皂洗手时可曾想过,为了他们手中的这块肥皂,有人付出了多大的代价?甘油、人造奶油、油漆颜料、凡立水、纺织品、化肥、牲口饲料,用鲸肝油制成的各种维生素,从鲸肾中提取的激素以及许多救命的药品,所有这些都是鲸鱼给人类的馈赠——每天使用这些东西的人可曾想到过,那些为了给他们提供这些物品而拼搏牺牲的人们? 还有那条为了使它的人类亲戚生活得更健康更幸福而牺牲了的海中之王,人们是否会想到它? 把绳索套在鲸尾上以后,人们开始把巨鲸拖往大船那儿的漫长劳作。开始干活后,水手们又继续对哈尔进行盘问。 哈尔告诉他们他是怎样学会骑鲸鱼的。 “啊,你是在哄我们玩儿吧?”一位水手说,“骑鲸鱼?我的老天爷!” 但大多数人却倾向于相信哈尔的话。不管怎么说,巨鲸就摆在眼前。德金斯请教鲸鱼专家斯科特先生:“教授对此有何评论?” “哈尔确实够运气,或者,倒不如说,实在够机灵。”斯科特说,“他正巧想到了动物学家们早就知道的一种现象——任何眼睛长在头的两侧,而不是在前面的动物,都会偏向于目光较好的一边。这不但是一种自然现象,而且是常识。你对你所看得见的东西总是比看不见的东西更感兴趣。假设你的眼睛长在脑后而不是在前头,你还会老朝前走吗?” “不会,会朝后走。”德金斯说。 “对呀,鲸鱼还不是一样吗?挡住它的一边视线,它就会往另一边拐。不过,并非人人都想得到这一点。亨特给你们带回来这么大一条鲸鱼。我说,你们真该谢谢他。” “他几乎连命都搭上了!”德金斯说。大家都七嘴八舌地附和。接着,他们开始计算这条大公鲸能炼出多少桶油,每个人因此又能多分多少钱。 “我说,”哈尔说,“你们最应该感谢的还是那位瞭望员。没有他,你们就得不到这条巨鲸。当时,鲸鱼游得很低,喷射出来的水柱也不是白的。全靠了瞭望员那双锐利的眼睛啦。” “你想不想知道那位瞭望员是谁?”德金斯问。 “我当然想。” “他就是你的小弟弟呀。” 哈尔冲罗杰开心地笑了。他心潮起伏,有许许多多的话要对弟弟说,但说出口的却只有一句:“干得好哇!” “当我们告诉他说你已经死了时,这孩子死活不相信,”二副接着说,“我想,他是了解你的,知道你这人不肯轻易屈服。他缠着格林德尔船长,直缠到他答应让他上瞭望台上去瞭望为止。” “我想,我没准会在某个地方发现你抱着一块沉船的碎片。”罗杰说,“后来,鲸鱼过来了。我倒没看见你在它的背上,但我有一种预感,你就在离那儿不远的地方。” “你突然从大公鲸背后冒出来时,大伙着实吃了一惊,”德金斯说,“真想看看你突然出现在船长面前时,他脸上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神情。他还以为你这会儿还在海底呢。” 一片阴影突然遮盖了小船。水手们抬头一看,一片深灰色的雾霭吞没了太阳。地平线上出现一道云堤。缕缕云雾像一条条尾巴,从云堤下部呈螺旋状落入大海。 “雾!”德金斯说,“再过10分钟我们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快划呀,小伙子们,趁你们还看得见大船:赶紧划呀。” 雾像沉重的幕布擦着浪峰垂落下来。隔着重重雾障,在海面上荡来荡去的大船看上去仿佛只是梦幻,而不是一艘真正的船。水手们满脸恐惧不安。水手都很迷信。在他们眼里,海洋一蒙上雾的面纱,就变得比任何时候都神秘莫测。正是在这种时候,你会看见日尔曼飞人,或者产生这样的幻觉,柯勒律治在他的诗《古代水手之歌》中所描写的那种鬼怪神灵也会显形。 天外传来一声叹息。一些水字用指尖抚摸着挂在脖子上的护身符,抖动着嘴唇,喃喃念着那些他们认为能挡住魔鬼的眼睛的咒语。大船消失了,浓雾逼来,像一床令人窒息的厚毛毯捂在小船上。 二副在努力给他的手下打气:“雾下不久的,小伙子们,别松劲儿。只有一链①路了。” ①链:海上测距单位。一链约等于1/10海里,185.2米。——译注 开头,眼前什么也看不见。过了一回儿,小船头猛地撞在杀人鲸号的船壳上。一个水手抓着鲸鱼拖绳攀上船前桅侧支索,把绳子系在链条上。小船慢慢划回通上甲板的绳梯下。 雾很浓,小船上的人看不见站在绳梯顶那儿。的格林德尔船长,船长也看不见他们,但他听到了U形桨架发出的咿呀桨声。“啊嗬,你们回来了!”船长喊道。这时,二副本应喊叫答应,但他却把食指搁在唇边,示意手下别作声。 然后,他悄悄地对哈尔说:“咱们吓唬吓唬那老家伙。你一个人先爬上去,我敢打赌,他准把你当成是还魂的僵尸。” 17、雾中幽灵 哈尔攀上绳梯,他尽量不弄出声来。他仰起头来时格林德尔船长正好往下看。船长恐惧的双眼像巨大的玻璃珠一样突出来。他挣扎着想开口,却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哈尔爬上甲板站在他的面前,他连忙离开船栏朝后退。 浓雾挡住了船长的视线,他几乎什么也看不见,他也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东西。这玩意儿从头到脚都糊满红色,着上去三分像人七分像鬼。它使格林德尔想起“绅士”,但这不可能是他。“绅士”已经淹死了,他还在葬礼上为他念了悼词。眼前的这个在雾中若隐若现的幻影准是他的鬼魂,它回来报仇来了。船长忽然感到后悔,他侮辱过“绅士”,还威胁说要给他一顿鞭子。 哈尔爬上船舷,透过血面具,他的双眼在冒火。他看着船长,把船长吓得魂飞魄散。格林德尔一边朝后退一边嘟哝:“不,不?”“不,不!不要。” 其他水手正好爬上甲板来观看这场滑稽戏。哈尔张开双臂,好像马上就要从他站立的船舷上飞下来扑向他的敌人。船长还在朝后退。厨子正好晾了一锅热粥在那儿,船长在锅边上绊了一跤,把那锅糊里糊涂的东西溅得到处都是。他赶紧爬起来,退到通他房间的扶梯口。 跟哈尔拉开距离以后,他觉得稍微安全一点了,于是,怒冲冲地吼叫起来。 “你,不管你是谁,给我从栏杆上下来。你不下来,我就开枪把你打下来。”说着,他伸手到后面去摸左轮枪。 没等他摸到枪,哈尔就抓住一根从主帆桁顶吊下来的帆耳紧索荡下来。浓雾遮没了绳索。船长只见一团模模糊糊的东西像撒旦的小鬼似地从半空直朝他飞去。 他恐怖地嗥叫一声,拔腿顺着扶梯往下逃,匆忙中踏错一脚,连滚带爬地轱辘到梯底,爬进屋,锁上门。 他抖抖索索地躺在床上,心惊胆战地盯着房门。一个能在空中飘荡的幽灵当然也能穿过一扇上了锁的门。它也许会穿过舷窗,哎呀,有扇舷窗还开着。他爬起来要去把它关上,正在这时,他听到一种古怪的声音。 甲板上传来阵阵大笑。他的手下人全都在狂喜地尖叫。什么事这么好笑?他侧着耳朵想听到片言只语。有人在喊:“亨特,好小伙子!”“你把他吓得半死。”“该给那横行霸道的恶棍一顿教训。”“为哈尔三欢呼!” 船长不再颤抖。他揩掉额角上的汗珠,盛怒使他浑身冰凉。 这么说,他们是在耻笑他。他刚才看见的那玩意儿不是鬼魂,那确确实实是亨特本人。那怎么可能呢?他已经把亨特作为死亡人员记录在航海日志上,已经把他埋葬了。此刻,航海日志就摊开在桌面上,有关这件事的记载就在眼前: 水手哈尔·亨特因自己的疏忽和愚蠢而丧命。今天,在举行了一切必要的殡丧仪式后,被投入大海,尽管他并无资格获此殊荣。 瞧,他已经死了,安葬了,消失了。但是,他却还活着。此刻,他正在甲板上。该定一条规则来禁止这一类事情。一个已经被作为死人记录在航海日志上的人是没有权利再回来的。这是违反纪律的,应该受到惩罚。 船长曾满意地在航海日志上记下了这件事。 现在,他不得不懊丧地把它划掉。这样一来,这一页看上去就很难看了,这全都怪哈尔,为此,他必须受到惩罚。船长怒火中烧,受伤的自尊心煎熬着他。他们竟敢耻笑他,呃?好,他要看看谁笑到最后。 他拔出左轮枪,检查了枪膛,肯定里头已装满了子弹。在这艘船上,他是唯一带枪的人。想到这一点,他马上神气起来,觉得自己十分了不起。他从来也没想过,只有懦夫才会用枪去对付手无寸铁的人们。 仗着这支枪,他才有可能迫使般上的人对他唯命是从。他得拿哈尔杀鸡儆猴,好让船上的人都记住这可怕的教训。这家伙一定要挨一顿皮鞭,要把他打得体无完肤。杀人鲸号惩罚水手通常打40鞭——这回要抽他80鞭。等哈尔挨完这顿鞭子,船长在航海日志上记下这件事时,心里该有多么舒坦! 干嘛不现在就把这事儿写下来?这样一来,他就非把这事儿干了不可,什么也拦不住他了。他必须这样干,因为已经在航海日志上记下来了呀。于是,他写道: 今日,水手亨特因犯公开藐视已确认之权威的罪过,受鞭笞80下。 好啦,白纸黑字,已经写上了,这一回呀,他可再不会把它划掉了。这一定要执行,而且,马上就执行。 船长咬牙切齿地下定了决心。他打开房门,握着枪,踏上了升降梯。走到梯顶,他把门推开一道窄缝往外张望。 水手们正把哈尔·亨特扛在肩膀上绕着甲板游行。他们大笑、欢呼,高喊着:“亨特万岁!” 船长那张胡子拉碴的脸上露出狰狞的笑,他用左轮枪瞄准那个死里逃生的人的头顶。 他扣动了板机。子弹呼啸着飞过水手们的头顶,砰的一声打中了主桅杆。人们停止了欢呼,哈尔被摔在甲板上。一些人往水手舱里躲,另一些人躲到桅杆后面。 看见开枪产生了效果,船长得意洋洋、大摇大摆地走上了甲板。他是这艘船的不折不扣的主宰,这种感觉使他忘乎所以。 “布鲁谢尔!”他吆喝道,“上前一步走!” 那位前职业拳击手走上前去,卑躬屈膝,活像饭馆里的小跑堂。“我可什么也没干,阁下。”他盯着船长的枪说。 “把那家伙的手脚张开给我捆起来!” “什么家伙?” “绅士。” 人群中响起愤怒的窃窃私语。布鲁谢尔犹豫不决地站着。二副在想方设法拖延时间。 “容我禀告,阁下,”他说,“被鲸鱼吃进肚里的那个人——他的遗体还在小船上。我们是不是先给他举行葬礼?” “他的葬礼已经举行过了。叫‘帆佬’用块帆把他包起来缝上,扔进海里。”外号叫“帆佬”的那个人退下去执行这一令人不愉快的任务。他叫做“帆佬”是因为他的工作是管理船上的帆。 船长坚决不肯转移目标,“布鲁谢尔,听到我的命令了吗?” 二副试图再次阻挠。 “阁下,亨特这家伙给我们带回来一条大鲸鱼呢。足足100多桶油哇,阁下。他单枪匹马把这么大一条鲸鱼弄回来了。” 船长勃然大怒。他又打了两枪。水手们赶紧卧倒在甲板上,躲开那嗖嗖飞过的子弹。 “什么!”他大叫,“我难道该咨询我的手下人,让他们指教我吗?如果我再次开枪,那可就不是打着玩儿的了。你,”他用枪点着布鲁谢尔,“你要是不执行我的命令,就要成为我的枪靶。把‘绅士’给我捆起来!” 布鲁谢尔还在犹豫,如果不是哈尔挺身而出。船长可能已经把那些威胁话变成了事实。 “你最好还是按照他指示干。”哈尔说着把脸贴着主桅杆,双臀向前伸出抱着桅杆,双腿叉开支撑着身体。布鲁谢尔把他的双手捆在一起,这样,挨打的人就被牢牢地固定在桅杆上了。船长从一个杂物柜里抽出那根猫九尾鞭,塞在布鲁谢尔手中。 “80鞭!”他命令道。 水手当中再次响起愤懑的咆哮。科学家斯科特挤出人群面对格林德尔船长说: “船长,我可不可以跟你说句话——私下里说?” “不能等这事儿完了再说吗?” “我恐怕不能等,”斯科特说着,抓着船长的胳膊把他带到船后一个避开众人的地方。 “船长,我是这条船的乘客,不是你手下的船员,所以,你应该允许我跟你开诚布公地谈话。我愿诚恳地劝你不要鞭打这个人。鞭笞属于过去那个时代——是当今的海事法所禁止的。” “还是让我来告诉你吧,”船长怒冲冲地说,“这条船属于过去那个时代,我也一样。在船上,法律一直是由我制定的,我想保留这种立法权。如果这就是你要对我说的话,那你是在白费口舌。” “我还没说完,”斯科特说,他竭力使自己的嗓音显得理智和彬彬有礼。“亨特可能是太傲慢无礼——但我觉得,你还是可以原谅他。因为他为你干了一件十分了不起的大事。” “为我干了一件十分了不起的大事?什么事?” “他把这条大鲸鱼带回来了。他实在是立了一大功呀。你心里清楚,这条鲸鱼几乎值3000英镑,这钱大部分是你的,剩下的由水手们平分。他们很高兴,而哈尔自然也就很受他们的爱戴。你却要让他吃鞭子,这,我想他们是不会容忍的。” 船长那张埋在乌黑的胡子茬下的脸气得通红。“你这是在威胁要造反吗?知道吗,单单为这,我就可以把你铐起来。你是乘客,但你得记住,我才是这条船的主人,我不但管船员,也管乘客。我劝你还是让你嘴巴里的那根舌头放规矩点儿。” “我是在尽可能客气地跟你说话,”斯科恃说。他还能说些什么来打动这个顽固的蛮不讲理的家伙呢?也许,可以试试激将法?“我知道,你是主人。我还知道,你刚强有力,即使不拿枪,也敌得过船上任何一个人。” “光是敌得过?”船长厉声说,“我比他们厉害多了。就是一比一的角斗,般上没有一个人不被我打翻在地的。” “亨特也一样吗?” 船长开始上当了。 “什么,你说亨特?我赤手空拳也能把他撕成两半。” “啊,你说得多好啊!”斯科特惊叹道,假装对船长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才像条汉子呢。不用枪,像你这样的好汉是不需要用枪的。你可以把枪留在房里。这样做,你根本不会害怕。要害怕,那就不是你了。” “害怕?”船长嘲弄地说,“我要让你瞧瞧,我多么害怕那小子。” 他拔出左轮,走下舷梯,回他的房间去。返回甲板时,他没带枪。他大摇大摆地走上甲板,踱到主桅杆前。 18、格林德尔洗鲸脂澡 “把那个人放了。”船长命令道。 布鲁谢尔迷惑不解地解开了哈尔的手。哈尔转过身来面对着般长。 格林德尔那双金鱼眼像两盏探照灯,目空一切地扫视他的船员。 “违反纪律者,”他说,“不得再上杀人鲸号。他必须受到惩罚。昨天,这个人对我管理这条船的能力表示怀疑,说了一些侮辱攻击的话。今天,他在死了以后,竟然又厚着脸皮返回般上,还玩了一大通鬼蜮伎魉,妄想吓唬我。他吓不倒我的。他的那些诡计收效太小,所以,我打算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他可以在猫九尾鞭和我的这两只拳头之间作出选择!” 他停顿了一下,让这主意在水手们的脑海里留下深刻印象。 “这不公平,”人群中有人说,“你有枪。” “我没枪,”格林德尔说,“枪留在下面我的房里。像我这样的好汉是用不着枪的。搞科学的那个家伙是这样说的,他说得很对。连猫九尾鞭也用不着。就凭这两只手就够了。我赤手空拳,也能收拾这小子。我会把他揍得连一根好骨头都不剩。” 他转身对哈尔说:“也许,你还是宁愿挨80鞭吧?你挑哪一样?我们总归是要按规矩办事的”。他装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鞠了一躬。 对哈尔来说,要作出抉择是不容易的。他知道,80鞭子会把他打得皮开肉绽。挨完这顿鞭子,他就会倒在甲板上,成为毫无知觉的一堆模糊的血肉。有些水手就曾惨死在猫九尾鞭下。另一个选择是与格林德尔肉搏,这也很危险。就他的年龄来说,哈尔算是高大强壮的。但格林德尔的个子更高大。站在一块儿,他能俯视哈尔的头顶。他比哈尔重,比他更壮实。长年累月的海上生活,使他的胳膊和背肩肿的肌肉像灌肠似地鼓起来。他那双大手活像巨人的手掌。 “快点儿,绅士!”格林德尔命令道,“猫九尾鞭还是肉搏?” “肉搏。”说着,哈尔开始逼近对手。说时迟,那时快,哈尔立刻就发现他自己招惹来的那双手已经扼住了他的咽喉。哈尔连忙弯下身子,一头朝大块头的肚子撞去。格林德尔猝不及防,哎呀一声,扼着哈尔咽喉的手松开了。哈尔瞅准时机,挣脱了身。 他后退了一二米。 “哈哈!”格林德尔大叫,“这么快就当孬种了!” 他伸出那双大猩猩似的巨手,快步朝哈尔冲去。 哈尔把他让过去。他甚至还帮了他一把。他抓住格林德尔的一只手往怀里一带,同时朝左一拧。船长登时飞过哈尔的肩膀翻了个筋头,仰面朝天地摔在甲板上,摔得连气都透不过来。船长的傲气被摔掉了一点儿。 哈尔没白去日本。在日本,他跟他的日本朋友学过一些柔道动作。柔道的原则就是让你的对手自己摧毁自己。对手向你冲过来,就让他来好了。你只要在最后一刹那闪开,使他一头栽倒。他飞快地向你跑去,你就轻轻绊他一下,让他重重地摔一跤。他自己本身的速度就足以把他打倒。他朝你挥拳,你就抓他的手腕。他挥起拳头时,用力很猛,你一抓他的手腕,他的肩关节就要脱臼。他要是用神经或肌肉发力,你就专门打击他使用的那根神经或肌肉,使它紧张到即将崩溃。这时,你只要轻轻拍一下某个穴位,就可能使对手残废。搞柔道的人都学过这些敏感的穴位:比如,胳膊时或肘部尺骨端,这些部位的神经部分地裸露在皮下。胳肢窝、脚踝、腕骨、肝、耳下的腱,上臂神经和喉结等处都有穴位。 在柔道运动中,肌肉发达的大个子很可能会被头脑灵活的小个子打败。虽说哈尔算不上是柔道专家,但他懂得的毕竟比他的对手多。他的体魄可能不如船长强壮,但他精悍结实,动作敏捷,而且会动脑筋。如果说格林德尔是一头狮子,那么,哈尔就是一头豹子。 船长怎么也抓不着哈尔。他愣头愣脑,像头公牛似地往前冲,企图打哈尔的太阳穴,不料,却一头撞在起锚机上。他挥起巨拳,迅猛地往哈尔脸上砸。哈尔把脸一偏,这可怕的一拳恰好打在布鲁谢尔的下巴额上。 “看着点儿,瞧你在干什么呀!”布鲁谢尔大吼。 水手们大笑,船长有苦难言。他觉得自己出尽了洋相。难道他就这样败在这小子手下吗?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同意跟他角斗了。不!他要把这小子砸扁,他抓起一根缆桩。 “这不公平,”水手们大喊,“只准空手打。” 格林德尔挥起沉重的缆桩。缆桩眼看就要砸在哈尔头上,就在这一刹那,般长感到手腕被什么猛击了一下,手一松,手中的武器飞入海里。 他恶狠狠地骂了声娘,从腰间拔出刀来。他手下的那帮船员全都呸他嘘他,他却充耳不闻。他抓着刀,直朝哈尔冲去。哈尔迅速后退,直退到一口炼油锅前,背靠着油锅停下来。格林德尔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在最后一刹那,哈尔突然往下一蹲,抓住船长的脚腕用力往上一举。格林德尔被举起来,一头栽进油锅。 幸好油锅里盛的不是正在沸腾的滚油。发现大公鲸的时候,大伙都顾不上炼鲸脂了。这时,锅下的火已经快灭了。锅里的油糊里糊涂的,像腥臭难闻的果冻。船长好不容易从那锅糊糊里钻出头来,满头满脸都是半凝固的鲸油。水手们笑得几乎岔了气。 船长抹掉糊在眼睛上的鲸油,啐掉嘴里的油渣。“把我拉出去!”他尖叫。 哈尔和布鲁谢尔合力把他拉出锅来。他一屁股坐在甲板上,屁股底下一滩鲸油。他手里还拿着刀,但他已经无心恋战。 他站起来,粘在身上的粘糊糊的鲸脂一团团往下掉。他晃晃悠悠地走回自己的房里去,身后留下一条鲸油小河。 他脱光衣服,尽可能把自己收拾干净,穿上干净的衣服,然后,一屁股坐下来,把整件事情前后思量一番。他的面前摆着那本摊开的航海日志。船长的眼睛落在他刚才记下的那几行字上: 今日,水手亨特因犯公开藐视已确认之权威的罪过,受鞭笞80下。 他再次把记录划掉。 19、握手言和 格林德尔拿起左轮手枪。 他把枪托在掌心上玩着。这枪是他唯一的朋友。抚摸着枪,他心里很舒坦。勇气从枪传上他的胳膊,然后进入他的胸膛。 一跟头栽进鲸油里,船长的傲气全完蛋了。摸着这支枪,他心里稍微舒服了一点。只要他还拥有这艘船上唯一的一支枪,他就仍然是船上的主宰。 他听见手下的水手还在甲板上哈哈大笑。这支枪——他的朋友——会打断这笑声。枪可是没有幽默感的。 “我非给他们点儿厉害瞧瞧不可。”他压低嗓子说。 看着航海日志上涂得乱七八糟的那一页,船长怒气陡增。这艘船的船主读到这一页的时候会怎么想?一个被作为死亡人员记录在航海日志上的人却没死;又是这个人,挨了80大鞭,却又没打成。这算什么事儿?船长屡次在航海日志上写上这样的废话,然后又把它们划掉。船主们准会把他当成蠢货。他难道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吗? 他有了主意,知道该怎么办了。这一回,他可要干完才把事情写在日志上。等身体颤抖得不那么厉害,他就要带着这支枪到甲板上去,把枪膛里的子弹全射进“绅士”的臭皮囊里。然后,他将在航海日志上这样写:一个不守规矩的水手企图谋杀他,他被迫用这支枪自卫反击。 他把这主意掂量了一遍,觉得这行不通。整条船的人都与他作对。他要是枪杀了亨特,等船一到港,他们就会报告警察局。 想了一会,他那胡子拉碴的脸露出狡黠的狞笑。 有办法了。他想,我可以骗他们,让他们以为我和“绅士”已经前嫌冰释。我可以假装对过去的事已经不再计较,心里已经没有疙瘩。我们是打了一架,但事情已经过去,我们现在很和睦,很友好,就像同一窝猫里的两只小猫一样。等到他们全都这么想以后,“绅士”再出事故,他们就不会怪罪于我了。 他舒舒服眼地往椅背上惬意地一靠。对,一起非常可怕的严重的事故。我一定要精心安排。使他再也不能死里逃生,而且,没有人能够把事故的罪责归咎于我。 他站起来伸了伸腿,腿仍然软绵绵的像软面条。背部在甲板上摔过的地方又青又肿,被哈尔打中的太阳穴还在疼,头部撞在起锚机上的地方留下了伤痕。 他照了照镜子,皮肤上到处是热油烫起的燎泡。幸好油还不是很烫,他实在应该感到高兴,但他并不高兴——他整个人都被可怕的仇恨所支配,一心只想报复。 想想看,一个只有19岁的孩子竟能对他干出那样的事!他怒冲冲地擤鼻子,擤在手帕上的全是鲸脂。他揩掉眼角上的鲸脂碎屑,掏出耳朵里的鲸油。不管怎么拾掇,他身上还是发出死鲸的臭气。 他走上甲板。火又燃起来了,鲸脂在炼油涡里沸腾,鲸油渣在炉中直冒黑烟。炼油锅升起的白色水气,像一群白鸟和黑鸟在上下盘旋飘拂。一些水手正把大块大块的鲸脂投入锅内,另一些水手把熬出来的鲸油撇出来装进油桶。这时,外头割脂台上的水手已经开始给哈尔的那条大公鲸剥皮。人人都兴高采烈,他们还在嘲笑船长。 “他来了!”有人警告道。于是,人们停下手中的活,看会出什么事儿。“他准会怒气冲天,”一个人说。“说不定他会朝这儿乱放枪呢,”另一个人边说边寻找着藏身之处。“他可能会把亨特给宰了,”还有一个人说。“我可不愿处在亨特现在的地位。”又一个人说,“他敢动亨特一指头,我们就干掉他。” 但是,船长并没有拔枪,他甚至没有一点恼怒的样子。在他那箭猪刺似的胡子下面,似乎还露出了一丝笑容。 “亨特,”他喊道,“我有话跟你说。” 哈尔走过去。他像猫一样警觉,随时准备着,船长一拔枪就迅速采取行动。但格林德尔船长只是把手伸出去。 “把东西放下吧,”他说,“咱们握握手,角斗的事不再提了。没有人会说我不是一条堂堂正正的好汉。那是一场公平的角斗,你把我打败了,就那么回事。来,握手吧。” 哈尔没有提醒般长说那并不是一场公平的角斗。格林德尔没有按事先规定那样只用双手,他先是抓起一根缆桩,后来又拔出刀子。堂堂正正的好汉绝不会那样做。但是,船长能改邪归正,这使哈尔很感动。他热情地握住船长的手说:“你能这样看待这件事真是非常宽宏大量,”他说,“我想,你的伤口可能还痛吧。” “我?痛!”格林德尔哈哈大笑,“小伙子,你还不了解我呀。痛?不,正相反,我在我的这条船上发现了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感到非常高兴。我要提升你,好让你知道,我是怎样看你的。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主鱼叉手。” “可我从来也没投掷过鱼叉。”哈尔提出异议。 “听我说,小伙子,”船长把他那粘满鲸脂碎屑散发着恶臭的胡子凑到哈尔脸上说,“能把我抛起来的人肯定能投掷鱼叉。”说完这听起来像是开玩笑的话后,他放声大笑。“对,先生,从现在起,你就是主鱼叉手了。来,再握一次手。” 哈尔又跟他握了一次手,但心里感到有点儿别扭。他开始怀疑:船长是不是在故作姿态?但是,他马上就打消了这念头,因为他总是倾向于相信别人身上所表现出来的那些最好的品质。也许,甚至在残暴蛮横的船长身上也会有一点点好的地方呢。 后来几天,船长一直坚持对哈尔好。这可不容易做到。船长那油桶似的胸膛里翻腾着怒火,要把怒火变成微笑和甜言蜜语实在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怒火总得找地方发泄,于是,别的船员就成了他的出气简。他把手下的船员视做仇敌,因为他们曾耻笑过他。 20、灰鲭鲨 有一个人的笑声船长怎么也忘不了,他那咯咯咯的笑声格外尖锐刺耳,这个人就是船上专管船帆的“帆佬”。 很久以来,“帆佬”一直是船长的眼中钉、肉中刺。他的年纪比船长大,有时会情不自禁地显得比他有头脑。他已年过花甲,在海洋上闯荡了大半辈子,饱经风霜、足智多谋,与上司持不同意见时,从来不肯含糊。 主帆上出现一道裂缝,裂口越来越大。船长命令“帆佬”爬上去把它补上。 “不,用不着补,”帆佬说,“它还会破的。” “我说,把它补上。” “我说用不着补,”帆佬不耐烦地顶撞道,“这面帆很旧,都朽了。它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我正要把它扔了换上一面新帆呢。” “照我的吩咐做,”格林德尔船长大喝一声,“帆布得花钱买。只要旧帆还能补,就不准换新的。” “补了还会裂开的……” “它要是再裂开,我就把你给揍成两半——圣哈里在上,我非揍你不可!你这老东西,你的那一套我可清楚。你马马虎虎地缭上几针,让它过不了一会儿就破,然后,你就可以对我说‘我早就说过它还会破的。’哼,你给我听着,这面帆要是再破,我就让你坐滑车。” “坐滑车”就是用绳子把人捆住,像捆脏衣服似的,然后扔进海里,拖在船尾后面。 “甭吓唬人,我不怕。”帆佬厉声说。但他没说下去,他知道,船长完全可能把恫吓变成行动。他只好一边嘟嘟哝哝一边动手补那面帆。凭着自己长年积累的经验以及熟练的技巧,他仔细地往帆上缝上一块补丁。他不想“坐滑车”,因此使出浑身解数,终于把帆补得差强人意。补丁的布很结实,针脚缝得也挺牢固,但帆本身却又薄又朽,一碰就破。 “白费劲儿,”他懊恼地对自己说,“它还会破的。” 果然不出所料,补好的帆升上去不到一个钟头,一阵狂风吹来,它就像打枪似地砰地一声,顺着针脚爆裂开了。船长闻声跑来,看见帆佬在沮丧地瞪着在风中飘拂的缕缕破帆发呆。 “我跟你说过它还会破的。”他说。 “是的,你跟我说过,”船长冷笑道,“所以你才故意把它补成那样,好让它像你说过那样破掉。好哇,我警告过你,我跟你说过我要干什么,现在,我可不客气了。布鲁谢尔!拿拖绳!” 帆佬愤怒地冲着船长说:“你敢碰我一下,我叫你过不了今天就蹲监狱。” 船长脸气得通红,“你竟敢威胁我?我让你好好地洗个海水澡,洗完澡后,你就神气不起来了。布鲁谢尔!” 布鲁谢尔踌躇不前。“他可不像以前那么年轻力壮了,”他说,“不知道他能不能挺过来。” “谁请你发表意见了?”船长大发雷霆。“给他挽个单套结。” “这可是杀人,阁下,”布鲁谢尔反对道,“这种事儿我可不想插手。” “杀谁?”船长掏出枪来。“要是你拒不执行我的命令,要杀的可能就是你。现在,你还不肯去用绳子把他捆上吗?” 布鲁谢尔冷冷地盯着船长的枪口。“不,阁下,我不愿意。” 水手们已经把布鲁谢尔团团围住。船长恼怒地扫视着人群。大伙儿都默默地盯着他,他讨厌他们盯着他时那种神情。他心里明白,没有一个人会愿意出来用拖绳把老帆工捆起来。 他一把抓住帆佬,把他推到船尾的栏杆前,熟练地把拖绳挽成环扣套在帆佬腋下。那位高傲的老帆工既不挣扎也不呼喊。水手们开始朝船尾走去。 “站住,”船长下令,“谁敢再往前一步,我就开枪打死他。” 人群犹豫不决地停下了脚步,怨声四起。不等他们商量好下一步该怎么办,船长已经弯下腰,用一只胳膊抱住帆佬的双腿,把他举到栏杆上。只听得一声沉闷的水声,老帆工已经被扔到海里,但他仍然一声不吭。 像许多老一辈的海员一样,帆佬不会游泳。落水后,他的身体立刻沉下去。拖绳放了15米、18米、21米,然后,啪地一声。在缆桩上绷紧。 拖绳的拉力猛地把帆佬拖出水面,然后,以4节的速度拖着他在浪峰上疾驰。他被水呛着了,大口大口地喘气儿,但仍然不肯呼救。船长冷酷地盯着他,露出心满意足的神情。 “就该这样教训教训这顽固的老蠢货。” 水手们盯着海面,担心水里有鲨鱼或杀人鲸。 水面上没见有鲨鱼那种60厘米左右的三角鳍,也不见有杀人鲸那种一人高的鳍。但是,正当他们以为这一带的水域没有危险鱼类时,离那位不幸的帆工不远的水面突然开了花。一条蓝白两色的东西喷泉似地窜上6米多高的空中,翻了个身,又跃入海里。 “灰鲭鲨!”二副惊叫起来。水手们不顾船长手中的枪蜂拥而上,冲往船尾栏杆。他们抓住拖绳一起用力往般上拽。 鲨鱼的种类很多,许多鲨鱼是不伤人的。有些人曾经在这些鲨鱼群中游泳,因此,可能会傻乎乎地以为所有鲨鱼都不伤人。其实,有三种鲨鱼是吃人的,它们是灰鲭鲨,食人鲨(又名大白鲨)和鼬鲨(又名虎鲨)。 食人鲨的体型最大,体长可达12米多。鼬鲨体型最小,体长只有3.6米左右。灰鲭鲨是三种吃人鲨当中最可怕但又是最优秀的一种。 它最优秀,因为它那蓝白两色的皮很美,它的游速是鱼类中最高的,堪称速度惊人。它能跃上6米多的空中,高度比善长腾跃的大海鲢高一倍。它腾跃的姿势优雅,仪态万方。 它最可怕,因为它长着剃刀般锋利的巨齿,而且天性极端残暴。它无法无天,总是那么贪婪,总要招惹是非。 灰鲭鲨又往空中窜了两次,它仿佛在耍弄它的猎物,就像猫在即将吞食老鼠之前耍弄它一样。它要是能多嬉戏玩耍一会儿该多好,那样,帆佬就能上升到安全的高度了。 鲨鱼腾空而起,这条体重达四五百公斤的巨鲨腾跃起来竟轻盈得像汽球。它的腰身粗得像大油桶,身长抵得上三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足首相连接起来的长度。它一次又一次地跃起,每一次落水都离帆佬更近。老帆工仍然一声不吭,实际上,他也喊不出声了,因为汹涌的波涛使他窒息,他已经失去了知觉。 “拉呀,小伙子们,用力拉呀!”德金斯高喊,“加把劲儿呀!” 帆佬已经离开水面,只要再拉几把,他就得救了。 但是,灰鲭鲨诡计多端,它不再嬉闹逗乐。它又来了一个鱼跃,这一回窜得很高,水手们都得抬起头来看它。它在空中优雅地翻了个身,头朝下往水里扎。它巨大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巨牙像象牙似地在阳光下闪烁。巨鲨一口咬住帆佬,拖绳绷断了。鲨鱼叼着猎物,潜入深海,便无影无踪了。 21、暴动 水手们把绳子拉回船上。 看着绳子的断头,他们可跟船长翻脸了。他们再也不害怕他手中的枪了。 格林德尔直往后缩想伺机溜走。他那张被浓密的黑胡子遮盖着的脸变成死灰色。他那双死鱼眼睛通常在发怒时鼓出来,这会儿吓得几乎要爆出眼眶。 他挥动着左轮枪吓唬人群。“谁敢再往前一步,我就崩了谁!到船头那儿去,统统都去!这是命令。” “你已经没有资格发号施令,”二副说,“我已经取代你成为这艘船的船长。” “你们这是造反!”格林德尔嚷道。 “对,是造反!”德金斯说着又逼近了一步。 “退回去,我警告你们。我要控告你们,要叫你们通通的上绞刑架。” “告呀,你告去吧。你以为我们不敢告发你干的那些勾当吗?杀人犯,你干的是杀人犯的勾当。” “杀人?没那回事!那是执行纪律。就该那样教训教训他。” “那就是杀人。你明明知道‘帆佬’不会水。你明明知道他上了年纪,顶不住那样的惩罚。你明明知道这一带的海域到处是鲨鱼,你偏要把他往海里扔,你这是把他往死路上送,不是淹死就是给鲨鱼咬死。你这些惨无人道的行径到此为止了。” “造反啦!”格林德尔大叫大喊。 “没错,造反了!无论什么法庭都会认为我们做得对——我们拘捕了一个杀人犯。格林德尔,你被捕了。” 船上的人都大声表示赞成。 “把他抓起来!” “把他铐起来!” “把他扔到海里去喂鲨鱼!” “劈了他!” “让他下油锅!” “抽他80鞭子!” 每个人都提出了一个惩罚方案,一个比一个厉害。 船长已经无路可退,他背靠船栏杆,绝望地东张西望,想伺机逃跑。突然,他看见天边有一艘船。 他脑瓜一转,计上心头。他打算跳进海里,假装淹死,等杀人鲸号驶远了再浮出水面。天边那艘船是朝这边驶的,他水性好,能一直潜在水里等那艘船来救他。 但他首先得让这帮暴乱分子后退,这样,当他翻越栏杆时他们就来不及抓他了。 “往后站!”他吼道。“我数三下。数到第三下你们还不闪开,我的枪可就不客气了。” 他数了三下,人们继续逼近他。 格林德尔开枪了。第一颗子弹擦着布鲁谢尔他耳朵飞过,这大个子后半辈子就只剩一只耳朵了。格林德尔又开了一枪,子弹打中了二副的胳膊。可是,当他第三次扣动扳机时,枪却没响,他的枪哑火了。 他使劲儿把枪扔出去。枪砸在吉姆孙的额头上,当场把他砸昏过去。格林德尔企图翻越栏杆,晚了。无数双手一齐抓住了他。他拚命挣扎,又抓又咬,活像一只发了疯的野猫。 他只疯狂挣扎了一会儿,人们就把他牢牢地抓住,一点儿也动不了了。他只能吼叫,人们把他拖到船头推进禁闭室时,他在狂嗥乱吠。 门哐啷一声关上了,然后,钥匙一转,锁住了。船长摇撼着铁栅栏,拼命咒骂、嗥叫,活像一只关在铁笼里的大猩猩。 禁闭室就是一间小型牢房。很多船都没有禁闭室,但是,绝没有一间禁闭室会像这间一样。看上去,这像一个囚禁野兽的铁笼。 是格林德尔亲自叫人建造这样一间禁闭室。他特意把它弄得很不舒适,好让被囚禁的人悔罪。禁闭室没有墙壁,四周都是铁栏杆,连房顶都是铁条造的。室高只有120厘米,关在里头的人根本站不直身子,只能坐着,或者像牲口似地蹲着趴着。 禁闭室不能挡风遮雨。白天,热带地区的炎炎赤日直晒在被囚禁的人身上,夜晚,飕飕寒风又把他冻僵,突如其来的暴风骤雨常把他浇成落汤鸡。 笼内有一床铺,但这床简直不能睡人。心肠歹毒的格林德尔叫人把床造成仅1.2米长,人在上头无法伸直身体,只能蜷作一团。人们可能会抱怨水手舱的床板太硬,睡得不舒服,那睡禁闭室的床就更遭罪了。那床铺不是用平整的板子而是用窄木条搭成,木条之间留着七八厘米宽的空隙。在这样的木条上躺上1个钟头无异于受刑。要躺整整一个晚上简直不可能。 没有毯子。每天只有一顿面包加水的饭食。 格林德尔总是为自己设计的禁闭室而骄傲。他喜欢站在笼子外面得意地望着关闭在笼里的那个可怜的人。如今,他自己被关在笼里朝外看,那滋味儿当然不如从外面朝里看那么惬意。 “我非让人把你们全绞死不可,绞死,绞死!”他透过铁栅栏声嘶力竭地喊,“瞧见那艘船了吗?船长就是我的朋友。只要他到我们船上来,你们干的好事就瞒不住了。你们给我好好听着,不出一个钟头,我准能从这玩意儿里出去。到那时,我就在航海日志上写上,你们这帮该死的东面统统都是叛徒。” 几个水手对他的话半信半疑,他们紧张地盯着那艘朝他们驶来的船。 格林德尔看出他的威胁已经产生了效果,于是继续叫喊恫吓想唬住他们。 “我再给你们一个机会,”他说,“只要你们放我出去,我保证不再对人提起这件事,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水手们看着二副德金斯,想听听他有什么主意。 “您看我们是不是把他给放了?”有人说,“我可不愿意上绞架。” “别让他把你们给蒙了,”德金斯说,“那艘船是从埃达姆开来的,他根本不认识它的船长。再说,他们并不想开过来跟我们搭茬儿。瞧,他们改变航向了。” 果然,那艘机动船转了个弯作等纬线航行(等纬线航行——沿地球纬线作正东西方向航行,与子午线航行相反。——译注),它离杀人鲸号还有5公里远。德金斯用望远镜端详着那艘。 “是一艘捕船。”他说。 “什么叫捕船?”问题是罗杰提出的,回答问题的是斯科特先生。 “一种海上捕鲸船,”他说,“我们是老式捕鲸——他们呢,是现代化捕鲸。他们用大炮发射鱼叉捕杀鲸鱼,然后,把鲸鱼拖到加工船那儿。” “加工船?” “对,你可以看见——它就在捕船后头不太远的地方——靠近地平线。”在天水相连的地方,罗杰看见的不是一艘而是好几艘船,其中一艘特别大,别的船则小得多。 “小的那些是捕船,跟这艘一样,”斯科特说,“大的那艘是加工船。” “干嘛管它叫加工船呢?” “因为那上头装有各种各样的机械,它们能把鲸鱼变成鲸油。要加工一条鲸鱼我们得花一整天,有时甚至要花两三天。但加工船一天就能加工四五十条鲸鱼。大约有10艘捕船忙个不停,篦头发似地在海上搜捕鲸鱼,才能把一艘大型加工船喂饱。”哈尔也在听,他跟弟弟一样对现代化捕鲸很感兴趣。“如果我们能登上一艘加工船或捕船,”他说,“看看与老式捕鲸相比,现代化捕鲸是什么样的就好了。” “运气好的活,你们兴许真的能呢。”斯科特说。 哈尔该记住斯科特说的这句话:“运气好的话。”因为后来把两个孩子引向现代化捕鲸的是坏运气而不是好运气。 22、船长几乎逃之夭夭 夜幕降临在暴动者的船上。 风向很稳定,无须调整风帆。船上的人都很悠闲,他们在下头的水手舱里边吃东西边议论今天发生的事。 甲板上一片寂静。舵手趴在舵轮上打瞌睡。开头,关在禁闭室里的船长还想在那只用窄木条搭成的只有120厘米长的床上睡觉。这床是他为了折磨他的手下人而专门设计的,根本没法睡。他只好睡在甲板上。浪花把甲板浇得精湿,躺在上面凉气砭骨。晚饭他又只吃了一点儿面包和水。 格林德尔开始自叹自怜。他手下不少人曾经被他关进这间牢房,饱受折磨,他却从没想过该可怜可怜他们。 站在禁闭室外看守的是水手布拉德。 看守囚犯时,布拉德在观看那艘捕船的灯光消磨时间。捕船已经落下风帆、关掉机器,随波逐流地在海上漂荡了五六公里。 “布拉德,”船长压低了沙哑的嗓子喊。 布拉德走近栅栏。 “听着,”格林德尔低声说,“放我出去,怎么样?” “我?放你出来?闭嘴!挺你的尸去吧。” “放我出去,有你的好处。” “为什么?” “你可以免受颈脖之苦呀。”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天老爷,伙计,你难道不知道谋反暴动的人有什么下场吗?所有的暴徒都会被套住脖子吊起来,绞死,统统绞死,除了你以外。只要你肯跟我干,我包你不受绞刑之苦。不但如此,我还能让你捞点儿钞票。比如说,200镑,你看怎么样?” “依我看,这简直是发了疯,”布拉德说,“要是我把你放了——他们会怎样处置我?他们非把我给宰了不可。” “他们办不到。我们悄悄地把一条舢板放下水去,等他们发现的时候,我们早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划到捕船那儿了。” “呣!”布拉德拿不定主意,“我不知道,我得好好想想,得想清楚。” “没时间想清楚了,”格林德尔压低嗓子焦急地说,“再耽搁捕船离我们就越来越远了。你要么别干,要干就得当机立断。如果你要想清楚,就先想想你的脖子吧。” 布拉德仿佛感到绞索已经套在他的脖子上。正越勒越紧。船长说得对,管它呢,什么都比被绞死强。 “我去拿钥匙。”他说。他溜到船后,悄悄地下了升降梯到储物间去。 在船的另一头,罗杰正趴在床边观察四周的动静。下铺的哈尔已经睡熟,别的人也都已经上床睡着了。只有一盏鲸油灯还亮着,正毕毕剥剥地冒着浓烟。黑暗像影子似地悄悄潜进舱里。 罗杰心里有事,他本想跟哥哥谈谈,但又不想吵醒他。也许,一切都没问题。但是,他还是禁不住怀疑布拉德。派布拉德去看守禁闭室,罗杰不放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当罗杰整夜在死鲸背上奋战驱赶恶鲨时,被派去抓着与罗杰生命攸关的那根救生绳的就是这个布拉德。在值班的时候,他却睡着了。那天晚上,罗杰能大难不死,靠的完全是他自己,布拉德什么忙也没帮。能信赖这样一个人看守禁闭室吗? “这不关我的事。”罗杰对自己说。二副选择了布拉德当看守,一般来说,二副所做的事都是对的。罗杰翻了个身,使劲儿想睡着,不料倒反而更清醒了。 “只是出去看看总不会有什么坏处。” 他溜下床,套上裤子。他不想费事去穿水手靴,蹑手蹑脚地沿升降梯爬上甲板。他悄悄地摸过去,一会儿闪进厨房,一会儿躲在起锚机或桅杆后面。借着这些东西的掩护,他一步步凑近禁闭室。 他模模糊糊地看见一个黑影,那准是布拉德。接着,他听见金属的磕碰摩擦声,那是钥匙在锁眼里慢慢转动。 禁闭室的栅栏门打开了。门是一点儿一点儿小心翼翼地打开的,没发出轧轧的响声。另一个黑影出来了,那一定是船长。 罗杰该怎么办?他应该悄悄地溜回去,把二副叫醒。 他从他躲藏的地方溜出来,但是,没等他溜到另一个可供藏身的地方,就被人从后面紧紧抓住,一只大手迅猛地一把捂住他的嘴巴。 “嗬哈,好小子,”是格林德尔压低了的嘶哑的嗓音。“你竟敢暗中监视我们,呃?” 布拉德开始为自己所干的事懊悔:“我早就跟你说了,这不保险。瞧着吧,用不了1分钟。他们那帮人就全上来了。我说,你还是回禁闭室去吧。” “别惊慌失措,”船长呵斥道,“至于这个想告密的小子,我不会让他再捣蛋了,我来抓住他,你给他一刀。刺高点儿——刺中他的心脏。一刀进去,他就玩儿完了。” 尖锐的铁器在罗杰的赤裸的胸口划动,他感到疼痛。 “等一等,”格林德尔说,“我还有一个主意更妙,让他帮我们把船划到捕般那儿去。刀子先别扎进去,只要他敢喊,就给他一刀。嘿,小子,你听着,我要把手从你的嘴巴上拿开了。只要你敢哼一声,就要你的命,听明白了吗?” 罗杰用力点了点头。 蒙在他嘴巴上的大手挪开了。格林德尔把他推到舢板跟前。布拉德紧跟着,他的刀尖抵在罗杰背上。 “你给我当心点儿,别弄出声来,”格林德尔命令道,“别让舵房里的人看见。” 舢板吊在吊艇架上,那是一条杉木小船,大小只有捕鲸艇的一半。两个大个子和罗杰爬上舢板。辘绳松开了,舢板慢慢地悄没声儿地放到海上。 海面很平静,风停了,大船几乎纹丝不动,舢板也不摇晃颠簸——万籁俱寂。格林德尔以为自己可以逃之夭夭了,他暗暗高兴。 “解缆!”他低声说。 解开缆绳,舢板漂在水上。罗杰弯下腰去摸船桨,他的手碰到那个塞子…… 大船上的每条小般船底都有一个直径约为5厘米的圆洞,那是一个出水洞而不是进水洞。洞口用一个圆木塞堵着,木塞就像一个大瓶子的盖子。海水涌进小船,人们就把它舀出去,但用这种办法不可能把水舀干净,所以,当小船回到大般上,往吊艇架上挂时,人们就把木塞拔掉,让剩下的水流走,然后,再用木塞把洞口堵上。 罗杰假装还在摸船桨,他的手指却在迅速地把木塞弄松。最后,他把塞子一拧一拽,终于把它从小洞里拔了出来,偷愉装进裤子口袋里。然后,他解下船桨准备划船。 水从小洞哗哗地涌进小船。罗杰可以感觉到水已经淹到了脚脖。“这他娘的是什么东西!”格林德尔用沙哑的声音低声说,“哪儿来的水?该死的舱面水手,他们准又忘了塞上塞子了。赶紧找,快!” 他和布拉德蹲在船底到处乱摸,想找到那失踪的塞子。罗杰抓起一只皮桶,假装舀水。舢板已经灌了半舱水。 两个坏家伙在舢板的横座板之间爬来爬去,这就免不了要弄出很大的响声。他们一会儿绊着船桨,一会儿又碰在船具上。罗杰听到大船甲板上的奔跑声,不一会儿,又听到舵手在喊二副起来。 这时,舢板已经灌满了水。船慢慢地翻了,把船上的人全都倒进海里。他们紧紧地抱着那条翻了的小船。格林德尔顽固地闭着嘴,布拉德却在拼命大喊大叫。 “救命!救命!救命呀!”大船慢慢地驶过去,很快就会把他们撇在后头,撇在死一般寂静的茫茫大海里。布拉德又大叫了一声。 大船甲板上传来一阵嘈杂声。人们在奔跑,在喊叫。一条捕鲸艇放落在水面上。 “什么方向?”一个声音问。 “在这里!”布拉德尖声大叫。 格林德尔傲慢地沉默着。他一直沉默着。但是,他忽然觉得什么东西在轻轻地碰他的脚趾尖。鲨鱼?他的傲气转眼烟消云散,他再也憋不住了。声嘶力竭地大叫救命。他手舞足蹈,嚎啕嗥叫,活像吓得发了疯。 罗杰含着狡黠的微笑看着他,轻轻地碰他的趾尖的不是鲨鱼,而是罗杰。罗杰又戳了他一下。那个一贯横行霸道的大块头又恐怖地嗥叫起来。这时候,只要能让他返回他那间安全的小牢笼里,格林德尔一定会非常高兴。 他开始抽泣,接着,又嚎啕大哭,活像一个生长过快的巨型婴儿。 罗杰这回可把他看透了,这条“硬汉”实际上外强中干,徒有吓人的外表。他越来越透彻地看清了格林德尔的真面目——他只不过是一个色厉内荏的懦夫。 捕鲸艇划到他们旁边,把三个人全都拉上了船。舢板系在捕鲸艇后头,拖回大船。“刚才是谁在那儿又哭又闹?”二副问。 “是这个小家伙,”格林德尔说,“他吓昏了头。” 罗杰张开嘴想说什么,但终于还是决定什么也不说。格林德尔企图编出一个弥天大谎。 “我们遭到鲨鱼袭击,”他说,“准有整整一打鲨鱼。我就这么赤手空拳地把它们赶走了。我揍它们,正好揍在它们的鼻子上,你知道,那是鲨鱼最敏感的部位——鼻子那儿。这两个家伙太走运了,有我跟他们在一起。” 二副可不会上他的当,“故事编得太好了,好得不像是真的,”他讥讽地说。 上了甲板,格林德尔被押回他的牢笼。 “不,你们不能把我再关进那儿,”格林德尔抗议道,“不能!我救了两个人的命!” “不但要关你,”二副说,“还有布拉德。”他转身对罗杰说,“恐怕还有你。” “为什么?” “开小差。还有,帮囚犯潜逃。真想不到你竟会那样子,小东西。” “请让我把事情的前前后后都告诉你,好吗?” “好,不过,你得说得合情合理,把故事编圆喽。” “我看见布拉德打开禁闭室的锁,把船长放出来。我打算去找你,但他们抓住了我。他们逼我帮他们划船。我把木塞拔了出来,舢板就灌满了水。” 格林德尔大笑,“小坏蛋——他在想办法逃脱罪责呢。还是让我来把真相告诉你吧。从一开头起这小东西跟我们就是一伙的。是他溜下去拿钥匙把我放出来的。” “那么!他是怎么处置那把钥匙的呢?”二副追问。 “我不知道——我猜,他放在他的口袋里了。” “搜他们的身。”二副对杰姆逊说。 不等杰姆逊动手,人们就发现布拉德把口袋里的什么东西扔了出去。他原打算把它扔进海里,但它碰在栏杆上,弹回来落在甲板上。二副把它捡起来,那正是禁闭室的钥匙。 “好啦,禁闭室的锁是谁打开的,我们完全清楚了。”二副对罗杰说,“但是,这还不足以证明你跟他们不是一伙的。你怎么能证明,是你拔掉了木塞,设法阻止他们逃跑?” “他证明不了,”格林德尔轻蔑地哼了一声说,“关于木塞,我全都可以告诉你。刚才我忘了——现在记起来了。昨天,是我亲手把它从那条舢板底拔掉的。我把它放在我房间里了。” “你干嘛要把它拔掉呢?” “我有我的道理。船上有人图谋不轨,我怀疑有人打算抢那条舢板逃跑。所以,我把塞子藏起来。这一下,你该相信了吧?” “这讲得是有道理,”二副表示同意,他又对罗杰说:“朋友,这对你可是大大的不利呀。你声称自己是忠实于我们的——说是为了阻止这两个家伙逃跑,你拔掉了木塞。船长却说是他亲手把它拔掉拿下去,然后,又把这事给忘了。我们是不是得搜查他的房间,看看你们俩谁编的故事更真实可信?” “我想用不着,”罗杰说着,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木塞放在二副手上。 格林德尔惊讶得眼珠都几乎掉出来。水手们齐声欢呼。他们喜欢这孩子,很高兴他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二副拍拍他的肩膀:“好哇,我的孩子,太好了!”他慨叹道,“你不是小孩,你跟这条船上任何一个男子汉一样能干。要不是你,这两个败类就已经逃之夭夭了,对了,今天长官们的晚餐有柠檬馅儿饼。到厨房去自己切一大块吧。告诉厨子是我叫你去的。至于你们俩嘛,”他对格林德尔和布拉德说,“既然你们俩这么喜欢呆在一块儿,我就成全你们。慢慢儿共度好时光去吧。进去,两个都进去。”他把他们推进禁闭室,锁上门。 这一回,派了一个比较可靠的人站岗看守,他是大个子鱼叉手吉姆逊。 23、一条鲸鱼能把船弄沉吗? “喷了!背风方向发现鲸鱼!”第二天傍晚,前桅上的瞭望哨喊道。 “喷了!迎风方向三度!”主桅上的瞭望哨也在喊。 “背风方向,又一条!”第一位瞭望哨又喊。 “正前方,两条!”第二位又宣布。 “鲸鱼!十好几条啊!它们成群结队过来了!” “鲸鱼!鲸鱼!鲸鱼!” 二副迅速爬上主桅杆上的瞭望台。眼前的景象蔚为壮观。船的正前方和两旁,银色的喷泉直冲蓝天。在波涛当中至少有一打鲸鱼在喷射雾柱。 它们的行动不像一般的鲸群,这一群鲸不是一个家族,它们不像那种鲸群那样从容尊贵。从它们喷射的气柱可以看出,它们都是成年的鲸鱼,而且很可能都是公鲸。 它们从水里飞身跃起,直窜入高空,就像黑色的流星。它们在浪巅上像拱桥似地躬起身子。它们把尾巴高高地甩往空中,又落下来抽打在水面上,发出震耳的巨响。 这是疯狂的一群。 它们似乎已经盯上了大船,正朝它逼近——成群结队地朝它冲去,正如瞭望员所说的一样。 “一群横冲直撞的公鲸!”二副嘟哝道,“但愿它们别来招惹我们。” 甲板上,斯科特先生正用望远镜观看鲸鱼。哈尔和罗杰站在他身旁。 “你看它们怎么样?”哈尔问。 “是一帮单身汉在寻欢作乐,”斯科特说,“鲸鱼像人一样。有时候,它们会撇下女士和孩子们自己胡闹一番。它们的头目可能是未成家的年轻公鲸,也可能是失去妻儿的老公鲸。有时候,首领是那些被鱼叉或捕鲸枪刺中受了伤的鲸鱼。伤口的折磨使它们格外暴戾危险。老鲸或受伤的鲸鱼通常会离群单独行动。但当它们这样聚成一伙的时候,可就不好对付了。这跟人一样。一个小无赖或坏小子可能没那么大的胆,但十来个坏小子纠集在一块儿,他们就无法无天了。” “二副干嘛不下令放捕鲸艇?” “太晚了。太阳已经落山,15分钟后天就黑了。大白天划船闯进这帮暴徒当中已经够危险了,晚上这样干可就是找死了。我们得等到天亮。” “不等天亮,它们就离我们远远的了。” “我怀疑这一点,它们正在朝我们靠近呢。看来,它们对我们这条船很感兴趣。它们完全可能一直跟着我们,这可不怎么好玩哟。” “为什么不?”罗杰问,“我想,看它们在船的周围嬉戏一定很有意思。” 斯科特笑着摇了摇头,“它们可能会玩得很粗鲁啊。” “可我们还是够安全的吧,”罗杰说,“它们又不能拿这艘船怎么样。” “但愿不能。”斯科特怀疑地说。天全黑了,什么也看不见了。二副和瞭望员都从瞭望台上下来了,德金斯二副和他手下的人站在栏杆旁侧耳聆听。 这时,鲸鱼已经包围了捕鲸船。它们喷射的气柱像火箭似地疾飞。 “别让那些气柱喷着,”二副警告道,“你们会中毒的。” 哈尔已经有过这样的教训。当鲸鱼游近捕鲸船时,大多数人都小心地往后退。只有一位水手受好奇心的驱使,在一条鲸鱼喷射时,低头去看它的头。鲸鱼喷射的水气废气直射在他的脸上。他半瞎着眼摸回水手舱,双眼罩着上了药的敷布躺在床上。 鲸鱼非常多嘴多舌。无论是在下潜,还是在水面上审来窜去猛烈翻腾时,它们都在不停地发出声音。它们时而像犀牛似地打呼噜,时而像大象一般嘶叫,时而又像野牛一样怒吼。哈尔想起那条驮着他在海上游了那么远的大公鲸,想起它饱受拆磨时所发出的痛苦呻吟。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种巨怪竟能发出这么多不同的声音。 这群鲸鱼显然处在高度兴奋的状态。它们逗弄这艘船逗得可开心了。也许,它们本能地知道,船上的人已经被它们吓坏了。 鲸鱼从船的这一边一猛子扎下去,又从另一边冒出来。一条鲸鱼一窜老高,它那巨箱似的头完全露在甲板之上。它的脑壳比包装一台豪华型钢琴的板条箱子大一倍。它扑通一声串回水里,把海面拍得震天价响,溅起的水花把甲板上的人都浇成了落汤鸡。 一条鲸鱼一心要去撞船舵。它来势凶猛,舵工抓不住舵盘,舵自己旋转起来。幸好这条淘气的鲸鱼在船上的操舵装置被彻底毁掉之前就玩腻了这种游戏。 前头传来劈劈啪啪的爆裂声,接着,是轰隆的坍塌声。 “第一斜桅完了!”二副惊叫道。 他赶到船前去察看。第一斜桅已经无影无踪,很可能被一条巨公鲸的尾巴给扫到海里去了。船首斜桅帆,三角帆,还有支索帆原先都牢牢地固定在第一斜桅上,如今,全都成了在空中飘舞的破布片。 一条巨鲸从般底往上冲。船被顶起足有一米多高,然后又落下来。桅杆在震动,发出断裂的响声,帆在颤抖。船上的人重重地跌坐在甲板上。厨房传来哗啦一声巨响,原来挂在墙上的铁锅全都掉下来砸在那位惊呆了的厨子身上。 “如果它们这是在玩儿,”二副说,“我只希望它们千万别认真起来。去年,一条鲸鱼把我们船上的两条外板撞断了。幸好当时我们离岸已经很近,就这么着,等我们返回港回时,那条三桅帆船已经灌了半舱水了。” “不管怎么说,一条鲸鱼不可能把一艘大船弄沉,对吧?”罗杰问。 “不但可能,而且确实经常把大船弄沉。伊萨克斯号就是一个例证。一条大抹香鲸迎头撞在伊萨克斯号的前锚链上,船马上爆裂开一道很宽的口子,水泵也不顶用。船员们只有10分钟弃船逃命,他们分别爬上三条小船。一条小船失踪了,另一条到了智利,还有一条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岛上登陆。船上的人依靠鸟蛋维持生命,直到5个月后才获救。” “多么神奇的经历啊!”哈尔说。 “嗨,像这样的例子多着呢。一条鲸鱼狠狠地把一条秘鲁小帆船撞了一下,把水手们从吊床上震掉下来,船长也从船长室里被摔了出来。人人都以为船触礁了。他们测了一下水深,却发现水很深,并无礁石。这时,那条鲸鱼又游回来了,它要把活儿干完。这一次,它把帆船的船壳撞裂了,裂口正好在内龙骨上,船终于被撞沉了。” “还有,你们可能听说过安·亚历山大号吧。他们用捕鲸枪扎伤了一条鲸鱼。那条鲸鱼往与前桅杆平行的地方狠狠地撞了一下。仅仅这么一下就足够了。水手们刚刚来得及连滚带爬地上了救生艇,从那儿划开,般就沉没了。” 二副的话被一条鲸鱼粗暴地打断了。它从碧波中伸出头来,说了声“伦姆——啪!”接着,又潜进水里。德金斯继续说下去。 “另一个例子是帕克·库克号。一条发了狂的鲸鱼往船上撞了三次,船就被撞得粉碎。还有波卡霍特斯号。那条船的船长只有28岁,这对于一位船长来说是相当年轻的。所以,船员们都管他叫小船长。他很精明。他的船被一条鲸鱼撞破后,他让抽水机以每小时250下的速度不停地抽水,然后,让船朝最近的一个海港驶去。那海港就是里约热内卢,船当时离港1200多公里。不过,那位小船长最终还是把船驶到了里约热内卢。” “总是抹香鲸把船弄沉吗?”罗杰好奇地问。 “啊,不。长须鲸也曾撞穿过一条30多米长的船。那是丹尼斯·盖尔号。它是在加利福尼亚州的尤里卡港沿海被撞沉的。1950年,就在那一带的海岸,一艘大型游艇琳达姑娘号被一条蓝鲸撞得粉碎。” “我猜,”哈尔说,“那些船全都是木船。要是钢壳船鲸鱼就没办法了吧?” “关于这个,我可以再给你讲一个例子,”斯科特说,“不久前,一艘钢壳船的汽轮被一条座头鲸撞上了,鲸鱼挤裂了船壳的钢板。裂口正好在船侧的煤舱那儿。水涌进船里,锅炉的火灭了。5分钟后,船就沉没了。” 看到孩子脸上惊愕的表情,他笑了笑,又继续讲下去。 “伟大的探险家罗伊·查普曼·安德鲁斯,相信你们听说过吧?我们博物馆的前任馆长。他对鲸鱼进行过一番研究,也就是我现在进行的研究。他的轮船也曾儿乎被一条大抹香鲸撞沉。不过,当鲸鱼撞在螺旋桨上时,桨叶把它鼻子上的一层鲸脂刮了下来,这使它对大轮船失掉了热情。” “我再给你们讲一个例子,以便你们对鲸鱼的力量稍有了解——安德鲁斯博士谈到过一条大蓝鳁鲸。他们用粗鱼丝钩到了那条蓝鳁鲸。鲸鱼拖着船,以每小时11公里的速度往前疾驰,与此同时,大轮船的轮机正让船全速后退!蓝鳁鲸与轮机对着干,一直把船拖了48公里。” “他还谈到过一条长须鲸。那条鲸鱼撞破一条轮船的钢船壳就跟撞破鸡蛋壳一样。那条船的船体侧面被撞破,很快就沉没了,船员们几乎来不及把吊艇架上的救生艇翻过来。” “当然,”斯科特又说,“远洋巨轮或货轮就比较安全。但是,安德鲁斯在他的报告中也提到过很多三四百吨轮船被鲸鱼撞沉的例子。” 哈尔的眼睛在杀人鲸号上溜来溜去。这艘船的吨位离300吨远着呢,而且船体上又没有钢板。 “你把孩子吓坏了。”德金斯说。 “我想不会,”斯科特说,“他们没那么容易被吓坏。不过,依我看,我们今晚上不会有什么危险。这帮无赖只不过在玩儿罢了。你们又没有伤害它们。明天早上,你们打算怎么办呢?这帮家伙如此凶猛,你们的鱼叉只要扎伤它们当中的一条,那可就闯大祸了。” “你说的可能是对的,”德金斯说,“但我们还是得冒这个风险。不管怎么说,我们的营生就是捕鲸。那些鲸鱼能炼出很多很多鲸油,所以,不管是福是祸,我们还是得追捕它们。 24、杀人鲸号沉没 那天晚上,捕鲸船上谁都睡不踏实。 那帮淘气的鲸鱼通宵达旦地狂欢。它们喷鼻,尖叫,狂啸,活像林莽中的野兽。它们喷射气柱的声音像蒸汽机在喷气,又像蒸汽机车在减压。 躺在床上的水手刚要朦胧入睡,一条庞然大物就撞在船上,把他们震醒。有时,一条巨鲸背擦着船龙骨游过,发出令人惊骇的摩擦声。船体就像走在坑坑洼洼的公路上的四轮马车,在剧烈地摇晃颠簸。船骨在猛烈的挤压碰撞下吱嘎作响。靴子在地板上蹦哒,仿佛隐身水手正穿着它们狂舞。鲸油灯在常平架上晃荡颤抖。 罗杰听到一条鲸鱼以骇人的速度朝捕鲸船猛冲,他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眼睛瞪得老大。他等着鲸鱼一头把船龙骨撞碎。 但那条调皮捣蛋的大家伙只不过在寻开心。它只是漫不经心地在船舷上沿碰了一下,并没有一头撞在船骨上。它想必在最后一刹那改变了主意,把头抬起未了。它那沉重的身体撞在船舷上,只听得一阵劈劈啪啪的碎裂声。罗杰听到哈尔在下铺上嘟哝: “这鲸鱼挨得可真近啊!” 罗杰又躺下来。他用衬衫把两只耳朵全捂住,竭力让自己入睡。 黎明时分,甲板上传来一声呼唤:“全体上甲板!” 通常,这样一声呼唤总要引起睡眼惺忪的水手们同声抱怨。这一次却没一个人吭声。人人都迫不及待,都想给那帮吵了他们一夜的来访者一点儿厉害瞧瞧。两分钟后,所有的人都上了甲板。厨子把咖啡和硬饼干分给大家。 鲸群正在离船约400米的地方兴高采烈地玩着一种大型跳背游戏。它们嬉闹着,欢快地从相互的背上跃过,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 “上捕鲸艇,各就各位!”二副命令道,“放艇!” 捕鲸船上装备了四条捕鲸艇和一条舢板。一条捕鲸艇已经毁了。水手们把剩下的三条放下水去,解开缆绳从杀人鲸号划开。 哈尔坐在二副那条小般的船头,这是他第一次当鱼叉手。斯科特带着他的摄影机坐在第二条捕鲸艇上。而罗杰则在第三只艇上。水手们都使劲儿划,不管哪条船都想抢先划到鲸鱼群中。 在激动人心的追猎中,没有人顾及危险。这次追捕鲸鱼可不同寻常,他们即将追猎的是一大伙暴徒,世界上最大的一伙暴徒。到目前为止,这一伙暴徒还只不过是在顽皮嬉戏。但是,那冰冷的铁利刃一旦扎进它们的身体,它们会怎么样呢?只要那些居住在遥远的城市里的男女老幼需要鲸鱼所提供的那些物品,捕鲸人就得冒这样的风险。 “我们一定能成功!”二副喊道,“使劲儿划呀!把全身的劲儿都使出来呀!再划三下!” 他的船最先冲入鲸群。他紧紧抱住方向舵。把小船驶到最大的一条公鲸旁边。 “好啦,亨特!动手吧!” 哈尔扔下前桨,抓起鱼叉站起来。他的双腿站立不稳,决心也还没有下定。他希望自己在首次执行这一任务时马到成功,但他又从心底里不愿意捕杀鲸鱼。他咬着牙,高高地举起鱼叉,等着小船滑到巨鲸的脖子那儿。 “掷吧!”德金斯大喊。 仿佛在噩梦中,哈尔只觉得自己的胳膊向前一抡,鱼叉脱手而出,整个儿扎进了鲸鱼的脖子。 “好极了!”德金斯大声喊,“后退!” 头天晚上,捕鲸船曾被鲸鱼冲撞得剧烈地颤抖,眼下,这条巨鲸也在剧烈地颤抖。它的黑皮肤从头到尾抖动着,像起伏的涟漪。看样子,它感到诧异,谁在撞它呢?船上的人心惊胆战地等待着。也许,它会突然拖着小船疾驰,那样,小船上的人又将再次乘坐“鲸拖飞艇”了。也许,它会拖着小船潜入水下300多米。 可是,大公鲸似乎并不打算逃跑。它变换了一下角度,以便能看清是什么东西骚扰了它。然后,它张开巨口朝小船直扑过去。 “跳水!”二副喊道。 水手们纷纷翻进水里。鲸鱼咬住小船的船头。鲸鱼的巨口足以绰绰有余地装下一条6米多长的小船。这条巨鲸全身长27米多,其中的9米多是头部。鲸鱼当中,抹香鲸的头最长,占身体总长的1/3。 所以,当鲸鱼的牙齿咬在小船尾上,船头还远远够不着它的咽喉呢。跳进水里的人潜入水下1米多深,再次浮上水面四处一看时,他们全惊呆了。 “小船上哪儿去了?” 小船无影无踪——水面上连一只桨也看不到。 这时,巨鲸把那颗硕大无比的头抬起来。那颗状如箱子的头大得像一辆大篷车。它张开嘴巴,那条重达5吨的舌头往外一伸,吐出一些碎木片,仅仅10秒钟之前,这些碎木片还是一条完整的捕鲸艇呢。 水手们紧紧抱住这些木片,提心吊胆地看着那些巨大的黑家伙们把他们四周的海水搅得白沫翻飞。 他们见惯了那种一遇危险就溜的鲸鱼。可眼前这些鲸鱼却一点儿逃走的意思都没有。相反,它们似乎已经作好发动进攻的准备。 它们围着那些浮在水面上的人打转转,牙齿咬得啪啪响,尾巴不断扑腾着,把海面搅得白浪滔天。 水里的人在寻找另外两条小船。它们当中准有一条会来营救他们。 可是,跟他们一样,另外两条船也在危难中。在三副的捕鲸艇上,大个子鱼叉手吉姆逊一叉命中鲸鱼的要害。被鱼叉击中的鲸鱼朝它的敌人发起猛攻。它潜进水里,然后,在船底下冲上来,把小船掀到6米多高的空中。 刹时间,空中到处是飞舞的胳膊大腿,小船上的人从6米多的高空被抛出来,落入大海。接着,大公鲸又狂怒地用尾巴把小船抽得粉碎。 大公鲸游走了。但转眼间它又卷土重来,把漂在水面上的木头嘎吱嘎吱地嚼成碎片。 剩下的最后一条小船划过来打捞幸存者。那帮巨公鲸大发雷霆,它们不断地围着水手们转圈儿。幸亏吉星高照,所有的人都得救了。 三条小船的人都坐在一条小船上,这条船自然很挤,继续追捕鲸鱼根本就不可能了。小船艰难缓慢地朝大船划去,由于满载,小船的吃水线离船舷边只有两三厘米。被惹恼了的鲸鱼一直跟在船边。它们的尾鳍拍击着水面,溅起高高的水花。它们一次又一次潜下船底,小船上的人屏住呼吸,等着再次被掀上高空。 他们总算回到大船的甲板上了,那条形单影只的捕鲸艇也已晃晃荡荡地挂在吊艇架上。水手们终于能宽慰地松一口气了。 可惜好景不长。鲸鱼们没有游走,相反,它们开始威胁杀人鲸号。它们围着船,怒气冲冲地游了一圈又一圈,尾巴甩来甩去,擦着龙骨,把船身抽得震天价响。 “迎风扬帆!”二副下令,“咱们离开这儿,快!” 帆鼓满了风,船在前进。对于一条三桅帆船来说,杀人鲸号行驶的速度够高的了,但仍然不够。以它每小时18公里的航速是不足以摆脱它的敌人的,鲸鱼每小时能轻而易举地游36公里多呢。突然,船尾传来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转动舵盘通常是要费点儿力气的,可现在,它却在舵手的手里缓缓空转起来。三副布朗跑到船尾去看什么东西被毁坏了。 “方向舵!”他惊叫起来,“它没了。有条鲸鱼把它给咬掉了,这帮畜生!” 没有了方向舵,船就偏离航向了。船帆劈劈啪啪地打在桅杆上,帆桁猛烈地敲击着桅杆。杀人鲸号只能随风飘荡,在浪涛中缓慢地不死不活地摇晃。 这时,它仿佛成了釜底游鱼,只能任凭那群海中强盗摆布。余下的问题只是,哪一条鲸鱼将给它以最后一击。 抹香鲸的前额陡峭笔直,就像一道悬崖。它像生铁一样坚硬粗糙。有人把它比作坚硬的马蹄铁,鱼叉和捕鲸枪休想在抹香鲸的前额扎出凹痕。3米多长的眼睛和耳朵长在前额后面,这样,即使鲸鱼决定把它的头当攻城锤用,也伤不着它们。当十多个这样的黑色巨额威胁着捕鲸船时,水手们紧张地干着手中的活儿,不时用眼角瞟瞟,留神着它们的动静。木匠和几个水手正试着给船安装一个应急方向舵。二副对捕鲸船的危险处境非常清楚,他下令在捕鲸艇上贮备食物和水。 为什么捕鲸艇原先没贮备给养呢?为什么捕鲸艇不能总贮备着食物和水以备不时之需呢? 原因很简单,捕鲸艇是与鲸鱼搏斗用的,不是用来贮藏给养的。捕鲸艇上既没有小舱也没有柜子。箱子匣子碍手碍脚,它们的重量会降低捕鲸艇的速度。捕鲸艇一旦翻了,给养就全泡汤了。 即使没有食物和水,捕鲸艇已经够重的了。它不但得装上所有的船员,还得装上桨、桅杆、帆、鱼叉、捕鲸枪、舀水的皮桶,装绳索的木桶,还有一根800多米长的粗绳。 但是,捕鲸艇现在不是用来与鲸鱼搏斗,而是用来逃命。所以,水手们把鱼叉、捕鲸枪和装绳索的桶都拿出去,把口粮装上船。被指派干这活儿的水手匆忙到供应室去,把大桶大桶的腌肉和一听一听饼干翻出来。 甲板上传来一声惊呼打断了他们的工作,接着,他们听到船骨断裂的可怕咔嚓声。海水轰隆隆地涌进供应室,里头的人连忙扔下手中的活,奔上甲板,仓惶逃命。 给杀人鲸号以毁灭性一击的是哈尔用鱼叉扎中的那条27米多长的鲸鱼。甲板上的人眼睁睁地看着它朝他们的船冲过来,却束手无策。它破浪而来,激起的浪花犹如十多股喷泉,疯狂甩动着的尾巴在身后搅起一溜白沫。它的半截子头露在水面,疾驰的速度令人震惊。它的意图很明显,鱼叉扎伤了它,创口的剧痛使它发狂。它非要摧毁这个漂浮的敌人不可,必要的话,即使把自己的脑壳撞个粉碎,它也在所不惜。 它一头撞在捕鲸艇迎风那面的锚架后头,船头右舷被撞破了。然后,它静静地漂在水上,似乎撞得有点儿晕。不过,它一点儿也没受伤。它的左眼愤怒地死盯着杀人鲸号,看样子,如果必要的话,它很愿意而且也能够再狠狠撞它一下。 但是,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船正在下沉。德金斯不顾一切,竭尽全力要挽救它。 “开动所有的水泵!木匠——别管那个方向舵了!下去,看你能不能把那个洞补上。” 他倒不如呼唤月球上的人来帮忙。木匠和他手下的人刚下了一半升降梯,海水就汹涌而上,把他们冲回甲板。 水泵根本不顶用。船首先逐渐沉下去。船头已经没入水中。几个水手想到下头的水手舱去拿几件随身的物品,不料,水手舱从底到顶已经灌满了水。 海水一阵接一阵地涌进船里,船震颤着,仿佛为了即将降临的命运而恐惧,正在祈求她的船员们拯救她。大公鲸一直呆在船边监视着,鱼叉仍然竖在它的脖子上。它咧着巨大的嘴巴,露出讥讽的狞笑。 桅杆倾斜着往前倒下,最后一次向无情的大海鞠躬致敬。浪涛犹如大海伸出的手指,触摸着船帆,帆颤抖着。到这时,船的最后覆没只是早晚的事儿了。 没有一位船长会愿意失去他的船,哪怕从职位上说他只不过是二副。德金斯感觉得到他的船正在痛苦地挣扎,它在颤抖,在震惊。他自己内心也一样痛苦。在是怀着这样的痛苦,他大声发出了命令: “离船!上艇!” 船员们急忙拥上唯一的一条捕鲸艇和一条舢板。两条小船一转眼就坐满了。不一会儿,小船已经落在海面上,解开了缆绳。 “划走!”德金斯命令道,“我们必须划得远远的,不然,她沉没时会连我们一起吸下去的。” 甲板上有人在狂叫。谁还留在船上?是关在禁闭室里的船长和布拉德。刚才事儿一大堆,水手们在忙乱中把他们忘得一干二净。如果不管他们,他们就会像关在笼子里的老鼠一样被淹死。 “让他们沉下去!”布鲁谢尔高声说。 “他们活该!”又一个人说。 “未经审判我们不能撇下他们,”德金斯说,“吉姆逊,你有禁闭室的钥匙,回去把他们带过来。” “我不,”吉姆逊说,“他们不值得我这样做。再说,时间也来不及了。不等我把他们放出来,船就会沉的。” “那样的话,你也得跟着一起沉下去,”德金斯表示同意,“所以,我不能命令你这样做。有自愿的吗?” 沉默。看来,没一个人愿意去。正在这时,哈尔开口了。 “我去。吉姆逊,把钥匙给我。” “你这个傻瓜。”吉姆逊说着,把钥匙递给他。 小船划到大船旁边。大船已经有一半沉在水里,哈尔一步就从捕鲸艇跨上了甲板,急忙往禁闭室奔。这时候的禁闭室看上去比平时更像囚禁野兽的铁笼,因为关在笼里的那两个人恐慌万状,几乎发疯。 “你们竟敢撇下我们,让我们淹死!”格林德尔尖叫着,“为了这个,我非把你们给宰了不可。” 甲板和囚笼已经泡在没膝的水里。哈尔打开门锁。两个被释放的囚犯连谢谢都懒得说一声,就直奔船舷边,爬上小船,哈尔跟着也上了船。 两条小船刚划开,大船就发出一声深沉的叹息,整艘船从头到尾都颤动着,船头朝下沉入海里。 船沉没得很慢,船帆一面接一面地在水中消失,前桅沉下去了。主桅上的瞭望台也没入水中,罗杰曾在这个瞭望台上当过瞭望员。后桅挣扎着竖起来,但波浪伸出臂膀搂住了它,终于把它拉下水去。 整条船都不见了,只有船尾还像一只红肿发炎的大拇指竖在那里,方向舵早就被鲸鱼咬掉了,舵杆这时也散了架。人们最后看到的是这艘捕鲸船的船名以及它的船籍港名。 汹涌的波涛淹没了那些油漆的字,水面上只剩下一个巨大的缓缓转动的旋涡,旋涡中央是一个凹陷的深坑,坑里传来一阵深呼吸的声音。水不再转动,沉船的地方恢复了平静,看上去跟洋面上任何其他地方没什么两样。大海一眨眼就忘了,这儿曾经有过一艘从圣海伦娜来的叫做杀人鲸号的三桅帆船。 25、漂泊 大海忽然变得非常辽阔,空空荡荡,无边无垠。 遇难的人们在小船上举目四顾,海上连一片帆影一缕白烟也看不到。浩瀚的大海一直绵延到天际,看不见加工船,也看不见加工船的捕船。连鲸鱼也都销声匿迹。 几个水手还在痴痴呆呆地凝视着杀人鲸号沉没的地方,仿佛在期待着那艘船会在他们眼前再次浮上来。 二副点了点人数。舢板上有五名船员。本来,舢板上只能坐一个人,顶多两个。它只有3.6米长,是给油漆工、木匠或信差在港湾内上岸时用的。此刻,舢板吃水根深,很危险。海水不断地溅进船里,舀水的人忙个不停。 捕鲸艇上挤了18个人——而这条船本来只能坐六个人。人们肩挨肩地站着,挤得无法架桨划船。他们茫无头绪,不知所措地站着。什么也不干,也不知道能干些什么。 这样的捕鲸艇装下了18个人?! “至少,我们可以把帆挂起来。”二副说。 帆艰难地升起来了。人们给舢板扔了根绳。捕鲸艇拉着舢板开始在起伏的波涛中缓缓移动。 格林德尔船长在发牢骚: “踩着我的脚趾了。别挤。嘿,你的胳膊怎么老顶在我的肋骨上呀。记住,我还是船长,我可不乐意像一个普通水手那样给人挤。” “别怨天尤人了,”二副厉声说,“别忘了,要不是哈尔回大船上去救你们,你们现在已经沉到海底了。” “亨特不值一谢,”船长反驳道,“他那样子只不过是故作潇洒,只不过想使自己显得高大,使我显得渺小罢了。我可不吃这一套。为了这个,我一定要让他吃苦头。” 二副惊讶地望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个人对自己的救命恩人怎能如此忘恩负义?哈尔·亨特救了一个最险恶的敌人。二副深信他那样子绝不是故作“潇洒”。他那样干,是因为这活儿总得有人千。你总不能眼巴巴看着一个人被淹死而袖手旁观,哪怕他罪有应得。如果格林德尔还是个人,他就该为此感激哈尔。他不是人。 “你是只下作的老鼠,”二副说,“早知如此,该让你跟那条船一块儿沉下去。” “别这么耀武扬威,”格林德尔怒冲冲地打断他的话,“现在可不是我被关在禁闭室那会儿。我要夺回这两条船的指挥权。我是船长,你得服从我的命令。” 德金斯微微一笑,没有回答。格林德尔更火了。 “你觉得这很好玩。我想你一定觉得把我的船弄没了挺好玩,是吗?这完全是你的错,完全因为你的疏忽,你的愚蠢。要是我,就能拯救我的船。” “怎么个救法?”德金斯问。 格林德尔避而不答。“现在先别管这个了。现在的问题是要带大家逃命。这一点,只有我能做到。一个半瓶子醋二副是不可能做到的。瞧瞧你现在这副模样——你甚至连该上哪儿去都不知道。” 德金斯没有回答,他优心忡忡地皱起了眉头。几个船员焦急地望着他。主鱼叉手吉姆逊壮着胆子说: “对不起,德金斯先生阁下,请问,我们在朝哪儿划?” “我不知道,”德金斯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只是尽可能一直朝南划。我们早晚会看到一个法属的岛屿——比如说,塔希提,博拉博拉,或土阿莫土群岛当中的一个。” 格林德尔哼了一声,“可见对这个你懂得太少。这些岛离我们这儿至少有800多公里。我们的船严重超载,加上逆风,一天能走16公里就不错了,那就得50天。我们怎么熬得了50天?我们一丁点儿食物,一滴水都没有。10天之内,这两条船上所有的人,即使不死也会发疯。” 人群纷纷低声表示同意。 “说得对,”布鲁谢尔说,“那老家伙说得很有道理。” 德金斯觉察到船员们的不安情绪。 “伙计们,”他说,“我并不是非要干这份差事不可。如果你们愿意让船长代替我,你们就言语一声。不过,别相信他的那些数字。我们离那些岛屿根本不到800公里,我们一天也远不止走16公里。是的,我们没有食物,但我们可以钓鱼吃。要是下雨,我们就有饮用水了。有些小船就曾经在海上连续漂泊6个月。我们可能会也可能不会到达那些岛屿。但是,也许明天我们就会被一艘大船救上去。我们得碰碰运气。如果你们觉得跟着格林德尔成功的希望更大,你们可以自己决定。干嘛不来表决一下?” 三副开口了。 “二副已经正大光明地让你们作出决定,”他说,“你们很清楚,格林德尔一向是怎样对待你们的。如果你们愿意恢复那种境况,就举手选他吧。选格林德尔,有多少人举手?” 布拉德迟迟疑疑地举起了手。 “选二副的呢?” 船员们全都举起了手,他们齐声为二副欢呼。格林德尔咕哝着,抱怨着,恶毒地威胁说要把船上每一个人都绞死。 时间一小时一小时慢吞吞地过去。格林德尔推开挨着他的人,在一块座板上坐下来。一个人坐着当然比站着占的位置多,但格林德尔是绝不会为别人的舒适着想的。 夜幕降临,船上的人再也站不住了。他们纷纷颓然倒在座板或船底,你压着我,我压着你地躺下来,有些人甚至三个人摞在一块儿。在这种情况下,夹在中间的那个人最走运,因为有躺在他身下和压在他身上的两个人的体温暖和着他。 海水不停地涌进两条超载的小船,水花把船上的人都浇成了落汤鸡,刺骨的夜风吹透了他们的湿衣裳。 水手们多么欢迎那初升的太阳啊!阳光照在冷得直打哆嗦的肉体上,射进冻僵的骨头里。多么温暖惬意! 但是,太阳越升越高,天气越来越热,赤道阳光灼人的烈焰烤炙着无遮无盖的身体。人们渴得嗓子眼儿直冒烟。 一艘船也看不见。他们见过的唯一的一条鱼是一条双髻鲨。那鱼一直跟在船边。有人想用桨敲它的鼻子,桨没打中,鲨鱼游走了。 26、一只叫做比尔的信天翁 海鸥和燕鸥在头顶上盘旋,但它们飞得不够矮,抓不着。一只巨大的信天翁高高地悬在远处的天空中。 “我敢打赌,那是比尔,”布鲁谢尔说,“从夏威夷起它就一直跟着我们这艘船。船沉没的时候,你们还以为它会离开我们呢,可它一直跟我们在一起,好让我们这些家伙得到一点儿安慰。好比尔,老伙计!” 这只海鸟之中最大的鸟在水手们的头顶上翱翔,就像是对他们的祝福。捕鲸者们一向喜爱信天翁或“戈尼”,他们爱管它叫“戈尼”。 他们对信天翁非常迷信。他们认为戈尼鸟就是死去的水手们的灵魂,这些水手太爱船了,死后仍然要日复一同地追随海船去漂洋过海。不管是南极的严寒还是赤道的酷暑都挡不住它们——事实上,夏威夷西部的岛屿上就栖息着三种信天翁。 为了与朝气蓬勃的水手们亲近,它们会在帆桁上停歇,甚至会在甲板上落脚。它们不怕水手,它们知道水手们不会伤害它们——他们不敢,因为这些信天翁原先可能是他们的亲密伙伴。他们相信杀害信天翁会招致厄运,就像科尔里奇的书中所描写的那些古代水手那样。 那只被水手们叫做比尔的信天翁已经跟人混熟了。它常跟在船后扑下去叼水面上的残羹剩板,常赖在厨房门旁,等着厨子给它扔碎肉。 活儿忙的时候,它在船上碍手碍脚,因为它那两只翅膀完全张开时宽达三米六五。但它每次在船上落脚都不会呆得太久,因为信天翁在行驶着的船上会晕船,戈尼鸟晕船的样子很滑稽,也很惹人伶爱。 “等它发现我们没有东西可喂它时,就不会再呆在那儿了。”德金斯说。 比尔慢悠悠地盘旋着,飞到捕鲸艇的正上方时,它停下来,完全借助上升的气流悬在空中。它飞得很低,几乎一伸手就摸得着它。它就那样呆着,不拍翅膀,看上去像静止了似的。它投下的宽阔的影子遮住了火辣辣的太阳,给了水手们片刻阴凉。水手们拾起头望着那只友好的鸟儿张嘴笑了。信天翁张开它那钩状长嘴,“呱噢,呱噢!”地叫起来,那嘶哑的叫声像驴叫一样难听,可布鲁谢尔却说: “真好听,不是吗?” “就像音乐一样。”吉格斯说。 “它就像天使,在保佑我们,”另一个人插嘴说,“对吗?” “你们这些多愁善感的傻瓜!”格林德尔船长吼道。“用桨狠狠敲它。把它拽下来。够我们美美地吃一顿了——戈尼鸟肉的筋是多一点儿,那总比没东西吃强啊。” 一些水手高声反对,另一些人却犹豫不定。他们的辘辘饥肠战胜了他们对这种鸟的敬畏之情,就算它真的是一位死难水手的灵魂又怎么样呢! “我们要是不赶紧弄点儿什么吃吃,我们自己也会很快变成鬼魂的。” “要是它能给我们带个信儿——”罗杰说。 格林德尔恶狠狠地瞪着他:“胡扯些什么?我们那个年代,大人商量事情的时候,小孩子是不会开口的。” “等一下,”斯科特说,“这孩子说的可能有些道理。在我那个博物馆的档案里,就有好几份材料记载着这一类事情——我是说,让鸟儿送信儿。送信儿的鸟通常是信天翁或军舰鸟——因为它们爱船——而且体型大,容易引起人们的注意。我们没有东西喂它,因此,比尔很快就会离开我们。它很可能会飞去寻找另一艘离我们最近的船。” “可是,谁会注意一只鸟呢?”格林德尔不以为然。 “我们就注意到这一只鸟了,不是吗?”斯科特说,“记住,它已经跟人混熟了。它很可能会在船的桅杆、帆桁或栏杆上落脚,乞讨一点儿施舍的食物。它个子这么大,又这么漂亮友好——水手们一准会注意它的。” “那么,它怎么样替我们把话传给他们呢?它又不会讲话。” “嘿——!嘿——!”信天翁叫道,这叫声听起来很像一头生气的驴子。“哼,当真不会讲话?”它仿佛在说:“让我试试看再说吧。” “我们并不需要它说话。我们可以把信系在它的腿上。” “谁会注意鸟腿上的那么一丁点儿纸片?”格林德尔嘲笑道。 “我们往它腿上系一根丝带。”格林德尔放声大笑。“你说说看,你上哪儿去找丝带?你当我们这儿是什么地方——女子学校吗?” 斯科特低头看着自己的衬衫,那是一件运动衣,而且刚巧是红色的。“伙计们,你们只管去抓那只鸟,”他说,“丝带我这儿有。” “我觉得,我们还是该把它吃了,”格林德尔表示反对,但是,人们已经在手忙脚乱地去抓那只大鸟垂下来的那两条腿,谁也没留神他在说些什么。那只戈尼鸟就是不让人们抓着。一个水手爬到另一个水手的肩膀上,那只鸟就往上升那么六七厘米,但仍然稳稳当当地呆在老地方。 在这种时候,哈尔活捉野主动物的经验就使他显得比别人高明。他用绳子结了个绳环,打了个活套,然后朝上一抛,套住了信天翁的右腿。戈尼鸟被拽了下来。它拚命地叫,活像十几头驴子在齐声嘶鸣。它用有力的钩形嘴啄人,宽阔的双翼使劲儿扑打,水手们的脑袋、肩膀被它抽打得青一块紫一块,就像挨骡子连踢带蹬了一顿。那么多双粗壮的手臂忙乱了好一阵子,总算把它给牢牢地抓住了,直到这时,这只海鸟当中最勇猛的鸟还在大叫不止呢。 他们逮鸟的时候,斯科特在二副的帮助下好不容易写成了一张条子。他把条子念给水手们听: 沉船杀人鲸号的全体船员正在两条小船上漂泊。方向大约在西经150°5′南纬3°。航向南。食物及水皆无。情况紧急。 条子用一块帆布包着,帆布是从一位水手的大衣上割下来的。有人从散开的缆绳尾上扯下一根细绳,把包好的纸条系在鸟的右腿上。斯科特把束在便裤里的衬衫扯出来,从衣脚上撕下一条宽约5公分的长布条儿,布条儿的一端牢牢地系在鸟腿上。 “好吧,放它飞吧。” 27、飞来的信使 戈尼鸟被放开后,生气地“呱噢”一声,直冲云霄飞走了。红丝带在它身后飞扬。即使远在四五百米以外,也能清楚地看见斯科特那红得像火焰似的衬衣下摆。 戈尼鸟一直朝着正西方向飞去。看样子,能摆脱那帮折磨它的人,它感到很高兴。 没有什么别的事情更能使那帮“虐待狂”高兴的了。 “它讨厌我们,”布鲁谢尔说,“要往别的船上飞呢。”船上每一位饥饿干渴的人的心中都重新燃起了勇气和希望的火花。 但一个钟头后,那只鸟又飞回来了。显然,它已经原谅了那些折磨它的人。它又在小船上头盘旋,尽管它小心翼翼,飞得比上次高。它那红色的旗帜在微风中勇敢地飘扬。 水手们想把它嘘走。“走开——别来捣乱!”他们作出捡石块要砸它的样子,不幸的是,他们既没有石块也没有别的东西可扔。戈尼鸟把珠子似的亮晶晶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看有没有从船上扔出来的残羹剩饭,下午逐渐消逝,黄昏来临了。苍茫暮色越来越深、越来越暗。夜幕降下来了,但那只鸟却还在头顶上滑翔。 落难的船员们再次把身体蜷作一团,横七竖八地你压着我我压着你地躺在船底。难忍的饥饿和干渴不断袭来,困扰着他们,使他们难以入睡。 拂晓,第一个睁开眼睛的人欢呼着把其他人叫醒: “比尔飞走了!” 他们察看着天空,那只流浪的巨鸟已经不见踪影,人们又重新充满希望。 “我们见过的那艘加工船离我们不会超过四五百公里远,”吉姆逊说,“它大约有20条捕船,因此,我们有13次被救的机会。” “除非你们的那只蠢鸟找得到那些船,”格林德尔插嘴道,“戈尼鸟身上没装雷达,这你们知道。” “鸟儿身上有些东西跟雷达很相似。”斯科特说。 格林德尔改变策略。他打定主意要让船员们反对德金斯。只要能使二副大出洋相,他就有可能夺回他的指挥权。 “要是我的话,”他说,“我就直朝圣诞岛划去。那岛在正西方,比你们的什么弗伦奇岛近多了。” 德金斯没搭理他,布鲁谢尔却开口了。他厉声说:“闭上你那臭嘴,船长。从眼下的风向看,到圣诞节我们也到不了圣诞岛。” “朝南划最保险,最可靠。”杰姆逊说。 “最保险最可靠的是比尔。”斯科特快活地说。 但是,空气清新的早晨逐渐被酷热难当的中午所取代,这两种可靠保险的办法也就随之变得不那么可靠保险了。水手们用充血的眼睛看着德金斯,烈日和咸水使他们的眼睛红肿发炎。二副干得对头吗?塔希提岛和死亡,这两种命运哪一种会首先降临?他们把生的希望寄托在一只鸟儿身上是不是太愚蠢了? 他们往衣裳上浇海水,这样可以凉快一时,但并非长久之计。海水曝晒汽化,那样,人反而会更热。 饥饿的折磨使人痛苦不堪。这种时候,人们开始觉得,一条皮带或者一只皮靴看上去都像可口的食物。一位水手试图啃一只皮戽水桶。 一条小鲨鱼游过来了。吉格斯赤脚坐在船边把脚吊在水里想引鲨鱼过去。这种试验很危险,但只要能够得到一点儿吃的就值得一试。 鲨鱼凑上前去端详着那只垂在水里的像鱼一样的东西。接着,它朝那玩意儿猛扑过去。 吉格斯一边举起桨砸它的头,一边迅速地把脚抽回来。总算他运气好,鲨鱼只咬着了他的大脚趾,没把整只脚咬掉。鲨鱼津津有味地嚼着那一小口精美的点心游开了,吉格斯和他的伙伴们却仍然饥肠辘辘。 快要渴死的人的行为不同于常人。吉格斯被咬掉脚趾的地方竟没有痛的感觉——他只注意到血淌出来了。他用手掌把血接住捧起来喝。斯科特从衬衫的衣角上撕下一块把他的伤脚包扎起来。 过了一个寒冷潮湿的夜晚,接着,又是一个能把人身上晒起燎泡的火辣辣的白天。饥饿感减轻了,但干渴却更厉害。胃已经放弃了对食物的需求,而对水的迫切渴求却成了一种剧烈的痛苦。 干渴使嘴唇焦裂,舌头肿胀,每个人说起话来嘴里都像含着一个很大的烤土豆。有人开始喝海水了。 “最好还是别喝,”二副说,“除非你们不怕精神错乱。” 第二天拂晓,当二副发现在遥远的海面上有一艘船的时候,他当真以为自己精神错乱了。 他捅了捅哈尔·亨特。“我看见一样东西,你看见了吗?就在那边,很远。” 哈尔揉揉红肿的双眼。“是一条船,没错儿。我猜,是一条捕船。” 几个水手用微弱的声音欢呼起来,其他水手却衰弱得连头也抬不起来了。 “我敢打赌,它是在找我们。”二副说。 格林德尔盯着那条船。“它可能是在找我们,但却不可能找到我们。我们看得见它是因为它很大,可它看不见我们,距离太远了。” “它正朝我们驶过来呢。用不了多久,它一定能看见我们。” 但是,就在他们翘首盼望的时候,那条船却改变了航向。它缓缓拐向北方,然后,朝西北方向驶去。半小时以后,捕船就不见踪影了。 “我说什么来着?”格林德尔说。 船上的人昏过去了,他们横七竖八地躺在船底。头天晚上,他们也是这样躺了一整夜。连二副都打算放弃了,他合上双眼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哈尔不知道这样睡了多长时间,突然,他听到一阵飕飕声。他迷迷糊糊地往上看,就这么一眼,他就大喊起来——用一个嘴巴被肿胀的舌头堵着的人所能喊出的声音大喊。 “看呀!”一架小型直升飞机在捕鲸艇正上方盘旋。下降到离船约6~9米时,它的飞行员朝下望,看到他的笑脸是多么令人愉快啊! “怎么样了?”他喊。 二副挣扎着要回答,但嗓子却不听使唤。 “你们让鸟儿送的信收到了,”飞行员喊道,“找你们两天了。我来呼叫捕船。” 他们听得见他打无线电话。随后,他又往下看。 “捕船7号就在那边的海岸附近。也许,你们刚才还见过它。半小时之后它就到了。”他友好地挥挥手,笑着上升到一个安全的高度等着。 船上的人刹时间变了模样。几分钟前,他们还痛苦不堪地躺在船底等死,现在,他们仿佛刚喝足了清冽甘美的泉水。 他们使劲儿睁大眼睛想看一眼那条船。它终于来了。一个小白点以15节(即每小时约28公里——译注)的速度飞驰而来,白点在迅速变大。 哈尔估计这是一艘约400吨的船——比三桅船杀人鲸号稍大一点儿。它有一个大大的单烟囱。船上坚着两根桅杆,不过,桅杆上没挂帆。无线电无线竖在桅杆之间。前桅顶上有一座桅上瞭望台,瞭望员站在里面。 此刻,他们已经能清楚地看到漆在船头上的船名——捕船7号。船名上面,船头的正中是一个平台,上头安放着一样大炮模样的东西。哈尔知道,这肯定是一门捕鲸炮。 想想吧,总共12艘这样的捕船,每艘都比格林德尔的杀人鲸号大。所有捕船的桅杆顶上都有瞭望哨在搜索鲸鱼。整整12双眼睛还不够,那些小昆虫似的直升飞机也在大海的上空来回穿梭搜寻鲸鱼。它们搜索的范围比捕船宽阔得多,速度也高得多。飞行员一发现鲸鱼,就用无线电话通知离他最近的一艘船。 然而,所有这些捕船和直升飞机比起那艘加工船——那只巨型母鸡来,都只不过是小鸡雏。捕船每捕杀一条鲸鱼,就把它拖到加工船那儿,加工船把鲸鱼拖上船去切碎。这座现代化的水上工厂一天能加工老式捕鲸船一个月所加工的鲸鱼。 落难的水手们被救上捕船,喝了一点水,吃了很少的一点食物(如果一开头就暴饮暴食,他们的健康会遭到严重损害),然后,他们被安置在甲板下头水手们的床铺上,舒舒服服地睡了一整天。 晚饭时,他们稍微多吃了一点儿东西多喝了一点儿水,接着,又倒头大睡。捕船上那些助人为乐的船员们把自己的床铺让给了他们,自己却尽可能在餐厅的长椅上躺下来过夜。 第二天早上,他们又再多吃喝了一点东西,然后又睡。睡呀,睡呀!好像他们永远也睡不够似的。 28、轻松的捕鲸法 年纪最轻的人最早恢复过来。快到中午,罗杰醒来发现自己的舌头不再像个大土豆,头脑里的那种混混沌沌呆笨迟钝的感觉也消失了,他觉得自己很想起床。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上头的甲板上传来奔跑声,很多人在大喊大叫,接着,传来隆隆的炮声。在好奇心驱使下,他溜下床,套上衣服到甲板上去。他的两条腿在身子下面直打趔趄。但他终于摇摇晃晃地迈开了步子。 几个水手正在炮台上忙碌,一位水手看见了罗杰。 “过来吧,小伙子。”他招呼道。 罗杰踏着台阶登上了炮台。炮手们热情地跟他打招呼。 “嗨,这小家伙准是第一个爬起来的,我敢打赌。好极啦,小伙子!” 罗杰说:“我想,我听到了炮声。” “你是听到了,不过,我们没打中。好大一条抹香鲸呢。现在它潜下去了。不过,几分钟之后,它很可能会再浮上来。” 罗杰兴致勃勃地仔细察看了那门炮。它的模样与普通大炮完全一样,只是炮口射出的是鱼叉。 “知道它的原理吗?”炮手问。 “嗯,我听说过,”罗杰说,“鱼叉上装有炮弹。鱼叉一射进鲸鱼体内,炮弹就会爆炸——鲸鱼就死了。” “你说对了90%,”炮手笑着说,“我是说,大约90%的捕鲸船还在使用带炮弹的鱼叉。但我们不用。我们这玩意儿是最新式的——电鱼叉。” “它好在哪儿?” “有好几个方面。首先,如果用炮弹,最大的问题是炮弹爆炸时会把钢弹片射进鲸肉里。加工鲸鱼时,这些碎钢片会损坏锯子。另一方面——用炮弹炸死鲸鱼使它很痛苦。炮弹不可能一下子就把鲸鱼炸死,它在死前将受尽可怕的折磨。如果没有必要,为什么要让它受这种折磨呢?还有一个问题,剧痛会使鲸肉感染中毒。大夫们认为这跟人类的情况一样:当你极端忧虑痛苦备受折磨时,你的肌体也会感染中毒。鲸肉中了毒就没用了。但是,用电鱼叉情况就大不一样。电鱼叉能产生220伏的电压,100安培的电流。不等鲸鱼中毒,电鱼叉就已经致它于死命。只要10秒钟,它就不能动弹了。毫无痛苦,就像坐电椅一样。” 罗杰笑了。这位炮手把坐电椅说得几乎令人向往。唔,也许这确实比受尽痛苦折磨才死去要好得多。 “既然电鱼叉这么好,”他问,“为什么大家不都用它呢?” “因为这是新玩意儿,有些人怕它不顶用。最先进的几个公司已经在用它了——他们都及时地作出了明智的选择。它到底干得怎么样,你可以亲眼看看。” “鲸鱼冒头!”桅杆顶上传来一声呼喊,“迎风方向五度。” 鲸鱼在离船800多米的地方浮出水面。捕船上那台2000马力的内燃机发动起来了。捕鲸船朝自己的猎物直冲过去。鲸鱼以其最高的速度游走,但捕船却迅速追上了它。 罗杰想,要是在捕鲸艇上,你就得拚命划桨,腰都几乎要累断。相比之下,这种捕鲸法太轻松,太安全快捷了!巨鲸能粉碎一条捕鲸艇,能毁灭整条船上的人。但它对这艘400吨钢壳捕鲸船甲板上的人却不会造成很大的威胁。现代化捕鲸的效率的确更高,不过,它却使捕鲸失掉了许多冒险性。 捕船轻快地滑到飞速前进的鲸鱼旁。炮手把炮位转动到合适的位置。 “想开一炮吗?”他问罗杰,“喏,我一说‘开火’,你就扣动扳机。” 他细心地把炮瞄准后说:“开火!” 罗杰扣动扳机,鱼叉飞了出去。鱼叉后拖着一根绳子,绳子上缠着一根绝缘电线,电线上带着足以致鲸鱼于死命的电流。鱼叉深深地扎进鲸头的正后方。 鲸鱼身子一翻,死了,既听不到一点儿呻吟也看不见一丝战栗。 人们把一根绳子放下去系在鲸的尾鳍上。捕船拖着重达70吨的巨鲸在海上乘风破浪,船速几乎丝毫不减。 29、奇妙的加工船 傍晚时分,加工船徐徐驶入视线。在罗杰眼中,它大得像一艘航空母舰。 “真是庞然大物啊!”他说。 “3万吨。”曾对他表示友好的那位炮手说。 罗杰想起那艘300吨的杀人鲸号。在上一世纪的捕鲸家们眼中,杀人鲸号已经算是一艘很大的船了,可眼前这艘船的吨位却相当于它的整整300倍。 不过,它可没有杀人鲸号那么漂亮。加工船上没有那20面迎风招展的白帆,只有两个积满污垢的烟囱。奇怪的是,这两个烟囱不像普通轮船的烟囱那样一前一后,而是并排坚着。 最奇怪的是,这艘船看上去似乎掉了尾巴。船尾被砍了一截,变成方形。在本该有船尾的地方,只有一个巨大的洞,洞口大开,宽阔得可以容两列火车并排通过。 “他们就从这个洞把鲸鱼拖进加工船,”炮手说,“等会儿他们把你的那条鲸鱼弄上船来,你就能看见这艘船怎样工作了。” 炮手说“你的鲸鱼”,罗杰听了不禁心头一热。当然,他只不过按了一下扳机——但一想到他打中的是地球上体型最大的动物之中的一种,他就忍不住激动。他的感情是复杂的,兴奋中交织着遗憾。如此硕大奇妙的海洋巨鲸竟也免不了被人捕杀,这不能不令人感到遗憾。 加工船这名字叫得真好,听到这名字就会想起一座工厂。在杀人鲸号船上,除了人说话的声音外,便没有其他声音。在这儿,机器的轰鸣却把人声淹没了。 许许多多的马达在隆隆作响,链条在丁零当啷,齿轮嘎吱嘎吱地碾磨着,铁吊臂正铿锵有声地干着曾经由人干的活儿。然而,机器仍然要人,有技术的人来操作。罗杰从炮手那儿得知,加工船上共有300名船员。 这会儿,他们离前甲板不远,看得见停歇在甲板上的六架瓢虫似的直升飞机。 “别的飞机都在外面搜寻鲸鱼,”炮手说,“我们总共有12架飞机。” 加工船头上面漆着的船名是“南方女皇”。 “为什么是‘南方’?”罗杰问,“这儿是热带地区呀。” “对,但我们工作的地区主要在南极。你知道,捕鲸业有国际法管着。在这水我们只能捕猎抹香鲸。在南方,在捕猎期内,我们可以捕猎蓝鳁鲸和长须鲸,还有座头鲸以及我们想捕猎的种种鲸鱼。现在,我们正在往南极去的路上。到了那边,我们就要认真忙起来了。我们将没日没夜地干。光我们这一艘加工船每年就能加工1500条鲸鱼。我们这艘船仅仅是无数加工船当中的一艘。鲸鱼一年的总捕捞量是3万多条。有人以为捕鲸是过去的营生,其实恰恰相反,今日捕鲸业的规模比过去任何时候都大。” “那是什么飞机?”罗杰指着飘在加工船上方那团云雾中的一个模模糊糊的东西问。 “怎么啦,那是你们的信天翁呀。它已经跟定我们了。它爱吃我们扔下海去的鲸油渣。信天翁常在船的周围盘旋,我们都已司空见惯,要不是看见系在它腿上的那块红布,我们也下会用意它。我们抓住它,发现了你们的条子。” “比尔,好伙计!”罗杰热切地说。 7号捕船紧靠在“南方女皇”旁边。23位落难船员都已上了加工船。有些人还能自己走,另一些却不得不由人抬上去。他们全都被安顿在巨船深处的舒适的床铺上。随船医生给予他们精心的护理并随时关照他们的需要。 罗杰回水手舱只躺了一会儿,他抑制不住满心的好奇,一转眼就又爬上了甲板。他看见哈尔和斯科特先生,他们正在甲板上与“南方女皇”号的拉姆齐船长交谈。 他们正在观看下头的割脂台。船员们正通过船尾的那个巨洞把一条鲸鱼拖上船。绞车嘎吱嘎吱地把一根钢缆绞起来,钢缆系着一种模样像巨钳的东西,巨钳夹住巨鲸的尾巴。 我的鲸鱼!罗杰心里这么想着,却没说出口来。 “那是我们那艘捕船拖回来的。”他的大哥哥告诉他说。 “你说的当真?”罗杰装出一副惊讶的神情说,“快给我讲讲是怎么回事儿。” 看见弟弟这么急于知道,哈尔很高兴。“好吧,你瞧,捕船的船头上有个平台,平台上有门炮。” “啊,我看见了。”罗杰说着故意把眼瞪得溜圆。 “炮里装的不是炮弹而是鱼叉。它把鱼叉射进鲸鱼体内,鱼叉上装有弹药——一爆炸鲸鱼就炸死了。” “哎呀,有这种事吗?我还从来没听说过呢!”罗杰说,“天知道,一个有大哥哥教导的小孩子,每天该能学到多少新东西啊。” 哈尔满腹狐疑地盯着他。正在这时,7号捕船上的炮手上来了。 “嗨,这不是我的小朋友吗?”他说,“你的鲸鱼就在那儿,孩子。” 哈尔莫名其妙。“你这是什么意思——那怎么会是他的鲸鱼呢?” “还不明白吗?我的意思当然是那条鲸鱼是他射中的。” 哈尔目瞪口呆,“你这个小坏蛋!我睡着的时候你都干了些什么?” “噢,”罗杰说:“我刚刚懂得了,不能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比如说,关于炮弹和鱼叉吧。那玩意儿早过时啰。这些捕船上用的是电鱼叉。所以嘛——你要是整天猫在甲板底下睡大觉,就别指望了解新鲜事物了。” 哈尔扑过去抓他那淘气的弟弟,一心想打他的屁股。但他浑身虚弱无力,连腿也挪不动,弟弟没费什么力气就躲开了。炮手和拉姆齐船长哈哈大笑。 “是呀,”船长说,“现如今一切事物都变得很快。你要想看看快到什么程度,就瞧瞧他们怎样完成这条鲸鱼的加工吧。” 人们正在给罗杰的鲸鱼剥鲸脂,就像剥香蕉似的。由机器控制的鲸脂钩扎进鱼皮钩牢,然后,把大条大条的鲸脂撕下来。刀子把鲸脂条切成大约1.2米见方的肉块。钩子钩住肉块,把它们拖进甲板上的一些洞里,那些洞的模样很像特大号的下水道井口,鲸脂从洞口落到甲板下面的炼油锅里。 忽听得一声呐喊,绞车吱吱尖叫着,跟火车车厢一般大的鲸鱼被翻了个个儿,就像翻煎饼一样轻巧。于是,鲸鱼另一边身体的鲸脂也像那一边的鲸脂一样被剥了下来。 又一阵机器轰鸣,剥过脂的鲸鱼就蹦蹦跳跳地穿过一条隧道被送到前甲板——船长说,船员们管这条隧道叫地狱之门,因为隧道里老是烟雾滚滚,震耳欲聋。 前甲板上的机器更多,它们切起肉来比我们切火鸡快得多。前甲板上的洞也更多,鲸肉通过这些洞落到下面。鲸鱼身体的每个部位都有自己的洞,每个洞下都有一台专门处理这一部位的机器,不能弄错。 成吨重的鲸肝落入甲板下的肝加工车间,脑垂体则落入另一个车间,加工胰脏的又是一个不同的车间,如此等等。鲸的每一个部位都落入专设的洞内,化工专家自会知道该如何处理。5分钟之后,那么一条巨鲸就剥剩下一副骨架子了。 骨架子也不会浪费。巨型电锯会把巨大的骨架锯开。锯好了的一块块骨头扔进熬骨锅里熬油。每把电锯都足有4.6米长。熬过油的骨头就用来磨成骨粉。从罗杰的鲸鱼彼拖上船起到它完全加工完毕,只花了半小时。 “24小时内,我们能加工48条鲸鱼,”般长说,“每条30分钟。这艘船上的机器共重1万吨。大多数机器你们都看不见——全在底下呢。在割鲸脂台下头还有两层,里头全是加工车间和试验室。船上还有一个海水淡化车间。炼油锅要用大量的水,而且必须是淡水。我们把咸水抽上来,以每天2000吨的速度把它转化成淡水。想到驾驶台上去看看吗?” 他们登上驾驶台,那上头的奇妙东西就更多了。一台自动导向仪使加工船始终保持正确航向。一面雷达荧光屏把60公里范围之内的一切都显示出来。一台回音测深仪显示着船下的水深。一部内线电话使驾驶台能与船上任何地方的任何人通话。无线电话可与外界作长途通话,船长可以利用它与任何一艘捕船的船长或直升飞机的驾驶员聊天。不仅如此——要想与住在地球另一面的伦敦的船主通话也一样方便。 驾驶台甚至能接收来自鲸鱼的信号。有时候,捕船捕杀鲸鱼以后并不立刻把它拖上加工船,水手们把一部小型无线电发报机射到鲸皮下,让鱼漂在海面上。发报机不断地发射信号,加工船驾驶台上的一台仪器会接收这些信号。这么一来,加工船就能随时知道漂在海面上的鲸鱼的确切位置,以便在适当的时候把它弄上船来加工。 两个孩子正埋头研究这些奇妙的器械,另一名参观者突然出现在驾驶台上。那是格林德尔船长。 “我要见船长。”他怒冲冲地说。 “你正在跟他说话呢。”拉姆齐船长说。 “阁下,我是格林德尔船长,三桅帆船‘杀人鲸’号上的最高长官。我是来要求起诉的。你要是不马上答应我的要求,我就到警察局去告你。” 拉姆齐船长惊讶地看着这位怒发冲冠的格林德尔船长。他的捕船救了这个人和他手下那班奄奄一息的船员。他还以为格林德尔是上来向他表示感谢的呢。然而,他不但没有表示感谢,反而对他大加责难甚至进行威胁。无论他有什么理由,他的举止都是粗鲁无礼的。不过,拉姆齐船长没有以牙还牙,他的回答是平静而彬彬有礼的。 “格林德尔船长,您的遭遇非常不幸。能给你们提供帮助,我们感到十分荣幸。还需要我们帮你什么忙,只管告诉我们。” “我马上就会让你知道,”格林德尔粗声粗气地说,“你要是不按我的话去做,我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好了,好了,我的船长,”拉姆齐和颜悦色地说,“我知道你受的罪太多了,你的神经紧张不安。你先放松一下再告诉我要我帮你什么忙,好不好?”。 “放松一下,这家伙说得倒轻巧!放松!”格林德尔吼道,“这事情不处理好,我是不会放松的。我的船沉没了,我们得上救生艇,这你很清楚。但我敢打赌,那帮卑鄙小人并没有把事情全都告诉你。他们不会告诉你他们暴动了。他们不会告诉你,他们把我,他们的船长,关进了禁闭室。他们不会告诉你,是他们的疏忽大意导致船的沉没。他们不会告诉你,就在此刻,你救上船的是一伙叛匪。” “唔,事实上,”拉姆齐船长说,“你的二副已经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都告诉我了——当然,那只是他的一面之词。” “那么,你干嘛还要为他们提供柔软舒适的床铺,还要好饭好菜地款待他们?你干嘛不把他们关起来?为什么还让你的医生小题大作地为他们瞎忙乎,好像他们是一群天真无邪的婴孩而不是一伙穷凶极恶的暴徒?” “第一,”拉姆齐船长说,“我们没有禁闭室我们不需要禁闭室。第二,暴动发生在你的船上,那是你的责任,不是我的。当然,我愿意给你一切合情合理的帮助。依我看,你该干的第一件事是通知船主。船主是谁?” “圣海伦娜的凯恩捕鲸公司。我要给凯恩先生发电报——非狠狠告他们一状不可!” “你不但可以给他发电报,还有更快捷的办法,”拉姆齐船长建议说,“你可以跟他通话。” “通话!圣海伦娜跟这儿隔着半个地球,你懂吗?” “这我当然知道。”拉姆齐拿起电话对他的总机说,“呼叫圣海伦娜的无线电台,请他们接凯恩捕鲸公司凯恩先生。这儿太阳已经落山——那边正是凌晨。必要的话,把他从床上叫起来,事情很紧急。” 在短得令人难以置信的时间内,格林德尔船长已经在与凯恩先生通话了。诚如他自己说过的,他狠狠地告了他手下的水手们一状。他说的话有一些是真的,但大部分是假的。 他谈到了暴乱,但对导致暴乱的那些事件却只字不提——比如他的种种暴行,他鞭笞水手,他对罗杰这样一个孩子非常苛刻,他用缆绳把老帆工拖在船后以至他葬身鲨鱼腹中。 哈尔在一旁听着,船长提到他的名字时说的话使他大吃一惊。他被说成是煽动暴乱的首犯。是他,格林德尔说,煽动水手们起来暴动,应该第一个被处以绞刑。哈尔曾当面说他没有能力指挥管理一艘船;在角斗中,他又打败了他;最糟糕的是,是哈尔把他从即将沉没的船上救了出来。格林德尔这种小人根本不知感激为何物,救他的命的竟是他的敌人,他对此耿耿于怀,他当然饶不了哈尔。 报告完后,他开始听凯恩先生作指示,他忽而点头,忽而嘟嘟哝哝,接着,又再次点头,脸上震出阴险的狞笑。放下电话时,他露出心满意足的神情。 “现在我命令,”他说,“逮捕所有叛匪。对亨特要采取特别措施——单独监禁。只要可能,我就把他们通通押回檀香山,当着英国领事的面进行听证审讯。”他龇牙咧嘴笑得很开心,他的胡须竖起来,活像一脸黑针。“实际上,他们已经等于被判绞刑了。” “说到逮捕,”拉姆齐船长说,“我帮不了你的忙。我只能向你保证他们不会逃离这艘船。至于运输工具,我可以提供。等你手下的人一康复,能够起程,我就把你们全都安置在我的一艘捕船上,送往檀香山。那地方不算远——船速15节,用不了两天就到了。你可以用无线电话通知檀香山警察当局,让他们到码头上去接船,然后,把你的那些叛匪们监禁起来,直到举行听证会为止。我已经尽力给予你我所能够给予的合作,我希望你理解这一点。” 格林德尔只是一个劲儿嘟哝。他用傲慢的目光扫视着位姆齐船长和他的客人。当他跺着脚离开驾驶台时,人们还听到他在咕咕哝哝: “就等于已经判了绞刑一样!” 30、非洲在召唤 两天以后,捕船停泊在檀香山码头,码头上早已停着一辆警车。 暴动者们被押上警车,一路颠簸前往檀香山监狱。他们不知道在监狱里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 只有两个人没有被关进铁窗之内——其中一人与此事有极大牵连,另一人则瓜葛最少——格林德尔船长和他船上的乘客斯科特先生。斯科特利用他的自由去见英国领事,向他如实讲述了“杀人鲸”号上所发生的一切。 他还给纽约长岛野生动物养殖场的约翰·亨特拍了个电报: 您的孩子现关押在檀香山监狱。 约翰·亨特一刻也没耽搁,马上飞往檀香山。 在听证会上,格林德尔以一面之词讲述了事情的经过,水手们则从他们的立场出发讲述了一切。听证会的结果使格林德尔船长大夫所望。在给凯恩先生的报告中,领事建议对暴动者们实行宽大。船长回电说他愿意不对他们提出起诉。 他们被释放了。 至于格林德尔,他原指望看见他手下的船员统统被绞死,他本人却差点落到被绞死的下场。他的所有暴行都已公诸于众,从檀香山到圣海伦娜,新闻界及一切公众舆论都谴责他。他再也不能当船长了。 著名探险家,专门给动物园和马戏团收集野生动物的约翰·亨特和他的两个儿子以及斯科特先生一起坐在美丽的夏威夷花园里。 远处,半月形的怀基基海滩在闪闪发光。他们坐在花园里眺望在波光粼粼的海湾上穿梭的冲浪运动员、独木舟和长木筏。海湾后面,高耸的代尔蒙德峭崖冷峻狰狞。 悠闲的过路人好奇地打量着这四个人。住在大酒店里的客人大都来自大陆那些终日不见阳光的写字楼,他们是到夏威夷来度两星期假的。他们脸色苍白,仿佛一生都住在不见天日的岩洞里。但是,这四个人却皮肤黝黑,容光焕发,活像成熟的椰子。 过路人当中也许有人会认得出两个孩子,因为所有暴动者的照片都登载在报纸上。 哈尔对爸爸说:“希望你不介意让人家看见你跟两个囚犯坐在一起。” 约翰·亨特笑了。 “不,一点儿也不。正相反,跟你们坐在一起,我感到自豪。” “你完全有理由感到自豪,”斯科特热情地说,“你的孩子经受了严峻的考验。想想罗杰彼派到鲸鱼背上驱赶鲨鱼的那一夜吧——还有,他设法把小舢板底的塞子拔掉,制止了格林德尔逃跑——还有,哈尔机智地让格林德尔洗了个鲸脂澡,后来又救了他,使他免于与沉船一道葬身海底——依我看,这两个孩子可大大地为你争了光呀。” “不管怎么说,”亨特先生说,“你们这三个星期的经历确实不寻常。你们历尽艰险,也积累了许多经验。这经历也许是苦了点儿,但对你们来说,却是很好的一课。现在,这种教育你们已经接受得差不多了,也许,你们想回家歇歇了吧。” 两个孩子对这一建议的反应并不热烈。事实上,他们显得阿闷不乐,仿佛家里在办丧事似的。 “谁想歇歇呀?”罗杰说,“等我们长到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有的是时间休息。” 约翰·亨特放声大笑:“恐怕到了那个时候,你们还是不肯休息啊。不,亨特家的人不习惯游手好闲。好吧,要是你们不想休息,我还有一个建议。”孩子们立即振作起来,眼睛又重新露出兴奋的光芒。 “不管什么建议,我们都接受。”哈尔说。 “好啦,先别急急忙忙把话说死。你们不一定喜欢我的建议,非洲跟太平洋可大不一样啊。” “非洲!”罗杰激动地叫起来,他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圆。 “是的,非洲。疟蚊、采采蝇、鳄鱼、吃人的狮子、豹以及一切令人不愉快的东西都在那片土地上肆虐。”他本想吓唬两个孩子,但他看得出来,他并没有成功。 “说呀,”哈尔说,“你想让我们在非洲干什么?” “呃,我们接到的订购非洲动物的订单太多,存货不够供应了。有些动物园要订购河马、犀牛,还有长颈鹿。一个大型马戏团需要大象和狮子。当然,这些动物都要活捉——这比捕杀难得多。我打算跟你们一起去,帮你们开个头。我们可以从这儿出发,经香港和加尔各答飞往内罗毕。我们要雇一位优秀的向导,他将在我们的非洲狩猎之行中给我们引路。先考虑一下,明天早晨再决定。” 孩子们不需要考虑——他们已经决定了。整个晚上,他们一门心思只想着非洲之行。在梦中,他们听到狮子的怒吼,见到暴跳如雷的河马和横冲直撞的大象。但是,对非洲丛林中最危险的妖魔——蚊子和苍蝇——他们却根本没考虑。 第六部:非洲历险 1、深夜豹影 哈尔被惊醒了。他坐起身,感到背上很疼。是什么声音吵醒了他?一种叫声。 帐篷里跳动着的光影说明外面的篝火还在燃烧,这火是用来吓阻危险的客人的。周围到处是野兽。但是他刚才听到的叫声似乎不是野兽的叫声。也可能是他听错了,这是他在非洲荒野上过的第一个夜晚。傍晚的时候,他和弟弟罗杰坐在篝火旁听爸爸约翰·亨特教他们分辨森林里传来的各种声音。 “这像是一个交响乐队,”老亨特说,“你们听到的高音小提琴是豺拉的,那把发疯似的长号是鬣狗吹的,河马奏的是低音大号,疣猪那‘隆隆’的叫声像不像鼓点?听!远处那沙哑的歌喉——那是狮子。” “谁在吹萨克斯管?”罗杰问。 “大象。它的小号也吹得很好。” 一声尖锐刺耳的咆哮吓得兄弟俩跳了起来,听声音这野兽离营地很近。那声音就像是用一把粗锉在锉白铁皮的边沿。 罗杰企图掩饰自己的害怕,就说了句俏皮话:“一定是路易斯·阿姆斯特朗。”其他人笑得很勉强。那声音的确像那位有名的爵士乐歌手嘶哑的声音。 老亨特说:“是豹子。听起来它像是饿了,但愿它不要朝这儿来。” 然而,把哈尔从梦中惊醒的不是这些野兽的嚎叫声,那声音又响起来了——刺耳的尖叫声,男人女人的喊叫声,还有狗吠声。声音似乎是从后面一个非洲村落里传来的。 他听到父亲的吊床“嘎吱”了一下,罗杰仍然睡得很香,十三岁男孩不是那么容易被吵醒的。 “还是看看出了什么事吧,”约翰·亨特说。他和哈尔披上衣服走了出去,睡在附近的非洲队员也醒了,正激动地吱吱喳喳地议论。 在篝火的映照下,可以看到草丛中有东西朝这儿冲过来。老亨特举起0.75的左轮手枪,但不久又放下了。因为他看到从草丛中钻出来的不是野兽,而是村子里的头人以及三个村民。 “先生,快!救人!”头人一边朝这儿走一边喊,“豹子!已经拖走了一个孩子。” “快!哈尔,”老亨特喊道,“乔罗、马里、图图——带上枪,跟上。”他又问头人:“发现了足迹吗?” “是的,沿着河跑掉了。” “带几支手电筒。”哈尔跑回帐篷去取手电筒,从罗杰的床上传来了他睡意朦胧的声音:“什么事呵?” “我们要出猎。” “什么!”罗杰抱怨了,“半夜里出猎?!” 他并未等解释就跳下床跟着其他人上了山。哈尔看到弟弟气喘吁吁地跟在后边一点也不吃惊,他了解弟弟爱冒险的性格。罗杰身上穿的还是睡衣裤,他只来得及套上靴子就跑了出来。在茅草和粘土糊成的小屋旁,愤怒的村民急得团团转,男人在喊,女人在呜咽,孩子们在哭叫。 头人在一个地方指出豹子的脚印,老亨特打着手电跟着脚印下了小山朝河边走去。这时他注意到有一个女人跟在后边。 “为什么她也跟来了?” “那是她的孩子。”头人说。 半道上他们就发现了孩子。也许,豹子听到人们的吵嚷声扔下了猎物。孩子棕色的光光的身体上有被豹子咬过和抓过的深深的伤痕,还在汩汩的流血。那母亲轻轻地喊了一声,抱起孩子。亨特投着孩子的脉搏说:“还活着。” 母亲抱着昏死过去的孩子回村里去了,亨特一行则继续追踪。 “不能耽搁,”亨特说,“也许这个时候它已经跑出几公里之外;也许它现在还在这附近某个树丛后面,正注视着我们。豹子就是这样——总叫人大吃一惊。大家要小心。” 脚印变得模糊,没有办法,只得停下。虽说作为探险家,为动物园、马戏团捕捉了那么多野兽,在跟踪野兽方面也有了长期的经验——但老亨特并不认为自己已经通晓这一行。非洲大陆上最优秀的踪迹辨认者不是白人,而是非洲人。他们从小就学会从每一块被翻动的石头、折断了的草叶中猜出这儿发生过什么事。亨特狩猎队的踪迹辨认权威是大个子乔罗。亨特大声喊道:“乔罗,来瞧瞧这儿!” 没有反应。哈尔扭转身用手电筒照亮身旁的人,见到头人以及他的三个村民,还有马里、图图以及他们的阿尔塞斯犬——露露。但没有乔罗。 “我还以为我已经叫上他了,”老亨特说。 “你是把他叫上了的。” “他有时候行为古怪。呃,没关系——我看,应从这儿走。”他领着大伙儿下了山。 为了两只手用枪方便,亨特的手电筒绑在前额上,手电筒的光这时正照在一些兽迹上。亨特盯着那些痕迹看了一阵,感到迷惑不解:这些脚印有点不对头。确实,是豹子脚留下的,不会错,4个椭圆浅坑是四个脚趾留下的,一个大三角形是脚后跟。但每一个趾坑前面还有一个更深的凹痕,显然,那是爪子留下的。这就怪了:豹子的爪子是伸缩自如的,它攻击猎物时,爪子伸出;但走路时缩回。这个脚印似乎是猎豹的踪迹,猎豹的爪子永远是伸出的。 “但绝不会是猎豹,”亨特对哈尔说,“猎豹从不进屋抓小孩。毫无疑问,这是豹子的脚印,但爪子不应该是露出来的——除非是死豹子。” “死的!”哈尔重复这个词。他在想,这些足迹会是一头死豹子踩下的吗?荒诞,然而在这块土地上,荒诞的事经常发生。 他锐利的目光发现了情况。 “爸,这儿没有血迹。” 爸爸沉思着盯住儿子。真奇怪,抓伤孩子之后,豹子的每一个脚印都会留下些许孩子的血。但脚印到了这儿,突然一下子没有了血迹。当然,爪子上的血总会变千,但不会那么快。总应该还留有一些。他跪到地上凑到离爪子印很近的地方察看,一点红色的东西也没有。他抬起头笑着对哈尔说,“你已经是辨踪迹专家了嘛!” 罗杰可不让他哥哥独享此头衔,他说:“还有其他疑点。我们在亚马孙追踪那只美洲虎的时候,还记得吗?它总是伏下身子沿着地面潜行——把草都压平了。豹子是否也这样?” “是的,豹子也是这样。”父亲说。 但这儿的情景不是这样,脚印旁60厘米高的草仍然挺立着。 “我无法解释,”父亲不得不承认。“但我们老站在这儿是破不了这个谜的,走吧!” 一行人小跑着下了山坡。头人赶上亨特与他并肩而行,他向亨特诉说了他的村子遇到的种种麻烦:这是十天里被豹子叼走的第三个孩子,前头的两个都死了。豹子一次比一次胆大,现在村民们生活在恐怖之中。他恳求道:“你们得把它抓来杀掉!” 亨特说:“我们来非洲不是为了杀掉动物,我们要活捉动物。但吃人的野兽该挨枪子儿!别着急——我们会对付它的,活捉或宰了它。” 他们钻进了河边的树丛中,在朝前走的时候,大家都感到神经紧张,因为野兽随时有可能从某个树丛后扑出来,或者从头顶上的树杈上跳下来。 突然,哈尔叫了起来:“那是什么?那儿,棕榈树那儿!”老亨特将头上的手电筒对准那个方向。有东西在动,一个黄色有黑斑的东西在移动。现在看清楚了,肯定是一头豹子的屁股。但那东西像人一样地直立着。它正要跳到树丛里藏起来。就在它要消失的时候,它回过头来看了一下追捕者。那是一张人的面孔!但光线太暗,看不清楚是什么人的面孔。 它消失了。人们冲到它刚才出现的地方,并立刻分头搜寻。然而,那野兽,或那人,或其他什么东西却像消失在空气中了。 2、豹人 甚至足迹也消失了,被盘根错节的灌木丛和草遮盖了。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从村里来的那些人很明显不愿再往前走——豹子就够糟糕的了,何况还是一头能化为人形的豹子,那一定是魔鬼,它能随心所欲地显形或消失,枪打不着,箭射不着,越这样想他们就越害怕,害怕得发抖了。真是个倒霉的夜晚,他们要回去。 老亨特说话了:“你们的孩子怎么办?让他们一个个地披叼走?” 头人说:“没办法。你们也没办法,豹子可以被杀死,而豹人是不会被杀死的。走吧,跟我们一起回村子去,你们有灯,我们不敢摸黑走回去。听!它在笑我们。” 从密林深处传来一阵刺耳的嘎嘎啊啊声,只有那些被吓坏了的人才会把它想象成笑声。那声音就像用锯子锯一棵坚硬的老树疙瘩所发出的声音。 “那个家伙,不管他是谁,”亨特说,“尽管他装豹子装得很像,我也要追踪他。你们可以跟着我们,也可以留下,随你们的便。” 他和哈尔罗杰兄弟朝发出刺耳的声音的地方走去,村民们不情愿地跟在后头。他们钻过树丛,爬过枯倒在地上的树干,绕过大树,朝“魔鬼”追去,可心里在盼着,千万别真地碰到魔鬼。哈尔和父亲头上各戴着一个手电筒,电筒光照亮了一小片树林,在搜寻那个黄色带黑色班点的东西。 哈尔猛地停下。“我看到他了,那根树杈上,蚁山的左边。” 亨特瞪大眼睛,对!他辨认出那的确是个黄黑色的东西,可能是那家伙用来伪装的豹皮。露露,那条狗轻轻地咆哮并开始往前跑。 “回来,露露!”老亨特把他喝住,“回来!” 狗悻悻地停下但仍咆哮不止。 “奇怪!”老亨特说,“早些时候我们发现豹人时,露露安静得像只猫,而现在那么激动。为什么?” “如果我们就这样直接朝豹人走去,他一定会跑掉,就像刚才一样。”哈尔说着就取下了头上的手电筒递给罗杰,“呆在在这儿照着他,别动。我偷偷地绕到后边去,我能把他从树上拽下来。我带上刀,怕万一用得着。” 老亨特立刻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刀。记住,那是个人,我们无权杀他。我知道,他行动可疑,但我们只能将他抓住,然后送往警察局去审问。” 头人出来反对了,他说:“你儿子不能去,他虽然有劲儿但他没有魔法,豹人会变成豹子将你儿子杀死。” 但哈尔早已溜进了暗处。老亨特一点不为儿子的安全担心。他知道儿子那一米八二的身材、一身弹簧似的肌肉对付任何一个人也不会吃亏。至于豹人会变成豹之类的迷信,他理都不理。他看到露露跟上了哈尔,行!他们俩对付那个神秘的怪人绰绰有余了。 露露一直往前冲,哈尔把它喝住:“别急,露露,慢慢来!”他们钻出树林来到了河边。天上繁星闪烁,对岸那些行动缓慢的大黑影子是河马。几乎就在哈尔的脚下,一条鳄鱼把头搁在岸边上打盹,这时也扭转身子潜入水底。 他们悄悄地来到那棵树的后边,那是一棵猴面包树,一棵老树,可能树干已经空了。他们慢慢地绕到树的前方,看到了横干上那个黑影子。这时,一股浓烈的气味扑鼻而来。哈尔想起了在动物园内豹子笼旁闻到的气味。但他跟自己说:不是豹子,那是人。 性急的露露已经发起了攻击,它狠狠地吼了一声就朝树扑去,与此同时,树干上那东西也扑向露露,两个东西在空中撞到了一起。哈尔一阵惊恐——那不是人,而是一头大豹子。露露在它的铁爪利牙下恐怕连十秒钟也支撑不了。两个畜生跌落地上,豹子的牙齿咬着露露的脖子。 哈尔找出刀冲了上去,他想救出露露。但两个畜生不停地翻滚,哈尔几乎看不准哪是豹子哪是狗,弄不好一刀子下去反把狗给扎着了。 这时,出了件怪事,豹子痛苦地嗥叫一声,松开了咬在狗脖子上的利牙。原来,露露脖子上戴的颈圈上有一排尖利的铜钉,正是这些钉子救了露露一命。钉子扎疼了豹子的嘴巴,它不得不松开嘴。 豹子立刻转向它认为可以轻易对付的另一个敌人。哈尔被它一扑,踉踉跄跄倒在河里,手中的刀子也被撞飞了。在沉入水底之前他本能地吸了一大口气。豹子的爪子扎破了他的衣服,扎进了他的肉。哈尔知道,豹子的爪比狮子的更厉害,狮子只用两只前爪撕抓,而豹子前后四只爪子一起用,还用牙咬。 父亲和其他人可能已来到河岸上,但他们帮不上忙,必须由自己想办法救自己。水底躺着一根树干,哈尔用脚勾住它,这样就能将自己和豹于一起拉住沉在水底,他能将豹子淹死吗?还是自己先被淹死? 他在太平洋探险的时候获得很多经验,从他的玻利尼西亚朋友那里他学会了不换气在水底呆上足足的三分钟。不知道在这个本领上豹子比他强呢还是不如他。他扼住豹子的喉咙将它推得离自己身体越远越好,可不能让它那有力的大嘴巴碰着自己的脸,而对那不断撕抓的爪子他就没有办法了。奇怪的是,他觉得抓的并不疼。其实不然,将会疼的——而且很疼。 在水下呆三分钟不换气是一回事,在水下与一只大猫进行生死搏斗的三分钟又是另一回事了。哈尔感到气紧;豹子也不行了,它几乎已经无力厮打,只想脱身。哈尔死死地掐住它,他的敌人已经越来越弱,他要是能再坚持一分钟…… 他忘记了,水里还有鳄鱼。他听到附近有一阵强有力的拍打声,这才提醒了他。通常情况下,一条鳄鱼在攻击人之前会三思而后行,但当它闻到血腥味时,可能只会“一思”甚至一“思”也不“思”了。 哈尔松开勾住水底树干的双脚浮出水面,但他仍然将豹子头按在水中。从岸上射来的一束光线照到他身上,他听到爸爸的喊声,爸爸和罗杰同时跳入水中把他拖上岸。当豹子被拽上来时,哈尔摸了摸它的胸口,豹子死了。 “你怎么样?”老亨特问道,“伤得厉害吗?” “只被抓了几下。”哈尔说。他现在太激动,还感觉不到疼。 那些本地人既高兴又害怕,高兴的是杀害他们孩子的“凶手”被打死了;害怕的是它还会变成人。豹子软绵绵的尸体躺在河岸上,没有一个本地人愿去碰一碰。当罗杰朝死豹子走过去的时候,头人紧张地喊起来: “别过去,它一身都是魔法!” 老亨特盯着头人忧心忡忡的面孔说:“你并不真的相信那一套,是吧?你上过教会学校,你说的是英语,你还学了些科学课程——然而你却怕一头死豹子!” “我的朋友,”头人笑笑说,“学校里并不能学到所有的东西。我们的知识是由我们的父亲、父亲的父亲传下来的。我们早就知道了你们今晚上才知道的事情,你也亲眼看到了,这头豹子变过人,又从人变成豹子。说穿了,它既不是人,也不是豹,它是魔鬼!” 由于这夜晚的神秘气氛,也由于发生了那么多奇怪的事,罗杰感到头人说的话有点道理。他张着嘴盯着父亲老半天,然后说: “爸,也许真有点像那回事,一切都那么怪,我几乎什么都得相信是真的了。” 他父亲笑了笑,说:“也难怪你。但也许这一切并不像它们想象的那么神秘。我认为我已经开始看出点名堂了,还记得我们从村子里追出来发现的脚印吗?那些脚印后来在草丛里消失了。到我们重新找到脚印时,那些脚印似乎有点儿古怪——在每一个脚趾头前边都有个爪子印,一头活着的豹子行走时是不会露出爪子的,那些脚印是一头死豹子的脚留下的。” 罗杰的嘴张得更大了:“爸爸,你是不是有毛病?” “死豹子脚套在人脚上!”老亨特继续说,“你们还记得那些草的情形吗?它们不像被豹压过那样伏于地面,那草有60厘米高,直立不倒,人走过的痕迹才是这样。那个家伙企图迷惑我们,让我们找不着真正的豹子。就这样,我们后来才看到那个披着豹皮的人。” “但那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将我们引开?为什么他要披着豹皮?” “那是因为,他是豹团的成员。那些人是一伙杀人犯。在乌干达这儿他们活动不多,但我们已经靠近刚果的边界,他们在刚果以及中非西非有强大的势力。一加入这个豹团你就会得到一张豹皮,两只豹子脚,那是用来绑在脚上的。他们手上套着钢爪子,那是用来撕抓他们的猎物的。他们被教导说,他们能够随自己的心愿变成真正的豹子。既然他们本人就是豹子,他们就要保护豹子,他们必须杀死命令他们要杀掉的人,特别是要杀掉任何杀死豹子的人。” 罗杰使劲皱着眉头,他使劲想弄通他所听到的这一切。他问父亲:“你是说,他把我们从豹子的脚印上引开,后来我们看见了他——他跑了,到我们再次看到他时他已经变成一头豹子!” “他什么也没变。”老亨特笑了,“他那时是人,现在还是人。不过正在我们第一次发现他的时候,有一只豹子叫了起来,哈尔发现了它,就是那一头。”他瞟了一眼河岸上那一头死豹子。 “那个豹人呢?” “谁知道!也许就藏在附近的草丛里正找机会干掉我们呢!因为我们杀死了他的豹子兄弟。” “真是一个令人鼓舞的猜测!”哈尔说,“我们赶快离开这儿吧!” 3、乔罗失踪之谜 正当他们要离去时,一个手电筒的光照到了两头小豹子身上,它们刚从猴面包树洞中钻出来,要找妈妈。它们就像长得太大的小猫咪,不断“喵喵”地叫着用嘴去拱那湿漉漉的不会动的尸体。 老亨特说:“可怜的小傻瓜!把它们带回营地吧,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代替它们妈妈的奶水。” 罗杰说:“我来抱它们!它们不会挠我吧?” “不会,它们太小,还不知道怕人。” 罗杰小心翼翼地抱起了小豹子,一只手揽一头,他既得防它们的爪子又得防它们的牙齿。 “把那头大的也带上!”老亨特说,“会有博物馆对那身皮感兴趣的。”他挥手让那些本地人来抬死豹子,但没有一个人行动。他也不勉强他们。 “嗯,哈尔,得我们自己动手。”他从猎装口袋掏出绳子将豹子的四条腿绑在一起,哈尔找来一根粗树枝,穿过绑在一起的四条腿,哈尔与父亲一人在一头把重达50公斤的豹子抬了起来。一行人抬着一头死豹子、抱着两头小豹子开始朝回走,两只手电筒不断地扫射着两旁,谨防豹人在某个地方伏击他们。 “公豹会怎么样?”哈尔问父亲,“它要是看到我们把它的一家子都弄走,会来攻击我们吗?” 老亨特说:“一头雄狮可能会在几分钟之内攻击我们,但豹子不是顾家的东西。它与母豹交配之后就不再管了,让豹妈妈照顾孩子和自己。要有豹爸爸的话,它现在也不知道在哪儿呢!” 罗杰突然被手上一阵凉冰冰的感觉吓了一跳,那是动物的鼻子,一定是豹爸爸的,它一口就会咬在自己抱着小豹子的手腕上。扔掉小豹子,跑吧!——朝下一看,不是豹爸爸,是狗妈妈,他们的露露。 这是一条母狗,很漂亮,是马里喂养的,虽然是条母狗,但论力气、胆量、威武一点也不比公狗差。而且它还有一条任何公狗也比不上的优点:它爱每一个长着四条腿的小东西。为了来参加这次探险活动,它不得不撇下一窝小崽,而现在它似乎想给两头小豹子当妈妈。它跟着罗杰一道走,不断地嗅着两头小豹子,还用鼻子拱它们。 走出了黑暗,看到了营地的营火和四周的帐篷,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老亨特说:“抬个笼子来给两个小家伙吧,要个大的,让它们有地方玩耍。” 马里和图图从一部卡车上拖下一个装狮子用的大笼子,老亨特将一条厚毛毯垫在一个装衣服的大篮子里,然后把篮子放在笼子的一个角落。小豹子们进了它们的新家,正当笼门要被关上的时候,露露一下子窜了进去。 “出来!”马里喝道。但露露呜呜地叫着缩到最远的角落里。老亨特说:“不如让它呆在里边,看看它要搞什么名堂。” 马里关上笼门。露露开始打量两个大绒球,它坐了下来,似乎在沉思。然后,走向前挨个儿地嗅着两个小家伙——它们不像它的小狗崽,但也是那么可怜巴巴的,肯定得有个妈妈来照顾它们。 它走到篮子旁,回过头望着两头小豹子,轻轻地叫了几声。很明显,那意思是说:“到这儿来!”但小家伙没听懂,它们静静地、害怕地躺在笼子冰凉的硬板上。 露露一副神色沉重地模样走到两个小家伙跟前,用嘴噙住一个的脖颈后面,把小家伙叼离笼底放进了篮子,安顿好了一个又叼另一个,然后它自己也跨进篮子躺下,身体圈成半圆状,又用前爪把两个小家伙拨拉到身旁。两头小豹子只“喵”了一声就拱到它身子底下去了,很显然,它们喜欢那温暖。非洲的夜晚仍然是很凉的,虽然这儿靠近赤道。 老亨特这时正给哈尔治疗手臂和胸口上的挠伤,幸运的是,哈尔的厚猎装多少起了点保护作用,才不至于被挠得很深。 “不就是抓挠了几下吗,没事儿!” “被豹子‘抓挠几下’不是闹着玩的,如不好好治疗,后果可能很严重。”老亨特说,“它的爪子非常毒,因为它吃的是动物的死尸,还有,它爪子缝里会藏着那些腐肉。坐好!” #奇#老亨特用凉开水给他冲洗了伤口,涂上消毒药水。马里到丛林里取来一些草根和树叶,他将这些草药擂成浆然后用纱布包裹在哈尔的伤处。 #书#但是他左臂上有一条伤口很深、很宽,这样治显然不行,必须缝几针,而老亨特翻找医药包也找不着缝合用的猫肠线,已经用完了。 #网#马里开口了:“用蚂蚁来缝。”老亨特听说过用蚂蚁缝合伤口的事,世界各地的原始民族都会使用这种技术,但他从未亲眼见过,这一次要开眼界了。他专心致志地瞧着马里用一根小棍在捅一个蚁山,这是非洲大陆上随处可见的一种蚁山。白蚁勇士们被惹恼了,冲出了好几百只。马里用手捉住一只,用手指头捏住蚁头直至它的嘴巴左右张开。他另一只手熟练地将哈尔的伤口捏合在一块,再将蚂蚁的左右两颚对准伤口的两边,一松指头,两颚就跟钳子似的将伤口咬合在一起。马里将蚁身掐断,紧咬着伤处皮肤的两颚连同蚁头就留在伤处直至伤口愈合,那时即可将蚁头取下。马里一只一只地将蚂蚁捉来咬在哈尔伤口上,一直到整个伤口全部缝合为止。哈尔和父亲钦佩地看着这个黑人如此这般地缝合整个伤口,最后他用刚才擂碎的草药敷好,缠上绷带。经这样处理过的伤口,愈合是不成问题的。老亨特为保险起见,还是给哈尔打了一针青霉素。 这时东方已现玫瑰色,没有人再想睡觉。昨晚密雾之中还有一个疑团尚未解开:狩猎队的踪迹辨认权威乔罗昨晚上哪儿去了?出发时已经喊上他,但当需要他辨认踪迹时他却失踪了,他为什么留在营地?他真的留在营地了吗? 厨子正在各个帐篷间穿来穿去给人们上咖啡,老亨特说,“叫一下乔罗,说我想见他。” “乔罗不在,先生。” “他应该在营地,他没跟我们出去。” 厨子似乎吃了一惊:“他没跟你们在一起?哪他上哪儿去了?” “这正是我想知道的事,啊,他来了!” 厨子回头一望,看到乔罗正从树丛中钻出来,很显然,他不想让人们看到他,蹑手蹑脚像个猫似的溜进了他的帐篷。他像平常那样光着上身,只穿了一条猎装裤,好像胳膊底下还夹了一捆什么东西。 “请他到我这儿来!”老亨特说。 乔罗进来的时候,老亨特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乔罗一脸憔悴,眼里充满敌意。亨特不是第一次看到他这种痛苦的神情,而这次特别明显。乔罗是个出色的踪迹专家,这是他第一次违抗命令。 老亨特问道:“乔罗,昨晚我叫你跟我们一块去的,你听到我叫你了吗?” 乔罗绷着脸说:“没听到。” “昨晚你上哪几去了?” “当然在这儿。” “但人家说你不在营地。” “他们弄错了,我在我的帐篷里,睡觉。” “但几分钟前,我看到你从树林中出来。” “是的,先生,我一早就出门找你们去了。” 亨特看到这样问下去毫无用处,就换了个话题。“乔罗,你知道豹团的事吗?” 可以清楚地看出,这问题使他非常不安。亨特为他难过,他不能以恨报恨。他意识到乔罗在某种程度上为一些可怕的势力所控制,在他的身上,善与恶正在搏斗,这需要同情和帮助,而不是敬而远之或以牙还牙。 乔罗不安地倒退着:“我可以走了吗?” “乔罗,”老亨特和蔼地说:“你有了麻烦,但又不想说出来,这也没什么。但记住,在这个营地,你就是在朋友之中,如果需要帮忙,你只要开口就行。” “我不需要你们的帮助。”他突然动了火,接着就离开了帐篷。 4、小豹子的早餐 亨特出了帐篷走进早晨的阳光中,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早晨的空气。草叶上的露珠儿,还有篝火上正煎着的鸡蛋和咸肉散发出清新而香甜的气味。哈尔和罗杰也出来了,他们一起欣赏着非洲这块大猎场上每天早上都不同的奇异景色。 在刚刚升起的朝阳的照耀下,野兽们都来到河边饮水。野兽、野兽、野兽,各种各样的野兽,成千上万的野兽都出来了。 “我做梦也想不出这种情景。”哈尔说。 “除非亲眼看到这一景象,不然谁也不会相信。”老亨特说,“我每次来到非洲,这景象都强烈地感染着我,就像第一次看到一样。你们经常可以读到些文章,里面说,野生动物正在消失,在某种意义上说,这是真的。但你们也看到了,在这儿,还有那么多。” 罗杰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就像世界上所有的动物园都打开了。”他身子转了一圈,眼里看到的是一片汹涌的、此起彼伏的动物脑袋的海洋。每个脑袋现在想的都是同一件事情:早餐。在它们到河边的路上,吃草的动物一边走一边吃两旁的灌木和草,吃肉的则追逐其他弱小的动物。河对岸也是同样的景象。亨特指着经过营地附近的动物,一一列数它们的名字:那一副高贵模样的是旋角大羚羊;那体态优美轻盈的是高角羚。这是一种可爱的动物,它们碰到树丛一类的障碍时不是绕过去,而是一蹦两米高跳过去。牛羚(也叫角马)笨拙地扭动身躯,就像一个胖女人在跳摇摆舞;小个子的麂羚走路既不像高贵的旋角羚遇到树丛绕过去,也不像高角羚从树顶上跳过去,它碰到树丛是一头扎进去,从另一边就钻出来了。 不断涌来的还有:像马一样奔腾跳跃的斑马,长面孔的狷羚,蹦蹦跳跳的岩羚,小得几乎可以放进口袋的小羚、水羚、薮羚、赤羚、长角羚,以及可爱的瞪羚,在整个非洲都可以见到这种瞪羚,还有格式瞪羚、汤米羚。 一只长颈鹿从营地旁边经过,它那长长的脖子伸向天空,像起重机的吊臂。它吃了几口树顶上的嫩叶然后走向河边。它那高高的脑袋怎样才能够得着河水呢?就算它低下脑袋,那脑袋垂到最低处离河面也还有几十厘米。它的本能使它知道怎样解决这个难题:它把两条前腿分开前伸,这时它的身体从尾到头就像个屋顶那样斜向水面,头也就很方便地够着水了。它每喝一口水,长脖子上就鼓起一个板球大的包滚向喉咙。 “狮子!”罗杰惊呼了一声。两头褐色的有着长长的鬃毛的大雄狮低着头就像在伦敦特拉法广场散步似地走向河边。罗杰感到奇怪的是,离狮子只有几米的瞪羚和小羚竟然理都不理这两个百兽之王。 他问爸爸:“它们为什么不害怕?我原以为所有的动物都怕狮子。” “看到它们那沉甸甸的肚子了吗?”老亨特说,“狮子晚上吃了东西,肚子饱了,心满意足。羚羊们知道,它们才不怕哩!” 一头狮子朝天吼了一声,那真是惊天动地。罗杰想,它一定会扑向身旁经过的某一头动物。像那样一声吼,当然动真格的了。但其他野兽只把那一声吼叫当作耳旁风,不予理会。老亨特看到了儿子的迷惑神情。 “狮子是吃饱以后才吼叫的,”老亨特说。“也许,这是它在说谢谢呢!这表示它心满意足了。如果晚上你听到狮子吼叫,别害怕。但必须提防那些不吼叫的狮子,狮子饿的时候总是不声不响地接近猎物。” 到目前为止,所有的动物都彬彬有礼地绕开营地往前走。但这时突然出现两个庞然大物,身子黑乎乎的,像两个火车头照直冲进了营地。它们碾倒了一顶帐篷,两名狩猎队员惊恐地尖叫着冲了出来。两头巨大的犀牛一直往前走,踩灭了营火,踢翻了锅,鸡蛋、咸肉、咖啡满天飞,溅了它们一身,也溅了目瞪口呆的厨子一身。犀牛走出营地向河边走去,一队狒狒慌忙躲开逃到树林中。 非洲人很容易受惊吓,但一旦危险过去,他们会放声大笑。现在看到营地被这两个火车头踹得如此狼狈,他们禁不住捧腹大笑。他们又笑又唱地支起被撕破了的帐篷,厨子拾起他的锅碗瓢勺,捡回还在冒烟的柴重新生起火,一切从头开始,给大家做早餐。不过人人都提心吊胆,生怕其他犀牛也会跟着来。 “它们为什么撞进营地?”哈尔感到奇怪。 “它们也许就不知道这是个营地,”老亨特说,“犀牛是非洲大陆最愚蠢的动物,视力极差。那两个家伙也许就没看到帐篷和篝火,它们只知道前边有条河,那么路上不管是什么也挡不住它们。” 装着小豹子的笼子那儿传来了一声怯生生的“喵”。一大早人们就把狗放出去了,现在它晨跑回来,瞧着笼里的小豹子轻轻地哼着。两个小家伙用后腿站立,前爪扒在笼子的铁栅栏上看着它们的狗妈妈不断地“喵、喵”。 罗杰问:“小豹子早上吃什么?” 父亲说:“真是个问题。它们应该吃妈妈的奶,但它们的妈妈死了。得给它们冲点奶粉,在火上给温一下。”这不难,一下就弄好了。而如何把奶给灌到小家伙的口里可不容易。人们倒了一点在碟子里,小家伙急得围着碟子转,但就是不知道去舔。 “我们得找个带橡皮奶嘴的奶瓶,这样它们就能吸。它们吃妈妈的奶就是这样的。但我们营地里不可能找到奶瓶。” “试试用汤匙喂它们?”罗杰说。 “试试。” 罗杰打开笼子拉出其中一只,小家伙又扭身子又咆哮,但它不咬,也不用爪子撕抓。罗杰将它紧紧地抱着,老亨特用拇指顶住它的嘴巴一侧,其他手指捏住另一侧。用这个办法可以捏开猫的嘴巴,也可以打开狗的嘴巴。但豹子的颚太有劲了,小家伙的嘴巴还是紧闭着。哈尔也得来帮忙,罗杰抱起小豹子,爸爸手端着装满牛奶的汤匙,哈尔一手在上一手在下扳着小豹子的上下颚,他满怀信心,这绝对可以叫这小家伙张开口。然而,不管他怎么使劲,那张嘴连松都没松一下,似乎这小家伙全身的劲都使到嘴巴上。突然,它头一晃,老亨特手中的牛奶就被打飞了。牛奶从它的胡子上朝下滴,可它的嘴巴仍然紧紧地闭着。 哈尔笑了:“真滑稽!三个大人还不能让一只小猫开口吃奶。” 大狗露露这时用鼻子嗅着绒球似的小豹子发出狺狺的呜咽。 “怎么啦,露露?”罗杰问道,“你想说什么?” 老亨特仔细打量着露露:“我也猜不出它在想些什么。”他叫露露的主人马里,“马里,你说过,露露刚生过小狗,是吗?” “是的,先生。” “那它可能还有奶,既然它已经同意收养这俩小家伙,也许,它想给它们喂奶了。罗杰,把这小家伙放回笼里,让门开着,看看会怎么样。” 露露叫了两声就跟着小豹子进了笼子,它叼起一只放进篮子,又把另一只也叼进篮子,自己也进去躺下。但仅仅如此而已。两个小家伙爬离露露,有一只开始朝篮子外面爬。 老亨特说:“得教教它们。”他跪着爬进笼子,抓性小豹子的后脖儿按向露露的乳房。小家伙开始想挣脱脖子后面的手,但挣不脱也就安静下来了。它们的嗅觉逐步地把它们吸引到了养母身上,开始舔了,然后就贪婪地吸了起来。 老亨特放开手,爬出笼子,小家伙们喉咙里不断地发出满意的咕咕声,吃得非常得意。罗杰想关上笼门,老亨特说:“我看不必了,它们知道那儿有奶吃就不会跑了。” 它们吃够了就伸长身子躺在露露的身旁,发出心满意足的呼噜声,那简直就像风琴响。露露则不停地舔着它们的身体。 罗杰说:“它在给小家伙洗澡呢!” “看起来像是清理它们的皮毛,”老亨特说,“实际上,它在给它们按摩呢!帮助它们消化。很多动物妈妈都本能地会这一点——狗啊、豹子啊、羚羊啊以及好多其他动物。” 罗杰欢喜地看着他的两个宠物——他把它们看作是他的了。那身毛像黑色的金子,身上的圆圈和斑点颜色很浅,不像成年的豹子。随着它们长大这些斑点会显现得越来越清楚。那时,胡子也会更长更硬。那双黄绿色的眼睛露出一道凶光,但还不像老豹子的那么凶。它们的牙和嘴已经大过一个成年人的嘴,但它们蹒跚摇摆着满处爬时,可以看出来那爪子还是个幼仔的爪子。 “我们能一直把它们喂养大吗?” “不行,得送到动物园。在那儿它们会得到很好的照顾。长大了的豹子可不能当宠物。” “为什么不?小东西的性情也不坏,它们还没伸出过一次爪子呢!而且豹子长大了个儿也不大——不像狮子。” “但是,它们长大后就不是那么好脾气了。”老亨特说,“不管人们如何友善地对待它们,它们最终还是变得凶残。一头狮子或一只大象可以成为你终身的朋友——但豹子不成。它的本性就是猜疑和憎恨一切活动的东西。豹子非常有劲儿。动物学家说,就它的身体大小与它的力量相比而言,豹子是地球上最有劲儿的野兽。豹子是爬树的能手,它爬起树来就跟你在平路上跑步一样快。它捕到猎物后会将猎物拖到树上搁在高处的枝桠上,这样,不管是狮子还是鬣狗都够不着。猎人们都说,看到过豹子拖着比它重三倍的水羚或班马的尸体爬树。听起来不太可能,但有人将豹子射杀之后,将豹子和它的猎物的尸体都称了,证明人们说的是真的。豹子的胆子比其他动物都大,你们可以问问这些村民,他们是不是最怕豹子。狮子不会进屋,大象进不了屋——而豹子可不管那么多,从门,从窗,它都可能窜进屋内,然后捉住它碰上的第一个活物。” “那为什么狩猎队不把所有的豹子都杀了?” “问得好,”父亲回答说,“答案在于,在整个自然界中,豹子有它自己的位置。首先,它限制了狒狒的数量。豹子很喜欢狒狒肉的味道。如果不是因为有了豹子,那狒狒的数量就会大大增加,恐怕所有土里长的东西都将被狒狒糟踏得一干二净。狒狒胆子之大,竟会袭击村庄,咬死数以百计的村民。这种事,在这个国家某些没有豹子的地区就发生过。” 罗杰一巴掌打死了手背上的一只采采蝇,他调皮地对着父亲说:“嗯,爸,如果每样东西部有某种作用的话,那你告诉我,采采蝇有什么用呢?” 老亨特笑了:“你以为你难住我了,小鬼头!好吧,我跟你说说采采蝇有什么作用。首先我承认这是地球上最危险的蝇,因为被它叮咬后会得昏睡症。这也仅仅是可能,并非总是如此——大多数情况下采采蝇叮过后都没事儿。这种危险的蝇类的好处在于,没有它们的话,你现在就看不到成千上万种动物了,它们就不会在这儿了。” “怎么可能呢?” “我记得有一次我与查沃的狩猎队长一起穿过查沃野生动物保护区时,我也打死了一只采采蝇。队长说,‘别打死采采蝇,这是我们的朋友。没有采采蝇我们也就没有野生动物公园了。’我知道他说这话的意思,非洲人放养数以百万计的牛,牛群漫步在这块大陆上,吃光了草,甚至连草根也嚼光了。野生动物只能饿肚子。但有一种地方牛去不了,那就是采采蝇生活的地区,因为采采蝇的叮咬对牛来说是致命的。这些地方也因此而得以保护下来。” “可是,采采蝇不也可以咬死野生动物吗?” “不。因为野生动物与采采蝇在一起共同生活了很久很久,它们对采采蝇已经产生了免疫力,它们习惯了。你注意了没有,这个村子没有牛,那就是因为,这儿是采采蝇地区。当然,牛是有用的,但也得留些地方让世界上的野生动物们生存。” 罗杰看着人们在剥那头豹子的皮,他说:“真糟糕,我们不得不把它打死。” “是的,当它们危害人的生命时,我们不得不采取行动。” “谁要那张皮?” “在纽约的美国博物馆已经订了一张。如果他们不要,某个皮货商也会感兴趣的。” “它能值多少钱?” “大约230镑。” “做一件毛皮大衣,像这么大的皮得多少张?” “差不多8张。” 罗杰吹了一声口哨:“那么,一件大衣就得1800镑!” “还不止。皮货商还要赚一笔。一件豹皮大衣他大概要卖到2500镑左右,这要看皮的质量而定。前一阵豹子皮不太时兴了,而现在又再次变成时髦。也许是物以稀为贵吧,豹子越来越少了。当然,没有人只是为了保暖而花那么多钱。高贵的阔太太花1300镑可以买一件奥赛洛特皮大衣,花1000镑买一件猎豹皮大衣,或花350镑买一件美洲虎皮大衣。豹皮最时髦也最耐用。” 早餐已经准备好,饿了的猎人们都坐到了桌旁使劲地吃了起来。露露也从笼子里跑出来吃它的那一份。人们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咸肉、鸡蛋、饼干和咖啡上,谁也没注意两个小豹子,直到罗杰喊了起来:“它们出来了,跑了!” 但它们并没有跑开,而是摇摇摆摆地追它们的养母——豹妈妈露露。它们用头去蹭豹妈妈的腿,舔她的毛,还嗅嗅她碟子中的肉,然后转头就跑,它们还不认为肉是美味。它们现在还是可爱的小野兽。一个小家伙爬上了罗杰的膝头,伸出舌头去舔罗杰的脸,那舌头就像一张粗砂纸,罗杰的脸上立刻渗出了血。 “噢!”罗杰大喊一声,“你对我太亲密了!” 他将这小绒球拉回到膝头上。小豹子拨开罗杰的手,一下跳上了桌子,一只前爪踩住了罗杰的煎蛋,另一只踩翻了咖啡。罗杰抓住它放回到地上,它开始舔自己的湿爪子。 而这时候人们发觉另一头小豹子失踪了。 “不会跑远的,”老亨特说,“看看那个帐篷里。” 人们钻进帐篷,搜寻着每一个角落,吊床底下,帆布澡盆里,哪儿也找不着它。人们钻出帐篷,搜寻营地附近的草地和树丛,也没结果。 营地边上有一棵树,树枝伸到了营地里。罗杰偶然抬头朝上一望,小家伙就在那儿,一动不动地趴在一根树权上,明亮的眼睛望着下边那些傻乎乎的人们到处钻。这时,它的模样不再是一团小毛球,而是一头真正的豹子,在它的黄绿色的眼里已经可以看到凶光,它随时可能扑向下面经过的人。它没学过这本领,而这是豹子世代相传的本能,这种本能已经深深地印到了它的头脑和每一条神经。 5、倒霉的比格上校 比格上校在这个时候走进营地完全是他的霉气。那头高卧在树权上的小豹子是第一个看到他的,淘气的小家伙蹲下身子,伸出爪子,随时准备扑向这位来访者。 比格上校只注意到营地、篝火和人,鼻子里闻到的是咸肉和鸡蛋的香味。他饿了,根本没看到树权上的这个大绒球。他还没走出树丛,他想趁着人们还没看到他时打扮一番。他摘下帽子,从口袋里取出梳子梳理头发,揉平了帽子上的皱痕,戴在头上,又朝旁边压一压以取得恰当的斜度。要知道,他是个白人狩猎家,或者说他假装是白人狩猎家,那就必须看上去像那么回事,他扯了一下猎装夹克,掸掉短裤上的灰尘,然后挺起胸膊,像个突胸鸽似的,摆出一副要人的气派。这可不容易,因为他不是要人。很不巧,这位白人狩猎家本杰明·比格上校,其实既非上校,也非白人狩猎家。他在罗德西亚曾有过一个农场,但他并不是个好农民,破了产,农场也没了。正当他在考虑以后怎么办时,有个人向他提议道:“为什么不当个白人狩猎家?” 真是个令人激动的主意。他,白人狩猎家! 当有钱的美国人,或德国人,或随便什么人想要猎捕大野兽时,他们就要雇佣一个白人狩猎家跟自己一道活动。他必须是个了解这块土地,知道到哪儿才能找到野兽,还要知道怎样开枪的人。一旦出猎,一切由白人狩猎家安排照顾。他保证营地里供应充足,他追寻大象、野牛或狮子的踪迹,他下今客人猎手何时开枪,如果客人猎手只伤着了野兽而遭到野兽攻击时,白人狩猎家得一枪击中野兽的心脏或脑子,让它当场毙命以保护他的客户的生命。当客人猎手手持猎枪,一只脚踏在被打死的野兽身上摆着姿势照相时,白人狩猎家有资格站在他的身旁。 骄傲的生活,丰富多采的生活,谁不想当个白人狩猎家呢! “但我不行,”比格说,“我对打猎一窍不通。” 他那朋友说:“别跟我说这些,你射杀过什么东西吗?” “只打过一只野兔子,还让它跑掉了。” “没关系,你用不着懂射击,你的顾客会射击。” “如果他打飞了呢?” “事先跟你的扛枪人说好,随时准备开枪。一旦你的客人猎手打飞了,你和你的扛枪人同时开枪,总会有一枪打中的,谁能说那一枪不是你开的?” “但我不知道带人家到哪儿去找野兽。” “那也没关系!你手下的非洲人知道,让他们去找,让他们出力,你收利。” “听起来不错,”比格笑了,“我如何开始呢?” “在一家体育杂志上登一则广告,写上职业猎手、经验丰富、专业枪法、保证有收获等等,然后是你的名字和地址。呵,还有一件事,你的名字前必须得有个头衔。” “比如?” “上尉、少校什么的。这样你才好推销自己。报报你的军阶吧!”本杰明·比格想了一会儿,如果上尉好听的话,少校就够响亮了,而上校就更响亮。从此,他就成了本杰明·比格上校,白人狩猎家。他在《户外生活》杂志上的广告带来了一份电报,这是纽约一个阔佬拍来的:情报30天狩猎向导的要价。他一定很阔,因为比格回电开价7000美元时,他竟然不还价。比格的价钱被接受了。他交待他的顾客与他在内罗毕见面,大多数狩猎队都要在那儿装备好。 这位顾客荷赖姆·布尔丈克尔和他的夫人,按预定时间到达。他们在诺弗克旅馆会见了那位著名的狩猎家。在未来的一个月里,他们的生命将有赖于他的本事和胆量。 比格上校淋漓尽致地扮演了他的角色。他谨慎地提到他在战争中立下的功绩(他不说是哪一次战争),还说出一连串他从前的顾客的名字,如奥地利阿奇壮克以及挪威王子等。布尔丈克尔夫人完全被这位身兼战争英雄和荒原英雄的人物迷住了。布尔丈克尔先生也很高兴,但也稍许有些不安。不管怎么说,这位职业猎手似乎太高级了一点。 比格拜访了一家狩猎装备公司,他们为他办理一切,而他对这一切一窍不通。他们为他取得了狩猎许可证,请了有经验的本地的扛枪人和辨踪人,装备了30天的食物,还有帐篷、吊床、折叠式帆布澡盆、吉普车、越野车等等。 就这样,“上校”领着顾客,本地人领着“上校”开始了他们的狩猎。 第一个星期一切都还可以。布尔文克尔先生猎杀了一头大象:他的子弹几乎没伤着大象,但他那威风凛凛地白人狩猎家和三个黑人扛枪人同时开火,大象倒下死了。 奇怪的是树上一只猴子也同时被打死了。比格上校解释说,他的扛枪人中有一个人的枪法不怎么好。但布尔文克尔先生想起来了,当时比格上校的枪很奇怪地乱晃,开火的那一刹那,枪口大大地高过大象的背部,完全是指向了树上的猴子。 猎物中又增加了一头水羚,一头角马,还有一头斑马。但每一次的行动,都使布尔文克尔先生对这位白人狩猎家增加一份疑惑。他开始怀疑这位白人狩猎家是个骗子。 后来有一次碰上狮子。布尔文克尔夫人离开营地约30米远要去打一只汤米羚,她拿的是一技0.275的吕格比枪,这种枪打羚羊正好,但对付不了大野兽。然而她并不害怕,因为她身旁跟着白人狩猎家,他拿的是0.470的尼特罗连发,这是一种非常厉害的枪,什么野兽都对付得了。 象草中竟然钻出来一头雄狮,它盯了两位猎手一会儿,然后转身要走,并不想惹麻烦。夫人知道自己的枪不是用来打狮子的,便悄声对比格说:“干掉它!”比格上校瞧瞧身旁,这一次他的扛枪者一个也没跟着,帮不了他的忙。管他呢,没什么可怕的,这头狮子一定是个胆小鬼。它不是要跑吗?如果能射杀这头狮子,这该是他多大的荣耀啊!比格举起他的大枪开了火。 接下来发生的事吓破了他的胆。那头受了伤的狮子愤怒地咆哮一声,扑向开枪者。 比格上校扔下枪,不顾一切地逃命去了。而布尔文克尔夫人没有退却,也朝狮子放了一枪。狮子奋力一扑,压倒了夫人,利牙和尖爪都抓住了她。她只听到另一声枪响,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帐篷里的吊床上。一位老枪手刚给她上好药扎完绷带。 “出了什么事?”她问道。 “这位枪手及时开了火,狮子死了。”她丈夫说。 “比格上校呢?” “滚了。我让他打包袱回家去了。我对他说,如果再让我看到他我就把他宰了。” “但没有他我们回不了内罗毕。” “废话!我们的非洲朋友会把我们带回去的。至今为止,这次狩猎旅行靠的完全是他们。你想到没有,要不是这位枪手,你已经没命了。比格像个被吓破胆的兔子一样跑了,把你留给了狮子。白人狩猎家,哼!他是个冒牌货。甩掉他还真是我们的运气呢!” 就这样,比格上校游荡了三天三夜,现在。一股烤内和鸡蛋的香味把他引到了亨特的营地。 他这个不速之客已经被人发现了。他梳头、歪戴帽、挺胸装模作样都被罗杰看见了。罗杰还发现了树权上趴着的小豹子。这位不速之客也看见了罗杰,他喊道:“小家伙,我想见你的主人。” 罗杰不在乎“主人”这个词,可“小家伙”却着实让他恼火。他那貌似无邪的脑袋里又闪出了鬼点子。他朝前走了几步,在离豹子趴着的那棵树很近的地方停下了。要与他接触,那个陌生人非得从那个树杈下走过不可。 罗杰彬彬有礼的开口了:“早上好,先生。我该给我的主人通报谁来了呢?” 陌生人挺起胸、昂起头说:“本杰明·比格上校,职业猎手。” “是谁呀,罗杰?”传来了父亲的声音。 “是个大人物,爸!您来一下。” 老亨特过来了。要不是罗杰伸手拦住他的话,他就会直接从小豹子的树杈下走过去与来访者握手。来访者报了姓名和军阶。 老亨特想,我认识所有的白人狩猎家,但从未听说过这一位。但他也只是说:“欢迎,你怎么一大早就出来了?你的营地就在附近吗?” “不是,先生。我原来作一个美国傻瓜的向导,还有他的夫人,一个更大的傻瓜。他们的愚蠢使他们不断陷于绝境,是我一次又一次的拯救了他们。他们不听我的指示,我只好取消合同,把他们打发回内罗毕了。” “你怎么办呢?”老亨特问,“你一个人留下,没车,没枪手,没食物怎么办?” “我不在乎这些事。”比格虚张声势地说,“我对这块土地了如指掌。只要有这个——他拍了拍手中的枪一我就不会挨饿。有那么多的猎物,何况我的枪法还不错。” “那你一定吃过早饭了。” 比格朝老亨特身后的篝火和餐桌上望去,不禁咽了几下口水。 “嗯,呃,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跟你们一块坐一坐。但我可不吃东西,我饱得很。”他拍拍肚皮,“没什么比烤野牛排更好吃的了。” “这么说今天早上你就打了一头野牛?一个人对付一头野牛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比格立刻神气的像只鼓起肚子的牛蛙:“你们要是干这一行有我那么长的年头,你们就不知道什么是怕了。”他朝餐桌的方向迈了一步。这时他几乎就站在小豹子的树杈下。罗杰心里说,再来一步,一步就行。 比格又跨前一步,接着他就发出了一声非人的尖叫。有个咆哮的东西扑到了他的头上,把他撞了个趔趄倒在地上。他扔掉枪,两臂乱舞,两腿乱蹬,想从这只可怕的野兽爪下逃生。他的尖叫让人以为他的末日来临了。 老亨特抱起小豹子,把这个魂不附体的人扶起。当比格看到攻击他的野兽只不过是一只吃奶的小豹子时,他满脸通红。老亨特假装什么也没看见,他对比格说: “你起码得喝杯咖啡吧。”说完就领着客人走向餐桌。 比格几乎是一言不发地吃了六只鸡蛋,八片烤肉和十份涂了牛油和蜂蜜的面包,喝了五杯咖啡。老亨特看出来,他的客人是饿极了。他叫厨子再烤一大块羚羊肉来。比格一下子就吃光了。又喝了几杯咖啡之后,他那被吓跑了的、自命不凡的神气才又回来了。 “随便问问,”他边说边向四周张望,“你们的职业猎手向导呢?” “我们没有职业猎手向导。” “什么?没有职业猎手向导?你们的处境不妙啊!你们从哪儿来?” “纽约。” 哈!比格想,又是一个无知的纽约佬。比格已经蒙过一个纽约佬——起码蒙了一个星期——也许对付这一位会更加得心应手。 “一个城里人。”比格说,“纽约市的街道绝不是了解狩猎大野兽的好地方,是不是啊? “我想,是的。” “这么说你们对狩猎一无所知啰?” 老亨特微微一笑说:“知道一点。”他想,用不着跟这个人解释,自己并不只是个城里人。老亨特在城里有幢房子,但他大部分时间都在乡下的动物农场里,他的农场里养着从非洲、印度、南美等地抓捕来的野兽,出售给动物园、马戏团、游艺班子。他想,也用不着说明通过那么多次来非洲狩猎,他对狩猎的了解比大多数职业猎手都多得多。他不但能射杀野兽,还能活捉它们,这可难得多。 他的两个儿子也是好猎手,在亚马孙丛林中,在他的指导下,他们活捉了许多珍奇的动物,有大食蚁兽、貘、大蟒(世界上最大的蛇类),以及美洲虎。在太平洋,他们捕到过大幅馈、大鱿鱼、大章鱼,还潜入海底搜寻沉船上的珍宝。 “我跟你说说我的打算,”比格神气他说,“你们需要我,这很清楚,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很幸运,我刚好有空。我给你们当向导,要价很低——300镑一星期,怎么样?但请注意,我不能跟你们太久,我还有很多其他重要的聘约。” “不用了,谢谢你。”老亨特说,“我不打算占用你宝贵的时间。祝你能安全返回内罗毕。” 一阵恐慌袭上比格心头。他可不敢再回到那个猛兽出没的荒野中。即使他不是被野兽抓住并很快地被结果掉的话,他也会慢慢饿死,然后就是兀鹰来剔他骨头上的肉。说到内罗毕,他连它在东西南北那一方都搞不清楚。无论如何他得想法留下来靠这个狩猎队保护自己。 老亨特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了他的焦虑,他的心软了。老亨特对野兽都有着天生的仁慈,更不用说对人了。他不喜欢这个大骗子,但他不忍心把他赶回丛林和荒野中让他听天由命去。 他开口了:“我们不需要职业猎手,但如果你想留下来,我们很高兴有你这样一位客人和我们一起完成这次狩猎。” 比格心中的一块千斤巨石落了地,他小心地、不露声色地松了一口气。 他噘起嘴,慢吞吞地点点头,似乎正认真地考虑这个提议。“我是个相当忙的人,”他说,“不过,我不会弃你们而去,免得你们碰到许多麻烦。”他高兴地挥挥手:“佣金就算了,如果能帮你们的忙,我就留下来陪你们呆几天。” 老亨特心想,你能帮助我们的最好方式就是别来妨碍我们,但他嘴上说的却是:“别客气,我让孩子们给你支顶帐篷。” 6、最大的“锄草机” 罗杰从未见过的最大的“锄草机”正在割草。 就在营地外面,一个像门那么大的嘴巴正在连根啃掉地上的草,啃得是那么干净,以致“锄草机”后面出现了一条宽130厘米的寸草不留的小径。大嘴后面连着的身躯就像营地里的帐篷那么大。 “天哪!”罗杰叫出声来,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听到叫声,那庞然大物停止了咀嚼。它抬起头来用那鼓得几乎要掉下来的大眼睛瞧着罗杰。 它朝前走了一步,又停下来,似乎在想,这奇怪的两条腿的东西伤害不了它,何必跟他过不去呢?它不怕他,能一口将他吃了。但它并不喜欢这种食物,它还是喜欢草。 “看!”罗杰的舌头终于又听使唤了。哈尔和父亲回过头,河马两耳支楞着,眼睛更加鼓了出“别动!”老亨特说,“如果不去惹它,它就不会攻击我们。” “瞧它的肚子多大,大概有8米高——几乎与它的身体一样长,它从头到尾大概有5米长。” “它有多重?” “差不多有三四吨重。” “瞧,它在打哈欠!”罗杰喊到。 也许是想表示它不在乎这三个小玩意,也许是它真的还没睡醒。河马张开大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亨特父子看到了一个阔130厘米,深120厘米的洞穴。罗杰几乎可以跨进去——他可不恕这么做。洞穴两旁是顾大的牙齿,大部分是臼齿,而前边的犬齿足有1米长。 罗杰说:“很多大象的牙齿都没那么长。那些牙齿真像它们的样子那么厉害吗?” “可以咬穿金属,这一头的牙还不算很长呢,我见过130厘米长的。上牙不断地磨下牙,不让下牙长得过长。如果上面那一颗牙掉了,下面那一颗就会猛长,有记录的最长的河马牙长162.56厘米。” “它们有什么用?——我是说那些长牙。” “河马的牙非常硬,比象牙还硬。多年来人们用它做假牙,我猜想很多来这儿猎河马的猎人还不知道,他们嘴里的假牙是用河马的长牙做的。” “博物馆买河马头吗?” “买!一只河马脑袋值700镑呢!但如果我们能送一只活的回去,那我们可以赚四个700镑。我想汉堡动物园会想要这个小家伙的。” 哈尔叫了起来:“小家伙?!” “是的,它还没长大呢,它很快就会习惯动物园的生活而不再思念它的非洲老家。” 河马的哈欠还没打完,罗杰说:“我还没见过这么长的一个哈欠。” 他的父亲表示同意:“对,它是打哈欠世界冠军。有时它从水里冒出来打哈欠时头仰得太高而来个后滚翻。不过它的哈欠可是大有用场的。它呆在水底的时候头总是向着上游的,大嘴巴张着,总会有些鱼随着水流进它的大嘴。这时,它脑袋一扬,鱼就进了它的喉咙了。” 它的厚嘴唇是玫瑰红色的。罗杰说:“我在想,不知道它用的是什么唇膏,恐怕一个嘴唇就需要一升多的唇膏,它一定喜欢红色,瞧它满身都是红的。” 河马那巨大的身躯上满是红色的液体。老亨特说:“博物学家们老是说,河马身上流出来的红色液体是血,其实那不过是红色的汗水。它很容易被阳光烧伤,所以大部分时间老呆在水下。如果需要露出水面晒太阳的话,它就要抹上很多的护肤霜。它最喜欢的护肤霜是烂泥。你们会想,5厘米厚的皮肤还怕被太阳光烧伤!——看看它脖子后面那些裂缝就明白了。它回到河里之后就会用泥浆填满那些裂缝。有一次我捉到一头年轻的母河马,它身上被阳光严重烧伤,我不得不给它注射了40c.c.s的青霉素,还给它挖了一个很舒适的泥坑让它呆在里面,一个星期后它就好了。” 这头河马的背上有8只鸟在啄虫子吃。它们特别留心那些褶皱,那里肯定可以找到叮咬河马的各种小虫。河马从不摇动身子驱赶这些鸟,有一只鸟追逐一只飞进河马嘴巴里的小虫而进了那个大嘴巴,它抓住小虫后,就停在一只牙齿上享用它的美餐。河马没有合上嘴巴来教训这只无礼的鸟。 老亨特说:“这种鸟是河马的好朋友。”鸟飞走了,这个庞然大物慢慢地合上它的血盆大口。它再次疑心重重地盯着这三个人,又是摇头又是喷鼻子,还扭动它那大屁股。 老亨特说:“它是在吓唬我们。” “它不可能追上我们,”罗杰说,“它又肥又大又重,我跑得比它快一倍。” 老亨特说:“那仅是你的想象。尽管它很重,但跑起来却像马一样快。另外,树丛对你来说是障碍,对它却不是,不管什么树丛它都可以像推土机一样地压过去,千万别跟河马赛跑!” 河马不再理会它们,一心一意地去吃草了,并沿着它啃出的路前进。哈尔问父亲:“我们怎么样抓住它呢?”老亨特看了看哈尔缠着绷带的手臂说:“要抓住它,我得要你帮忙。今天我看你还得休息。” “休息,不!我的手没事,一点儿都不疼。我们去追那个大家伙吧!”看到儿子很坚决,老亨特说:“好吧,但不能堵住它的路。” “我们要不堵住,它就跑了。” “如果你堵,你就会完蛋。它正在朝河里走。河马最不能容忍的事就是阻止它下河。那会使它发狂的,它会凶得像一头狮子加上一头大象。不要忘了,河马——河中之马。它喜欢水,谁要不让它下水,它就会跟谁拼命。让它回到河里吧。我们坐笼车跟着,再想办法把它拉进笼子里。” 计划完美无缺,但亨特父子忘了一个人,那就是他们的客人,比格上校。 比格上校已经漫步向何边走去。开始那草不过七八十厘米高,他越走地势越低,脚下的路也越来越潮湿。这儿的象草已经有三四米高。象草的样子虽然像芦苇或甘蔗,但它的确是一种草。它很粗糙,边缘锋利得像刀子。你要从象草丛中穿过,必然要被划得遍体鳞伤。象草长得很密,人无法穿过,而河马却能。力大无比的河马所过之处,象草丛中就出现了一条路,别的河马也会走这条路。走这条路的河马多了,这条路也就乎整畅通了。两旁高高的象草尖低垂下来,搭在通道的上方,下面就成了“隧道”。走“河马隧道”的不仅仅是河马,其他动物也走,人也走。 但如果一头河马正沿着隧道走向河边时,谁要胆敢挡住它的路,可就要倒大霉了。河马是不轻意改变主意的,它一旦决定要下水,就张着大嘴一直朝前冲,即使有一头犀牛或是大象挡在路上,它也会照冲不误。至于像人那么大的玩意,比如说像比格上校,对爱水的河中之马来说根本不屑一顾。 比格上校此时此刻正从河边回来,他走的正是一条河马隧道。早晨的空气是那样新鲜,象草顶棚下是那么凉爽,真美啊!可这时他脑子里想的却是中饭,虽然这时候他肚子里的早餐还没消化完呢!他回想这几天来在这儿的惬意的生活,多亏了这些黄毛小子们让他参加他们的狩猎队。 前边传来一阵“沙沙”声,但他两眼只盯着地面走着,根本没注意到前边的情况。“沙沙”声越来越大,到他抬起头来时,才发现前面有两只鼓起的眼睛瞪着自己,两只眼睛后面是黑乎乎的巨大身躯,将整个隧道堵得严严实实。这时,人与河马都站住了。河马张开满是短剑般利牙的血盆大口发出一阵令人胆战心惊的怒吼,像山崩一样。 上校手忙脚乱地开了一枪,当然是什么也没打中。对他来说,这个射击目标还不够大。这一枪大大地激怒了河马,它放开四蹄朝前狂奔过来,上校扭头就跑,他并不很紧张,他认为自己跑得比那笨拙的家伙快得多,这么个大块头笨蛋决不会赶上他。 可这时他已感到一股热气喷到了他的后脖子上。他扔掉枪想跑得更炔些,但仍无法摆脱那一股股热气。那热气像是从喷气发动机中排出来的热气流,一下子把他的帽子吹跑了。这头河马似乎很得意地喷着鼻息,上校感到它那厚嘴唇,也许是那獠牙戳上了肩头。他一跤摔倒在地,这下完了,要是那个活压路机从他身上辗过,会把他整个儿嵌到土里。 可是他的感觉不像是入地,而是上天:有东西钩住了他的猎装上衣,把他从地上抛起,穿过象草顶棚,然后又落在象草中,摔到地面上。比格上校大口喘着粗气,躺在快如剃刀的象草床上,又痛又痒。他听到那台压路机从身旁轰轰隆隆地开了过去,然后是哗啦一声,就开进了河里。 从那令人难受的象草丛中爬进河马隧道后,比格上校发现自己的脑袋、双手被象草划破的地方都在流血。他以为自己已经被摔得散了架。他活动了一下身体,发现并没有什么不得劲,就是衣服背后有一个大洞,那是被河马的利牙扎穿的。他跌跌撞撞地朝回走,看到自己扔掉的枪,捡了起来。这时前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亨特和哈尔出现在他眼前。他立刻装出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 “出了什么事?”亨特问道,“我们听到了一声枪响。” “没错。”比格说。他在动脑子,遇到这种狼狈的事情,他从来不会实话实说的。按他的本性,他得编出一个天花乱坠的故事来。 “你怎么全身都是血?”哈尔追问。 “河马!在隧道里撞上了,我们拼了个你死我活,不过我赢了。” “但那些伤口?” “被牙咬的,我曾经被它咬住过。” 老亨特说:“奇怪,牙齿咬不出这种伤痕。看起来像是被象草划破的。” 比格显得义愤填膺:“先生,我希望你不要怀疑我的话。那是一场肉搏战,而且是一边倒的。一个80公斤重的人对一头3吨重的野兽!我终于把枪捅进了它的大嘴里,那一枪差一点把它整个头顶都掀开了。” “那你把它打死了?尸体呢?” “嗯!它挣扎到了河里才死,尸体可能被水冲到下游去了。” 老亨特含笑说道:“我们一同去瞧瞧。”比格拦住路说:“我告诉你,这没意思,你们要的是活野兽,不是死的,而这头已经死定了。”从何里传来了一声河马雷鸣般的吼声。 “这不像是死河马的吼声。”亨特和哈尔从比格身旁挤过,朝河边走去。 比格跟在他们后面。嘴里还在不满地嘟哝着。 他们走出隧道来到河边,河马就在那儿,半淹半露浸在河水里。比格简直不能相信他竟然没有蒙住这几位“旅游者”,于是他便硬说这是另一头河马——他射杀的那一头,早被激流冲到下游几公里之外了。但亨特父子认得这就是同一头河马,它经过营地的时候他们就认认真真地观察过它。它的头顶根本就没有被打开,而实际上,看不出它身上有哪个地方曾被子弹打破过。 “我们回去把车弄来,”老亨特说,“上校,你可以留在这儿看着它,但请注意,千万不能再开枪,你也许会歪打正着的。” 为了把车开到河边,必须由非洲队员用砍刀把河马隧道砍宽。他们动用了最大的一辆卡车,上面的笼子有5米多长,是用2×4厘米的高强度铁条加固的。 这时那头河马浸得更深,只有头顶还露在水面上。它还能听得到,看得见,能呼吸,因为河马的耳朵、眼睛和鼻孔都长在头顶上,而不是长在头的前部或两侧。如果它想完全潜入水里,那也很简单。在水下它的眼睛还是睁开的,而耳朵和鼻孔有阀门关住。深吸一口气后,它可以在水下呆6~10分钟。 老亨特说:“人类最好的潜水员在水下只能呆2分多钟,它的潜水时间不仅是人类的3倍,而且还能在水底行走,边走还边吃水草。” “它似乎不太友好。”哈尔说。 “你不能指望一头刚被人用枪打过的野兽对人友善。” 河马怒气冲冲地喷了一下鼻子,接着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一声怒吼,吼声在山中回荡,像一阵滚滚的雷声。比格上校吓得两腿发抖,立刻缩到其他人的后面。 笼子车倒着开到水边,并且安放了一个通向笼子口的斜面台,野兽就从这儿被拉进笼里。一条5厘米粗的弹性很强的尼龙绳,一头拴在笼子前方一辆四轮驱动的卡车上,另一头连着一个大绳圈,穿过笼子被放到河里。 罗杰好奇地问道:“你们怎么让它把头伸到绳圈里呢?” “我们得给它帮忙。”他父亲说,“乔罗,弄一条独木舟来。”他指着岸上那些本地人用的船说,“我们把绳圈拿上划过去。” 船弄来了,乔罗和亨特父子都上了船,岸上只留下比格和其他非洲队员。比格上校很婉转地拒绝了让他上船的邀请,他说:“我还是留下把河马拉上岸吧。这些黑人靠不住,当你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总会让你失望。” 这种独木舟是用一根十分坚硬的木头挖出来的,很沉,船舷的上缘离水面只有5厘米高。船里的人必须小心保持平衡,不然船就会翻。哈尔用桨敲着厚厚的船体说:“它唯一的好处是,连河马也咬不动。” “别那么肯定,”老亨特说,“在马奇森那个地方,一头发怒的何马咬住了一辆小汽车的尾部,像咬核桃一样把它咬碎了。” 罗杰叫了起来:“它跑了。”河马的眼睛、耳朵和鼻子都已经不见了,水面上只留下一个漩涡。 “它像是朝对岸去了。”老亨特说。 “您怎么知道的?”罗杰问。 “从那一串气泡知道的,我们跟上。你们的桨不要发出那么大的声音。” 几分钟后,河马又冒出水面,像鲸一样喷出一股水柱。它似乎不喜欢这条独木舟跟看它,就又沉了下去。这一次再也看不到气泡,它的位置也就找不到了。 7、独木舟、河马和鳄鱼 突然,独木舟升到了空中,危险地摇晃了一阵后,从河马背上滑下来,“啪”的一声掉回了河里,船里的人都成了落汤鸡。幸运的是独木舟没翻。 “这是河马的拿手好戏。”老亨特说,“它很可能还会再来一次。” 哈尔抱怨了:“我根本就见不着它的脑袋。”他手上拿着绳圈,随时准备套在河马的脑袋上。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过去了,那只河马竟无影无踪了。 老亨特说:“它不可能在水下呆那么长时间,肯定是走到下游去了。真奇怪,我本来以为它会再次袭击我们。瞧它刚才那怒气冲冲的样子。” 罗杰指着水面上几片巨大的睡莲叶子说:“那儿怎么了?”那些大叶片都朝上鼓着,下面似乎藏着东西。就在人们注视着那儿的时候,有一片叶子滑开了,露出了河马的鼻子。不知它在那儿舒舒服服地以逸待劳、坐等战机有多长时间了。这时水面上又冒出另外两头河马,它们瞪着大眼睛盯着独木舟,其中一头肯定是河马妈妈,它背上还有一头小河马。 老亨特说:“它们要结伙对付我们啦。” “但我觉得河马应该是一种性情温和的动物。”哈尔不同意他爸爸的判断。 “一般来说是这样。但当它们被人用枪打了以后,当它们被人挡住无法下水时,当它们被人围捕时,还有当它们的幼仔需要保护的时候,它们绝不会温和。眼下的形势对我们很不利。” 但有一个人似乎喜欢这种形势,哈尔注意到乔罗的眼中闪着邪恶的光。这个非洲人的嘴角挂着一丝恶狠狠的冷笑。当他看到原先在岸上晒太阳的两条鳄鱼懒洋洋地朝独木舟游来时,他似乎更高兴了。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老亨特说,“鳄鱼与河马经常合作,河马把人撞下水,鳄鱼上来咬人。瞧——睡莲叶子。”那些大叶子不再朝上鼓起,而是平整地浮在水面上。那头公河马显然已经沉到水底,那串气泡显示出它的前进方向,正直冲独木舟而来。 “快,划桨!”老亨特大声碱道,“快划开!”三只奖插入水中把独木舟朝前划。乔罗也在划水,却是朝相反的方向。他使劲地向后划,使独木舟刚好停在河马前进的方向上。 “乔罗!”哈尔喊道。但他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就听到哗啦一声,独木舟旁的一股水柱冲天而起,那头公河马一下冲了出来,半个身子都露出了水面,两只前脚朝独木舟踏来。就在独木舟倾覆之前,上面的人落水之际,哈尔看准时机,一下就把绳圈套上了河马的脑袋。 四个人力图把独木舟翻过来,不,只有三个人,哈尔发现乔罗正朝岸上游去。他弄不明白,非洲狩猎队员绝不是胆小鬼,但很明显,乔罗在危险中弃他们而去。 现在已经来不及想这些了,那头母河马把背上的仔河马抖落在岸上,也加入了河中的两队河马。只听到河马愤怒的哼哼声,还有那巨牙相碰的咔啦声。两条鳄鱼一改懒洋洋的神态,向落水者猛扑过来。 是那头公河马结束了他们要把独木舟翻过来的努力。它张开大口,一口又长又大的牙齿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白光。它一口咬住独木舟并把它举出水面。它晃着那条独木舟就像猫在摆弄一只老鼠。这样一条用铁匠木做成的船,你要想在它身上钉个钉子都很困难,而河马的嘴巴一使劲,整条船就碎了,碎片纷纷掉到水里。那简直不像是一条硬木做的船,倒像是纸糊的。 罗杰奋力朝岸上游去,哈尔紧随其后,他拼命地打水吓唬鳄鱼。罗杰朝后望去,“爸爸呢?” 他们的父亲漂在水面上,脸沉在水里。他们又游回来,然后一人一边拖着老亨特朝岸上游。马里和图图帮助他们把已经不省人事的亨特拽上岸,让他躺在沙滩上。一会儿,老亨特睁开眼|Qī-shū-ωǎng|,他看到哈尔在用手摸他的胸部,看看是否有肋骨披打断。 “出了什么事,爸!” “船头砸在了我的背上,把我打昏了一阵子。” “你现在还好吗?” 亨特试图挪动一下身子,但他疼得脸都歪了,“背上有点儿不对劲儿。” “我们立刻把你送回营地。” “别那么快,”亨特说,“首先,我要看着那家伙好好地被拉进笼子里,马里,把前边那辆车开起来。” 马里朝车跑去。他钻进驾驶室,发动引擎,松开车闸,车慢慢地朝前移动,连着套住河马脑袋的尼龙绳渐渐地绷紧了。 要把三吨重的河马拉走,简直是一场艰难的“拔河”。马里把档位扳到四轮驱动的位置。 亨特叫了起来:“要慢,别激怒它,要引导它。” 河马不知道该怎么办。它的敌人都跑了,它的怒气也就消了。脖子上有东西,不过这并不比一根水草难对付。它发觉自己被慢慢地拖向对岸,于是便不时的挣扎一下。当它挣扎的时候,马里就松开绳子;待它停止挣扎时,再继续拉。最后,这头年轻的河马发现自己摇摇摆摆地上了岸。 现在,它前边就是通向汽车上大兽笼的斜坡。这足以让任何野兽感到不安,它开始使劲摇晃脑袋,大声吼叫。 “给它一枪!”老亨特说。 哈尔知道他爸爸指的是什么。他从驾驶员座位下拿出麻醉枪,但里面装的不是子弹,而是一粒胶囊,胶囊里装的是箭毒。这种箭毒用量大了也会要命,但小剂量的一针,可以使动物安静下来,让它想睡觉。这样,人们就好对付它了。 哈尔将枪口顶住河马的腿,扣动扳机。河马受惊地哼了一声,拉紧了绳子,在岸上跑动了几步。既然没有人再惹它,它很快就安静下来。人们耐心地等着药起作用。十分钟后,它的大脑袋开始朝下垂,好像这脑袋太重,河马感到不胜重负似的。 “马里,拉!”亨特喊道。 马里发动了汽车,绳子拉紧了。河马迷迷糊糊地随着拉力慢慢地上了斜坡,进了兽笼。兽笼的门悄悄地关上了。 老亨特挣扎着想站起来,但又跌坐在地上,疼得他哼了一声。哈尔和罗杰以及其他非洲队员七手八脚地把他抬上前边一辆卡车。两辆车沿着河马隧道慢慢地向前行驶,一是不想震动车上的伤员,二是不想去打扰笼子里的河马。回到营地,人们把老亨特安置在吊床上,哈尔心急如焚,弯着腰为父亲检查伤势。 老亨特说:“我的背,可能是椎间盘脱出,也可能是神经受伤或其他什么原因——搞得我左边半个身子都是麻木的。” “我去请个医生。”哈尔说。 亨特苦笑了一下:“你说得好轻巧,好像一出门就可以请到一位似的。我不需要医生。我知道医生会怎么说,他会叫我休息,也许还要给我按摩。这事马里也能干,他按摩是把好手。真对不起,拖累你们。即使知道病因,这些病也得一两个星期才能痊愈。这段时间里你们得靠自己了。” “这您别担心,爸。你只要把订单给我,我就知道要捕什么动物——我们就去捕回来。” “我知道你能做到这一点。我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另外一件事。”亨特说完闭上了眼睛。哈尔等了一会儿,最后终于忍不住问:“什么事?” “我真不愿意让你们担惊受怕,但这件事你们又必须知道。昨晚企图将我们领到歧路上的豹人——我想我已经知道是谁了。” “是村子里的某个人吗?” “不,是我们队里的人。” 哈尔大吃一惊,他不相信父亲的猜测。“呃,爸,这不可能。我们队里没人会那么干。另外,昨天晚上每个人的活动我们都清楚,他们都是可靠的人。” “有一个人例外,”老亨特说,“乔罗昨晚干了些什么你知道吗?” “呃,他怎么了?你叫他跟着我们,他听错了,留在了营地。” “厨子跟我说乔罗根本不在营地。今天早上,天还很黑,我看见他从树林中溜出来偷偷地钻进了他的帐篷。后来我又问了他,他显得很不安,他的话听起来不像是真的。他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我要他告诉我,但他不说。我非常怀疑他就是那个豹人。” “我不信。”哈尔说,“乔罗是个好人,又是个出色的辨踪人。” “这我相信。但你注意到没有,刚才在河面上我们要避开河马的时候,有些奇怪的事。我们朝前划,而乔罗呢?” “的确有点奇怪。”哈尔承认,“他好像在朝后划,也许他认为我们朝后移动会更容易避开。” “也许是吧,”老亨特说,“但恐怕他是想让独木舟停在河马能攻击到的地方。说得更明白点儿,他是想让我们落水淹死,或被河马和鳄鱼咬死。” “但那样他同样也有危险啊!” “你没看到他很快就脱险了吗?我们在河里想把船翻过来时,他帮忙了吗?” 哈尔回想当时的情景。“我想起来了,他没帮忙,而是拼命向岸边游去。” “对的。当我们也上了岸以后,他显得既生气又失望。他的阴谋落空了。但记住我的话,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但他到底为什么要杀掉我们呢?” “我认为他不想杀掉我们,但他在制造机会。” 哈尔糊涂了。“爸,您是疼糊涂了吧。您的话自相矛盾。您说他不想又说他在制造机会。这话是不是有所指呢?” “我指的是非洲人的观念,指的是豹团的观念。这儿不是伦敦,这儿是黑非洲,这里至今还很落后。相信我的话。过去几年里,许多非洲国家独立了,他们有了议会,有了总统,有了驻联合国代表团。他们取得了很大进步,我们也希望他们能更加繁荣。但我们被局部的繁荣迷住眼睛。在城市以外的地方,在森林里,仍然和100年前一样野蛮。非洲丛林里还有成千上万的吃人的野人,他们把一切都归罪于白种人。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非洲人没受过教育。你听说过‘茅茅’吧,那是一个秘密组织,它的成员都发誓要杀掉白人。1952年他们陷入低潮,但1958年又活跃过一阵子。他们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隐蔽。只要东非还有他们认为应该属于他们的土地被白人占领着,他们就会继续干下去。他们已经杀了20000多人。大多数凶手并不想杀人,但组织要他们杀。” “一个人不愿干一件事,别人怎么能让他自愿去干呢?” “那很简单。他们抓住一个黑人,威胁他。除非他发誓要杀掉白人,否则将不得好死。如果他不答应,他们就折磨他,直到他屈服并发誓。为了让他记住自己的誓言,他必须得吃人脑、人血、羊眼和脏东西混在一起的东西。” “豹团也是这样吗?” “差不多,但它的历史比‘茅茅’长得多。这样一个豹团会把一个好人变成刽子手。他们强迫他发誓杀人,并给他一套豹皮,说他可以变成一只豹子而且必须保护所有的豹子。豹团的头头大多是巫医。非洲人对巫医怕得要命,巫医要他们干什么他们就会干什么。如果一个新成员不愿起誓去杀人,那他自己、他的妻子和孩子都会被杀掉。所以,这些可怜的人还有什么选择呢?他们不能自拔。” “你认为乔罗也发了誓要杀我们?” “看起来的确是这样。” “那我们就赶他走,马上,我来办。” “不用那么急,哈尔。正如你说的,他是个好人,是个优秀的辨踪人,我们需要他。更重要的是,他需要我们,他需要有人帮助才能跳出火坑。我知道,留下一个时刻想杀掉我们的人在身边很危险。但和我们以前经历的危险相比这算不了什么。既然我们已经知道要提防什么,我相信我们能照顾好自己的。把这件事告诉罗杰,你们俩都要当心。” “但您想达到什么目的呢?” “目前还不知道。”老亨特承认,“走一步看一步吧。在此期间对乔罗一切照常,别让他疑心我们已经知道了。” 哈尔摇着头走出了帐篷。他尊重父亲挽救乔罗的愿望。但挽救一个想要暗杀你的人不是太危险了吗? 8、上校“跳舞” 哈尔在历数这些天碰到的麻烦。其他时候他通常都是在数自己走的好运,而现在他数的是麻烦,第一是他爸受伤;第二是抓野兽的责任因此而落到他的肩上;第三是豹人的事:第四是比格上校。 他从父亲的帐篷走出来看到的第一个人正是比格上校,他正在摆姿势让人照相,他要正在剥那头死豹子的人停下走开,自己站到那头躺在草地上的死豹子身旁,一只手扶着枪,一只脚踏在豹头上。马里手里则拿着一架小型照相讥。 “你来得正是时候,”上校一见到哈尔就说,“把相机拿过来,马里不是个好摄影师。什么都调好了,只要把我套进取景框里,就按快门。” “什么意思?”哈尔不太明白。 “就照张相,作为一个白人狩猎向导,我得有几张照片,让人看看我能猎杀豹子,还有其他的东西。” “但这并不是你打死的豹子。” “那又怎么样,我本也可能杀了它。” “但你是在利用别人的成绩为自己添光彩。” “呵,我明白了,你嫉妒。你打死了这头豹子,你就认为自己了不起了。哈,我打死过数百头,成千上万头豹子。但不巧,我都没带着相机。现在我有了相机,而且这儿又有一头豹子,不管这一头豹子是不是我打死的,又有什么关系呢?这样吧,你给我照一张,我也给你照一张,这样我们就平分这份荣誉,一半对一半,够公平了吧,是不是?” 哈尔哈哈大笑:“谢谢,上校。我既不想要荣誉,也不想照相。站好了!”他按下快门,然后把相机还给比格上校。 哈尔走开了,暗自发笑,他还没碰到过一个像比格这样的人。如果他只是想照张相片,那对营地不会造成任何危害。但在一支狩猎队里,一个蠢材就是一个危险人物。得盯着点这个假狩猎向导,他会弄得自己以及其他人陷入严重的麻烦之中。 哈尔听到一声尖叫,立刻转过身来。比格上校已经遇到麻烦了。他又蹦又跳,大喊大叫地撕扯自己的上衣、裤子、衬衫,拍打身子,还一个劲地跺脚。 哈尔猜得出来发生了什么事。在亚马孙探险时,他就看到过喇叭狗蚂蚁如何攻击其他生物。这些蚂蚁是被豹子的尸体吸引来的。当比格一只脚踏着豹头的时候,蚂蚁即蜂拥而上,现在他全身都有蚂蚁在咬。 哈尔见状扭头朝帐篷跑去,但又不跑得很快,免得上校以为有救了。 “快一点,我就要被蚂蚁活活地吃掉了!你希望它们要了我的命吗?”但看到哈尔并不理他。不禁大吃一惊。哈尔这时想到的不仅是一个手舞足蹈的上校。 喇叭狗蚂蚁是热带丛林中最可怕的东西之一。它们像一支扫荡大军,能吃掉路过的一切,即使裹在毯子里也躲不过它们的袭击。它们啃掉一头大象的皮就像剥下那么快。 “烧火!”哈尔朝非洲队员大喊,“在营地周围烧上一圈火。” 营地里已有的蚂蚁就够人受的了,而它们后面还有一长队,也许有一英里长的蚂蚁大军,正浩浩荡荡地朝营地开来。 上校得自己救自己了。哈尔冲进爸爸的帐篷,如果这些蚂蚁袭击一个寸步难行的病人,他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蚂蚁!”哈尔喊道。 他爸爸只需听这一个词就明白整个形势了。 “这儿一只也没有,哈尔,河马!快!” 哈尔再次跑出帐篷奔向兽笼车,他宁愿打开笼门让河马逃跑而不愿让那些贪婪的蚂蚁把它吃掉。河马怕得全身发抖,就连这个庞然大物也知道这种小而又小的东西所具有的危险。但现在蚂蚁还没爬到这儿,哈尔钻进驾驶室,发动引擎,将车开到离营地好几百码的地方停下。 紧接着他想到了那两头小豹子和那条母狗。他边跑边拍打窜到身上的蚂蚁,他跑到营地看到乔罗正用自己的衬衣抽打着狗妈妈和豹崽崽周围的地面,他在驱赶蚂蚁,保护这些小生命。 对哈尔来说,这是令人惊叹的情景:一个内心互相对立的活生生的人,他发过誓要杀人,他随时准备要杀人,这种野性在他的身上是如此凶狠而强烈——但同时他又有这样一副软心肠,在这种时候去保护两头豹崽和一条狗。他身上已经爬了蚂蚁在咬他,但他顾不上,他得保护那些动物,让它们免遭危险。 谁能去恨这样一个好心肠的杀手呢?哈尔终于明白了,父亲是对的。即使危险也得把乔罗留下,不管怎样也得把他从豹团险恶的控制中解救出来。 人们在营地周围烧的一圈火挡住了更多的蚂蚁闯进营地。那些已经进来的则全部被消灭了。那支浩浩荡荡的蚁军改变了进军路线,绕过营地进入了丛林。哈尔去看了装河马的笼车,看到蚂蚁大军没经过那地方他才放了心。 这时他终于想到了又喊又叫的上校。比格上校已经扯掉他身上的每一件衣服,他只要感到哪儿被咬了就伸手去抓。这种大蚂蚁有两厘米长,一旦它的大钳子咬到肉,绝不松口,即使整个身子断掉,与头连着的大钳子还会死死地咬着。哈尔自己手臂上的伤就是用这种蚂蚁钳子缝合的。手臂上的疼痛使他不禁有点——仅有点而已——同情那疼得直蹦的上校。他抽出匕首,用刀背把比格身上的蚂蚁全部刮掉。 比格可不感激,他咕咕哝哝地说:“那么久你才来。”他的嗓子因喊叫太久而沙哑了。他披上衣服之后还在发抖。哈尔转身问厨子: “有咖啡吗?” “多的是。”厨子笑嘻嘻地说。他没挨蚂蚁咬,因为蚂蚁不敢靠近火,所以他一直在做他自己的事。他灌了满满一水壶热腾腾的浓咖啡递给哈尔,哈尔往比格的嘴里倒了一些。他把水壶背在肩头,以便随时给其他人进行这种治疗。 比格感觉好多了,他又慢慢恢复了他那伟大的狩猎向导的原形。他开始察看营地,就像一位将军在视察自己的部队。 “本来就不该出这种事,”他说,“如果是我在指导这个狩猎队的话,这些麻烦本来可以轻而易举地避免的!” “如何避免?” “用灭蚁药,你们肯定有。” “我知道,在那辆供应车上有几盒,它可以用来对付一般蚂蚁,但我认为它阻挡不了喇叭狗蚂蚁。” “你认为不行?那就是你错了,年轻人。你知道,这个营地仍处于危险之中,那些蚂蚁刚从我们身边绕过,但它们那个可恶的小脑袋可能会改变主意,而又直接朝营地开来。但你用不着担心,让我对付他们。” 他跑到供应车上东翻西找,终于拿着一盒灭蚁药出来了。他跨过树枝和草组成的火堆,双脚小心地避开蚁群,朝急急忙忙往前赶的蚂蚁大军撒药粉。蚂蚁大军源源不断地开来,大约有30厘米宽,密密麻麻,一只挨着一只。那飘飘扬扬的灭蚊药粉对蚁军来说就像是一场暴风雪似的压下来,而它们似乎并不在乎。 比格沿着与蚂蚁前进方向相反的方向边撒药边走,一直走到树林里,他看不到蚂蚁了,因为蚂蚁被浓密的灌木丛遮住了。 这一下,比格对自己的措施感到相当满意。而蚂蚁却继续它们浩浩荡荡的进军约有一个小时之久。等最后的一只都过去了,哈尔他们才让那保护营地的火慢慢熄灭。 比格上校恢复了他那傲慢的态度。他笑眯眯地对哈尔说,“怎么样,小家伙,我想到了灭蚁药,是个好主意吧?你看到了,多有作用。下一次你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哈尔想说,你那些药根本一点作用也没有。但说那些有什么用,跟这种人有什么可争辩的。所以哈尔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笑而已。 9、中毒的狒狒 森林中传来一阵咿咿哇哇的吵闹声——有的叫有的吠,既像婴儿的啼哭,又像妇女因痛苦而尖声喊叫。哈尔停下脚步倾听,这些喊叫声十分像人,但他知道这是林中的一大群狒狒,是什么打扰了它们?他掏出爸爸给他的订货单。啊,狒狒——个巡回演出的马戏团要两只。 也许,到林子里看一看这一群狒狒,哈尔就会想出好办法来抓两只。另外,他也感到奇怪,是什么东西会使它们不安呢? 他沿着比格上校撒放的毒蚁药慢慢走到树林的边上。他来到树下的时候,发现到处都是怒气冲冲的狒狒。他想到应该带枝枪或带个健壮的伙伴,这些野兽现在的情绪非常坏。 狒狒也叫狗头猴,因为它的长面孔像狗的脑袋。现在这些狗头猴到处都是,地上有,树上也有,它们怒气冲冲地瞧着他,他迅速估计了一下,大概有300只以上。 作为一个博物学家,他非常了解狒狒。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遇上了真正的危险。他所读过的有关动物行为的科学报告都指出,他在内罗毕接触过的所有猎手都说,狒狒是喜怒无常的一种动物。它一会儿温驯得像只绵羊,但一旦它激动起来,就比什么动物都凶猛。狒狒中的大个子体重可达70公斤,一只狒狒就能与一个人较量,两只狒狒可以把一头豹子撕成碎片。 因为狒狒很聪明,所以它们更可怕。它们的反应很像人,你扔石头打它,它会扔回一块打你,而且更有准头。它还会拣起木棒当武器。它知道普通的来复枪能射多远,因而总呆在你的射程之外。它还喜欢逗弄带枪的人,有时会低下头从它的胯下来看你,还朝你做怪相。 它的眼光之尖仅次于鸟类,科学家们相信,狒狒的视力相当于8倍的望远镜。 它们袭击农民的庄稼时,会有一个哨兵呆在树顶上,一有危险就发信号。它能分清男人和女人,也分得清带枪的人和不带枪的人。当它看到带枪的人时,便发出尖厉的叫声;如果来的是不带枪的人,它的叫声就平和得多;而如果它看到的是一个不带枪的妇女,就一声不吭。 一个动物保护区的守备队员曾经告诉过哈尔,狒狒们甚至认得他的汽车,总是不让他靠近。如果他想接近它们,必须得另开一辆车。它们还认得狩猎队员的制服。当一个农民的庄稼受到野兽的糟踏时,便会去请狩猎队员。他们来打死几头,就可以吓跑其他的。如果这些偷袭庄稼的野兽是犀牛、野牛、河马、野猪、疣猪,这办法挺管用,甚至对付大象,这办法也有效,但用来对付狒狒就不行。它们一见到狩猎队员那身制服,就像变戏法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哪还会等你开枪。而一旦狩猎队员离开,它们便立刻回到庄稼地里。 为了能靠近一点以便打中它们,狩猎队员必须脱下制服,换上普通村民的衣服,而且当他们朝狒狒走去的时候还得把枪藏在身后,即使如此,还有可能让树上的狒狒哨兵发现,一旦它看到枪,就会立刻发出警报,顷刻之间,所有的狒狒都跑得无影无踪。 狒狒的聪明还表现在它对食物的选择上:只要有益的都吃。它不像狮子不吃草,不像大象不吃肉;不像鳄鱼不吃菜,不像豹子不吃灌木;不像长颈鹿只吃树上的叶子。狒狒跟人似的,非常了解各种食物的益处。它喜欢水果、浆果、植物的嫩芽、蔬菜、昆虫、蛆、蜗牛、小鸟;它要是饿极了,也会捕食猪、羊、鸡、狗等。它还有一项优势是人所没有的。人一旦吃饱就没法再吃了,而狒狒吃饱之后,还可以再吃,因为它有两个颊囊,能将多余的食物藏在颊囊里,直到肚子又可以接纳食物时,它才从这个贮藏袋中取出食物,咀嚼,咽下。 大多数动物都怕蝎子,因为它尾巴尖儿上有一根毒刺。而聪明的狒狒却不怕,它抓住蝎子后会把毒刺拔掉,然后再享用这美味。 你不骚扰狒狒,狒狒也不骚扰你。这本是一条不坏的原则,但情况并非总是如此。如果狒狒已经吃了人的苦头,你碰巧又遇上了这只狒狒,那它的全部怒气就会朝你发泄。 哈尔现在就面对着这样一群怒气冲冲的狒狒。哈尔从未惹过它们。别的人呢,有没有营地里的人进过树林惹恼了它们?哈尔想不出有任何人做过什么事激怒了狒狒。直到他看到地上那些浅绿色的粉末——灭蚁药!才想起那位莽撞的比格上校进过树林还在那里撒了灭蚁药。 但那也不会激怒狒狒呀,它们那么聪明,不会去吃那毒药。 传来了一声悲恸的呜咽,就像女人在哭。那是一只母狒狒,它怀中抱着一头小狒狒,小狒狒的嘴上有一些浅绿色的泡沫。哈尔一下子明白了,就是这只小狒狒,它还不像爹妈那样明白世上种种诡计,误吃了灭蚁药。它现在的样子真够难受的,拼命地扭动身子,又喊又叫,看来活不了多久。 就这样一支狒狒的大军,它们找不着比格上校,但面前就有一个人,咬死他!一时间,300只狒狒呲牙咧嘴,愤怒地蹦上蹦下,有的高声尖叫,有的像狗似的狂吠。 哈尔知道,稍有不慎,它们就会像决了堤的洪水似的冲上来。比如,如果他弯腰拣一块石头扔向它们,那他的命就到此为止了。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心里在估量眼前的形势。他不能逃跑,狒狒能追得上他。也许可以慢慢地后退。他试着朝后退了一步,又一步,不行,没有退路,他四周全是狒狒。这些家伙开始收缩它们的包围圈,它们的叫声调门越来越高,一个一个朝前跳,然后又朝后跳,但每一次朝前跳都更接近一点它们的攻击对象。 哈尔已经打消了逃跑的念头,得想想其他办法。狒狒不是通人性吗?得利用它们的聪明。他不再跑,相反,他朝前边了一步,这一下就把狒狒们镇住了,一下子嘶叫声全停了,还朝后退了那么一点。 哈尔开始对它们说话,想到什么说什么。既然狒狒也不懂他说的是什么,那内容就无关紧要了,关键是他的声音,它们能理解语调中包含的东西。哈尔用一种平静安详而和善的声音,而且这声音中一点都听不出惧怕的心情。 他一边说话,一边取下身上背着的水壶,并伸长手臂,轻轻地摇着水壶,可以听得到壶内有水摇晃的哗哗声。接着他把水壶举到嘴边,做出喝水的样子。然后他再次把水壶朝中毒的小狒狒方向递去,在这整个过程中,他都一直不断地轻柔地说着话。他又向前跨了一步。这一下狒狒妈妈立刻放声尖叫,并朝后退。而它身后的其它狒狒都不退,挡住了它的路。三只神情严肃的老狒狒开始以一种低沉的声音对它轻轻咕哝,像是要说服它:“也许这家伙还不那么坏,他也许能救你的孩子。” 但狒狒妈妈很固执,不容易被说服,它仍然紧紧地抱住孩子企图逃跑。哈尔慢慢地又向前迈了两步,狒狒妈妈又拼命尖叫,这一下连它怀中的小狒狒也一起叫,惹得其它一些狒狒也喊叫起来。看着那些尖尖的利牙,哈尔心里直发毛。但他就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直到所有的喊叫都平息下来。他又开始温柔地说起话来,并再次把水壶递了过去。 这一次是小狒狒自己接受了哈尔的好意。它先是睁着圆圆的大眼睛看着哈尔,随后就朝水壶伸出手。哈尔站在原地不动,小狒狒想使劲挣脱妈妈的紧紧搂住它的双臂。所有的孩子都好奇,一看到新鲜东西就想玩。小狒狒开始哭喊,狒狒妈妈终于忍不住发了火,它把小狒狒按住,朝它的小红屁股狼狠地打了几巴掌。狒狒妈妈想抱着小狒狒逃跑,但所有的狒狒把它围住了。 哈尔离这母子俩只一米远,他跪下一条腿,母子俩不那么害怕他了。 哈尔慢慢、慢慢地朝前挪动,他的心呼呼乱跳。他知道,这是一次危险的尝试。他壶中浓浓的黑咖啡也许可以缓解灭蚁药的药性,但也有可能立刻要了小狒狒的命。如果那样,他这个医生会立刻被几百副利牙撕成碎片。 狒狒们疑虑重重地观望着。谁说得准,他那玩意中的水不是另一种毒药呢。但终究,哈尔的举止和声音慢慢平息了它们的恐惧。 所有的野兽都佩服勇气。如果哈尔逃跑,狒狒将会一拥而上;而他从容缓慢地向前反而把它们弄糊涂了,几乎接受了他。 哈尔尽量往前探出身子,将壶伸到小狒狒面前。小狒狒抓住了水壶,但哈尔并不松手,他又朝前探探身子,四周立刻发出一阵警告的叫嚷声。他揭开壶盖,慢慢、慢慢地举起水壶,慢慢、慢慢地把壶朝一侧倾斜,壶嘴滴出了一滴咖啡,小狒狒立刻张开嘴接住朝下滴的液体。哈尔小心地将咖啡倒入小狒狒的口中,它呛了一下,喷出咖啡,但还要喝,直到壶中的咖啡全部倒出为止。 这剂药会要了小狒狒的命还是会治好它的病?小狒狒闭上眼,而后开始喊叫并扭动身子。狒狒妈妈的喊叫令人害怕,周围的狒狒也开始咆哮。哈尔朝四周瞟了一眼,只见周围一排一排尖利的大黄牙。 哈尔放下水壶。小狒狒突然从妈妈怀里挣扎出来,趴在地上,气喘吁吁,身体痛苦地扭动着。哈尔悬着一颗心,紧张地注视着小狒狒的每一个动作,只要小狒狒一死,他立即也得死。 小狒狒抽搐起来,开始抽得很厉害,而后慢慢减轻,最后竟然一动不动了。 哈尔朝小狒狒身体下伸出手挤了挤小狒狒的肚皮,硬邦邦的。再一按,小狒狒嘴里涌出一股黄水。哈尔一下一下揉着小狒狒的肚皮直到小狒狒不再吐黄水为止。好,现在就等着瞧吧,哈尔一条腿跪在地上,他已经使尽所有的本事。天并不热,可他全身大汗淋漓,他没意识到自己有多紧张。 周围狒狒狗一样的叫声现在变成了一片咆哮。狒狒妈妈抱起一动不动的小狒狒发出悲恸的哭声。就在这时,小狒狒僵直的身体动了一下,接着那双圆圆的大眼也睁开了。 狒狒们的咆哮声浪一下子平息了,代之而起的是一片毫无敌意的吱吱喳喳声。它们纷纷跑回了树林。 哈尔松了一口气,拣起水壶,拧好壶盖,又等了10分钟,一直到小狒狒开始活蹦乱跳。这时候,除了哈尔,附近就剩下这狒狒母子俩。 哈尔慢慢站起身,一直盯着哈尔的狒狒妈妈眼中充满了感激之情。任何医生看到这种眼神都会感到满足了。小狒狒吱吱喳喳地伸出手要抓水壶。哈尔转过身边开步朝营地走去,小狒狒立刻尖声大叫,挣脱妈妈的手,追着哈尔身边一晃一晃的水壶。狒狒妈妈怎么叫小狒狒也不转头,狒狒妈妈只好跟在孩子后面。就这样,哈尔凭着对动物的爱和一水壶咖啡就抓到了两只狒狒。 10、猿中之星 狒狒妈妈看到生人时立刻停住脚步。哈尔牵着它的手,另一只手牵着小狒狒,就像他们老在一块散步似的,从从容容地走进营地。人们惊奇地看着他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哈尔对于自己创造的这个场面很有点得意。人们该祝贺他,抓到那么宝贵的两个标本。 罗杰说话了:“好一个幸福家庭!”他掀开爸爸帐篷的门喊道:“爸,你真该来看看这三只狒狒,狒狒爸爸,狒狒妈妈,狒狒儿子。” 哈尔对弟弟的玩笑报以满意的笑容。他领着两位新朋友进了帐篷。 老亨特用胳膊肘支起身仔细地看了看猿家族中的这两名成员。 “太高级了!还有一只呢?罗杰不是说有三只吗?” “另外一只就是我。” 老亨特哈哈大笑,“罗杰,你哥哥要是狒狒的话,你不也是吗?我也成了狒狒啦?” 哈尔说:“说老实话,我倒不在乎被叫做狒狒,它们相当聪明。”哈尔给爸爸讲了刚才他如何对付300只狒狒的传奇故事。 “你干得不错,”老亨特说,“它们表现也不错。它们显示出少有的灵性,懂得你想救这只小狒狒,其它动物很少有这么聪明的。狒狒坏起来坏到极点,可一旦它们知道你不会伤害它们的时候,它们也非常友善。我老在想,当狒狒看到人的时候,它脑袋里会有什么想法。人比其它动物更像它的同类,所以它可能会想:这不过是另一只狒狒而已,只不过个儿大一点,蠢一点,因为我们不会说它们的语言,看不了那么远,耳朵不如它的灵,闻气味也没它行,我们也跑不了那么快,不会像它那样爬高。但它们知道有些事我们却很能干。比如,它们知道我们可以从一根棍子前端放出一团火来,这火打中谁谁就得完蛋;当然它们现在还知道我们有办法救活一只小狒狒。” “我做梦也没想到,”哈尔说,“狒狒妈妈竟让我把它带进营地。” “这一点也不奇怪,狒狒们经常在营地周围转悠,甚至还窜进营地抢食物。它们会爬上汽车,将手伸进车年要东西吃。有时它们真够令人讨厌的。它们很容易被激怒,但也容易又变得很温柔。如果遇上其它凶恶的野兽,它们会跑到附近的村子以求得保护。不久前在罗得西亚就有人碰到这样的事,他们听到了狮子的吼声,也听到了狒狒的尖叫声,不一会儿一大群狒狒就冲出树丛,跑到工人们干活的铁路旁,尽可能靠近人,直到狮子真的离开了那片树林,它们才返回。” “狒狒容易驯养吗?” “所有的猿都容易驯养。当然,有的学东西快一点,有的学得慢一点;有的聪明,有的愚蠢,还不是跟人一样,有聪明人也有蠢人。但比起其它动物来,可以驯练它们做更多的事,因为它们不但有脑子,还有手。我在想人类是否真正懂得了手的作用。手是了不起的工具,没有手,人类的大部分成就都是不可能的。狒狒的手很灵巧,我给你们证明一下:那儿有一条绳子,你系住大狒狒的脖子,另一头拴到吊床上。” 哈尔照父亲说的办了。狒狒妈妈看来有点惊奇,似乎也不太高兴。它使劲拉着绳子,想把它拽断,但没成功。它坐到地上,用手摸着脖子上的绳圈,摸到了绳结,它想把结解开。这结打得很紧,但不到一分钟它就解开了。 老亨特微笑着说:“有哪种动物能像这样?” 大概是这次被拴住的经验使它有点担心,狒狒妈妈拉起小狒狒的手似乎想跑。哈尔立刻拉住了小狒狒的另一只手。 “恐怕得把它们送进笼子,不然它们会跑掉的。” “我想不会,”老亨特说,“你放开小狒狒,看看它们会怎么样。” 两只狒狒立刻朝帐篷门蹦去,但当它们发现并没人追上来时,便停下了,瞪着一双懂事的大眼睛望着哈尔。 老亨特笑了,“你是它们最好的朋友,它们知道不需要笼子。现在你就是想甩掉它们也不可能了。你要是想与它们最后定下交情,那儿,角落里那只篮子里还有一些香蕉。” 哈尔给两位“客人”一人一只香蕉。小狒狒拿着香蕉不知该怎么办,它试着吸了一下,没用。看看妈妈,妈妈正熟练地剥香蕉皮,它也学着剥起来。虽然不熟练,弄得乱七八糟,但终究学会了吃香蕉会剥皮。两位客人坐在地上,心满意足地吃着香甜的香蕉,眼睛一刻也不离开哈尔。就从这一刻起,它们就把自己当成了亨特狩猎队的成员。它们的特殊使命就是等着哈尔归来。 哈尔给小狒狒起了个名字,叫巴贝,大狒狒就叫巴贝妈妈。巴贝老坐在哈尔的肩上,而巴贝妈妈则到处偷东西送给哈尔,以表示它的爱。哈尔则不断地寻找失主归还巴贝妈妈偷来的东西。 麻烦的是两只狒狒都要跟哈尔睡一张吊床。这种吊床很窄,睡一人俩狒狒就太挤了。不过哈尔还是接受了这人狒友情,克服了由此而带来的不便。他唯一感到遗憾的是,总有一天他不得不与两个忠实的朋友分手。它们要被运送到美洲马戏团去。 巴贝妈妈发现了罗杰的两头小豹子,吓得要命。豹子是狒狒的克星,最爱吃的就是猴子肉。巴贝妈妈知道这一点,但小巴贝不知道,两头小豹子也不知道,因为它们还没吃过猴子肉,什么肉都没吃过。 巴贝发现两头小豹子的时候,小豹子正在地上翻滚,玩得很高兴,巴贝也想跟它们一块玩,不顾妈妈尖声的警告,摇摇晃晃地朝小豹子走去。它使劲一跳,正好落在小豹子的身上,三个家伙都跌倒在草地上。巴贝妈妈吓得尖声大叫,它跑向哈尔,两眼满是哀求之情,很显然它是想求哈尔救救它的孩子。哈尔轻轻地拍着它的脑袋说:“别怕,别怕!” 小狒狒和小豹子翻身坐在草地上,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似乎在等着有人给它们介绍一下。 哈尔问道:“罗杰,你的豹子叫什么名字?” “嗯,本地话里豹子的发音是‘追’,这两个小家伙一男一女,干脆,一个叫‘楚楚’,一个叫‘翠翠’吧。” 巴贝伸出手,好像要跟翠翠握手,但实际上它是对小豹子身上黄黑色的毛感兴趣。翠翠一爪子打在巴贝的手上,紧跟着与楚楚一道扑向小巴贝,三个小家伙又在草地上翻滚起来。 这是猴子和猫都会玩也爱玩的游戏。巴贝妈妈两眼瞪得大大的,虽然还是担心,但已经不再喊叫了。 “瞧见了吗?”哈尔说,“没问题。” 巴贝从小豹子的拥抱中挣脱出来,一下子跳上楚楚的背,就像骑士驾驭赛马,满营地的飞跑,楚楚也高兴得发狂,跑得飞快,不过最后它还是把巴贝揪落在一桶水里。巴贝从水中爬出来后,又与小豹子们翻滚到一起,小豹子的毛倒成了它的浴巾了。 三个小伙伴最喜欢做的事就是作弄比格上校。有时,早上醒来,楚楚扑到他的床上,吓得他没命地喊叫;有时他伸手到箱子里拿东西,手却被翠翠咬住,他杀猪似地大喊“救命”;巴贝见到过比格上校挤牙膏刷牙,所以当比格上校坐在椅子里打瞌睡时,它就拿来一管东西,把里面的膏体统统挤进比格上校的嘴。不幸的是,巴贝看不懂管上的说明,上校醒过来的时候,常常发现他的嘴里填满了凡士林或剃须膏,而不是牙膏。 有一天半夜,比格被帐篷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同时闻到一股豹子身上发出的臭味。他不敢起来察看,而是用被子把头蒙了起来。第二天早晨醒来,他发现他的猎靴不见了,只好光着脚出去找。在营地里经常会遇到蝎子,所以当他的右脚踩在一样东西上并感到一阵刺痛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是被蝎子蛰了。他一边大声喊着哈尔的名字,一边跑回自己的帐篷,一头倒在吊床上。当哈尔赶来的时候,发现上校的嘴里在冒泡沫——不知道昨晚上巴贝在他嘴里涂的是什么。 “我要死了,我给蝎子蜇了,解毒针,快!” 哈尔知道被蝎子蜇了可不是闹着玩的。他顾不得细看,立刻跑出去取来注射器,灌上药。当针头扎进上校的屁股时,他疼得“哎哟”了一声,喘着粗气说:“你怎么这么慢,可能已经来不及了,我感到毒液已经爬上了我的腿,现在到胸口了,很快就会进到心脏。” 哈尔问道:“喂,你哪儿被蛰了?” “脚底。我感到晕,恐怕我随时都可能跟你们永别了。” 哈尔检查了上校的脚底。被蝎子蛰了以后必定会留下一个小洞。但在上校的脚底上找不到这样的小洞,只是在右脚跟上有一个小黄点,像是被烟头烧的。 哈尔走出帐篷,仔细地察看四周的地面,果然发现了一个还没完全熄灭的烟头。他拾起烟头,来到上校床前:“瞧,这就是蛰你的蝎子。你踩到这个烟头上了,我想它不会要你的命。” 11、鬣狗喜欢靴子 上校的伤立刻就好了。既然已经知道自己不过是被烟头烫了一下,而不是中了毒,他的疼痛也就奇迹般地消失了。当然啰,他决不会承认自己是个笨蛋,他还得想法找哈尔的茬儿。 “我想你应该为你办的蠢事而脸红。年轻人,你应该学会三思而后行:你想想——在我身上扎个洞,还注射一筒蛇毒,仅仅因为我被烟头烫了一下。蝎子,真是的!谁跟你说我被蝎子蛰了?” “你呀!”哈尔提醒他。 “我根本想不起来我说到什么蝎子!你必须学会动脑子,小伙子,动脑子!”哈尔不再理他。 马里提着上校的靴子进了帐篷。靴子好像被尖利的牙齿嚼过。马里问:“这是你的吗?我们在那空地边上捡到的。” “当然是我的,蠢货。你们为什么不早点儿给我送来?” 他把靴子接过来,翻来覆去看那些牙齿印。“嗬哈,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啦,就是那该死的小豹子,你让它们到处乱跑。昨晚上一定是它们进来了,喏,看看靴子——几乎没法穿了。” 哈尔说:“也许不是豹子吧!” 比格火了,嗓门提得更高。“还会是什么?直说了吧,年轻人,那些小畜生晚上应该关在笼子里。不然的话,下次它们会把我们咬死在床上。关进笼子里,听明白了吗?否则我就离开你们的狩猎队。对,先生,我一定要走。” 哈尔笑嘻嘻地说:“得了,上校,别走,你走了我们怎么办?” “关进笼子,明白吗?” 为了哄住这位可怜的上校,天黑以后,小豹子被关进了笼子。但小豹子不高兴了,它们不断地“喵喵”,吵着要出来。豹子是夜行侠,晚上是它们玩耍和捕食的好时光。楚楚和翠翠显得很可怜,罗杰一肚子的不高兴。“干吗要迁就那爱发火的蠢货而把它们关起来?” 哈尔说:“如果我们不这样做,他还会把发生的事情归罪于它们。我有预感:还会有事的。” “还会有什么事?小豹子们都给关起来了。” “我不信那是小豹子干的,一定是比小豹子大的东西。” “你说是狮子吗?” “谁晓得呢,但我知道怎样查出事实真相。今晚上跟我一起守着好吗?说不定会很有意思,也许还能抓到什么东西。” 这种事罗杰可是求之不得。夜深了,所有的人都睡着了。兄弟俩靠着树坐等着。罗杰很兴奋,神秘的丛林中传来野兽们的喧嚣。 罗杰老是问:“那是什么在叫?”尽管哈尔每天晚上都倾听那些叫声,并对照手册判断它们发自哪种野兽,但仍然不能回答罗杰所有的问题。 “我看,那‘嘭嘭’声是犀鸟发出的;那喷鼻声是角马的;听,斑马——一定有好多匹——那种叽叽喳喳的声音,就像是好多人参加一个鸡尾酒会:那狺狺声是豺的;那种深沉的‘嗬嗬’声当然是河马的啰!” 从营地附近传来一声咆哮。罗杰说:“是狮子。” “说不定,可能是一只鬣狗。” “但鬣狗叫声似笑,喏,现在那叫声就是——那声音真恐怖。” 这种笑声真令人毛骨悚然。 “嘻——嘻——嘻——嘻——嘻——嘻——哈——哈。”紧接着是一种由低渐高最后是凄厉的长声,好像是另一种不同的动物发出的:“呜——咦!”再接着是狗的“汪汪”叫声,小狗“狺狺”声,狼的嚎叫声。最后又是一声狮吼——或像狮吼一样的吼声。 “所有这些叫声都是一种动物发出的,”哈尔说,“鬣狗,它们越来越近了。恐怕很快我们就会来客人了。” 罗杰不安地蠕动身子:“我还没听见过那么怪里怪气的叫声,让我身上都起鸡皮疙瘩了。” 哈尔说:“我也一样,那简直是鬼叫,非洲人就说它们是鬼魂。他们说老人死了,他的鬼魂就变成鬣狗回家来。还有一种说法,说是在夜里巫师骑鬣狗到处跑,边跑边那么叫喊。” “嗯,不管它是什么吧,你看它们能钻进上校的帐篷吗?他的帐篷门已经牢牢地闩住了。” “如果一头野兽想钻进一个帐篷的话,你没办法挡住它。只不过大多数野兽不想钻而已。而鬣狗不,它想钻进帐篷,如果从门钻不进去,它一下子就可以将帆布咬穿个洞,它那副牙齿可厉害啦!有人说所有动物中,鬣狗的颚是最有劲的,它的牙齿可以咬碎坚硬的骨头。” “真要是大个儿野兽的骨头,它咬不动吧?比如说,犀牛的骨头。” “没问题。狮子捕杀犀牛之后只是吃肉,骨头就留那儿了。狮子一走开,鬣狗一拥而上,就嚼那些骨头,嚼成碎片就吞食掉。犀牛皮足有三厘米厚,鬣狗嚼起来就像嚼口香糖似的,既松软又好吃。为什么它们喜欢上校的靴子?就是这个原因。那靴子是牛皮的,鬣狗是什么都吃,在安波西利那边,就有鬣狗钻进狩猎小屋掀翻垃圾桶,吃里边的垃圾。如果垃圾筒里边沾有油污之类的东西,它们甚至连垃圾桶也吃掉——起码,垃圾桶是用不成了,被鬣狗的大嘴巴咬瘪了,在查沃那地方,一个猎手打伤了一只鬣狗之后扔下枪跑了。激怒了的鬣狗咬住枪管,把枪管咬成七扭八歪的一根废铁。嘘,听!” 就在他们靠着的那棵树后面的灌木丛中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一阵轻风还带来一股臭臊味。 “鬣狗。”哈尔小声地说。 “像没刷牙的臭嘴味,”罗杰说着从腿上把套索拿了起来,“我们现在就抓它们吧,趁它们还没攻击我们!” “我看它们不会来打扰我们,因为我们还没死哪!它们喜欢死东西,特别是死了多日,发了臭的。” 他们带着的那条狗露露也开始轻轻地咆哮,可能是听到了响动,也可能是被那股子臊臭熏的。 “别出声,露露,”哈尔轻轻地说:“过一会就看你的了。” 一个黑影从树丛中溜了出来,鬼鬼祟祟地进了营地,大小有一条大狗那么大。虽然没月亮,但非洲的星光也够亮的,可以看清那耷拉着的脑袋和从肩膀往后斜的身子。随后又出来一头,一模一样的身架子。哈尔来了精神,说不定一下子可以捉到两头。他的手情不自禁地抓起套索,随后又放下了。应该让它们先去拜访一下上校。好让上校知道不是小豹子偷了他的靴子,不然小豹子们就会蒙冤受屈,每天晚上都被锁在笼子里了。 鬣狗偷偷摸摸地到了厨房,嗅了嗅炉子旁边的笼子,随后钻了进去,要是这个时候一个箭步冲上去关上笼门,轻而易举地就可以抓获这头鬣狗。但哈尔还是一动不动。 即使这时候鬣狗知道有两个孩子正坐在树下,它们也不在乎。一种敢于窜进有人住的帐篷的野兽当然不会被两个孩子吓跑。它们在营地里踱来踱去,捡起地上一切可吃的东西:掉在地上的面包屑啦,肉啦,皮啦等等。 来到上校的帐篷前,它们就不走了,开始围着帐篷嗅,不时用鼻子拱拱帐篷。帐篷四周的帆布大多与地上的钉子扣得很死,想钻进去不容易。但有一只鬣狗发现一个地方有一条窄缝,它咬住帆布拼命地拉,终于拉开了一道口子,它趴在地上匍匐而入了上校的帐篷,另一头也以同样的姿势同样的办法跟了进去。 不一会儿两个家伙又都出来了,每个家伙嘴上叼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罗杰高兴地用胳膊肘轻轻地推了哈尔一下:那是上校的靴子。鬣狗们来到炉子旁,嚼咬皮靴子,听那叭哒叭哒的咂嘴声就知道它们非常非常喜欢少校这两只靴子的味道。 哈尔在想,差不多了吧?该救下这两只靴子,别让它们全给毁了。他正要站起身子,一声“喵”却让他改变了主意,那是被关在笼子里的小豹子在叫呢!不,上校该受点教训。另外,这也不是套鬣狗的时候,它们很警惕,不时抬起头四处张望,随时准备逃跑,让它们待得越久、越自在就越容易捕捉。 嚼了十几分钟靴子之后,有一头鬣狗大概想要吃点心了。 炉子旁边放着几只平底锅。吃过晚饭后,厨子不敢摸黑到河边去,所以那些锅都没洗,那上面的羚羊排骨沫油腻腻的,正对鬣狗的胃口。开始它只是舔,后来干脆整个嚼起来,就像嚼骨头似的。两个家伙嚼着那些铁锅,就像吃着最美味的佳肴,乒乒乓乓地响声开始吵醒帐篷里的人,已经有人伸出头来看了。 “上,露露!” 兄弟俩和狗一齐冲上去,鬣狗光顾着大嚼特嚼那些美味的铁锅,根本没注意来人,直到套索套住了脖子才醒悟过来。它们惊叫着想逃跑,哈尔牢牢地拉住绳索,而罗杰则被另一头鬣狗朝树丛拖去。这时露露显出本事了。它是一条有经验的猎狗,非常清楚该怎么干:它咬鬣狗的后腿,当鬣狗转过头咬它时,它立刻跑开,它可不冒被那大尖牙咬住的危险。不过就这么一小会儿,罗杰已经把绳头系在了大笼子的栅栏上了。 另一只鬣狗眼看跑不脱,干脆回转头扑向哈尔。又是露露来解围,它知道鬣狗的嘴很厉害,所以它从不正面扑上去,而总是咬后腿。被咬疼的鬣狗几次回头扑向露露,但总是差一点扑不到。 狩猎队的队员都出来了,但没帮上什么忙。露露起的作用最大,它老是追咬着猎物的后腿,把它们朝笼子里面赶。有一只已经钻进了笼子,它大概以为里边比外边安全吧,露露又去赶另一只,直到两只鬣狗都进了笼子,哈尔立刻冲上去关紧笼门。 这时上校一摇三摆地从他的帐篷里出来了,穿着睡衣裤——又是光着脚。 “是怎么回事啊?”他训斥道,“那出了什么事?就不能让人睡个好觉,哎哟!”他踩了一块尖石子。“我的靴子呢?” 哈尔指着炉子旁边一堆黑乎乎的东西说:“你的靴子在那儿!”那双靴子好像进过搅肉机似的,已经被鬣狗那有力的尖牙咬得不成样子了。 上校的火气又上来了,“就是你们的小豹子干的,我记得我告诉过你们,要把它们关起来。我要宰了那两头该死的东西。”说着就四处寻找。 “如果你是在找小豹子的话,”哈尔说,“在那儿。”他把手电筒朝豹笼照去。 笼子里两只小豹子用后脚站着,前脚搭在栅栏上。它们的大眼睛被电筒光照得扑闪扑闪的,正好奇地望着这些激动的人们。 哈尔说:“就是因为你,它们整个晚上都被关在这儿。” “那么是什么东西咬坏了我的靴子?”哈尔把手电筒转对着鬣狗笼子。两只斑斑点点的鬣狗,耷拉着脑袋,在笼中不停地走来走去。谁靠近笼子它们就对着谁咆哮。 “是它们嚼烂了你的靴子。” “我不相信,”又倔又蠢的上校反驳说,“就是你们的小豹子咬的。” “你相信那两个小不点能咬坏一只平底锅吗?” “真是个蠢问题,当然不能。”哈尔用电筒照着平底锅,那锅上面坑坑洼洼的,满是牙齿印,锅把拧弯了,锅也七扭八歪,成了一个大烧饼状,想用它来煎肉排是不可能了。 哈尔问他:“你对此有何看法?两头小豹子能干得了这事吗?” “是不能。”上校气乎乎地认输了,“是鬣狗干的,但这将是它们咬坏的最后一只锅子,我说到做到。” “你上哪儿去?” “取我的枪。” 哈尔把他拦住了。虽然上校怒气冲冲,可是面对着这个近两米高的大块头年轻人,要动硬的,非进帐篷取枪不可,他也得好好掂量掂量。哈尔慢声细语地劝他——这时哈尔不像个19岁的年轻人,倒显得比这50多岁的老头儿更加沉着老练。哈尔说:“不要开枪。记住,我们要活捉,不要死野兽。这只鬣狗,卖给任何动物园,每一只都值170镑以上。如果你还像以前一样端着枪看到什么打什么,那我们不得不收了你的枪。好了,好了,回帐篷去睡觉吧。别想着你那双靴子了,我另给你一双。至于那小豹子,你已经知道它们与你的靴子案件无关,你不会再反对我们把它们放出来吧。罗杰,让它们出来!” 罗杰打开笼门,楚楚和翠翠争先恐后地朝外跑,挤得两个都跌倒在地上。它们高兴地“狺狺”直叫,在草地上追逐跳跃。 比格上校嘟哝了老半天,终于回到自己的帐篷去了。 哈尔和罗杰来到父亲的吊床前。“你醒着吗,爸爸?” “当然啦,我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刚才那场精采的表演嘛!” “也许我对上校太粗暴了。” “一点儿也不。越早让他知道他并不是我们狩猎队的头,对他越有好处。祝贺你捉到了两只‘非习’。”他用斯瓦希里语说的鬣狗。 “呃,”哈尔说,“它们是值钱的动物,但我看,养这种动物并没什么意思。” “我懂你的意思。鬣狗是种声名狼藉的动物,叫声可怕,气味难闻,吃动物的尸体,所以人们都讨厌它们。但你们想到过吗,我们也一样,除了吃生蛇外,其他很多东西也是吃死的。鬣狗把动物尸体吃掉是件大好事。在东非,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野生动物因各种原因死去。假如让所有这些死动物就这样自然腐化,那这块地方该是多么臭呀!鬣狗是清洁工,它们四处打扫,与秃鹰和豺一道,把丛林草原打扫干净。没有它们可不行。比如,一头狮子捕杀了一匹斑马,只吃了一半就走了。鬣狗会来吃骨头,豺狗来吃剩下的肉,最后来的是秃鹰,剩下什么吃什么,甚至沾了血的沙子它也会吃掉。这样,当它们都吃完了以后,就是一次非常彻底地大扫除。你根本就看不出在这块地方曾有一头动物被杀死。” “它们也许有用处,”罗杰说,“但它们的样子那么难看。” “的确是难看。但也跟很多人一样——他们的行为并不像他们的模样那么卑劣。有一次,我见到一头鬣狗从营地中偷了一片肉,跑进了树丛,不一会儿它又来叼了一片,又跑回树丛,一连来了好多次,我感到好奇,就跟踪它进了树丛。我看到一条母鬣狗正在喂小狗,那些肉都摆在它们前边的地上。它就是为它们偷来那些肉的,而它自己一片肉也没吃。你们要是看到小鬣狗,一定会吃一惊,非常好玩,也没大鬣狗的那股臊臭味儿,跟狗一样的可爱。这也不奇怪,因为它们也是一种狗。你知道,它们部分是狗部分是猫,但更多的是狗。” 12、巫医 一缕晨光射进帐篷里。帐篷门开了,狩猎队的扛枪人图图探进头来。“我能向你说件事吗,先生?” “进来吧,图图,你想说什么?” “小豹子——楚楚——那只公的——丢了。” “大概是在附近的丛林里玩呢。”哈尔说。 “不,我看见一个人抱着它跑了。那人是从村里来的,我没能追上他。” “他们为什么要偷楚楚呢?” “我想我知道为什么,先生。昨晚上我在村里。村里的头人病得很厉害,巫医说只有一件事能救他:献上一只山羊,而且必须在头人的房前把这只山羊活活烧死。村里人抓来一只黑山羊,绑在一根木桩上,四周堆放了许多木头。点着木头之后,巫医围着火堆又蹦又跳。山羊不断发出凄惨的叫声,火渐渐地烧着了它的腿,然后又烧着了它的身子,最后被活活地烧死了。巫医取了一些火烫的灰,又从一只癞蛤蟆身上挤出些液体,拌在一起,让头人喝下去。 “那结果呢?”老亨特问道,“他好些了吗?” “没有。他闭上眼,从他的脸上可以看出他很难受,他的身子变得像树干一样僵硬。头人的儿子放出话来,如果头人死了,巫医也别想活。” “那个巫医一定被吓坏了。” “他吓得要死。他对村里人说,那药无效完全是他们的过错,他们不够虔诚,用一只山羊作祭祀品太简单了——必须用更宝贵的东西来祭祀才行。他给他们出了个大难题。” “是什么?” “他说,他们的头人是位非凡的人,是他们伟大的头人,一个非凡的人必须用非凡的祭品。必须吃一个豹子心,他的病才能好。如果十二小时内不能弄到豹子心,他就死定了。” “他的办法行不通,豹子可不是随时都能见得到的。他们也许要找几天甚至几个星期才能发现豹子的踪迹。” “是这样。”图图说,“巫医给他们出这个难题的目的就是希望他们做不到,这样头人死了,人们也无法怪罪他。他会说:‘我已经告诉你们该怎么办,可你们不听我的。如果你们在十二小时内给我抓来一头豹子,我就能救活你们的头人了。现在他死了,全是你们的罪过。’人们讨论了半天,但谁也不知道在哪里能抓性豹子。我听烦了,就回营地来了。” “下边的事,我能猜出来。”老亨特说,“一定有个人知道我们营地里有两头豹子。他潜伏在附近等待时机,当我们把小豹子放出来以后,他逮住了楚楚。” 罗杰跳起身。说不定巫医的刀正在挖出小楚楚的心脏。 “赶快到村里去。” 哈尔站了起来,而他爸爸说:“等一会儿,哈尔,把药箱带上。” 哈尔抓起药箱,与罗杰、图图一道顺着到山村的路急匆匆地跑步出发了。他们听到了急促的鼓声,男人们的呼喊声,妇女们的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整个村子弥漫着一股狂热,在这声浪之上的是一个人的嚎叫声,可能是巫医的,也许他正为了宰杀祭品而变得疯狂。 哈尔三人来得正是时候。楚楚直立着被绑在一根木桩上,脖子和后腿都被绑住了,露出胸膛,等着被巫医开膛取心。小楚楚的前爪无望地乱抓,发出可怜的“喵喵”的叫声。巫医在楚楚前面手舞足蹈,他的脸上和身上涂抹得五颜六色,头上绑着一对羚羊角和白鹭及鸵鸟的羽毛,随着他又蹦又跳,那些羽毛疯狂地摇动。他的脸上不知怎样弄上了一副雄狮的鬃毛,就像是长了一脸可怕的胡须。他的脖子下面用绳子吊着一个洋铁罐,铁罐四周缀满了鳄鱼牙齿。只要他一动,那些鳄鱼牙和洋铁罐就会碰在一起,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十分瘆人。他的脖子上挂着一串用鬣狗牙齿做成的项链。他几乎一丝不挂,只是在腰间围了一块用长颈鹿皮做的围腰。他的身上涂满了鳄鱼油,那股冲天的臭味在很远的地方就能把人熏晕。 随着他魔鬼般的舞蹈和尖叫,他手中的长刀离小豹子的胸口越来越近,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四周的村民,在木鼓的伴奏下,也像着了魔一样又喊又跳。 罗杰看到他的小豹子受到这样的折磨,已经顾不得自己的安危。他从又蹦又跳的人群中挤进去,掏出猎刀,割断了绑着楚楚的绳索,把楚楚抱在怀里。哈尔和图图也立刻挤了进去,站在罗杰的身旁。 所有的声音都嘎然而止,人们望着这三个人,惊得目瞪口呆,希望巫医能施法术惩罚这三个无礼的陌生人,巫医瞪大了一双充满仇恨的眼睛盯着他们。他不得不仰起头来,因为哈尔至少比他高30厘米。不过他手上有刀,而哈尔赤手空拳,巫医狂怒地尖叫着举起了长刀。说时迟,那时快,哈尔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猛地一拧,他的刀就掉到地上了。 “我要见你们的头人。”哈尔说。 巫医一脸莫名其妙的神色,看得出来,他不懂英语。图图用斯瓦希利语又说了一遍。巫医愤怒地开口了。图图翻译道,“他说不行,头人病得很厉害。” 哈尔朝四周望去,看到有一间草屋比其他屋子大,那一定是头人的家了。他挤出人群,走进那间草屋,图图紧跟着哈尔,罗杰抱着楚楚走在最后。巫医和村民也跟了进来,草屋一下子就被挤得满满当当。 头人躺在一张用草铺成的地铺上,他举起虚弱的手表示欢迎,还用英语说: “我的朋友。” 哈尔说:“如果我们是朋友,你为什么还让他们去偷我们的豹子?” “那是他的安排,”头人盯着巫医说,“不是我的主意。直到他们把豹子带到村里我才知道这件事。这件事做得不对,我们记得你们杀死了那头吃人豹子,救了我们的孩子。我们感激你们。” “用这种方式表达感激之情不是太离谱了吗?” “你说得不错,”头人承认,“但我的村民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坏。他们要救我的命,这种愿望要重于对你们的感激之情。” “他们差一点就要了我们的爱物的命。” “我试过想拦住他们,但一个垂死的头人的话就不那么有力量了,巫医取而代之了。也许我阻止他们不够坚决,但我想活。我的巫医也许是对的,吃下一个强有力的野兽的心胜我也许会强壮起来。你是个好人,你不想让我死掉吧,如果你能让这头豹子的死换回我的命……” 哈尔握住了头人的手笑着说:“我当然不想让你死掉,但你怎么会相信那些荒唐话?一头豹子的心脏怎么可能救活你的命?你是个受过教育的人,你知道很多新的事物,你甚至还会讲英语。但你却屈从于那些陈旧的、迷信的愚昧行为。” 头人闭上眼说:“并不是所有的旧东西都是错的,也不是所有的新东西都对。你们也有迷信。” 哈尔感到自己像一个孩童,正受到父亲温柔的责备。“的确,我们也迷信,”哈尔说,“我们还有很多东西不懂,我们需要向非洲的人们学习。不管怎么样,我这个箱子里有些东西可能治好你的病。” “那是什么?” “这是个药箱。我不是医生,但我们出门的人必须得懂一些医药的事。你好像在发烧,我给你量下体温吧!” 头人轻轻地点了一下头,但当哈尔打开药箱从中取出体温表时,一旁的巫医激动地说了起来。 “他说,”图图翻译道:“他知道那些东西,里面都是毒药,会要了头人的命。” 头人声色俱厉地朝巫医说了几句就接过体温表放进嘴里。 哈尔掏出手帕给头人抹去头上的汗,然后用右手把着头人的脉搏,抬着左手看着表。当他取出头人口中的体温表看了看刻度后,他说:“难怪你感到那么难受,你现在体温是华氏103度(摄氏39°),心脏每分钟跳90下,你像这样有多久了?” “昨天半夜开始的。” “在这之前呢?” “头疼、发冷、发抖。我以为我会抖得散了架。人们说天并不冷,但我感到像冰,一般冷。” “你的胃口怎么样?”头人脸上显出恶心的神色,将头扭向一边:“我想到吃就恶心。最让我恶心的就是想到要吞下那血淋淋的豹子心。哇,恶心又上来了。” “身上疼吗?” “到处都疼,也说不清楚哪儿疼,每个关节。每根骨头都疼,好像没有一处不疼。” “听起来像是恶性疟疾。” 哈尔从药箱里拿出医药手册,翻到疟疾那一页。随后从箱中找出两瓶药,一瓶标着“氯胍(百乐君)”,一瓶写着“奎宁”。他取出一片“百乐君”两片“奎宁”,然后对巫医说:“请给我倒点水来。” 巫医一动不动。图图立刻钻出茅屋,不一会儿就用鸵鸟蛋壳盛了一点井水回来。头人急切地吞了药片,喝了水,理都不理在一旁大声诅咒的巫医。 “好了,睡一觉,”哈尔说,“过几小时我再来,希望那时候你会好些了。” “但如果我好不了,或更糟了,我的百姓会要你吃苦头的,你最好还是别来了吧。” “我要来,”哈尔说完就站起身要走,突然,巫医一把从罗杰身上把小豹子夺去,罗杰扑向巫医,想把楚楚抢回来。 “罗杰,给他!”哈尔厉声说道,“我们才三个人,你希望与四十个人发生一场战斗吗?图图,巫医在说什么?” “他说他要留下豹子,如果头人好了,小豹子还给我们。如果头人好不了,就把小豹子宰了。” 罗杰舍不得他的小豹子,就拿哈尔出气说:“你就让他们这样吗?你怎么成了个软骨头。你知道,我们一离开这儿,他们就会把小豹子剁成碎片,你为什么不采取行动!” “行了,莽撞鬼!咱们走吧,别惹出事来。” 兄弟俩和图图走下山包。突然从后边飞来一块石头正打在哈尔背上两片肩胛骨之间,痛得他缩住肩膀,但就是不回头。罗杰知道自己的哥哥是个勇敢的人,对哈尔现在的表现很不理解。而哈尔也只是说: “还好,是块石头而不是一支毒箭。说真的,我并不怪他们,他们是为自己的头人担心。” 罗杰咕哝道:“不过这种表达担心的方式令人讨厌。” 到了中午,三人再次来到村子。这一次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笑脸相迎。 哈尔说:“他一定好了。” 头人还躺在地上的草床里,不过眼睛有了神气,说话也温和多了。“我好了,”他说,“就是有点虚弱。” 哈尔给他作了检查:体温降了4度,脉搏已经正常,不再发冷,身上也不疼了。罗杰这时却着急地四处张望。 “把这孩子的豹子带进来。”头人下令。头人话音刚落,就进来了一个人,并把手中抱着的楚楚交给了罗杰。每一个人看来都很高兴,唯一愁眉苦脸的就是巫医。 对巫医来说,这一天是个倒霉的日子。村子里的人笑他的魔法不灵,烧死山羊治不好头人的病,豹子也杀不成,两个毛孩子就坏了他的事。至高至尊的巫医竟然被两个毛孩子治住了,其中一个孩子竟然还治好了头人的病。 但巫医不会善罢甘休。他现在就发疯似的又喊又叫,只要有人愿听,他就喋喋不休地对人说个没完。 “他在说些什么?”哈尔问图图。 “他说头人的病没好,这是回光返照,就像一个星星掉下来之前有一阵子非常亮一样。他对他们说,头人会死掉。你们放进头人嘴里的是毒药,会毒死头人。还有那根让头人吸着的玻璃管……” “体温表?” “是的。里面有些红色的东西。他说那是要命的毒药,它使即将死去的人死之前有一种好的感觉,但头人一定会死,他的灵魂会惩罚村里所有的人,因为他们不相信巫医。他就是这样对他们说的。” “他们相信巫医的话吗?” “他们的头脑是混乱的。看到头人好些,他们高兴;但如果他死了,他们会认为是你们害死的。那样一来,巫医在他们眼里就又重新变得尊贵起来。” “那我们就变渺小啦!” “你会完蛋。他们会宰了你,就像杀死一只老鼠。” “我就喜欢你这一点,图图,什么事到你嘴里就特别有意思。” 他又给头人服了一片百乐君、两片奎宁。这时,马里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进来:“先生,野牛,很多!” 哈尔一听就明白了。他一直在留心野牛的踪迹,因为伦敦动物园要订购三头,他立刻对头人说:“我要马上回去,请你原谅,但我还会来的,祝你早日康复。” “谢谢你,我的孩子!”这话语,这微笑足以补偿了哈尔所碰到的麻烦。当他们三人朝门口走去的时候,巫医又喊叫起来。他那尖厉的声音盖过了所有其他人的声音。图图把他的话译给哈尔听:“头人要死,头人要死。” 哈尔说:“我看这是他求之不得的事。” 13、装甲部队的攻击 在山上哈尔他们就看到了野牛群,大约有100头。像一片黑色的云,而不像是这块充满阳光的温暖的土地上的动物。它们随时会刮起一场风暴,而这种风暴要比天上的风暴厉害得多。现在,这样一场风暴就要来临。 整个牛群正朝着一个方向前进——亨特营地。它们好像不喜欢眼前的景象。非洲野牛从来就不喜欢任何东西。一头大象、一头狮子、甚至一只鬣狗,都有高兴的时候,而一头野牛似乎一天到晚心情都不好。黑乎乎的难看的脸上一双愤怒的红眼睛,脖子伸得老长,好像要用那对尖角捅你一下。这是非洲大陆上最厉害最倔犟的一对角。一头公牛的角尖与角尖之间的距离有130厘米宽,体重有一吨,这一吨力量随时准备将那一对尖角扎进任何它不喜欢的东西。 “如果它们想碰碰我们的营地的话,”哈尔说,“我们那些帐篷就会像被压路机碾过一样。” 他们想起了躺在吊床上不能走动的父亲,立刻飞跑下山。进到营地,他们看到的是一派紧张景象。人们正在准备对付即将到来的四条腿“雷公”。汽车在发动,一支准备活捉大野兽的狩猎队必须配备汽车,亨特狩猎队就有14辆。那可不是一般家庭用的车辆,而是大型载重卡车,并全部用特制钢板钢梁加固,很难被撞坏。最轻型的一辆是兰德罗佛越野车,就这也是特制的装甲车,像军队的坦克那样,前后轮驱动,以防陷入泥潭或沙坑里。其它一些是坚固的“福特”、“雪佛莱”追捕车,用来追捕大野兽;还有的是载重4吨的“贝德弗兹”和“兰德罗佛”大卡车。车上装有好几个大笼子,捕到的野兽就关在里面。 “首先得保护营地。”哈尔说。他叫人把车开到营地前排成一排,正对着野牛冲来的方向。前方约400米处便是野牛群。现在两军对垒,一队是钢裹铁包的机器,一队是力大无穷的野兽。 哈尔飞跑回父亲的帐篷向父亲报告他的安排。 老亨特说:“不错。这样一来它们得好好想想。问题在于,大多数野牛没有思考的习惯,而让领头的那些大公牛去考虑。只要那些领头的当中有一头发起攻击,其他的就会蜂拥而上。这一点很像羊群跟着头羊,也仅仅在这一点上它们与羊相似。它们非常暴躁,如果它们发起进攻,唯一的办法是:击退它们。” 哈尔返回阵地指挥队员们:“如果野牛要冲过来的话,我们就迎上去。” 十四辆车全部发动待命。哈尔同时派一些队员登上某些车子,一旦有机会,随时准备捕捉和装笼。他没忘记,全部人马只有30名队员,还得留一些守卫营地,以防野牛来个突然袭击。因为野牛不但性情暴躁,还十分聪明,如果从前边无法得手的话,它还会绕着你转来转去,我机会从后边给你来一下。所以很多猎手认为它是非洲大陆最危险的大型野兽。大象的个头比野牛大,但大象有时候很温和,而野牛从没有温和的时候,有一些大野兽,如犀牛,是近视眼,有一些耳朵不灵,另一些则嗅觉不灵。而野牛不但看得远,听得真,嗅觉也灵。对付某些野兽,你可以靠灵活躲闪,但对野牛不行,它的反应和动作都很快,你一转身,它即转身。如果被某些野兽扑倒了,你装死不动,它就会走开。但野牛不会,把你弄死它还不满意,还要把你踩平。它要用蹄子把牺牲品踏得跟法国馅饼似的那么薄才甘心。 罗杰不愿意留在营地,跳上了一辆大笼车。哈尔上了一辆“福特”追捕车,坐到司机旁。他一看司机是乔罗,心里就有点儿不太高兴,因为乔罗曾说过要杀死他。但现在没时间去想那些事了。 如果说黑糊糊的野牛群是一片乌云的话,那么这片乌云上面还飘着一片白云,那就是白鹭,成群的白鹭。它们有的站在牛背上用嘴从牛皮的皲裂中找虫子吃,而大多数飞在空中伴着牛群向前进——一支黑色的大军挥舞着白旗向前挺进。 多么奇妙的组合:美丽的白鹭和丑陋的黑色野牛——典型的美女和野兽的组合。 通常,白旗表示投降,但这儿却不是。这些急躁地刨着地,挑衅地喷着鼻的野牛,是不屈服也不临阵脱逃的野兽。 野牛只怕两个敌人,一是狮子,二是枪。在这儿它们既没看到狮子,也没发现有枪,它们只看到没有角的人。十几个人才赶得上一头野牛的体重,而十几个人的力量则远不如一头野牛。它们还怕什么? 哈尔曾寄希望于这一溜儿摆开的汽车,也许野牛会惧怕汽车。但在野牛眼里,这些玩意儿不过和房子帐篷差不多,没什么可怕的。14辆汽车的重量加起来有30吨,而这一群野牛则有上百吨。对这样一场较量,哈尔心里可没底。 哎,声音怎么样,很多动物对响声都很敏感。哈尔把喇叭按得震天响,其他司机也明白了哈尔的意图,14辆汽车的喇叭全部响了起来,嘈杂声把所有的鹭鸟惊得都飞上了天,附近的狒狒也吓得喳喳乱叫。而野牛群不但没有被吓跑,反而全部吼叫起来,大概是想与汽车喇叭也来一次较量,把汽车喇叭声压下去。司机们只好认输。野牛群听到喇叭不再响,也就不再吼了。 野牛群前边的几头大公牛对这种对峙局面不再感兴趣,开始低头吃草,于是整个牛群不再是进攻的队形,慢慢地散开了。哈尔希望,危险就这样过去吧! 啊,车队前面窜出一个人,那是谁呀,不正是那个又倔又蠢的上校吗!他还扛着他那只0.47口径的猎枪。哈尔记得比格上校说过他想要一个野牛头,现在他以为买卖来了。哈尔急得大叫: “比格,别开枪!回来!” 比格根本不理,他举起枪瞄准了一头硕大的公牛,这是领头的公牛之一。 哈尔跳下车朝比格跑去,没跑两步,枪就响了。比格刚一回头,脸上就重重地吃了哈尔一拳头,枪被打飞了,人也坐在了地上。 牛群再次吼叫起来,这次可不是给汽车喇叭伴唱了,公牛们怒气冲冲地咆哮,母牛们发出警告敌人的喷鼻声,小牛们哞哞叫着找妈妈。 被比格击中的大公牛离死还远着呢!比格击中了它的前额,但仅是伤了皮肉,它坚硬的头骨挡住了子弹。比格所做的事,只是将一头野兽变成了一个恶魔。原来它对营地的兴趣只不过是好奇,而现在是复仇的狂怒。一头受伤的野牛一心想着的只是复仇。 怒吼的大公牛一摆脑袋,一股鲜血从它额上的伤口中喷了出来。它像一个失去控制的火车头一样向比格上校直冲过来。 本来牛群已经散开吃草并会慢慢离去,但顷刻之间,这种可能性就化为乌有。牛群随着那头受伤的公牛像一股黑浪一样向营地扑来。 这时哈尔已经回到车上,他用胳膊碰了一下乔罗。乔罗挂档,踩油门,汽车猛地窜了出去。几乎同时,其他汽车也开动了。车队从上校身旁冲过,把他挡在车后,不然他就要被大公牛踏成肉饼。上校晕乎乎地捡起枪,摇摇晃晃地回营地去了。而由他招来的这场排山倒海的攻击并没有停止,那几百只牛蹄子擂着地面,发出地动山摇般的声音。这时候,即使前边的牛想停下来都不可能,因为后边的会继续向前冲。飞扬的尘上遮天蔽日,鹭鸟也尖声大叫。 野牛群对横在前边的一排铁金刚一点儿也不在乎。车手们驾车从岩石和土埂上冲过,汽车像西部的野马一样上蹿下跳。罗杰发觉自己老是被抛在半空中,就像玩偶匣里的玩偶一样,而且两头受罪,抛起来时头碰车顶,落下来时屁股重重地摔在硬邦邦的座椅上。 两支大军交上手后,好一派惊天动地的声势:发动机的轰鸣,野牛的怒吼,狒狒的尖叫,鹭鸟的啼鸣,其他动物的呐喊助威声。这个安静的河谷一定是第一次出现这样壮观的景象。 坚硬而沉重的大脑袋撞上了汽车的散热器。散热片弯了,断了,水管折了,水漏了出来,几辆车不得不停了下来。野牛的两只角在前额部连成一体,根部是一块10厘米厚的骨头,被它撞上的东西都会粉身碎骨。挡泥板被撞得七扭八歪,仿佛那不是钢板而是马粪纸。保险杠被撞断了,车头灯被撞得粉碎,撞击的力量把车手抛出座椅,撞到挡风玻璃上。有一辆车被四头公牛顶得直往后退,随后,这四头公牛从侧面把车掀了个底朝天。幸亏沉着的车手及时关闭了引擎,不然车准得爆炸。 成群的秃鹰在战场上空盘旋,它们几乎是千里眼,顺风耳,不论何时何地,只要有死亡,就会有秃鹰。 这儿的确有死亡,不过死得不是人,而是三头公牛躺在地上,血正从伤口处汩汩地朝外冒。它们的头没被撞碎,但脖子和体侧却被它们的钢铁敌人刺出了洞,再也不能和卡车较量了。另有一些被撞昏了,站在那里摇摇晃晃,瞪着圆眼睛,好像拿不定主意是否再发起一次攻击。不过最后它们还是调头走开了,剩下的也在犹豫不决。那些还能开动的汽车的车手都在看着哈尔的车,因为他是头儿。 “前进——慢慢地!”哈尔对乔罗下了命令。车队开始慢慢地朝前移动。这种速度恰到好处地吓住了牛群,它们纷纷闪在一边,跑散了。 14、追捕野牛 这仅是一场遭遇战,大仗还在后头。狩猎队有一笔生意:捕三头野牛。 哈尔大声地向其他车手下达指示,除了哈尔乘坐的那辆追捕车和罗杰那辆大笼车之外,其他车辆返回营地待命,哈尔还叫了一些猎手和他们一起去追捕公牛。 哈尔从驾驶室钻出来坐在捕手椅上,捕手椅在驾驶室外面,固定在右前轮的挡泥板上,负责捕捉野兽的那个人得坐在这个位置上才好下手。哈尔抓着一根长竿,竿的一头是一个套索。捕兽的方法是把套索套在奔跑着的野兽的脖子上。这件事说起来很简单,但干起来却不容易。 哈尔向乔罗做了个手势,示意开始追击牛群。汽车的每一次颠簸都有可能把哈尔抛到刺丛里。他一手紧抓住车门不放,另一手握着长竿。 大草原看起来像天鹅绒一样平坦,但长长的草下满是雨水冲成的沟,野兽刨的坑,还有石块、树桩和倒下的树干等等。 他们追上了牛群。牛群就像一条黑色的河流,河水在车两旁奔腾。有些牛已经在哈尔的长竿距离之内,但哈尔并不急于下手,他不想随便捉一只应付差事,他要抓只大的。 他看到了一只,就在前面,个头比其他牛高出四五十厘米,背像一张餐桌一样又阔又平,大脑袋上的两只犄角弯弯的,角尖像矛一样锋利,它的后颈处还有一只白鹭正悠闲地啄虫。 哈尔朝乔罗大声喊道:“就抓那一头。”在雷鸣般的牛蹄声和马达轰隆声中,乔罗几乎听不见哈尔在喊什么,但他明白了哈尔手势的含意,立刻把车速加快。保险杠撞上了落后的母牛们的屁股,它们让开道。说是道,但那是什么道啊。汽车如果不散架、不断轴、不抛锚,那简直就是奇迹。 一棵大洋槐树挡住了去路,乔罗猛地一打方向盘,差点儿把哈尔抛出捕手椅。车擦着树干而过。遇到灌木丛,乔罗就直冲过去。最糟糕的是碰上荆棘丛,它们一般高3米,每一丛都有汽车那么宽,长着成千上万根5厘米以上的刺,又尖又硬。哈尔的脸上、手上都被划破了,鲜血直流,就连衣服也被划出许多口子。哈尔也曾想过是不是乔罗故意伤害他,但他知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如果想捉到那头大公牛,他们不能见了灌木丛就躲,即使遇到蚁巢山也没时间绕行。非洲的蚁巢山十分奇妙有趣,样子千奇百怪,矮的50厘米,高的可达6、7米。虽然人们称它们为山,实际上却是成千上万只白蚁营造的。蚁山的每一个颗粒都是经过白蚁的身体加工而成。白蚁吃进粘土,在体内与某种体液混合后,就变得像水泥一样硬。所以蚁巢山坚如岩石,你要是用镐挖的话,一镐头下去,只会冒火星,连一个坑都砸不出来。它不怕日晒雨淋,可以经受一百多年的风风雨雨。 此时那头公牛就冲上了这样一个大蚁巢山,山有汽车的两倍高。一个庞大的黑色身躯映衬在蓝天下,这幅壮观的图画令哈尔终生难忘。随后,野牛不是顺着山坡跑下去,而是奋力一跃,腾空而起,稳稳地落在另一侧。如果追捕车绕过蚁山,就会失去宝贵的时间。乔罗把油门踩到底,汽车像火箭一样冲上蚁山,随后也腾空而起。如果不走运,汽车会翻个倒栽葱,但这次运气不错,要是可以把这称为好运的话,汽车四轮着地,但却掉进了荆棘丛中。哈尔只觉得身上又是一阵刺痛,他想,怎么豪猪的刺都长到这些树上来了。 汽车冲出荆棘丛,又来到一片开阔地,现在离野牛已经很近了。野牛加快了速度想甩掉追踪者,它累得浑身是汗,嘴吐白沫。现在它和汽车已经把牛群远远地抛在后边。汽车的保险杠几乎碰到了它的蹄子,套索就在它的头上摇晃。哈尔努力想把套索套在公牛的头上,但颠簸的汽车却使套竿打在牛背上。大公牛呼的一转牙,向右跑去,乔罗紧迫不舍,弯拐得太急了,左边的两个轮子几乎离开了地面。眼看又快迫上了,大公牛又企图用急转弯的办法摆脱敌人,这一次是向左,汽车依然紧紧跟着它。 突然,大公牛停住不动了,两只发红的眼睛紧紧地盯住汽车,它被这个四四方方轰轰作响的臭玩意儿纠缠得不耐烦了。乔罗停住车,大公牛就在捕手椅一侧。还没等哈尔准备好套索,大公牛就朝汽车冲过来了。如果它撞汽车的下部,那么汽车就会翻几个滚,而哈尔说不定已经被压在车底下了。但它撞的是车门。两只犄角刺得很深,好像车门是纸板糊的。它发觉自己的脑袋被这怪东西卡住了,它凶猛地晃动脑袋,不仅把自己的犄角拔了出来,连车门也给它拽掉了。这一下它看清了,车里面有一个人,它的怒火更旺了。它前腿腾空,头高高扬起,哗啦一声,不仅牛头撞进了驾驶室,连牛肩膀都进去了。乔罗看它扑过来,急忙往外逃。驾驶室顶部有一个门,正好从这个门向上爬。他的动作很敏捷,但还是没能躲过野牛的攻击,一只牛角顶住他的屁股一掀,他就像个炮弹似的飞出车顶。看到他那狼狈相,哈尔和其他人都忍不住笑起来。但随后发生的事情更可笑,当然也够吓人的:牛头从车顶上伸出来,它的两条后腿蹬上了驾驶室,前腿趴在驾驶室顶。看到乔罗逃过了它的硬角,它气得发狂,一次一次地甩着大脑袋,乔罗几乎被角碰着了。它狂怒地咆哮,嘴上的白沫喷得老远,双眼像烧红的煤球。它拼命想登上车顶,两条后腿在驾驶室里乱蹬,仪表盘啦、车窗啦,一切都被踏得粉碎,可还是上不去。 哈尔这时真希望手中的家伙是一部相机而不是套索,多么奇特的景象:一辆福特车的驾驶室里坐着一头野牛! 猎手们曾经对他说过这一类事情——野牛、犀牛、狮子、豹子会窜进驾驶室。美国的黄石公园里每年都会有黑熊和灰熊打破车门钻进驾驶窒,不过百闻不如一见,这次算是开眼了。 哈尔看得入了神,几乎忘记了自己的工作。他忽然猛醒过来:这不是天赐良机吗!他伸出套竿让套索对准牛脑袋。这新的纠缠再次激怒了那畜生,它对着套索大声咆哮,企图用那十字镐似的犄角戳断它。 哈尔放下套索,要是利索的话,绳圈会滑过脑袋锁在脖子上,但这个家伙的两只犄角太大,绳圈卡在一只角上。有一段绳子正好掉在牛嘴巴里。它立刻大嚼特嚼,似乎要把怒气都出在这段绳子上。但它的特长是用犄角和蹄子而不是嘴巴。它的牙只适合吃草,对付这根尼龙绳就无能为力了。哈尔猛地一拉,就把套索从牛嘴巴里扯了出来。 大公牛已不再对乔罗感兴趣,它的一条前腿已经放下,过不了多久它的脑袋也会缩回去,然后下车跑掉。哈尔知道,只有这一次机会了。 他使出浑身解数,尽可能地使绳圈张得更大,终于把它套在了牛脖子上。绳子的一头在哈尔手里,他猛地一拽,绳圈就紧紧地勒住了那粗脖子。 大公牛怒吼一声企图从舱门中缩回脑袋,但被绳子紧紧地拉住了。哈尔知道自己的力量比不过大公牛,跟它拔河准得输。他早就把绳子牢牢地拴在挡泥板上了。让挡泥板去和大公牛较量吧,看看谁更有劲?挡泥板被拉得上下摆动,发出嘎嘎的响声。如果挡泥板被拉掉,固定在上面的哈尔的座椅也要飞出去。现在哈尔坐在上面就像坐在跷跷板上一样。 大笼车跟上来了,哈尔挥手示意他们快点。马里加大油门,车上的大笼子由于颠簸而发出哗哗啦啦的响声。 罗杰睁大眼睛看着这个最奇特的景象:牛头卡车。希腊人在他们的神话故事中创造了一个半人半马的怪物,不知他们见到这个牛头铁身,还有四个轮子的怪物时有什么感想。 他看到大公牛正拼命朝后挣,力图挣脱勒在脖子上的绳圈。如果绳子一断,它就逃脱了。 “快,马里!”他催促车手。 他看到哈尔朝他挥手,并指向追捕车的另一侧,他立刻明白了哥哥的意思。他朝车箱里笼子边的猎手们喊:“打开笼门。”又对马里说:“调头,倒着靠过去。” 已经可以听到哔叭哗啦的撞击声了。大公牛为了挣脱出这个陷阱,已经把驾驶室里的所有设备都踩得一塌糊涂。这部车要花大力气才能修好。这就是活捉野兽的代价。在这场牛和车的较量中,双方是两败俱伤。 马里调转车头,倒着车靠了上去,直到大开的笼门对准了福特车的驾驶室门。 “松开!”罗杰大声冲哈尔喊道。哈尔慢慢放松绳子。由于勒在脖子上的绳子松开了,大公牛立即从驾驶室顶上缩回脑袋,开始向车下退,大公牛后边没长眼,它不知道它的退路实际上是个更大的陷阱。它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已经稀里糊涂地进了笼子。马里将车朝前开了一小段,使笼门能关上,哈尔早就从捕手椅上跳下来,跑到大笼车后,飞快地把门关上了。 大公牛暴跳如雷,不断地用它的大脑袋撞击两侧的铁栅烂,整部大笼车在它的撞击下摇晃着。这样下去它的角可能会撞断,头也可能撞碎。必须让它安静下来,否则它会拼个牛死笼破。 哈尔取来麻醉枪,企图找机会给它一枪让它睡过去。但他还没来得及这样做,这只红了眼、口吐白沫的畜生像是一下子怒气全消,垂下脑袋,浑身大汗淋漓,一副绝望、精疲力尽的模样。突然,它脚下一软,一下子瘫倒了。 15、给野牛当保姆 是心力衰竭,哈尔想。即使是一头健壮的公牛也不可能有无穷无尽的精力。这是一头领头的牛,刚才与车队对阵的时候,它一定拼得很凶。随后又被一部绝不会疲倦的机器追捕。它有一段非同一般的经历,钻进驾驶室,又差点儿从驾驶室顶的舱门钻出去,为的是追击一个人;它被套索套住,为了自由拼命挣扎;最后,它又和那些铁栅栏较量了一番。现在它垮了,体力上垮了,精神上也垮了。哈尔知道必须立刻采取措施,否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得到的将是一头死牛。麻醉枪派不上用场了,现在需要的是兴奋剂。哈尔跳进驾驶室取出了克罗明注射器。 克罗明是捕猎者常用的心脏兴奋剂。如果被捅获的动物由于过度疲劳、恐惧或休克而奄奄一息时,就得用克罗明。 要注射当然就必须将针头扎进野牛的皮肤,但它趴在大铁笼的中间,不管从哪一边都够不着。没别的办法,必须进笼子。 哈尔打开铁笼,进了笼子,又把门关上了。大公牛怒气冲冲地喷着响鼻,挣扎着站了起来。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它害怕他手里那东西,那么尖,像它的角。得先下手为强,如果能抢先把他打发回老家,就可以永远摆脱这两条腿的东西了。它使出最后的力量,向哈尔扑去,但哈尔像个斗牛士一样早就躲开了。它退回来,再次向哈尔冲去,哈尔再次朝旁边闪开。这次不那么顺利,他被牛屁股挤在笼子的格栅上,如果整条牛的重量都压到他身上,他就会被格栅切成无数快,就像进了绞肉机。他身上沾满了野牛的汗水和血水,虽然被压得透不过气来,但手是自由的,他沉着地把针头扎进野牛的大腿,把药水注射进去。与此同时,野牛又瘫倒在地上,它把最后一点儿力气都使完了。 兴奋剂要过20到30分钟之后才会起作用,也许注射得太晚了,牛坚持不了那么长时间了。 “你最好还是出来吧,”罗杰说,“它随时都可能站起来。” “不,”哈尔说,“它已经筋疲力尽了。我只希望我们到头来别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哈尔像个焦急的母亲一样蹲在大公牛身旁,伸手探它的鼻息,一点气也没有。他更着急了。但过了一会儿,他的手上感到有一丝暖气,非常微弱,但至少说明,大公牛的心脏还在跳动。 哈尔检查了大公牛全身,看看哪有伤。他记在心里,准备以后为它治伤——如果它能活过来的话。恐怕这种希望很渺茫了。大公牛身上的汗凉了,凶狠发红的眼睛闭上了。如果这头牛死掉的话,父亲对他的评价可就差了。哈尔甚至可以想象出父亲会怎样教训他:“记住,你们来这里是要活捉野兽,而不是来屠杀它们。”他过去经常这样说。哈尔对这个凶神恶煞不禁产生了一点怜悯之情。他给它检查皮肤,从皱折里挑出牛虱,鹭鸟没发现这些小吸血鬼。他再次伸手去探它的鼻息,很久很久,什么也感觉不到。 罗杰透过格栅向里张望,他笑着问哈尔: “喂,给野牛当保姆的感觉如何?”但哈尔此时根本没心思开玩笑。 “我只希望我照顾的不是一头死牛。那克罗明是怎么回事,都过了这么长时间,它该起作用了。” 它的心脏是不是已经停止了跳动?作为一个自然学家,哈尔并不是不称职,似他还有许多东西要学,比如怎样摸到野牛的脉搏,他就忘了问问他的父亲。 又等了10分钟,焦急难耐的哈尔再次把手伸到牛鼻子下面。咦,是他的想象,还是真的?有股风吹到了他的手上,那风儿一阵暖,一阵凉。 没错,它的心脏恢复了。 “它挺过来了!”哈尔叫了起来。 大公牛恢复得很快,呼吸越来越有劲。它的眼睛睁开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哈尔,不过那两只眼睛里先前那股敌意不见了。也许这头聪明的野牛明白,这个人本可以将它杀掉,但他没那样干。不管怎样,他还不是那么坏,也许还是个朋友呢!它感到哈尔的手在他的皮上翻弄,挑出那些令它又痛又痒的大虱子。它太累了,当它明白这个人对它没有歹意时,就又闭上了眼睛。哈尔悄悄地钻出兽笼。 “运回营地,”哈尔对马里说,“稳一点儿,别颠得大厉害。你还得把那辆福特拖回去。”刚才那头公牛钻进驾驶室里又蹬又踹,简直就像俗话说的,公牛进了瓷器店——一塌糊涂。 半小时之后,兄弟俩又在追捕另一头野牛。 那辆福特车留在营地了,那些坏了的零件,该修的修,该换的换。那辆兽笼车也留在营地,省得搬动兽笼时惊吓那头大公牛。 哈尔现在坐的是另一辆追捕车,椅子还是固定在前挡泥板上,车手是乔罗。马里和罗杰开另一辆兽笼车跟在后面。 野牛群在离营地一公里多以外的地方静静地吃草。哈尔选中了离牛群稍远的一头漂亮的大公牛。乔罗把车开到那头牛身边,哈尔利索地用绳圈套住了它的脑袋。 一切都很顺利。但接下来的事就难办了。大公牛并不喜欢脖子上的项链,它摇头晃脑想甩掉它。当这一招儿不灵时,它就开始跑,哈尔只能一点一点地放松绳子,就像钓鱼那样,不然绳子就会被拉断。 这时,大公牛又改变了策略,它转过身来,冲大卡车奔过来。 “迎着它,”哈尔大叫,“用保险杠撞它。” 用不着指示,乔罗是个老手。他知道,当受到野牛、犀牛、大象的攻击时,汽车必须正面迎击,因为正面受力汽车不容易被撞翻。而如果野兽迂回到侧面给它一下子,汽车很容易就翻了。乔罗不能让车侧面受到攻击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会使哈尔的生命受到威胁,因为哈尔的捕手位置正对着大公牛。 “绕个圈。”哈尔边喊边比划。 乔罗好像要调头,但地面上石头、土坎太多。一时转不过来。正在这时,引擎熄火了,哈尔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是发动机出了故障,还是乔罗作的手脚,哈尔永远也不会知道。但他很明白野牛很快就会冲上来把他踩成肉酱。他拼命地解身上的安全带,但越急越解不开。他朝乔罗大喊,乔罗踩下油门,引擎轰响了几声又停了,乔罗朝他挥挥手,好像在说,他也无能为力。大公牛低着脑袋,这是攻击前的准备动作。它朝汽车飞奔而来,身后扬起一股尘土。乔罗已经跳下车跑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哈尔终于解开了安全带,刚爬上发动机罩,野牛就撞了过来,那张捕手椅被撞得稀烂,挡泥板也歪七扭八,沉重的汽车翻倒了,哈尔顺势溜下来跑开了。到这时,哈尔也役忘记自己的工作,他还抓着套竿,并怒气冲冲地责问乔罗:“你刚才是想把我置于死地吧?” “不,先生,”但他恶狠狠的眼睛在说“是的”。 “你自己倒逃得很快!”哈尔不客气地说。 “任何人都会这么做,”乔罗说,“为什么不,在那种情况下只能那么做。” 的确,车箱里的人都躲得远远的。哈尔也想不出那么做有什么不对,但他仍然怀疑乔罗。 大公牛不给他时间去想这些事,它窜来窜去,企图挣脱脖子上的绳圈。队员们已经把车翻了过来,大笼车也赶上来了。现在是两辆车上的队员合在一起对付这头最危险的野兽。哈尔已经将绳子的一头绑在汽车的保险杠上,他知道,无论多大个的人也无法拉住一头成吨重的野牛。 图图开始冒险,他跳到牛屁股后头,抓住了牛尾巴。大公牛猛一扭头想用犄角撞他。但野牛不是猫,够不着自己的尾巴,它也不是驴子,没有尥蹶子的习惯。有机会它会用蹄子踩,但踢不是它的特长。所以只要图图能抓性它的尾巴,相对来说还是安全的。 大公牛只顾转着圈追吊在尾巴上的那个人,忘了周围其他人。他们逐渐从两侧靠近,企图用绳子套住它的腿。当它追过来时,队员们只跳开几步就行了,因为它的脖子上套着的绳圈会把它拉住。 这个办法开始时还行,但后来绳子断了。大公牛拖着二三十米长的绳子拼命地追队员们。现在没有那根碍手碍脚的绳子拉着了,便不顾尾巴上拖着图图,去追一个名叫肯约诺的非洲队员。 肯约诺飞快地爬上了一棵树,但还是没能逃脱大公牛的报复。他吊在一根树伎上,而腿却能让大公牛的牙够着。但大公牛不用牙咬,它还有秘密武器,那就是它的舌头。野牛的舌头粗糙得像一把钢锉,更确切点说,是一把木锉,它能舔掉树皮,卷嚼硬刺、树枝、象草和硬邦邦的纸莎草。 大公牛开始舔那两条呆在半空中的腿。肯约诺腿上的皮就像草纸一样,一舔就掉一块,有的地方内都给舔掉了。就那么一会儿,两条腿就血流如注,肯约诺疼得大喊救命。罗杰的反映从来就很快,他手上又有一根用来拌牛腿的绳圈,他一下就用绳圈套住了牛嘴。 这样一来,他离牛嘴就很近了。他说:“宁愿让它咬着了自己的舌头。” 肯约诺从树上跌落下来。两位队员把他架着扶到车上,其他队员继续想办法绊住大公牛的腿。一次一次地套,大公牛一次一次地跳开,最后,终于套住了它的两条前腿。绳圈收紧,大公牛扑倒在地,后腿掀得老高。图图早就留心了,他从其他队员手中抓过一根绳圈,就在牛后腿掀起的时候,他飞快地用绳圈将后腿套住。前后腿都被绑住之后,大公牛侧卧在地,拼命地喷着鼻子,就像鲸鱼喷水一样。 兽笼车开过来了,另一辆车停在兽笼车头的前方,一根粗粗的绳子穿过兽笼,绑在大公牛的前腿后边。前边的车慢慢朝前开,把拼命挣扎的大公牛拖上了搭好的板,最后进了笼子。 猎物带回了营地,肯约诺的伤也得到了及时的处理。虽说哈尔不是医生,但他很热心。 16、野牛骑士——罗杰 “下一头让我来干吧。”罗杰可怜巴巴地哀求。 哈尔已经套住了两头野牛,罗杰认为现在该轮到他上阵了。 哈尔说不行。他一想到自己差点被野牛的大脑袋和汽车挡泥板给挤成肉饼,心里就害怕。 “这不是小孩子的事。”哈尔说。 “你叫我什么?请注意点自己的话,你这个自高自大的家伙,要不要我将一些常识敲打进你的脑袋!” 哈尔打量着弟弟,宽宽的肩膀。高大结实的块头。“小孩”长得太快了,要不了几年,弟弟就可以赶上哥哥了。 “也许我没权利叫你小孩,”哈尔承认,“不过——看看那张椅子。” 他拨弄着那堆曾经被叫做椅子的东西,压碎的木块,扭曲的铁条。这些碎片都牢牢地贴在挡泥板上,什么样的木匠也不能把它修复。哈尔将绑着的带子松开,取下这堆破烂扔了。他转身对罗杰说: “假如刚才你就坐在这张椅子里,那个庞然大物就朝你冲来……” “你认为我会呆在里边等它过来吗?”罗杰咄咄逼人,“你不是躲开了吗?躲了没有?为什么我就躲不开呢?”他看到哥哥没有让步的表示,就说:“让爸爸说吧!” 他们来到父亲的吊床前,又争论起来,老亨特这时身上正疼,但当他认真地听了兄弟俩的争论后,脸上现出了笑容。 “哈尔是怕你伤着,”他对罗杰说,“我当然也不想让你去受伤。但哈尔,你应该意识到,这个小朋友,你是这样叫他的吧,差不多已经是个男子汉了。我们当然不会阻止他成为一个男子汉,他只要能与别的男子汉一起干男子汉的事,他就会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让他当捕手吧。” 罗杰高兴地欢呼“嗬嗬”。这就看出来了,还是个孩子。他冲出帐篷找到设备车,又拿出一张椅子,立刻绑在一辆追捕车的挡泥板上。他又找来一根绳索,就像美国西部牛仔用的那东西。为了能用好这玩艺儿,他已经练了四个小时。现在机会到了,看看他是否真能用这玩艺儿捕获一头野牛。 乔罗正要爬上追捕车的驾驶室,哈尔把他拦住了。 “这一次你和我开笼车,换一换,让马里开追捕车。” 哈尔想把乔罗置于自己能看得到的位置上,他可能是豹人,说不定半小时之前他的举动就是为了要他的命。在乔罗身上有许许多多的“可能”、“说不定”,有一点是肯定的,他是个好司机,也是个好猎人,只要没有证据证明他做了坏事,就要把他当作好人来对待。哈尔爬上车坐在他的身旁。 牛群已经躲到树荫下,天越来越热,有的牛躺在地上睡着了,站着的也眯着眼,还有一些泡在河边的泥潭里,美极了。所有的牛都呆在那一块地方,这是出于安全的需要,只有那些个头最大的公牛,它们充分相信自己的力量,又讨厌那些母牛的“哼哼”和小牛的“哞哞”,所以它们都远离牛群,而且各走各的。 罗杰看上了一头:那肩膀就像橄揽球队员的双肩那么英武,那脑袋坚硬得像保险柜的铁门。罗杰心想,这家伙一定是这一伙的牛王。他用手一指向马里示意:就它! 车向大公牛靠近,它慢条斯理气度非凡地走开去,不过当丰越来越近时,踱方步变成了小跑,最后变成了狂奔。 马里的车穷追不舍,不管路上有石头、圆木或土坑,马里既不减速也不绕道。罗杰现在蹦得像个皮球,这是他第一次坐在车头的捕手椅内,他做梦也没想到过,坐在这椅子上会这么辛苦。虽然有安全带,但他本能地用一只手抓住椅子,这样就只能用一只手操作套索。 离牛越来越近,罗杰挥舞套索绳圈,在头顶上旋了三圈之后朝前抛去,最后套在一个刺丛上。如果不是马里及时刹车,那绳子就会把罗杰拉成两段。马里和车上队员哈哈大笑,后边笼车上的队员也放声大笑。罗杰满脸通红,自己是个多笨的捕手啊,瞄准的是大公牛,而套住的却是刺丛。 一个队员跳下车,从刺丛上取下套索。罗杰收回绳子盘好,马里的车又启动了。 大公牛停在不远的地方扭头看着罗杰,那丑陋的脸像在嘲笑一或者说在罗杰看来它似乎在嘲笑。它鼻中“啪”的一声喷出一股气,头猛一低,甩开四蹄跑了。汽车立刻追上去。 车子每颠一下,罗杰就要从椅子上蹦起十几厘米高。有一半时间他都处于腾空状态,就像飞行在太空的宇航员。每次落回椅子,都伴随着“啪”的一声响,把屁股蹾得生疼。 怎能指望一个人在这样又蹦又跳的车上使好套索呢?这比什么马都野! 又靠近了大公牛。他还要试,但他知道自己会失败。起码他可以选一块没有刺丛的地方再试。机会来了,他扔出的绳圈直向那硕大的黑脑袋旋去。当看到绳圈已经套住牛王的脖子时,他“呜”的叫了一声,那可是典型的牛仔式的欢呼。 绑在挡泥板上的绳子拉住了大公牛。车上的人都跳下来,企图制服这牛王,甚至两个车手马里和乔罗也下来了。这牛的确够大的,想把它放倒可不容易。 牛王已经转过头面对着它的敌人,一动不动,就像一尊牛的石雕像。它的两眼不停地转动,注视着两边的猎手。罗杰想,要是能蒙住它的眼,它不就没那么机灵了吗?他从车上找到一块毯子,朝牛王走去。还没等他靠近,牛王大吼一声,向上一窜,像只黑色的气球,那绳子就像一根丝线,“啪”的一声就断了。它立刻向离得最近的一个人发起攻击,那恰好是乔罗。 人们吃惊得张着嘴,谁也不指望能挡住这股旋风。乔罗转身就跑,他油黑的身体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乔罗和牛王跑近了罗杰身旁,罗杰一跳窜到牛屁股后边,立刻抓住绳子。他根本不可能让这火车头般的大野牛减速,相反,他被牛王拖着在地上滑行:蹦上土坡,跌落泥坑,撞倒小树,穿过象草,不一会儿手上和脸上就伤痕累累了。 他不能松手,这是他的牛,绝不能让它跑了。好在他刚才拿着一块毯子,现在正好裹住了身体。 突然,罗杰觉得自己停下了。这时他才感到浑身像散了架,他撑起上身,抹掉从额头梳到眼上的血。他所看到的情景令他一跃而起,他得救乔罗一命。 牛王已经追上了乔罗并把他撞倒在地,牛角已插在乔罗的身下,头朝上一扬,乔罗就像一袋面粉飞向空中足有3米高,落下来正好摔在一块石头上,要是一般的人早就把腰摔断了。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刚用手和膝盖撑起身子,牛王的脑袋再次拱到他的身子下边,又一次甩脑袋,乔岁又飞上了天。乔罗跌到地上,已经无力站起来了。愤怒的牛王后腿蹬地,前腿高扬,朝它的敌人狠命踏去……乔罗挣扎着打了一个滚儿,而牛王再次奋扬前蹄,这是野牛最拿手的办法,不到猎物一动不动,粉身碎骨,它是绝不停止的。 看到这头凶残的野兽兽性大发,罗杰心里好像有一个声音在说:“快离开!”而他的身体却径直迎着危险跑上前去。 他的脑袋在飞速的运转。怎么办?他根本不是这头大野牛的对手。那块毯子他还拿着,但蒙不住野牛的脑袋,除非有人帮忙才行。他知道,大家正朝这边跑来,但还没等他们跑到,乔罗就没命了。 突然,他有了个大胆奇特的想法,也许能行:如果这里的野牛与西班牙斗牛场上的大公牛是远亲的话,那么它们也会朝挥着的毯子发起攻击。来不及细想,罗杰双手抓住毯子两角迎着风舞动起来。 牛王停住不动了,盯住这块飞舞着的红色东西。它“吭”一声,喷个响鼻就朝毯子冲了过来,但它什么也没捡到,原先在那儿的那块红东西不见了,年轻的斗牛士手臂及时地朝上一扬,牛王从毯子下面冲了过去。 牛王在转身子。啊,又在那儿啦,那红色的玩意儿竟敢惹它。罗杰胸中涌上一股胜利的喜悦,要是他能这样逗弄这头蠢货直到伙伴们赶到…… 牛王冲过来了。这一次,风捉弄了一下罗杰,红毯子并未随着罗杰的手臂飘起来,牛王的角扎住了红毯子,从罗杰手中扯下来,甩在地上,紧跟着用前蹄狠狠地踩踏,就像刚才踩踏乔罗一样。看到毯子一动不动摊在地上,它嗅了一会儿,认定那玩意儿已经死了,便转身再去找乔罗。这时,乔罗正挣扎着想站起来。 伙伴们怎么还不来?罗杰感到好像过了很长时间,实际上只不过几十秒钟罢了。他听到了伙伴们的声音,但来不及了。牛王正冲向乔罗,只要再挨牛王那重磅铁锤似的蹄子一家伙,乔罗就没命了。 罗杰跃到牛王前方,大声喊叫,挥动手臂,试图把它吓住。但罗杰即使能吓跑一块石头也吓不住这恶魔。 野牛低着脑袋径直朝他冲来,就在那一刹那,罗杰本能地抓住了两只牛角。只要他抓得住那两只牛角就伤不了他。牛王愤怒地将头一扬,罗杰就像一支火箭飞到半空中。正在这时,狩猎队的队员们冲出树丛,看到了这一幕:他从空中掉下来的时候,就正正地趴在牛背上。队员们一拥而上,又喊又叫,有的拽牛尾,有的攀牛角,有的绊牛腿。牛王受不了这一套,它四蹄发力,挣脱了人们的纠缠,只有罗杰还骑在牛背上。他一只手抓住一只牛角,另一只手抓住了一个牛耳朵。他一旦掉下来,那牛王就会把他踏成肉酱。 对付背上的不速之客,野牛颇有经验,这是生活积累的经验。狮子捕杀四足动物时是跳上其背,从背上攻击,豹子也是如此。一头聪明的野牛遭到这样的攻击时,会找一颗枝桠低矮的树,从树下冲过去,背上的敌人就会被树枝扫刮落地。这头野牛正朝一棵低矮的名叫莫伯尼的树下冲去。等到罗杰意识到危险时,就来不及作出反应了。只能呆在牛背上直到被树枝打落地面,或者被挤压而死掉到地上再被牛王践踏,这些情景闪电般的在他脑子里闪过。 他松开手,重重地跌落在一堆石头上。 牛王的急停技术非常漂亮。几乎就在罗杰落地的同时,它刹性了狂奔的身躯,并调转头准备将敌人抵到石头上。它呼呼作响的鼻子这时离罗杰的脸还不到30厘米。罗杰从地上拣起一块石头——这是他唯一的武器——用尽全力,朝那抽动着的牛鼻子猛掷过去。 这是一种本能的反应,他根本没想到他做对了,正是歪打正着:牛鼻子是牛身上最嫩的部位。被击中这致命处的牛,一下子就软下来了。 牛王后退了。它的大脑袋两边摇摆,两只大眼不断眨动,一副受惊的神色。它大概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时,狩猎队员已经一拥而上,有的用绳索捆住它的脚,有的扳住它的角。它又跳又撞。人们瞅准机会先是绑住了两条后腿,继而两条前腿,牛王终于被掀翻在地。汽车已经开过来了,费了点劲,因为地面石头和荆棘太多。第一件事是把受伤的乔罗搬上车,他身下铺着的就是斗牛士罗杰的红毯子。 牛王也被拉进了笼车。图图钻进笼子割断了绑住牛蹄子的绳索,在牛王站起来前他就钻了出来,关好了笼门。 回到了营地,乔罗被送回自己的帐篷。哈尔来给他治疗,先是注射了一点吗啡,让他止痛。接着检查他身上的伤,有很多擦伤、割伤,但没有骨拆。哈尔对挤在帐篷里的队员们说:“他的骨头一定是橡皮做的,不然怎么受得了!他会好的。” 乔罗咧开嘴傻笑。那不像是乔罗,他过去老是愁眉苦脸的。 哈尔问他:“你乐什么?” “小先生。”乔罗望着罗杰说。然后他就历数了罗杰的英勇行为:拉着绳子让牛拖着满地跑,用毯子引开野牛,挡住大公牛护住乔罗,用手抓住牛角,当说到罗杰被大公牛抛到空中时,人们哄堂大笑。然后又说到罗杰如何摔趴在牛背上,又怎样松开手,跌在石头堆上,最后用石头打中了牛鼻子。 乔罗的幽默是非洲人的幽默,他的述说引得非洲人哈哈大笑。罗杰溜出了帐篷,听到人们还在笑,他不愿给人家当笑料。 但他很快就发现,人们不是在取笑他,而是为他而感到开心。人们碰到他时,向他点头,微笑,眼里充满着尊敬。他们为他感到骄傲,哈尔为他感到骄傲,他的父亲也为他感到骄傲。 他不理解,他做的事是不得不做的,是顺理成章该做的,在某种意义上说,不过是好玩的事而已。他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好玩,自己也笑出了声。 17、一袋毒药 哈尔还记得他答应过再去看病中的酋长。晚上,他溜出帐篷朝山上走去。 村里的人都回了屋,泥巴茅草房的门都已经关上。有些房子的小窗户透出室内火堆映出的一卢摇曳的微光,其他房子完全黑了——人们睡下了。 哈尔悄悄地走过村子,没有理由吵醒村民——实际上,他就想悄悄的,特别不想让巫医知道。他明白,那个家伙恨死了他。如果是他洽好了酋长的病,那么村民们就不会相信巫医了。对巫医来说,酋长最好死掉,那样他就可以说了: “我说过会是这种结果吧!我跟你们说过,白人的坏法术会要了酋长的命。你们要是听我的话就不会这样了。” 哈尔来到了酋长的门前。他侧耳细听,屋内一点声音都没有。他推开门进去,又轻轻地把门关上。屋内点着一根河马油蜡烛,光线昏暗。烛光照在酋长的脸上,他睡得很沉。 哈尔想,他需要好好睡一觉,我不能吵醒他。我多呆一会儿,也许他会醒来。哈尔走到一个黑暗的角落里坐了下来。 他倾听着病人的呼吸,有规律,正常。脸上的潮红没有了,汗收了,烧退了,也不再烦躁翻滚。哈尔医生开出的药很有效。 哈尔开始回想这一天所发生的一切。过了很久,他觉得自己也有点瞌睡了,他站起身,看了看表,已经来了一个钟头——没必要再呆在这儿了,酋长也许要睡到明天早晨才醒呢! 他正想走,却听到门外有些响动。他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又没有声音了。是否听错了?没有,又响了,很轻的摩擦声,像是光着脚踩在沙子上的声音。 这时,门悄悄地、慢慢地开了,有人侧着身子溜了进来,小心翼翼地,一点声响也没有。会不会是酋长的某一位妻子送食物来了?哈尔想开口说话,但灵机一动又忍住了。 门被关上了,像刚才一样,也是悄悄的。来人慢慢地走近熟睡中的酋长。由于他来到蜡烛前,哈尔认出来了——巫医。 他又想开口,又再次忍住了。巫医想干什么?他的左手拎着一个小皮袋子,而右手拿着一根尖尖的东西。他竖起耳朵注意地倾听,机警地打量着屋内的各个角落。然后他蹲下身跪在酋长身旁,这时,哈尔已经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面孔。呀!哈尔感到奇怪,竟然是这样一个残酷的人,那模样简直比一头凶残的野兽还难看。 仍然有可能,这个人来这儿没有恶意。他也许就想跟酋长说说话,或是送药来。巫医认认真真地审视着睡觉的那个人,然后,还没等哈尔反应过来,他就已经用手上那尖尖的东西轻轻地扎了一下酋长的胳膊。 酋长没醒。哈尔猜测,这根尖东西是豪猪毛的根部,由于它又尖又细,扎进皮肤几乎没有感觉。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是治病,还是害人? 巫医放下豪猪毛,打开皮口袋,把一个指头伸入袋内,沾出了一些黑糊糊的膏状物。他正要朝酋长胳膊上的针眼里抹的时候,哈尔跳了出来: “你想干什么?” 哈尔说的是英语,但喊声之大,起了两个作用:惊醒了病人,吓住了巫医。巫医就像一根木头似的呆在那儿。 酋长一下子就看到了一切:草席上的豪猪毛,皮口袋,巫医手指头上的黑药膏,哈尔正从暗处走出来。 巫医跳起身,朝门口奔去。哈尔一把抓住他并把他掀翻在地,然后坐在他身上。这时人们从门口冲了进来,他们所能看到的就是他们尊敬的巫医被那个老好找茬儿的白人压在地上。人们把哈尔拉开,巫医翻身站起,骂骂咧咧地就朝门口跑。 “别让他跑了,”酋长喊道,“把他带这儿来!” 男人们把门口堵性,但不敢去抓巫医。有一些胆大的抓住了他并把他推到酋长跟前。 酋长又说:“放开我的朋友。”哈尔被松开了,他站到巫医的旁边。人们静了下来,就像在法庭内等着法官宣判时那样。 “你们现在抓住的这个人,”酋长平静地说,“刚才想结束我的生命。你们都看到了这根豪猪毛,我睡着的时候,他就用这在我身上扎了个眼,在我的胳膊上还可以看到这个痕迹。把他的手指头亮出来,你们看到了上面的黑药膏。在他身上那些羽毛和兽皮中找一找,你们会找到一个口袋,毒药就装在那里边。” 口袋找到了。一个老人打开口袋,用一根棍子从袋中挑出了一团黑糊糊、粘糊糊的东西,与巫医手指上的东西一样。他刚才就想把这东西涂在酋长胳膊上的小洞上。 “你们都知道这是什么。”酋长说。 “除了我之外。”哈尔说,“是毒药吗?” “正是。” “我刚才就猜它可能是毒药,所以才吓阻他。” “你干得好,”酋长说,“如果不是你阻止了他,那么现在我的村民就要埋葬我了。” “发作那么快吗?” “一下子就要人的命。我们把它涂在箭头上,是用墨瑞楚树的汁熬成的。” 哈尔认识这种树。“我经常见到这种树,”哈尔说,“我们叫它‘阿科坎特兰树’(注:长在非洲的一种树,夹竹桃科,剧毒)。在它的树根附近可以看到蜜蜂、甲虫、还有蜂鸟等都是死的。” “对,它们都是吸食了树的紫色的花粉后中毒而死的。” “你们怎样熬制成箭毒呢?” “用水把树皮熬上几个小时,就成了一种粘稠的、黑色的膏,再加上蛇毒、毒蜘蛛和一些有毒的草,还要放进一只活鼩鼱,然后再熬。” “你怎么判断药力如何呢?” “在一个人的胳膊上靠肩膀的地方割一刀,让血沿胳膊朝下流,用很少一点药点一下血流的下端。就这么点一下,血就会立刻变黑,而且一点一点地朝上走,黑上去。在快要到伤口的时候立刻把它擦掉。如果这黑色朝上爬得慢甚至停止的话,那就是说,毒性太弱;如果爬得快,那就是毒性强。” 巫医突然又喊又叫地说了一大通。待他说完后,酋长对哈尔说: “他说那不是毒药,是好药。好吧,我们试一试就知道了。” 他给打开药口袋的老人下了命令,老人拿起豪猪毛在巫医的手臂上轻轻地划了一下,巫医拼命地反抗,但毫无用处。一条细细的血流从伤口沿着手臂向下流。老人用那根沽了药的小棍碰了一下血流的下端,血立刻变成黑色,并且,那黑色以令人吃惊的速度朝上爬。巫医扭动着身子想挣脱抓住他的那些手。这时他像个吓坏了的孩子,大喊大叫。酋长口气强硬地对他说了些话。 “我对他说,”酋长告诉哈尔,“除非他全部招供,不然三分钟后他就没命了。他必须承认他刚才想毒死我,并且要把原因说出来。” 黑色像一条蛇沿着血路往上爬,已经离创口不远了。 巫医的脸白了,眼珠子也鼓起来了,惊恐万状。他突然急促地说起话来。那条黑色的蛇正要爬到伤口处时,酋长威严地喊了一声,老人立刻擦掉了上边的血迹。 “我们饶了他一命,”酋长说,“虽然他不值得。他已经全部招供了。他嫉妒你的医术,他施了各种法术但医不好我的病,而你用那几颗白色的小东西就把我的病治好了。村里的人笑话他。他想让我死,这样他就可以说是你的药害了我。按他的罪过本应该被烧死,但我们这儿是个仁慈的村子。留他一条命,但他不能再留在我们这儿捣乱了。” 判决立刻执行。这个谋杀未遂犯被责令收拾东西,然后被押送出了村。 哈尔回到了营地。 他睡不着,总感到事情不会就到此为止。临走以前他注意到了巫医那邪恶的眼神,他要能明白那意思就好了。亨特父子,特别是哈尔,很快就会遇到更多的麻烦了。 18、杀手的誓言 黑沉沉的夜晚,巫医走在荒野上。每棵树的后面,都可能有狮子、大象或野牛,他随时有遭到攻击的危险。这旅程不太美妙。每走一步,他心中的苦涩就增加一分,报复的心理也增加一分。他要让他们看看,惹了他这样一个聪明的巫医会有多么危险。 他并不是漫无目的的游荡。他知道要朝哪儿去,要去干什么。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走了大约8公里,前边一块林地当中露出了灯光。他在休地旁边停住脚步,从那些大树下传来的声音告诉他,有很多人在这儿开会。 巫医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他就是他们中的一员。但任何人不经通报是绝不能直接走进豹子团的会议场所的。如果谁想这么做,还没等靠近。他的胸部就会被一技毒箭射中。 巫医开始学豹子叫,学得惟妙惟肖。豹子有各种各样的叫法,有怒吼,有咆哮,有嘶鸣,但通常的叫声像是锯木头的声音。现在巫医发出的就是这种叫声,非常像一把钝锯在锯一段原木。每一声“唰”之后都会有沉重的吸气声,所以每一次叫声听起来就像“唰——哈”、“唰——哈”。 谈话声停住了,有人拿着灯笼走了出来,照了照巫医的脸。 “啊,是你呀,大人。你能来,我们真荣幸。” 那人领着他进了会场。他与头头们坐在一起。有人给他送来一套豹服,他立刻披戴起来。 一幅奇怪的景象:20个人,每人都披着一张豹皮,头上戴着豹子面具,手上绑着弯曲的、豹爪似的铁钩,脚上系着一对豹掌。这样,不管走到哪儿,地上留下的都是豹子的足迹。 真像是一个奇特的梦,然而豹子团决不是想象力构成的虚幻景象。在中非和西非都还有它的存在。警察已经将他们赶到山里去了,但它仍然存在。不同的分支有不同的名字,如什么“爱迪翁团”,什么“埃克皮豹团”等等。三年里,在西非一个很小的区域就有196个男人、女人、儿童被豹子团的人杀害。 什么原因?各地都有不同的原因。有时杀人的目的是教训一下有钱有势的村子;有时杀人的动机是对白人的愤恨。通常豹人杀另一个人的目的是要取他的心脏、眼球、耳朵或其他器官,他们认为这些可以入药,有特别的魔力。毫无疑问,大多数非洲人是善良的好人。每年都有更多的人上学,每年都有一些古老的迷信消亡。但是他们今后的任务仍然很艰巨。想想看,刚果从比利时统治下独立的时候,这个比它的宗主国大87倍的国家总共才有16个大学毕业生。 数以百万计的非洲人从未上过一天学。没受过教育,他们就会相信奇奇怪怪的事情——豹人可以变成豹子啦;吃了一个强壮人的心脏你也可以变强壮啦;白人不可信赖啦等等。 豹团的一个头站起来说话了: “我们的领袖是刚来的这位朋友,现在请他说说我们该遵从的事。” 巫医站起来。对这个人,就连豹子团的人都害怕,因为他会施魔法。人们尊敬地、默默地听他讲话: “你们当中的一个人,没有遵守誓言,他庄严地保证过要杀人,但他没有杀。他的名字叫乔罗。我要他站起来。” 乔罗慢吞吞地站了起来。他穿了一身豹子团的伪装,一点也不像亨特狩猎队里的那个乔罗。他除了披一张豹子皮、手上绑着钢爪之外,胸膛上还涂有各种奇怪的颜色、脸上也涂抹了颜色,使他看上去更像他所代表的那种凶残的野兽。而眼下,他的脑袋低得就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小学生。 “一星期之前,”巫医说,“你,乔罗,参加了一个神圣的仪式,你宣了誓。你的誓言是什么?”乔罗可怜巴巴地看看四周,低声说道:“我发誓要杀死我们狩猎队的三个人。” “他们是谁?” “一个父亲和两个儿子,他们姓亨特。” “你履行你的誓言了吗?” “我下过手。那是在一条独木舟上,父子三人和我。河中有河马和鳄鱼。河马攻击独木舟,我反着划桨让河马能撞到小船。小船都被撞碎了,那三个人被抛到河里,我让鳄鱼去对付他们。那个父亲差点就完了,但其他人把他救了上来,到现在还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我没办法。” “这就完了吗?” “没有。我又采取过行动。兄弟俩中的哥哥坐在捕手椅上,一个大公牛向车发起攻击,我停住车原地不动,好让大公牛能撞扁他。但野牛只撞坏了椅子——人跑了,他太快了。” “两次失败。”巫医冷冷地说,“还有什么?” “那个弟弟,我本打算让一头野牛干掉他。” 乔罗没有再说下去。 “说下去,”巫医命令道,“你的计划实现了吗?” “相反,倒是我差点没命了。是那个孩子救了我,要不是他我现在就不可能站在你面前了。他不过是个孩子,但非常勇敢,已经是个男子汉了。三个人都是好人,我不能杀他们,请你解除我的誓言吧。” “这不可能。”巫医恶狠狠地说,“如果你不实现你的誓言,你必须死。” 这个威胁似乎并没有让乔罗害怕。他抬起头看着巫医,一副挑战的神气。 “那就按你的意志来吧,死一个人总比死三个人好。” “不会是死一个人,”巫医说,“你还有妻子和四个孩子,如果你不履行你的誓言,你们一家六口的命就是代价。” 乔罗的脑袋再次垂到胸前,一副失败和悲伤的模样。他的同伴们看着他,等待着,谁也没有动一下,好像连呼吸也停止了。巫医也在等着,他的眼里闪着得意的光芒。他知道他赢了。 终于,乔罗开了口,但头没抬起来。他低沉的声音充满了悲哀: “我再试一次吧。” 19、地球上最高的动物 “长颈鹿!”马里冲进亨特父子的帐篷大声喊道。 这时天刚蒙蒙亮。哈尔和罗杰真想多睡一会儿,昨天已经够忙活的了。 不过,长颈鹿的消息立刻驱散了他们的睡意。 哈尔问:“在哪儿?” “就在营地前,一共五头。” 老亨特说话了:“真想能帮你们的忙。捉住一头长颈鹿可不容易,孩子们。要办得到的话,最好抓住两头——一头公的一头母的。里约动物园想要一对。” 罗杰嘟嘟哝哝地说:“他们出的钱够多吗?值得我老早爬起来吗?” “你愿意为6000英镑起床吗?” 罗杰两眼睁得老大。兄弟俩跳下床,忙不迭地穿衣服。罗杰的裤子穿反了,开口处穿到了后面,哈尔撑断了靴带。 人们会说他们是财迷,通常他们并不是财迷,但这样的机会可不是每天都有的。不到两分钟他们就冲出了帐篷。 啊,在那儿,离营地不过一两百米,五头漂亮的长颈鹿,四头成年的,一头幼仔。多大的一头幼仔呀,一生下来就有两米高。 五头长颈鹿都非常好奇地朝营地张望。有人说,好奇心会使一只猫丧命,要这样的话,地球上的长颈鹿早就死光了。世界上没有什么动物比得上长颈鹿更好奇的了。哈尔还记得本地人讲的有关长颈鹿好奇心的故事。刚开始,上帝只给了它们长腿,脖子还是跟其它动物一样短。但长腿站起来那么高,它们就看不到树下的东西了,所以就想从树顶上朝下看。它们拼命地伸长脖子,伸呀,伸呀,伸得越长就看到的越多,现在它们的视线已经可以超过树冠乎整的合欢树顶了,如果它们的脖子还继续朝上长的话,有一天,就可以直接看到天堂了。讲故事的人是这么说的。 在朝阳的照射下,它们那有深褐色斑点的金黄色的毛皮真是灿烂辉煌。 “我真想知道,”罗杰说,“长颈鹿是如何把血液压上那摩天大楼一样高的脖子的。” “大心脏,它的心脏有你的40倍大,重量达25磅,它的血压是世界之最。它的颈静脉粗达5厘米,血流经过这些血管就像救火水龙带里的水似的。” “但如果它们把头低到地面会怎么样?那么、高的血压不把脑袋给爆了?” “不会,它有一套巧妙的阀门系统,可以将血流控制住。别担心,大自然已经给它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哈尔和罗杰听到身后传来“哼”的一声,转身一看,原来是比格上校。他身上挎着枪。 “你们这些小家伙了解长颈鹿吗?”他得意地说,“我告诉你们,这是地球上最傻的动物。瞧那长长的、瘦瘦的腿,有什么用呢?用板球棒一敲,就会像根草一样折断。还有那脖子——简直可以用它打个结。它们除了树叶什么也不吃,也不会吼叫,一点都不危险。跟你们说……”比格上校越说越觉得自己了不起。至今为止,他想证明自己是个伟大猎手的努力都失败了。现在正是机会——他相信,这些脆弱的、可笑的次等动物不是他的对手。他听人家说过,长颈鹿就跟耗子一样胆小。想到这里,比格上校更得意了:“如果你们想抓它们的话,我跟你们一块去。我可以教教你们,对付那些活动电线杆太容易了。” “既然那么容易,”哈尔说,“你就不必带枪了,我帮你背着吧。”比格上校极不情愿地把枪给了哈尔。他把帽子弄歪点,显得很神气。他很喜欢这帽子,因为它把他装扮成一个地道的职业猎手。 “谁想要枪!”他装模作样地说,“我只用两只手和一根绳子就够了。来吧,小伙子们,我让你们看看,真正的狩猎是什么样子。” 兄弟俩和比格上校以及待猎队的其他队员坐上一辆兰德罗伏越野车和一辆伯德福德大卡车朝长颈鹿开去。卡车是4吨的,上面有一个大笼子专门用来装这种世界上最高的动物。笼子四周有5米高,但没有顶,这样,长颈鹿的脑袋可以伸出笼外。 “直冲进去!”比格对驾驶员马里说。 “不。慢慢来,不要吓着他们。” 马里可以执行二者之中的任何一个命令,但很清楚他认为罗杰的主意合乎情理。他开着车尽可能慢地朝那些好奇的动物驶去。当车子来到约15米处时,长颈鹿有些不安了。马里立刻停车。 罗杰此时可以仔细地打量它们。比格上校说不定是对的——这些长颈鹿看上去很温柔,没什么危险。美丽的大眼睛温柔得像女孩子,那黑油油的眼睫毛又长又美。 “好像是用了睫毛油似的。”罗杰说。 这些长颈鹿是属巴林古型的,即所谓五角长颈鹿。头上确实有五只角,但只是几个被毛遮住的、突起的小硬块,一点也不危险。罗杰问马里知道那些角吗? “不过是装饰,”马里说,“长颈鹿不用角来打斗。” “长颈鹿本来就不是打斗的动物。”比格插话。 马里笑了,“会让你大吃一惊的。长颈鹿虽然不用角,但却用头的侧部撞击敌人。由于它的脖子很长,摆起来分量极重。我就见过一头长颈鹿只是把脖子那么一甩,就把一只豹子撞死了。” “牛皮大话。”比格不屑地说,“它连一个苍蝇也打不死。看那头张嘴的,喂,它没有上门牙!” “对,”马里说,“但后边有根多臼齿,你看不到。瞧,那头鹿正在吃一颗带刺的树,要嚼碎那些刺必须有好牙齿。” “还得一条好舌头。”罗杰对那条40厘米长的舌头伸出来又卷进去,印象极深。10厘米长的刺,一卷就进到嘴里,然后由臼齿将它们磨碎。在这一点上,长颈鹿也与一般动物不一样。鲸有一条大舌头。但陆地上的动物中除食蚁兽之外,没有任何动物的舌头有长颈鹿的那么长。 “这个蠢家伙还有一个特点,”比格一副了不起的模样,“它叫不出声。” “你说什么!”马里反驳道,“很多人都是这样认为的,但实际并不是这样。长颈鹿可以叫出‘哞’或打呼噜的声音。” 比格哼了一声,“了不起,是吗!一头高达6米的动物只不过叫一声‘哞’或打一下呼噜!就连一只豺的叫声也比那大得多呀!” 马里转过身子对着比格说:“也许,长颈鹿不需要叽哩哇啦。动物也像人一样,有的人就是会叽哩哇啦,而实际上什么也干不了!” 比格瞪着马里,说:“我要你说话文明点,你知道你是什么人,你这黑鬼!如果你认为我只会说不会干,那你就看着吧!” 他打开车门坐到了捕手椅子里。罗杰真感到失望,本来他想自己来当捕手的。 “开车!”上校大叫。 “把安全带绑好。”马里说。 “用不着,不会颠多久的。这些家伙像蜗牛似的,上!跟上那头大的。” 马里踩油门。那条雄性大长颈鹿低下头,用它的大眼睛盯着汽车,随后就慢慢地转身,笨拙地朝远处跑开。真的很笨拙,先是两条前腿朝前跳,然后是两条后腿再往前跳,就像是电影中的慢动作。 “笨家伙,立刻抓住它!” 罗杰看着速度表,开始才10英里,然后长到20,再升到30,而长颈鹿仍不紧不慢地跑在车的前面。比格在捕手椅中被颠得蹦上蹦下,就像锅里正炒着的爆玉米花。 比格大叫:“喂,停下!” 但罗杰用肘推了推马里,马里作了个鬼脸,又踩了一下油门,速度表显示40英里。现在与长颈鹿并排了。长颈鹿没有一点累的样子,它每跳一步可以迈出6米远。比格想举起绳套,但毫无办法,因为他的双手得紧紧地抓住椅子。 前边突然出现了一堵厚厚的灌木丛构成的墙,长颈鹿无路可走,想在汽车前面横穿过去跑到另一侧开阔的地方,但已来不及了。没有其他办法,只有跳过汽车。它真的跳了。 看到这样一个庞然大物从头顶上飞跃而过,比格吓得喳喳大叫。他缩在椅子里,心想这一下可要被撞成肉酱了。长颈鹿本身就有汽车的两倍那么高,它朝上一跳就像是飞在空中。它跳起来很轻松,但跳不远,落下来的时候,一只蹄子正踏在车顶上。 车顶是由坚硬的钢板做的。比格做梦也没想到,就是那样一只瘦骨伶仃的蹄子,一下就把这钢板的车顶蹬穿了。他不知道这种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动物体重可达两吨。两吨的力量加在这一只蹄子上,砸在车顶就像一把刀子戳进牛油一般。 上校的帽子放在罗杰旁边的座位上。那只蹄子差不多有帽子那么大,又正好踏在帽子上,帽子立刻成了一块薄饼。 长颈鹿的腿一踏穿车顶就跳开了,它的腿只被钢板划破了几个地方,已不顾一切地朝远处跑去。马里调转车头紧追,车速达每小时40英里。路面非常糟糕。罗杰朝捕手椅望去,上校不见了——他已经被颠出去了。 马里停住车,倒车往回找。比格上校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根本就不想再爬进捕手椅。 “好了,小家伙,”他吃力地说,“别等着我干完一切,该你了。” 罗杰笑嘻嘻地爬出车门,爬进捕手椅,牢牢地系紧安全带。比格爬上车坐进驾驶室,他看到自己那薄饼状的帽子,惊得目瞪口呆。 颠簸着的汽车追赶着悠然飘行的长颈鹿。突然,长颈鹿猛一拐要避开什么东西——从高高的草丛中窜出五头狮子。它们朝长颈鹿追去。狮子与人的口味一样,都认为长颈鹿的肉很好吃。 狮子是长颈鹿的危险敌人。单个的狮子不太敢攻击长颈鹿,但一群狮子一轰而上,就可能获得一顿美味的长颈鹿肉的晚餐。长颈鹿累了。狮子迅速地围了过去。 “你们会看到,”比格说,“不用10秒钟,它们就会把长颈鹿撕成碎片。” 一头狮子想跳上长颈鹿的背,但摔了个仰趴岔;另一头跳起来想咬喉咙。长颈鹿脖子一摆,那千钧重锤般的脑袋撞在半空中的狮子的肚子上,狮子飞出老远,掉下来后已分不请东西南北了。 有两头狮子朝长颈鹿的前腿扑去。长颈鹿抬起腿,使劲往下踏去。很明显,那力量足以造成严重的内伤,两头狮子跑开了。而真正厉害的是它的后腿,以两吨重的力量朝后飞起一脚,一头狮子的脖子被踢断立刻丧命,另一头被踢得翻了好几个筋斗。 汽车已经开到近处,那些还能动的狮子躲开了,长颈鹿还警惕地盯着他们。罗杰的机会来了,他甩出绳圈,正好套住了长颈鹿的长脖子。长颈鹿狂怒地朝罗杰奔来。正在这时,另一辆车也赶上来了。哈尔怕弟弟受到伤害,立刻用麻醉枪朝长颈鹿的大腿射击。 过了一段时间,药力发作,没费什么劲儿就把它拉进了笼车,笼门关上了。车向营地开去,速度很慢,主要是怕铁栅栏把它美丽的皮毛擦伤了。 又捉到一头母鹿,就是有一头两米高的幼仔的那一头。捉这头幼仔基本上不费什么力气,它看到它妈妈在笼子里,也就跟进去了。 这样,兄弟俩可以向父亲报喜了,不但捉到一头公鹿,一头母鹿,还有一头仔鹿。 “但我想这幼鹿值不了几个钱。”罗杰说。 “别这样想。”他父亲说,“它会带来与成年鹿一样多的钱,也许更多。我看里约动物园会很高兴地一起买下这头幼鹿。长颈鹿非常强壮,你们已经看到了,但它们的神经很脆弱。两头成年鹿走这么远的路,很容易紧张,甚至会生病。但小家伙没关系,只要能与它妈妈在一起就行。这三个当中,它是最好的收获。顺便告诉你们,在你们出去的时候,图图捉到了一条蟒蛇,现在在蛇笼里。真漂亮,应该能卖出与长颈鹿一样的价钱——如果我们能将它活着送到动物园的话。已经够一船的货了,这个周未‘袋鼠号’货轮将要抵达蒙巴萨。我想,明天早上我们就可以把捉到的动物朝那儿运,以便赶上装船。” 20、致命的豹子须 兄弟俩正在观看大蟒蛇进晚餐的情景。 这条蟒蛇有近6米长,有罗杰的身子那么粗。身上五色斑斓像道彩虹,优美的线条有如少女。但现在,它正像一只黄蜂似的发狂。 笼子里有10个人。一人抱着蛇头,一人搂着脖子,其他人挨个抱住蛇身直至蛇尾。人们力图将蟒蛇拉直,而蟒蛇却拼命扭动身子想缠住某个人。要是真的被它缠住了,那可就没命了。蛇头的前方是图图,他试图用扫帚把将一块一块的肉塞进蟒蛇的喉咙。刚被抓到的蟒蛇又惊又怕,不吃东西,如果不强制喂食,就可能会饿死。 图图执行的是项危险的任务。蟒蛇无毒,也不会蛰,这是事实。但它会咬,而且那些牙都是朝里弯的,一旦咬住你的手或脚,就会牢牢地卡住,除非将蟒蛇打死,不然你就别想争脱出来。 因此,图图每次将肉放到蟒蛇的口中时,都非常非常小心,手千万不能被那些可怕的牙齿咬住。必须用扫帚把将肉推进蟒的喉咙,并要慢慢地推进它的食道,否则,它就可能把肉吐出来。为了防止它吐出来,人们在它的喉咙那里绑一根带子,正好绑在那块肉鼓起的包的前边。随后,队员们用手给蟒按摩,直到把那块肉送到蟒的肚子里为止。肉进到肚子以后,还得在前边绑上另一条带子,以防止那块肉被蟒像炮弹出膛一样喷出来。 这种麻烦的手续得反反复复去做。每喂一块肉,就先松开第一条带子,让肉进入喉咙,再绑紧。然后把肉推送到肚子,松开第二条带子,让肉进入胃,再绑上。而每一次,随着蟒蛇身体的扭摆,10个人一会被推到这边,一会又被带到另一边,就像在跳一种奇特的原始舞蹈。 全部肉块喂完后,第一条带子可以取下,而肚子上的那条还得多绑十几分钟,让强烈的胃液起作用,肉就不会被吐出来了。 蟒喜欢水,所以笼子里有一个大水槽。人们一离开,它就立刻溜进水槽里。它终于平静下来了,舒舒服服地躺在水里,只把头露出水面。 兄弟俩再往前去看长颈鹿,它们也在进餐。餐桌有5米高,确切地说并不是“桌”而是几个盒子,绑在笼子的上部,里面装满了金合欢树叶。 为什么要将食物放那么高?因为长颈鹿习惯干吃树顶上的叶子。它们一天到晚都在吃,如果长时间低垂那长脖子,就会受不了,甚至会死掉。 河马很高兴。在没有河让它浸泡打滚的条件下,能这么高兴就不错了。它的笼顶上铺满了棕榈树叶以遮住阳光。 来到关着三头大野牛的笼子,其中两头还是像过去一样怒气冲冲,只有哈尔照顾过的那头,友好地对他“哞”了一声。 鬣狗在笼中走来走去,低垂着脑袋,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两只小豹子,楚楚和翠翠,用不着关进笼子,它们在营地里与露露,还有那只小狒狒,玩得可疯了。而老狒狒巴贝妈妈则坐在那儿注视着,如果儿子玩得太野,弄翻了厨子的锅碗瓢勺,它就要上去打一巴掌,然后用狒狒的语言教训儿子:“规矩点!” 它们那一群狒狒,约有300只,每天都来到营地的边缘,似乎要说服它:“你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回到树林里去呢?” 但它礼貌地拒绝了。它愿意留下来与救了它儿子命的朋友在一起。那些狒狒好像也明白这一点,因为它们也经常来这里看望这些人类朋友,人们扔给它们的很多食物无疑更加深了这种友谊。 在一些小笼子里还关着一些小动物和鸟类。这是大家利用空闲时间捕到的,有獴、蜜獾、豺、丛猴、疣猪、鹈鸪、鹤、鹭鹰(英文叫书记鸟)。 那么多的收获,意味着他们付出了艰苦的劳动,有时还有危险,但这是值得的。 兄弟俩坐下来吃晚饭时,都感到非常满意。他们觉得,那些非洲朋友干得真不赖。看到父亲已经能一歪一跛地走出帐篷和他们一起吃饭,他们更高兴了。 就在他们等着厨子把饭菜端上来的时候,哈尔注意到,乔罗在帐篷背后与一个陌生人在说话。那人是个黑人,他们好像在激烈的争论。陌生人拔出刀挥舞着,那情景令人害怕。哈尔想上去帮乔罗,但又决定再等一等,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由于父亲与罗杰坐的位置背朝着帐篷,所以只有哈尔一人看到了这一幕。 陌生人似乎镇住了乔罗。乔罗伸出手做了个手势,好像在说,“好吧,我就按你说的办。”随后他走向供应车,钻了进去。不一会就出来了,并慢慢地走向营火。火上正炖着一锅羚羊肉,这是晚饭的一道菜。厨子正忙着做其他的菜。乔罗背对锅站着,双手放在身后。 他会不会将什么东西放进锅里? 不一会儿乔罗就走开了,脑袋耷拉着。如果他干了什么事的话,看得出他不是情愿干的。厨子已经把水果端了上来。罗杰和爸爸狼吞虎咽地吃着香蕉和芒果,而哈尔什么也不吃。 “怎么回事?”罗杰问哥哥,“没胃口?” “别回头,出了些有趣的事儿!”哈尔说。厨子已经将羚羊肉盛到盆里,将盆搁在饥肠辘辘的亨特父子面前。罗杰迫不及待地就要往嘴里送,哈尔大声说:“等等!”随后他转身对父亲说,“爸爸,你看这炖肉有没有问题?” “为什么会有问题?” “也许没问题,但我刚才看到乔罗在锅里放了什么东西。” “味道倒是很香。”老亨特说完用汤勺舀起一勺仔细地看着,“不像是放了毒药的。” “哈尔的想象,”罗杰又说话了,“吃吧!” “慢着!”父亲警告说,“这是些什么毛,像是一小截一小截的硬毛——是砍断的。”他看了一会儿,沉下脸说:“我怎么也不相信乔罗会干这事!” “干了什么?”罗杰想吃饭,有些不耐烦。 “我稍后再解释。而现在,我要考验乔罗。我肯定他是豹人,但我仍然不相信他会要我们的命。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装出吃的样子——但千万别真吃。”老亨特用汤匙搅了一下香喷喷的炖肉,随后舀起满满的一勺,慢慢地送到嘴边。 “先生!”有人在喊,是乔罗,他快步来到桌旁。 “什么事,乔罗!” “两头河马,在岸边——不远。” “现在别打搅我,”老亨特说,“吃完饭我们再去看。” “但它们会跑到河里去的,那就很难捉了。” “吃了饭才会有劲儿,不会有困难的。”亨恃坚持要先吃饭,又做出要吃的样子,“真是香。” 乔罗阻止了他:“不,不,不好吃。厨子弄错了,他煮的是臭肉,吃了你会生病的。” “胡说!”老亨特说,“这头羚羊是今早猎到的,非常新鲜。” 乔罗越来越激动:“我求你——别吃!”但父子三人不听他的劝阻,又低下头将嘴凑近碟子。乔罗惊慌失措地一把抢过罗杰的碟子,将肉全部倒在地上,紧接着把老亨特和哈尔的碟子也全部倒空。厨子来问是怎么回事,乔罗受不住了,哭了起来,身子不住的抖动。 “是我干的,”他承认说,“厨子与这无关,我干的。我把要命的东西放进去了。”他身子在颠抖,像发高烧的病人。 老亨特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用手抚摸着乔罗那抖动的肩膀。 “振作起来,乔罗,我们理解你。我知道你是个豹人,那天晚上在树林里我就猜到了。我知道,豹团是如何控制它的人的,他们要你起誓杀人。好了,一切平安——我们一点胡子也没吃,你也不必担心了。” “胡子?”罗杰大叫一声,瞪大双眼看着父亲,就像父亲突然得了神经病。 “对,就是胡子。乔罗,把豹皮拿到这儿来。”乔罗迟疑了一下,还是回到供应车那儿去了。回来的时候,带来了一张豹子皮,就是那天晚上被哈尔淹死的那头豹子的皮。 老亨特将豹头抓在手里,使它面朝上,让哈尔和罗杰看个明白。 “看出什么问题了吗?” “不太像原来的模样,”哈尔说,“特别是嘴巴附近。” 罗杰看出了区别:“毛!嘴巴旁那些白色的硬毛没有了。” “对了。你们还要注意,不是剪掉的,是连根拔掉的,然后斩成小段,将它们放进食物里。” “但那么一点点豹子毛能伤人吗?有毒吗?” “一点毒也没有,但同样能要人的命。它们在胃里不会被消化,反而会刺穿胃壁,产生囊肿,发炎,导致腹膜炎。非洲人叫不出这病的名字,但他们知道,人把豹子胡须吃到肚子里之后会疼得要命,最后死掉。” 哈尔发现乔罗看着远处的树丛。他顺着乔罗的视线看去,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陌生黑人。那人满面怒容,立刻转身跑掉了。哈尔告诉父亲他刚才看见的事情。老亨特说:“他会回去向豹子团报告说:乔罗拒绝执行誓言。” “那他们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一定会采取行动,不管是什么行动,肯定是我们所不喜欢的。” 21、深夜袭击 这是一个令人不安的下午。 兄弟俩忙着装车,准备把捕获的动物运到码头去。不管多么忙,他们也摆脱不了身处险境的感觉。他们警惕地注意着每一个出现在树丛中的黑人。罗杰耸耸肩说:“我随时准备在背上挨一支毒箭。” 他们干了几个小时,也等了几个小时,太阳落山了,天边一片辉煌的火红色。草原沉寂下来,林中、河边,一片宁静。小鸟的啾啾声已是睡意绵绵,一头疣猪喷了个响鼻,吹来一阵微风,好像草原上奏起了音乐。 罗杰把他的希望说了出来:“大概不会有什么事吧!” “不管怎么样,今晚得小心。你到那边草里去睡,我睡这边。” 罗杰走过支成一排的帐篷,在营地一侧的草中躺下。他支棱着耳朵倾听着每一个细微的响动。真有意思,站岗是个好主意,而且是躺着站岗。 一个小时过去了,又一个小时过去了。他打起瞌睡来,睡着了,还做了个梦。他梦见自己正在一座城堡的墙头站岗,周围毒箭嗖嗖地飞过,又不太像箭飞过的嗖嗖声,倒像是着了火的哗叭声。城堡虽然是石头砌的,也着了大火。罗杰惊醒了。 真的是哗哗叭叭的响声。他站起来,看到树林起了火,风正把大火朝营地这边吹。 除了哗叭声之外,他还听到了另一种声音。是豹子那种拉锯似的奇怪的叫声。另外一头豹子也叫起来了,而后四周都是豹子的叫声。营地好像被豹子包围了。 罗杰跑进他父亲的帐篷,发现哈尔已在里面,正向父亲报告他看到和听到的情况。 “不是豹子,”老亨特说,“他们是豹人。我看,整个豹子团都到这儿来对付我们了。他们借助火才能对付我们。如果火烧到营地,我们捕获的所有动物都得完蛋。把人喊起来,叫他们把车开到营地那一边去避开火。” “你看我们的人能帮我们对付豹人吗?” “天晓得!他们怕豹人怕得要命。叫乔罗到这儿来。” 不一会儿乔罗就来了。 “乔罗,”老亨特说,“该决定了,是帮我们还是帮他们。你要帮他们的话,你和你的家人就不会死。如果帮我们,他们会杀悼你、你的妻子和孩子。我不能叫你如何如何,你要有行动的话,就该立刻行动。” 乔罗不说话,转身跑出了帐篷。 马达轰鸣,装着动物的车朝营地另一侧开去。整个树林都烈焰腾腾,风一直把大火朝营地这边吹来。豹子叫声越来越近,火光中已经可以看到披着豹皮的人影。罗杰暗暗高兴的是,他们都没拿弓箭,但他已看到了他们手上那钢爪的反光。当然喽,他们不会用弓箭,因为在他们的想象中,他们已经是豹子,而真正的豹子只用爪子和牙齿。 他们冲进营地的时候,可以闻到一股强烈的豹子的臊味,因为他们从头到脚都抹上了豹子油。 有一个“豹子”直接朝罗杰冲来。只剩一米多远时,他纵身一跃,扑向罗杰,就像一头豹子扑向一头羚羊。 豹人也许认为,这样一个孩子最容易成为他的牺牲品,但罗杰的块头和力气可比他的年龄大得多,何况他还会几手日本的柔道。面对豹人的猛扑,罗杰一闪而过,而那豹人却一头栽在硬邦邦的地上,动弹不得。自以为是豹子的豹人,此时此刻不可能再像豹子啦! 罗杰扭头一看,哈尔正与三个豹人搏斗。他的脸已被钢爪挠伤,血顺着面颊往下流。罗杰扑了过去,并立刻绊倒了一个豹人。罗杰一屁股坐到他身上,那人身上的臊味冲得罗杰差点晕过去。这时,哈尔一拳打在另一个杀手的太阳穴上,剩下的一个扭头就跑了,大概是去找好对付的人去了。 队员们怎么样呢?情况不太妙。有些人勉强在反击,另一些人站在一旁发抖。在他们的心中,这些家伙就是豹子,或者是恶鬼,或者既是豹子又是恶鬼。但乔罗——他本身就是豹人,却不站在豹子团一边,他正竭尽全力打击豹人。他紧紧地把守着老亨特帐篷的门,谁也别想进去。他很有经验地闪开那些钢爪而把对手摔倒在地。好几个家伙被他摔在一起,你压我挤地挣扎。他每摔倒一个就朝队员们喊叫,要他们来帮忙。帐篷门的遮布打开了,亨特出现在门口。他那么虚弱,站都站不稳,更别说搏斗了。乔罗用力把他推回帐篷。 另一位勇士出现了。比格上校拿着枪跑出帐篷,开了两枪。他的准头太差了,没打着豹人,却差点打中了狩猎队的队员。他的脸上只挨了一下豹人的钢爪,就嚎叫着窜进了帐篷。 只靠哈尔、罗杰和乔罗,以及另外两三个忠心耿耿的队员,无论如何也打不过二十多个手套钢爪的坏蛋。 援军来了,而且是意想不到的援军。300只尖叫着的狒狒冲进了营地,它们是被火从树林中赶出来的。它们怕火,原指望曾经保护过它们的狩猎队员这次也会保护它们,但在营地中却发现了它们最怕也最恨的东西——豹子。豹子是狒狒的死对头。从那些豹人身上发出的气味刺激着它们的鼻孔。狒狒一拥而上,每一个豹人都遭到十几只甚至几十只狒狒的攻击,只要哪个豹人的身上还空出一块能让狒狒咬住的地方,就会有更多的狒狒扑上去。 豹人抵挡不住了,纷纷四散逃命。然而不管逃到哪儿,都会有很多狒狒围住他们。 有一个吓得要命的豹人看到大卡车上有一只大铁笼的门开着,立刻钻了进去,其他豹人也蜂拥着钻了进去。乔罗朝大笼车跑去,哈尔看见了,以为他想跟他们在一起。乔罗才不会那么干哩,他抓住笼门一推,“砰”地一声,门自动锁住了。 看到豹人被关进铁笼之后,队员们胆子大起来了。这些人,这些豹子,或是鬼,不管他们是什么东西,他们的魔法也不过如此而已,不然怎么会被关进铁笼子里呢?队员们围住铁笼子又叫又骂,有的还朝他们扔石子。 火烧到营地就无法前进了,因为营地地面是光秃秃的硬地。但四周的火舌仍然把卡车里的野兽吓得哇哇乱叫。火烧过了营地,继续吞噬周围的树木和野草。这火可能要烧到河边或空地上才会熄灭。笼中野兽的喧嚣也慢慢停下来了。 乔罗来到老亨特的帐篷。亨特手电筒的光照到的是被撕破的衣服、满身的血痕,还有愉快的笑容。看上去,一块千斤巨石已经从乔罗的心头卸掉了。 约翰·亨特感到一阵爱的热浪涌上胸膛。乔罗受了那么多的罪,而又敢于反抗,最后终于胜利了。如果世界上有真正的朋友的话,乔罗就是一位。老亨特感到喉头发紧,不敢开口说话。只是默默地伸出手,与乔罗那双血迹斑斑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22、大象 黎明时分,装载着野兽的大笼车已经跑在通往海港的公路上。哈尔随车前去监督装船的事情。 20个豹人将会移交坎培拉的警察当局。在那儿,狩猎队也要与比格上校和他的枪告别了。也许这一辈子他都会向人吹牛说,他如何赤手空拳与20个坏蛋搏斗,还活捉了好多好多野兽。 其他人和罗杰、老亨特一起留下来呆在营地。 “哈尔回来的时候,我们要让他大吃一惊。”老亨特说,“听说过月亮山吗?” “谁没听说过月亮山!”罗杰叫了起来,“巨人的土地,花长得跟树一般高,蚯蚓有1米长。” “大象有第三纪的乳齿象那么大。”老亨特补充说。 罗杰看出了父亲眼中的神色,“我敢打赌,下一次你要去捕大象,大象!什么时候出发?” “你哥哥一回来就动身。” 所以,各位读者,你们也要与罗杰一块等一等,待到哈尔回来时,他们就要去猎捕陆地上最大的动物了——请看《巧捕白象》。 第七部:巧捕白象 1、给大象让路 一头巨大的公象挡住了去路。 正在陡峭小径往上爬的两个男孩——哈尔和罗杰,突然觉得眼前一片黑暗。起初他们还以为是一片云遮住了太阳。 抬头一看,是一头大象。他们从未见过这么大的象。 公象见到他们也吃了一惊,立刻停了下来,盯着他们,生气地咆哮着,并且伸出长鼻子嗅嗅他们的气味。 它的耳朵原是贴着肩膀耷拉着的,现在张开了,象两把巨形的伞。每只耳朵大如桌面[奇+书+网],如果把它当作用餐桌子,八个人围坐着还绰绰有余。 哈尔打量着,估计从一只耳朵的边缘到另一只耳朵的边缘,起码有十四英尺。在阳光下泛着亮光的两只长牙,也有六英尺长。 每逢哈尔这样仔细估量时,他的弟弟罗杰就不耐烦了。 “我们快点离开这里吧!”罗杰建议。 “去哪里?”哈尔问,指着小路两旁密不透凤的厚厚树丛形成的“墙”。 “顺着我们来的路回去。”罗杰说。 “这样只会把事情弄糟,大象肯定会追上来。在小路上它比我们快得多,我们只有被它那六吨,不,七吨重的身躯压成肉饼。” “你是不是想露一手?你有办法吗?”罗杰不满地反驳。 这时公象扬起长鼻子大吼一声,一股寒气逼来,周围的小鸟和猴子纷纷尖叫着四处逃散。 哈尔往身后看了看,他雇请的狩猎远征队的黑人队员们站在五十英尺外颤颤抖抖挤成一团,只有一个猎手,哈尔的得力助手乔罗站在他的身旁。 他的手上有一支专打大象的枪。他把枪递给哈尔。 哈尔摇摇头。 “我们先试一下能不能把它活捉。” 乔罗不相信地笑了笑,他有着非凡的勇气,也仰慕别人的勇气,有一点是清楚的,要活捉那头公象,他们自己首先得活着。 就这样,他们既不敢向前也不敢后退,这时,月亮山有名的浓雾正从四面八方升起来,当然如果等一等的话,他们也许可以利用浓雾的遮掩逃回去。 不过很显然,这头大公象是不会让他们等下去的。 有个地洞该多好,他们将会十分乐意地钻进去,但是没有。唯一的出路只能是向上。 机灵的罗杰想出了好主意,也许行得通。 “瞧!藤条!”他喊道。这里的每一棵大树枝头上都垂吊着藤蔓,一种藤本植物。赤道森林里总是交织着这种藤蔓。现在,低垂着的藤圈,坚韧得有如轮船上的钢丝绳,在小路上方摇晃着。 “如果我们能攀上其中一条就好了。” “来,踏着我的肩膀上。”哈尔下令。 罗杰上了哥哥的肩头,抓住一根藤条,一下子就吊上了半空。公象吓了一跳,它惊讶地盯着这些奇怪的杂技演员。 “快!”哈尔又对乔罗命令,“快上!” 乔罗想让他的主人先上,但没有时间争论了。他把枪塞进背带里,将哈尔当梯子,也攀上了藤条。 这时公象恶狠狠地吼叫着,直朝哈尔冲过去,说时迟那时快,乔罗一只脚钩在藤圈上,身子倒挂着向哈尔伸出一只手,哈尔抓住也吊上了半空。 大公象并不停下来欣赏这绝妙的杂技表演,而是急冲过来。当大公象在哈尔身下咆哮时,他只觉得两条裤腿处有一阵阵热浪袭来。忽然间,他感到一只脚踝被什么又软又有力的东西抓住了,原来是大象的鼻尖。 乔罗将哈尔往上拉,大象把他往下拖,双方僵持着,处在中间的哈尔眼看就要彼撕成两半。在这痛苦的一刻,哈尔还想到了滑稽的一幕,他感到自己像一块橡胶正在被拉长。 “这样一拉,我会变成八英尺长啦!” 不过他很清楚,只要大象鼻子的拉力一旦胜过乔罗的臂力,不要说等自己被拉成八英尺,大概连原来的六英尺身躯也保不住了。要是让大象拉了下来,不是彼它犀利的长牙扎死,就是被那支撑着六七吨身体重量的象腿踩成肉酱。 站在五十英尺以外的哈尔手下人赶快跑了上来。他们叫着,喊着,敲打着随身携带的平底锅,想借此引开大象的注意力。 大象果然朝着他们发出尖声的吼叫。 这样一个庞然大物的叫声非常奇怪,人们可能会想象它该吼而不是尖叫。以它的体重,它的吼叫声应该象十几头狮子齐声咆哮,然而这头大象的叫声竟像一个生气的女人,一个非常生气的女人的尖叫声。虽然它的音调很高,但其中的狂怒,令人听了毛骨悚然,血液凝固。 它对着敲击着平底锅的队员们尖叫,但并不放弃自己的目标——悬吊在藤蔓上的哈尔。 “我一个个来对付。”它似乎在说,“先是藤上的那个,然后是你们。”它钩住哈尔脚的鼻子使劲地往下拉。 哈尔突然觉得身子下滑了一点,原来,支撑乔罗和他的那根藤蔓开始往下坠。这是一个新的危险。如果藤蔓断了,他和乔罗掉下去就没命了。 “放开我,乔罗!”哈尔喊道,“快松手!” 这一次,乔罗没有执行主人的命令。 他仍紧紧地抓着哈尔的手腕。 哈尔又感到什么东西松了一下,是他那双坚实的狩猎时穿的靴子。为了防虫叮咬,这种靴子的靴帮一直伸到脚踝之上,鞋带也一直系到顶部。不知是哈尔那天早上没有系紧鞋带还是那头大象的拼命拽扯,靴子就要脱落了。 原先哈尔为有这样的一双靴子感到自豪,现在呢,他恨不得立刻把它甩给正在折磨他的大象。他试着缩一下脚,靴子仍然牢牢地卡在脚跟处。哈尔又扭动了几下脚踝,靴子松动一点,往下掉了些。鞋带终于松开了。哈尔最后一扭,把脚抽了出来。 乔罗乘机一拉,两人终于逃脱了黑蛇般的象鼻子。 大象被激怒了,它把全部的怒气泄在地上的靴子上,也许它认为这只靴子是它敌人的一个活着的部分吧。它踩着靴子,用长牙不断地扎它,又将靴子抛进嘴里,用大锤似的臼齿撕咬着,忽而又吐了出来,扔在石块上使劲地踏着。这双能穿上十年的靴子十秒钟内就报废了。 靴子的缝口脱开了,鞋跟也断了。在又戳又撕又踩之下,一只坚实耐用的狩猎靴子不一会就成了一堆碎皮片子。谁也不会想象得出它原先会是一只靴子! 现在大象要将烂靴子埋起来了。 哈尔他们曾经听说过大象的这种习惯,却从未亲眼见到过。一头大象在杀戮了自己的敌人并且确定它已死无疑时,会把它的尸体用树叶树枝掩埋起来。 这是为什么?谁也说不上来。怎么能够知道大象的内心世界呢? 大象是一种有着复杂感情的动物,有时会发怒,有时又显得很温顺,有时它表现得宽宏大量,有时却又猜疑妒忌,有时它调皮好玩,有时又严肃拘谨;有时胆小害羞,有时勇敢非凡,有时脾气暴躁,有时却又温纯善良。 有时你从它身旁走过,它会毫不在意。但是如果你挡住了它的去路,你得小心点,它会对你不客气的。非洲的许多路上都可以看到这样的警告牌: “让大象先通行!” 其他的动物也许会退往一旁,大象绝不会这样。它知道自己的力量,为何要把路让给其他的人或东西? 它是世界上肌肉最发达的动物,它有皇帝般的尊严。在它眼里,人大小了,即使是坐在轿车或卡车里的人。喇叭声吓唬不了它,相反,喇叭声会激怒它,招来它的攻击,那么恐怕连人带车都要完蛋了。 一个步行的人,对大象来说好比是一只昆虫,随时可以被拍倒,就好象我们怕打一只蚊虫那样容易。 不过,当它将冒犯它的人或动物弄死后,可能出于怜悯吧,它会为它的敌人举行隆重的葬礼。 究竟是什么原因,谁也说不上来,不过它总是这样做的。如今这头庞然大物为了埋掉它的猎物,正在不停地将小路上四英尺厚的青苔扒开,直到将那只可怜的破靴子完完全全埋起来。 “现在它该离开,不再理睬我们了吧。”罗杰猜测着。 哈尔有点怀疑:“我看不会。据说大象的记忆力非常好。可以肯定,它还没有忘掉我们。再说,我们也不想它走掉,因为我们还要活捉它呢。” 罗杰惊讶地看着哈尔:“什么?要活捉它?你一定是疯了,我们怎么可能……” 哈尔打断了弟弟的话:“来了!快点抓紧!” 这头公象确实没有忘记他们。它昂着头径直朝他们躲在上面的那棵大树走来。 “让它来吧!”罗杰笑着说,“它抓不住我们的。没听说大象会爬树的。” “它根本用不着爬上树。它只要把树推倒就行了。” 这突然而来的不愉快想法使罗杰记起,他曾经见过整座森林被横冲直撞的发怒大象踏成平地,仅仅因为它们够不到树顶上鲜嫩的绿叶。 “我们这棵树粗壮,它撞不倒的。”罗杰说。 “我可不指望。这是一种叫莫伯尼的树,它的根是空心的。抓紧!” 砰!砰! 六、七吨重的大公象以巨大的前额猛地撞击高出地面约十二英尺的这棵大树。 大树被撞得摇摇晃晃,一只猴子尖叫着从树顶的枝头上跌下来,大公象换了个姿势,前腿牢牢顶住树干,用尽力气抵着。大树发出吱吱响声,仍然挺立着。一次又一次,大公象用额头和前额轮番撞着推着。不一会它停下来似乎在想着什么。只见它用又尖又利的象牙朝泥上挖去,拉出许多树根,转眼间,树根成了堆。此刻,树上的哈尔也没有闲着。 “图图,”他喊道,“铁链!” 树下的人都知道该怎么办,大象与水牛、犀牛不一样,是不能用套索套住头部的办法来捕捉的,因为大象有长牙和鼻子挡住。 一般的捕捉办法是用铁链或者绳子结成环,暗暗地放在大象的后足处,只要它一抬脚就会被套住。 原来高出地面厚厚的青苔已被大象踏得与小路一样平,宛如蒸汽压路机压过一样。在图图的指挥下,所有的人已经渐渐接近正在忙于撞树的大象。他们等待着机会的到来。 大公象又开始猛烈地撞击大树。越来越多的树根被挖了出来。每撞一下,大树就歪一下,摇摇欲倒。 树上的猴子早已逃到别的树上去了。哈尔、罗杰和乔罗,多么想能和它们一样,可惜他们成不了猴子。此刻他们只好牢牢抓住树枝,希望大树倒下时不被压着。 这时,铁链的一头已被牢牢地缠在一块岩石上,另一端则被绕成一个环放在大象的右脚不远处。发怒的大象只顾疯狂地撞击大树,无暇顾及身后。要不了多久,它就会踩进铁环去了。 一伙人拥在大象的后头。哈尔想,他们靠得大近了,要是大象一回头冲过去,准有人被踩死。 “把你的枪准备好,”哈尔对乔罗说,“要到万不得已时才开枪。” 乔罗从背带里抽出那支重型双管猎枪,上了膛。 “给我拿着吧!”罗杰请求道。 乔罗看着哈尔,他摇摇头。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是不该使用猎枪的。 “给我吧,哈尔。”罗杰热切地请求。他并不想向大象开枪,也不想向别的什么东西射击。他只是希望,在非开枪不可时,由他放枪。 “这枪我以前用过。我可以把二百码处的沙丁鱼罐头打翻,难道你不认为我也能将房子一般大的大象击中吗?” 哈尔笑了。他向乔罗点点头。枪递到了罗杰手里。在摇摇晃晃的枝头上,罗杰差点失去平衡连人带枪跌落下来。 哈尔担心的事发生了。大公象被身后人群的喧闹声激怒了,它猛地一回头,瞪着发红的眼睛大吼一声向他们冲过去。人们象被大风狂吹的落叶四处散去。几乎是同一时刻,传来了枪响。 大象的腿一歪,一声不响地跌倒在泥土上。 随着枪响,罗杰也从树上掉了下来,晃动的树枝,枪的后座力,一下子就把他掀起抛了下来。如果树下是块石头,从这么高的树上摔下肯定要碰得脑袋开花。 不过他的运气还不错。地上接着他的是一块四英尺厚的“弹簧垫子”——世界上绝无仅有的、只长在此处高山上的厚厚青苔。 罗杰摔了下去,青苔上千百万个纤维孔就像无数钢丝弹簧一样,把他弹了起来,如此弹了两次才停下来。罗杰躺在青苔上直喘气,他几乎不敢睁开眼睛,深伯大象就站在面前。 他鼓起勇气睁开了双眼,只见一大团黑色的东西躺在一旁,一群人围着它。这时哈尔和乔罗也从树上下来了。 罗杰费力地从青苔中挣扎出来。他走到被他打倒的大象旁,细细地打量着。当年大卫一定也是这样看着被他杀死的歌利亚的。 “真是我开枪打的吗?” 他并没有感到高兴。谁不懂得扳动枪栓?他和他的朋友们都没能实现他们来时的愿望——活捉大象。他感到一阵沮丧。 哈尔此时正在细心观察着插在大象肩膀上一个生了锈的矛尖。伤口四周已经溃烂化脓。 “一定是这个使它发狂的。”哈尔说。 “我击中它的什么地方呢?”罗杰很想知道。 “就在这里。”哈尔指着大象头颅上的一个小洞。 哈尔和乔罗接着做了一件令罗杰费解的事。他们弯下腰,把一个链环套在大公象的一只脚踝上,另一头锁在树干上。 罗杰感到好生奇怪:“象已经死了,还要用铁链锁住?” 哈尔答道:“它并没有死掉。” “什么?没有死?子弹从脑子穿过还死不了?” “我的弟弟,我很遗憾地纠正你的说法,子弹并没有穿过它的脑子。大象头部上方尽是骨头。即使子弹在上面打满窟窿,它也死不了。它的脑子在这些骨头的下方、两个眼睛之间的地方。此刻它只是暂时昏过去,很快就会醒过来的。” 罗杰看见人们眼里嘲弄的神色,感到很丢脸。 “了不起的猎手!”哈尔笑着说,“你看,你出于残忍的本能,开枪将大象打死了。我们却要让它起死回生。” 罗杰很不高兴地想,我倒是希望这大象活不过来。老大哥总是很难相处,他们总以为他们自己很聪明很能干。 然而,哈尔说对了。那个黑色大物果然动了一下,接着发出一阵呻吟声,慢慢睁开了眼睛。大象活了。围着的人慌忙往后退,给它让出地方。大象茫然地朝四周望望,忽然大吼一声,摇摇晃晃站起来,向站在离它最近的人冲过去。但是,锁在树干上的铁链子拉住了它。 它往后退了几步,又朝前冲去,力气是这样的大,竞把脚下拖住它的链子扯断了。大象带着仍然套在脚踝上的链环,尖叫着,穿过惊讶不已、口瞪口呆的围观者,沿着小路向森林奔去。 “当啷,当啷,当啷……”链子拖在地上发出的响声越来越弱,大象的尖叫声也逐渐消失了。月亮山又恢复了宁静。 大象跑了,哈尔很是失望。罗杰没说什么,他的眼里却流露出有点幸灾乐祸的神情。哈尔猜到他在想什么:我的大哥哥,我没有把大象打死。你也没有将它捉住,这回可教训你了,不要那么神气! 2、神秘的月亮山 大公象的最后尖叫声被森林吞没了。好一会,人们还怔怔地站在那里。四周是死一般的沉寂。人们的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比起大象的吼声他们似乎更惧怕寂静。 没有捉到他们遇到的第一头象,这对狩猎远征队员来说是一个不好的兆头。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块低声嘟哝着。 “他们不想往前走了。”乔罗告诉哈尔。 “为什么?” “他们说这儿是一个可怕的地方,是死亡之地。他们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可怕的地方。在这里什么也不会得到的。” 哈尔看看四周,不得不承认这个地方的险恶。围绕着他们的全是高耸入云的植物,相比之下,他们显得那样的矮小。 树木巨人似的挺立着,披着一层厚厚的长须状青苔,看起来像一个个老人,当然,实际上要比老人高大一千倍。灰色的苔须一直拖落下来。在寒风中飘动着。每一棵树的枝头都盘缠着约几百米黑蛇似的藤蔓。林木之间,一块块白云飘逸,地面上雾霭滚滚,好像天上巨兽的利爪,正在寻觅肥美的人儿作佳肴。 笼罩着四周的浓雾,像灰色的窗帘在微风中飘来飘去,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那些世界上最奇异的植物,真好像处身于一场噩梦之中。哈尔真想拧自己一下,看看这一切是真是假。 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呵!花儿如房子一般高。哈尔身旁有一种叫千里光的植物,他知道在美洲或者欧洲,这种东西只长及人们的脚踝处,现在,它们竟有四个人那样高。 它们的种子,通常是用来喂金丝雀的,不过金丝雀吞不下这儿的种子,因为每粒千里光种子比金丝雀还要大。 在美洲,欧洲芹常常是放在碟子上作菜肴或装饰用的。眼前的欧洲芹若要放在碟子上,这碟子起码要十五英尺宽才行。 再看看那些白色的蜡菊。在其他地方,人们要俯下身子才能采到,而在这里,它们高高地长在哈尔的头顶之上。 长在苏格兰的钟石南也不过一个人的肩膀那么高,在这里却长成四十英尺的参天大树。 欧洲蕨往往只长到人的膝盖那么高,但月亮山坡地上的这种蕨都成了大树,带状的叶子足有十二英尺长。 一种毛莫属植物金风花,宛如进餐时用的盘子;雏菊更大,朴实的小小紫罗兰长成坚实的灌木丛;一种常常插在钮扣孔里作为饰物的美丽小花,在这令人头晕目眩的“迪斯尼乐园”里,它的直径竟有三英尺。 那些像电线杆似的是什么东西?哈尔走近一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好在他是一个博物学家,对植物和动物都很有研究。他很诀认出来了,原来是一种同属于红花半边莲的植物,他曾经在家中庭院的边缘处栽种过。这种植物一般不过几英寸高,眼下的却高达三十英尺,它的花大如水桶。 罗杰顺着哈尔的目光望去,只见四周巨大的植物在浓雾中时隐时现,不禁感到一阵颤栗。 “看,我都起鸡皮疙瘩了。”罗杰对哈尔说,“为什么这里的一切都那么高大呢?” “谁也不十分确切的知道。”哈尔答道,“这里地处赤道,没有冬天,终年炎热。植物在一年的每一天里都在长大,从不间断,加上这里整夜整日地下雨,至少也有蒙蒙细雨,还有,酸性很强的土质和强烈的紫外线光照等,这些都有利于植物的生长。” “行啦,行啦。”罗杰对那些详细的科学解释顶不耐烦了,“如果不是亲眼见到,我是不会相信的。那么,这儿的动物也很大吗?” “是的。刚才那头大象不就是个庞然大物吗?还有,这里的猩猩,是非洲最大的。豹子跟狮子一样个头,至于鸟类,瞧那蜂鸟。” 罗杰抬头望去,一只鸟正在红叶半边莲的花上盘飞着。 “蜂鸟?我的天呀,这么大的一只蜂鸟!”罗杰喊道。 这是一只和白鸽一般大的鸟,但绝不是白鸽,因为白鸽是不能悬停在空中的,也没有那样细长而扁平的嘴巴插入花蕊中。确实无疑这是一只蜂鸟。 罗杰踢了一下脚下的泥上。 “那么,你该接着说这里的蚯蚓和蛇一般粗了?” “正是。”哈尔赞同他说,“如果我们现在有时间挖下去,准能挖到几条。听说国家地理协会的一支远征队就发现过三英尺长的蚯蚓。” “但是为什么我们没有听说过有关这个地方的更多报道呢?是谁保守秘密?” “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如果你观察一下地图,就会发现这儿离维多利亚湖不远,很多旅游者都去那里。在地图上这里的名字叫卢旺扎尔,意思是造雨者。正是由于有这么多的雨水,它很难成为一个旅游胜地。事实上很少人注意它,因为它几乎所有时候都藏在雨雾中。” “卢旺扎尔,嗯,我看那就是月亮山。” “你讲对了。这是它的另一种叫法。” “是新取的名字吗?” “不,是旧名字。古埃及人都知道它,是他们这样称呼它的。” “为什么?” “也许它太奇异了。世界上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和它相比。它似乎是在另一个世界里,所以,在非常非常古老的地图上,它被叫做月亮山,有趣的是,它曾经被标在地图上一千多年,后来又被从地图上抹掉,因为人们认为它并不存在。探险家们也找不到它。斯坦利,这位曾发现利文斯通的科学家说,他曾经乘小船穿过被认为是月亮山的地方,但是他确信,那里没有山存在。这样,月亮山就从地图上消失了。后来,他再次来到非洲这个地方。碰巧有那么一会儿云散雾开——月亮山就在那儿。其中有些山峰是全非洲最高的,其顶上覆盖着终年不化的皑皑自雪。这样它又出现在地图上,并用了一个新名字——月亮山。” “我看旧名字更好些。”罗杰说,“月亮山,这个名字听起来就有点怪异,不过也是我见到过的最神秘的地方。” 哈尔手下的队员们还挤在一块,争论着继续往前走还是折返宿营地。 罗杰不耐烦了。 “难道我们整天就呆在这里不动?为什么你不叫他们往前走呢?” “让他们自己决定吧!”哈尔答道,“我们是不能勉强非洲人的。他们自己会作出决定。别忘了,他们把这儿所有的东西都看成是神圣的。他们认为每一个树丛,甚至每一块石头,里面都有一个神灵。东西越大,住在里面的神灵就越大。他们习惯于这些高大的树木和动物,并且相信它们不会真的伤害人们。” 他拾起被大公象踏碎的靴子碎片,向一个背着背包的人招呼: “马里,我有一双靴子在你的背包里吧。” 靴子很快被找了出来,哈尔穿上,正要随手扔掉旧靴子,马里开口说道: “先生,把这双旧的给我吧。”他脱去脚上穿的一双用旧轮胎做成的凉鞋,一只脚穿上哈尔那只仍旧完好的靴子,又用几根藤蔓将那块靴子碎片绑在另一只脚上,然后骄傲地朝地上踏了几下,要知道这是他第一次拥有这么好的靴子啊! 3、地球上最高的人 哈尔的那双靴子好像给马里增添了新的勇气。他高兴地朝山上走去。突然,他停了下来,死死地盯着前方。不远处,一个怪物从小路上走下来。 四周薄雾缭绕,他看不清楚是什么东西。不过他想一定是个鬼,因为世界上没有一个活着的人有那么高。这时候,跟在马里后面的人也都看见了,他们顿时兴奋起来,嘁嘁喳喳地议论着。 雾刚好散去,他们看得很清楚,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人,不是鬼。不过连哈尔手下这些来自非洲乌干达的狩猎队队员也没有见过这么高的人。他们那里的人很少超过五英尺。也许这个高个子是瓦杜西族人吧,他们是地球上最高的人种,居住在非洲的卢旺达及一些山区地带,身高大约是七、八英尺。 瓦杜西族人既不是黑种人也不是白种人,他们的皮肤是深古铜色,走起路来头微微抬起,快得象一阵风。他们还是出色的舞蹈家和熟练的跳高能手。 “活像刚从《所罗门王金矿》出来。”哈尔不禁脱口而出。罗杰连忙点头。他们都记起了那部电影里的瓦杜西巨人和他们优美的舞姿。 小路上走下来的人身裹白色长袍,手上拿着一根长棍。如果他看见这些不速之客一定会大吃一惊,不过他不会露出惊慌的神色。瓦杜西人是世界上最高的人,从来都不惧怕比他们矮小的人。即使有时出现慌乱,他们也从不露出来,因为他们觉得应有皇帝般的尊严。 白色的人影微微弯着腰,朝哈尔他们靠过来。若不是哈尔突然说话,或许他会走过去,没有注意到他们的。 “乔罗,”哈尔喊道,“叫他停下来,我有话对他说。” 非洲的每个部落都有自己的语言。乔罗不懂瓦杜西族的语言,所以他用斯瓦希里语问话。这是一种东非和西非任何部落的人都能听懂的语言。 高个子人听懂了,但他并没有用斯瓦希里语回答。他转向哈尔,用流利的英语答道: “需要我为您做些什么吗?” “你会说英语!”哈尔吃了一惊。 古铜色的脸上露出一丝骄傲的微笑。他朝下望着这些只有六英尺身高的矮小白种人,说道:“我们当中有些人懂英语,是从你们在那些会说话的图画里表演时学的。” “你参加了那些舞蹈?” “是的。我还表演了跳高。” 罗杰想起那部电影里的跳高镜头,忍不住问道:“原来不是特技摄影,是你跳的?你真能跳那么高?” “罗杰,”哈尔连忙制止,“不要那么没礼貌。我们还没有请教这位先生的姓名呢。” 眼前的这位瓦杜西人并没有露出不高兴的样子,相反,他笑得更欢了。 “没关系。我的名字叫蒙博,是这里的部落酋长。” 哈尔介绍了罗杰、乔罗和他自己。 “我真不明自我们互通姓名和不互通姓名有什么下一样?”罗杰边说边斜眼看了看他哥哥,“好啦,现在我们互相认识了,他能告诉我们关于跳高的事吗?” “请不要介意他的话,”哈尔对蒙博说,“他是一个喜欢刨根问底的小调皮。” “这才好呢。”蒙博回答道,“不容易相信图画,也不轻易相信别人的话才是聪明的人呢。我”还是给你们表演一下吧。“他又转向罗杰,你要我表演什么呢?” 罗杰想了一下。他不愿意轻易地放过这个大高个于,他看看长得很高的哈尔哥哥,然后对蒙博说: “你能从我哥哥头顶上跳过吗?” 哈尔很不高兴他的主意,说:“瞧你都说些什么了。如果他跳不过去,岂不是踢在我的脸上?” “很可能,”小调皮说,“我也这样想。不过挺有意思的,不是吗?” 蒙博酋长劝住了他们兄弟的争辩,对哈尔说:“你能不能让你弟弟坐在你的肩膀上,我从他头上跳过。” 这下哈尔高兴了。他弯下腰,罗杰很不情愿地爬上哥哥的肩头坐好,双腿夹住哈尔的脖子。哈尔将身子直了起来。 这次轮到罗杰担心了,万一蒙博跳不过去。那双腿不是要打在自己的脸上?蒙博能跳这么高吗?似乎不可能,罗杰真不乐意事情发生了这样的转换。 他听见下面咯咯的笑声。 “喂:上面情形如何?坐得舒服吗?”哈尔问道。 “瞧你高兴的样子,跟你换个位置怎么样?”罗杰反击道。 哈尔笑起来:“也许你等不到那个时候了,不过我们大家迟早都要去的。再见,我的小弟弟,很高兴认识你一场。” 稳坐在肩头的罗杰抓住哈尔的头发,猛地一拉。 “哎呀!”哈尔喊道,“为什么扯我的头发?” “只是让你知道,你上面的人还没有死呢!” 这时,蒙博脱掉长袍露出纤细的身子,活象一根闪闪发亮的黄铜柱子。 哈尔他们以为他会后退几步助跑,然而,蒙博仍站在原地,离哈尔、罗杰只有几英尺。忽然他屈膝一跃,像一只风筝似的飞了过去。飞过罗杰时,那双瘦骨嶙嶙的腿好像就要往他的脸上扫去。罗杰紧紧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但是什么东西也没有碰过来,他只觉得一阵风掠过。罗杰睁开眼往后一看,蒙博已经笑眯眯平静地站在他们身后。经过这样激烈的一跳,他连气都没喘一下。蒙博捡起长袍重新穿上,问道: “请允许我再同一次,我能帮你们什么吗?” “我完全相信你能帮助我们。”哈尔回答,“先让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我们到这里来,我们的父亲叫约翰·亨特,他是一个动物收集家,我们都在帮他的忙。我们的任务是活捉一些动物,然后把它们运送去世界各地的动物园、动物展览会、马戏团、电影制片厂等等。” “那你们的父亲,他和你们在一起吗?” “不,他有事回纽约了。” “活捉动物是一件非常危险的工作。你们现在只有单独完成了?” “不是单独的,”哈尔指指身后的人,“我们有三十人,他们都是非洲人。他们了解非洲,他们懂得野生动物的习性。” 酋长摇摇头。 “他们可能只知道捕杀动物,不懂得如何活捉。” “我的人学过怎样活捉动物。”哈尔说,“我的父亲离开前,我们就活捉到一些动物,如长颈鹿、野牛、鬣狗、豹、狒狒、野猪、獾、河马、大蟒蛇,还有许多其他动物。” “你们干得很出色,该要的你们都弄到手了。” “不,我们还要捉到最大的动物。” “最大的?啊,是指大象吧。” “正是。我们需要好几头大象呢。” “你们已经捉到一头了?” “还没有,”哈尔承认,“刚才我们差点捉到一头,不过又让它跑了。” 蒙博笑了笑,说:“我担心你们在这儿一头也不会捉到。” “为什么?” “因为它们太强壮了。世界上没有一种动物比得上我们这里的大象。你们知道为什么吗?大象实际上就是这里的大山。” 他抬头朝薄雾中时隐时现的月亮山望去。哈尔第一次看到他眼里的恐惧神情。 “这是一个不寻常的地方,”酋长继续说道,“这里有魔法,所有的东西都不像它们原来那个样子。你们会笑话我,说我愚昧,不过我们的巫师是这样说的,我相信他的话。我们这块土地是大象的圣地。瞧,浓雾遮住了山峰,一头大象却出现在眼前。过了一会,大象消失在雾中,山峰又出现了。这样,谁不相信大象和山是同一个东西呢?你们的力气这样小,和大象较量倒不如与大山较量较量。” “真是奇怪的念头。”哈尔暗想。但是面对着雾中依稀可见的巨大花朵,盘缠在树上巨蟒似的藤蔓,在这样一个什么东西都巨大的地方,谁能没有这种想法呢? “如果我们真的捉到一头大象,你说它会变成大山吗?”哈尔问酋长。 “很难说,因为你们白种人的魔法和我们的可能不一样。总之,你们不要叫我们帮你捉大象。” “那好吧。”哈尔同意了,“但有件事你们是可以帮忙的。”他指指那群挤在一起正在高声争论着什么的人说,“我的人不敢往前走了。你能帮我劝劝他们吗?也许你能告诉他们这里很安全。” “我不能对他们这样说,因为这里实在不是安全之地。再说,你们正在追捕大象,也就是你们正在走向死亡之地。我们这些山峰会将你们围起来,把你们关在里面,然后踏在脚下。住在里面的幽灵,”他挥手指了指周围巨大的植物,“会变成巨兽把你们吞掉。” 哈尔对蒙博的迷信说法几乎忍不住要笑,不过他还是有礼貌地回答: “也许你说的会令我们担心。对他们,你不用说这里很安全,但能否告诉他们有什么好地方可以宿营呢?” “当然可以,我很乐意对他们说。你们能否光临我们的村子宿营呢?它离这儿不远。你的人呢?就这么十多个吗?不是说有三十人吗?” “这里只是先头部队,”哈尔解释,“我们先步行前来探路,看看可不可以通行汽车。其他的人以及吉普车、越野车等还在山脚下。如果派人告诉他们这里很顺利,他们马上就会把车子开上来的。但是如果这儿的人都回去,那么我们的计划就成泡影了。” “我试试看,说服他们。”酋长说着,走向那堆吓得发抖的人。他们立刻把他围了起来,恭恭敬敬地听他说着什么。 蒙博用斯瓦希里语对他们说,他的村子就在小路前头不远处,到他的村子去会受到热烈欢迎的。这些人顿时高兴得欢呼起来,跟着酋长继续朝山上走去。 四周仍是高大的花草树木。人们已经没有先前那样害怕了。大家注意避开长着犹如织毛线针那样长针刺的一人高的荨麻,往山上走去。一心想快点到村子的小淘气——罗杰,只顾着赶路,一不小心跌进这样一个针垫上,针尖透过厚厚的狩猎衣服,象无数把灼热的小刀直刺肉体。他嚎叫着从针垫里爬出来。 “我全身都给刺痛了。”他大声喊道。 哈尔并没有表示多少同情,只是提醒他:“走路要看路,小心点。”他拿过一支针刺细细地打量着,又瞧瞧路上的断枝,皱起眉头说:“如果我们的车队经过,轮胎上肯定要扎满洞的。” 酋长折回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他看见鲜血从罗杰手臂和脸上的小洞及擦伤处不断流出来,不禁说:“我很抱歉。这些豹子的爪子太尖利了。” “豹子?”罗杰不解地问。 “一头豹子死了,就变成荨麻。”蒙博解释道,“荨麻枯死了,又变成豹子。” 哈尔看着蒙博,真不明白那么聪明的酋长竟然会说出这样的事情。 “那么,照你说的,所有这些花草树木都是野兽的化身了?”哈尔问。 “不是全部,有些是我们先人的灵魂。” “那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你们的先人一定是非常仁慈非常善良的。” “是的,是的,但是他们死后就变得非常坏非常残忍了。” “为什么会那样?” “因为我们没有为他们送去食物。我们做不到,他们的人大多了。得不到食物,他们就成了我们的敌人,并且找机会报复我们。他们躺在那里,伺机用利爪刺我们,用毒汁伤害我们。他们有时还落在我们身上,甚至把我们踩在地上。” 好像要证明酋长的话是对的,一朵红叶半边莲掉下来,下面的人跳过一旁,才没被打着。 哈尔弯下腰去仔细地观看,这是一朵有着像碟子似花瓣的蓝色花朵,和一个十几岁少年的个头差不多。并且非常的重。哈尔几乎提不动它。 “一个非常有趣的植物标本,”哈尔说,“我想把它保存起来。乔罗,找两个人抬着带走。” 酋长赶忙举手制止,说:“别拿走,我请求你,让它留在这里吧。谁把它拿走谁就会死去。如果你不想损失两个人,就不要动它。” 罗杰悄悄对哈尔说:“真是怪人。来,我们俩来抬。” “不,”哈尔说,“我们不能这样做,否则会冒犯他的。他是酋长,我们必须尊重他的意见,至少也要装着听他的。” 他一脚将花踢到路旁,说:“先把它留在那里,等会我们的车队会捡起来的。” 他们继续向蒙博的村子走去。路上,新奇的事情接连不断。除了路旁四英尺厚的青苔,树干上也都长着十来英寸厚的青苔。猫头鹰在上面挖洞安家。在非常潮湿的地方,树干树枝上上下下全都覆盖着青苔,上面点缀着各色的兰花——红、粉红、蓝、绿,彩虹上所有的颜色都有。 有一段路上,所有的树都不见了,尽是草,长得比人还高。 走下去,景色又变了。他们走进了香蕉林。大如西瓜的香蕉吊在树上。罗杰最喜欢吃香蕉了,他看到地上有一条香蕉,便用小刀挑开,里面只有大粒的种子,真令他扫兴。 这时候,他们听见了说话声。不一会儿,他们来到了蒙博的村子。进入村子的小路一侧有一座象给洋娃娃居住的小房子,外面铺满了鲜花。房子里的架子上放着各种水果、谷物和小块小块的肉。 “这是用来干什么的?”哈尔问酋长。 “阻止邪恶的幽灵进入村子,”蒙博解释,“如果给他们吃的,他们就不会进村子找我们的麻烦了。” “起作用吗?” “不大灵。”蒙博承认,“一些幽灵还是进了村。他们带来厄运带来邪病,他们偷走我们的牛羊,更糟的是,还开始带走我们的孩子。我们的男孩和女孩经常在夜间不见了。第二天我们派人去找,穿树林爬高山,也不见他们的踪影。他们永远也下会回来了。” 酋长一脸伤心他说:“我们的魔法不起作用,真不知该怎么办。不过,你们不用为我们的事担心。我们是很热烈欢迎你们到来的。” 蒙博的村子比大多数的非洲村庄好得多。村子里很清洁、整齐。茅屋的墙是厚青苔砌成的,用一种坚如绳索的藤蔓将它固定在用竹子搭成的屋架上。屋顶用一种带杆的叫做纸莎草的植物覆盖着。古代埃及人就是用这种草造纸的,这些屋顶要比用棕榈叶盖的屋顶耐用四倍。屋顶伸出墙外老远,为的是不让青苔墙被雨水打湿。 哈尔和罗杰更感兴趣的是屋子里的人,七英尺或更高的男人、女人走出来欢迎他们。他们穿着白色长袍,活像一尊尊大理石塑像,围着这些第一次来到他们村庄的人,听着他们酋长用本地语解释着什么,然后,面带笑容望着哈尔和罗杰。在这一群巨人当中,他俩觉得成了小矮人。 4、地球上最矮的人 村子里的人并不都是那么高,在他们中间有些小矮人走来走去。他们不穿白长袍,也不穿其他什么东西,只是在腰间系上一块桦树皮遮住下身。他们皮肤不是古铜色而是黑色的。最令人惊叹的还是他们的身高,大概只有三到四英尺。 “有点像《格列佛游记》里的故事,”罗杰很是惊叹,“不过格列佛是先到小人国才到大人国的。这里是大人小人都混在一起。哈尔,这些小矮人是什么人种?” “他们是俾格米族人。”哈尔答道,“刚果的这个角落就有这么一件奇异的事。地球上最高的人种瓦杜西族人,地球上最矮的人种俾格米族人合住在一起。看那边,瓦杜西人的茅屋后面,有一些象蜂巢似的小茅屋,大概高不及你的腰间,一定是俾格米人的住所了。” 酋长一直在听着,他对哈尔说,“你说得很对。我们的村子有一部分是给俾格米人住的。他们是我们的仆人,不过他们是高尚的人,值得你们尊敬。我希望你能见见他们的酋长阿布。” 一个比洋娃娃大不了多少的男人走了出来,鞠了一躬,然后庄重地同哈尔和罗杰握手。比起他那孩子似的身躯,他的头显得特别大。他脸上深深的皱纹表明他已是老人了。 刚才在瓦杜西人面前,哈尔觉得自己象矮子,再看看这些伸格米人,他好像成了巨人。阿布的头顶只齐哈尔的髋部。 这个赤裸着身子的黑人,头大脸老。但当阿布用英语说话时,确实使哈尔大吃一惊。 “如能给你们帮助,我将感到十分荣幸,整整一年我和来这儿拍电影的人一起工作。我的英语不大好,是吧?” 哈尔笑起来,说:“如果我说你们的语言跟你说我的英语这么好,我就太了不起了。” “蒙博酋长告诉我,你们是为活捉大象而来。我们可以帮助你们。” 哈尔真想说,“你们才需要帮助呢。” “太可笑了。这些只有八岁男孩那样身高的人居然要帮助我们对付世界陆地和海洋上除鲸鱼之外最大的动物——大象。”哈尔想。 瘦小的阿布体重大概只有三十英磅,他怎能对付体重六又四分之一吨的大象? 蒙博酋长猜到了哈尔在想什么,他对哈尔说:“你们不要以为阿布在说蠢话,俾格米人是捕捉大象的最佳猎手。我们瓦杜西人除大象以外几乎什么都不惧伯。我们相信大象就是大山,谁能和大山斗呢?俾格米人有不同的魔法。要是说有谁能帮助你们,那就是他们。不过我还是不相信你们能捉到大象。” 哈尔虽然半信半疑,还是向阿布鞠了一躬,说:“我们很高兴得到你们的帮助。” 一个信使彼派下山去通知大队人马。天黑之前,狩猎队的三十人及十四部卡车、平台四轮车、吉普车和越野车都在村子旁专供瓦杜西人跳舞的空地上扎了营。牛,瓦杜西人最引以为荣的财产,在车辆间悠闭地吃草。不时用困惑的眼睛肴着这些忙碌的人们。他们正支起行军床,铺睡袋,准备过一个寒冷的夜晚。雨从鸟云里淅淅沥沥地落下来。 哈尔躺在行军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好像失落了什么,一股孤单感向他袭去。他想念他的父亲。不过他要努力记性,他已经或者说几乎是一个大人了。他已满十九岁,长得比父亲还健壮,只是缺乏经验。 实际上,这次并不是他和弟弟罗杰的第一次单独行动。他俩曾单独去过亚马孙河的原始森林,也到过荒凉的太平洋群岛。所不同的是,那些地方灿烂的阳光,蔚蓝的天空,使人心旷神恰,浑身是劲,充满活力。这里就不一样了,四处是狰狞的东西:高耸的树木,巨型的花草、动物,令人迷路的雾霭……。 蒙博酋长说这个地方到处都有幽灵,当然是由于他们的迷信,不过,又如何解释那些失踪的牛,失踪的男孩和女孩呢?说不定今晚上也会发生这样的事。 罗杰躺在帐篷另一边的床上早已睡着了。哈尔真想和他或者其他什么人谈谈。他凝神谛听,什么也没有,只有雨点打在帐篷上发出的啪嗒啪嗒响声。 明天,他们就要出发到那充满神秘色彩的大山中捕捉大象。昨天的第一次尝试,他们失败了。这次能成功吗?蒙博酋长也不相信他们能捉到。哈尔的信心有点动摇了。 唯一的鼓舞来自瘦小的阿布。不过,依靠这些小矮人去捕捉森林之王大象,是不是有点荒唐? 哈尔怀着忧虑不安的心情渐渐地进入了梦乡,他梦见小小的阿布酋长,突然问长得高大如树——轻易地用拇指和食指夹起林中的大象。哈尔向他要,他只是放声大笑。笑声振动了大山,摇撼着大树,阿布狂笑不止,将大象扔进嘴里嚼着,只把骨头吐了出来。 5、天空中的大象 哈尔醒了,大山真的在摇晃,不,原来是罗杰在使劲地摇他。 “醒醒,醒醒,你这懒虫。你不知道已是早上了吗?” 哈尔喃喃地说:“是吗?去放风筝吧!” 回答他的是肋下被捅了一下。 “快醒醒,阿布来了。” 哈尔费力睁开矇眬的睡眼,他有些指望眼前的阿布就是他梦中见到过的,高入天际,用嘴嚼着大象的阿布。而站在他面前的却是现实中的阿布,一个满脸皱纹,比罗杰还矮小得多的俾格米族老人。 阿布朝哈尔躬躬身。 “我帮你们捉大象好吗?” 哈尔不得不敬佩他敢于对付非洲最大的动物——大象的勇敢精神。 “今天是捕象的好日子。”阿布接着说。 哈尔这才觉察到雨已经停了,太阳光从打开的帐篷门照进来。 “快点,”罗杰催促着哈尔,“快穿上衣服。我让你看点东西,保准你惊奇得直瞪眼。” 哈尔匆匆穿上衣服,跟着罗杰走出帐篷,他深知道罗杰很会把事情夸大的。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夸张,哈尔真的发愣了。 眼前是一幅多么令人难以置信的景观!“哈尔他们四周是又高又大的花朵,花朵的后边是一片长着巨树的森林,森林上方飘浮着灰蒙蒙的雾,雾霭之上是一座白色的城市,令人眩目,无数的城堡、高楼、尖塔,在早晨的太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 哈尔起初以为它们不过是奇异的白云。细看发现,它们不是白云,而是月亮山众多的山峰。它们之下的雾霭将它们与地面分隔,所以看起来它们好像在半空中飘浮着。它们是那样的高,那样的遥远,似乎属于另一个星球。人们也可能想象它们是月亮、金星,或是木星的一部分。它们像月圆时那样光亮,像星星那样闪烁,又像是天堂那样的遥远。 “见到这样的奇观,我们真走运。”哈尔说,“它们几乎整年藏在白云后面。” 正是这月亮山,曾经被从地图上抹去,因为探险家看不到它,所以被认为是不存在的东西。如今,它又出现在地图上,不过能亲眼见到月亮山的游客真是百里挑一。连住在月亮山坡地上的本地人也极少见到这么多的山峰一下子全露出来。来自乌干达的哈尔的狩猎队员们也是第一次见到月亮山的宾客,他们张大嘴巴,脚象生了根似的立在那里,凝视着这座白色的城市。 “它们怎么会那样白呢?”其中一人问道,“是盐吗?” “不,”聪明一点的乔罗回答,“是一种人们称之为雪的东西。” “什么是雪?” 这个问题难住了乔罗,他也答不上来。为了掩饰自己,他赶忙说:“别尽问些愚蠢的问题。” 的确,住在赤道上的人怎能知道雪是什么样子呢? 哈尔告诉罗杰:“你若沿着赤道绕地球一周,就会发现,只有这里和南美的安第斯山可以看见雪。” 罗杰说:“不用去那么远,这个地方有的是。” 哈尔跑回帐篷拿来一张地图。他细细看着,又望望那些白色的山峰。 “瞧,那是斯坦利山峰,以那个认为它不存在的探险家命名的,后来他改变了看法。那是阿历山德鲁峰,阿伯特峰,那最高的是玛格哈里塔峰,还有众多的其他山峰。其中有九座是高于一万六千英尺的。” “这些山峰怎么都伸出舌头来?”罗杰问。 哈尔笑起来:“我知道你指什么。那些从山顶上垂吊下来象舌头似的东西是冰川。地图上标有它们的名字,斯卑克冰川,埃利诺冰川,格兰特冰川,还有许许多多。冰川从山顶下滑到一定地方时,由于那里的天气比较暖和,冰川溶化了。水从冰川的未端往下流,聚成了小河,无数小河又汇成了尼罗河。在赤道的其他地方,即使在安第斯山脉,也见不着这么多的冰川。” “你说这些山峰像什么?”罗杰突然问道,“像一群白象!” 哈尔微笑着说:“你说得对。被你称为舌头的那些东西就是大象的鼻子,好长的鼻子呵,我看有的起码有五英里长。现在我明白为什么瓦杜西人说山就是大象了,谁不怕山那么大的大象呢?” 哈尔再朝空中望去时,天空中的大象已经不见了。 真好像有什么魔法,要不,这些空中大象怎么一下子就消失在雾霭之中了呢? 哈尔和罗杰大概再也见不到这些天上的大象了,不过他们今后会碰到地上的大象。他们是不会忘掉这些有着五英里长鼻子的天上的大象。 6、树梢上的猎人 黑沉沉的浓雾迅速地弥漫开来,湿淋淋的雾气飘过地面,冰冷的细雨开始纷纷扬扬落下来。 “我想这样的天气才是这儿正常的天气。”哈尔打着冷颤,“要是躺在床上该多舒服。” 但是阿布和他的人一点也不在乎冰凉的雨水打在他们身上。 “我们现在就出发吧,怎么样?”阿布高兴地问。 “好,我们现在就走,”哈尔回答。 “你们先喝点这个,”阿布说着,递过来一个用葫芦做的客器,里面盛着一种浅红色的液体。他看到哈尔有点迟疑,便说: “我们外出打猎前都要喝的。” “为什么?” “增加力气。” “留给你们喝吧,你们有这么多的人,很需要的。” “不,我们都喝过了。这些足够你和你的人喝。” 哈尔不能拒绝了,他举起葫芦呷了一口,味道很是熟悉。 “这个味道我好熟,是什么东西?” 阿布笑着说:“可乐:在你们国家里,你们要一瓶瓶地买。我们这里可用不着买。我们从树上摘来浅红色的大坚果,由我们的女人将它们煮过,然后捣碎,再煮一次,就成了这种东西。好喝不?喝下去吧!” 哈尔真想把这肮脏的“可乐”倒在树丛后面,但是阿布看着他,他只好喝了下去,其他的人也都喝了。 俾格米人还准备了另一种东西招待他们的客人。他们拿来一锅刺鼻的油脂,把它涂在哈尔、罗杰和其他队员的脸上、手上。他们自己也全身抹上了这种油脂,顿时臭气熏天。 “我真受不了,”罗杰叫道,“这些油脂用来干什么的?” “我想它是用大象的脂肪炼出来的。”哈尔说,“他们抹上它是为了遮盖人的气味。当他们接近大象时,大象还以为是同类来了呢!” 罗杰用手捂着鼻子,说:“我希望现在就变成大象,那就不怕这个味了。” 阿布带路向森林定去,身后跟随着七十个矮小黑人以及哈尔的三十人。 哈尔心想,一百多人如果还捉不到一头大象,那真是怪事。不过他老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因为他的运气总不好。那些梦幻般的天上大象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里。 他并不迷信。他不相信瓦杜西人说的,在浓雾的遮挡下,天上的大象会下来走进森林,成为真正的大象。然而就在昨天,一头大公象却轻易地从他和他的十二个队员眼皮下逃脱了。 俾格米人像影子似的在树木之间行进。他们的脚步很轻,踩着树枝也没有发出任何响声。他们静静地往前走,不时停下来倾听。除了偶尔一声鸟鸣或猩猩的深沉叫声,四周死一般寂静。 沉默的行军大约持续了一个小时。忽然,阿布停下来举起手。他们听见一种既不是鸟类也不是猩猩发出的声音。 不远的上方,传来树叶沙沙的响声,树枝的折断声,还有像是巨大动物发出的深沉喷鼻声。 “象群!”哈尔轻声他说。 这远远超出了罗杰的预料。 “我倒希望一次来一头。”罗杰对哈尔说,“昨天那头大公象我们都对付不了。现在来了一群,我们如何顶得住?” “看来我们要依靠这些俾格米人。他们很了解大象的习性。” 罗杰不以为然他说:“你疯啦,大象一口就能吞掉三个俾格米人。他们真能对付大象?” 阿布这时又发出一个信号。所有的俾格米人像猴子似的呼的一下全上了树,并且以令人惊叹不已的速度爬到了树顶。 “瞧他们逃跑了,”罗杰低声对哈尔说,“把我们留下引诱大象。” “我看不会的,他们爬得那么高是想看清楚远处发生了什么事。” 像小小的“人猿泰山”,这些俾格米人扯着藤蔓灵活地从一棵树荡到另一棵树上。他们向发出响声的地方迅速移去。在高处,他们就能看清这群大象有多少头,是否有雌象、雄象和幼象,准备在什么地方袭击它们,捕捉哪一头。哈尔和他的队员们快步跟了上去。 大象发出的噼噼啪啪声、尖叫声离人群越来越近。 树梢上的俾格米人兴奋地指指点点,相互打着手势。他们看见了象群。 阿布又发出了信号。俾格米人立刻拽着藤蔓从这个枝头跃上那个枝头,不一会全都聚集在阿布选好的大象的上方树梢上。 他们处于象群上头八十英尺,如果大象能嗅出气味,也只是闻到同类的,因为小矮人身上涂满了大象的脂肪。若是还有人类的残留气味,也不会传到八十英尺之下,微风早已把它带走了。罗杰此刻也承认这些俾格米小矮人非常聪明。 就在这个时候,哈尔的一个队员脚下被树根绊了一下,砰的一声跌倒在地。这回完了。 这一响声与大象进食时发出的嘈声相比,可以说是轻得微不足道。但是当一头大象在自己发出巨响时,它仍警惕地倾听着别的声音。 随着这一声响,树枝的折断声,嘎吱嘎吱的咀嚼声骤然停了下来,树林里万籁无声,刚才大象吃食时一片嘈杂声,现在,当它们怀疑有猎人迫捕时,立刻安静下来,真是太妙了。 象群无声无息地散开了。如此巨大的动物踩在枯枝上竟然没有弄出任何声响。多少年来,这对博物学家来说,是一个解不开的谜。后来发现,大象的足底不是硬蹄,而是柔软并富有弹性的,上面布满小块肌肉及纤细的神经。如果踩着一块尖硬的石块,它的神经马上感受到,肌肉立刻收缩成凹形,刚好客得下这块尖石,它的皮肤就不会受到损伤了。一头大象如果喜欢它的主人,可以在他手上踏上一只脚,虽然大象有好几吨重,却不会伤着他的手。假如大象讨厌他的主人,一脚就能把他的手踩得跟纸片一般薄。 大象进食时,不需要保持安静,它们随意地压碎、折断它们踏住的每一根树枝;然而,它们要不声不响地溜走时,即使踩在最脆弱的小枝上也不会弄断它们。一个人光着脚在地上走也下会有大象踏地那么轻,但是一头大象的重量是人的上百倍。 俾格米人是不会白白放走这群想偷偷溜走的猎物的。他们喊着叫着从树干上滑下来,从树梢上跳下来,从藤蔓上溜下来。 这喊声足以使象群惊慌起来。它们张开巨大的耳朵,挥动着长鼻子,发出愤怒的惊慌的尖叫。它们绕着圈子,但是无论转到什么方向,都会有小矮人在它们眼前跳动。大象想用威力无比的长鼻子拍打他们。长鼻子向他们站的地方拍下时,往往扑个空,小矮人早已跳开了。 7、俾格米人和箭猪 不好,一个俾格米人被大象的长鼻子钩性了。黑蛇般的象鼻卷着他的身子将他扔上了半空。大象等着他掉在地上就会补上一脚,然而,他没有落下来。吃惊的大象拾头一看,小矮黑人已经抓住树上一根横枝,翻身坐了上去。他对着长鼻子也够不着他的大象哈哈大笑。 大象最不喜欢被取笑了,整个动物王国中,大象几乎是唯一知道什么是“被取笑”。树下这头大象愤怒了,它踏着脚,用钢铁似的前额猛撞着树干,这是一棵幼树,树根不是扎得根深,撞不了几下就砰的一声倒下了。大象赶忙在树枝丛中翻找它的猎物,但是俾格米人早已逃走了。 另一个俾格米人却没有这么走运。一头大象挥动巨大的高尔夫球棒似的长鼻子,向他猛抽过去,一下子把他抽上了天,在空中翻了几滚,最后落在两头巨象之间,被它们一挤,顿时失去了知觉,大象正要往下踩时,他已被几个机灵的俾格人抓住,带到了安全的地方。一个巫医立刻为受伤的人治疗。 大象可以收缩鼻子上的肌肉,使原来柔软的鼻子变得又挺又硬,犹如一根结实的木棒,打在人或动物身上足以让他们丧命。 一个俾格米人两次逃过了甩打过来的象鼻子。当长鼻子第三次落下时,他忽然看见地上有个大食蚁兽的洞穴,便钻了进去,一下子没有了踪影。大象不见了猎物,便拼命用鼻子在地上抽打着,用长牙去挖那个洞穴。它又用它的长鼻子,这回,足足有八英尺长的鼻子终于卷住俾格米人的脖子将他往外拖。只要大象把他拉出洞口,再使劲地一勒,他就没命了。说时退那时快,俾格米人抽出小刀,将刀尖刺进了象的鼻尖处。 大象身上有两处最敏感:足底及鼻尖。只要其中一处遭蛇咬,它就会死掉的。如果用刀子戮刺,它也会痛苦万分。 这时,由于刀尖的刺痛,大象赶紧放开它的猎物,抽出鼻子放进嘴里吮着,就象小孩子把弄伤了的指头放进嘴里一样。 大象并不因此停下来,它更生气了,发狂地将泥土拨进洞里想堵住俾格米人。俾格米人并不担心,他知道他的同伴们会来救他出去的。不过,这次他可没想到洞里还有其他的动物,食蚁兽造的洞穴往往是其他动物,如狐狸、豺、獾、蛇、野猫及野猪宿住的地方。 食蚁兽不在洞里,但却有一头箭猪,一头极大的、脾气不怎么好的箭猪,它最不喜欢那些不速之客来分享它的“家”,而且事先也不说一声:“我能用你这个洞吗?” 箭猪并不能射箭,只是碰上了它身上的“箭”才会被刺。如果它正面向你冲过来,身上的刺也扎不到你,因为它所有的刺都是向后的。如果它的屁股朝你攻来,就得小心了。 这头箭猪的好梦被打搅,实在不悦,它转过身子,用臀部顶住“入侵者”,顿时俾格米人大声嚎叫起来,原来他的屁股上被插进了几十枚尖尖的刺。 他拼命扒开头顶上的泥上,他的同伴也在上面挖,幸好,一会儿就把他拉了出来。一看他的这样,大家不禁哈哈大笑。 俾格米人的屁股像是一块大的针插,上面满是黑白相同六英寸长的刺。他呻吟着,赶紧跑去急救。巫医将一根相倒钩在肉里的刺拔出来时,他痛得哇哇大叫。巫医用泥巴敷在伤口上,盖上桦树皮,用藤蔓包扎好。 过去不到五分钟,这个俾格米人似乎把刚才发生的事忘了,又返回去斗象。 俾格米猎人选中一头巨大的母象。 “我看我们永远也得不到它。”罗杰对哈尔说,“昨天那头已经够大的,现在这头更大。” “是我们所见过的四条腿动物中最大的。”哈尔同意他说,“它就跟一个高个子站在另一个高个子头上那么高。我看它起码有十二吨重。” 罗杰摇摇头,说:“我不能相信。陆地上行走的动物能有这么重的?” “哦,你不相信?你忘了,在华盛顿博物馆,我们曾见过一头比这还大的象。”哈尔说。 罗杰想起来了,“这次算你赢了。不过我敢打赌,今天这头庞然大物,我们肯定赢不了它。” “这次我不和你打赌,因为我怕你会说中了。”哈尔一边说,一边看着阿布正用长矛挑逗着那头母象,要把它与其他的象分隔开来。“这么小不点的人能够打败小山似的大象?就像一只老鼠进攻一头狮子,一只松鼠袭击一头熊那样,阿布能赢吗?他瘦小的身子还没有象的脚踝高呢!”哈尔思忖着。 8、活埋 这时哈尔看见阿布遇到麻烦了。 当阿布转身给他的人下命令时,大象瞅准机会,想用身体压住这只讨厌的“小老鼠”。大象从长久的经验知道,任何人和动物都受不了这一招,没有哪个能活着出来的。 大象转过身子,往阿布身上坐下去。 “小心!”哈尔喊道,同时跃了出去,一下子将阿布从快要落下的大象身下撞出老远。翻了几个滚的阿布迷迷糊糊从地上站起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该哈尔麻烦了。他本想跳开,躲过那排山倒海般压下来的大象,也的确跳开了,但就差了那么一点点。他的左脚连同靴子被压在大象身下。他扭来扭去,左脚还是挣不出来。他能解得开鞋带吗?看来又要损失一只靴子了。 不过这次大象要的不是靴子而是整个的人。哈尔的手就要碰到鞋带了,突然他觉得一条蟒蛇似的东西拦腰将他卷住,他的呼吸顿时困难起来。 大象站了起来,将哈尔高高举起,又重重地扔在地上。这里没有厚厚的青苔垫子,所以,哈尔一摔在地上就顿时昏了过去。他觉得一头天上的大象压在他身上。 昏眩的脑袋渐渐清醒过来,哈尔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地上,大象的长鼻子从头至脚在他身上抚拱着。他微睁开一只眼,看看周围发生了什么。 没有人走过来救他。人们只围在四周,静静地注视着他和大象。罗杰想跑出来救他哥哥也被阿布挡了回去。 他明白了,原来大象以为他已经死了。这个时候如果有人走近他们,大象就会发怒,真的会踩死他。人人都默不作声,他也要静静地躺着,一动也不能动。 不过,任由那像手似的鼻子在身上晃来晃去而保持绝对不动很不容易。非洲象的鼻子很象人的手,因为它的鼻尖处有两只“手指”。它们摆弄哈尔的耳朵、鼻子,卷起他的一只手又扔下。哈尔感到这指头的力气要比人指头的力气大得多。很显然,大象这样做是想证实它的猎物是否真的死了。 哈尔想过突然滚离出去,也许得以逃脱,不过他更清楚,大象并不像它的外表那样笨拙,只要哈尔稍稍一动,那条鼻子就会闪电似的飞快抽下来或者用一条象牙立即戳穿哈尔的身体。哈尔唯一的选择就是装死,要装得很像很像。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哈尔又微微睁开眼,他发现所有的人,连同所有的大象都伫立一旁。一动不动,看着这场表演。 哈尔算是走运,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头大象,而不是一头犀牛或水牛,那些动物是不会对死了的猎物无动于衷的,它们会将全部怒气发泄在猎物身上,用角戳,用脚踏,将猎物踩成粉末,撕成碎片。 大象不那么残忍,它比任何野生动物的心肠都好,甚至好于驯服了的动物,也许仅猫狗除外。有人还说,大象有比人类更好的心肠,因为从来没有过成群的大象去追赶和残杀其他成千上万的生物。人类呢?在他们的历史上,却不止一次的追捕和杀戮他的同类及其他生物。 哈尔这时感到自己的身体被卷起举在半空。他闭着眼,竭力使身体保持僵直,像一具死尸。 他猜到下一步将是什么。他曾经有好几次在书中读过,大象有埋掉死者的习惯。 一头大象,如果它的幼象死了,它会用鼻子或长牙将尸体托起带到林中僻静处轻轻放下,然后用树枝和泥土将它盖上。为什么要这样呢?人们猜测,也许是它们不愿意让这些尸体被豺、鬣狗或秃鹫吃掉。 即使是大象的敌人,如果它死了,大象也这样对待它的,因为大象将敌手打败后怒气也随之消失了。 这是一个多么奇异的送葬队伍啊!被象鼻子卷住朝墓地走去,哈尔差点笑出声来,他访佛听见他对自己的孙子们(如果他将来有的话)说,“送我去墓地的事多么滑稽有趣。” 大象把哈尔放在地上,不是扔下也不是摔下,而是轻轻地放在一张落叶堆起来的“床”上,长鼻子松开,抽走了。 树叶纷纷落到他的脸颊上、下巴上,搔得怪痒痒的,哈尔又不能拨开,因为只要他一动,立即会招来大祸。大象一旦感到被愚弄,它的温顺立刻会变成愤怒,它会把哈尔重新提起来,将他的脑袋朝树干猛撞过去的。为了活命,哈尔现在只能装死。 这时,大象又扔下许多大大小小的树枝。开始,哈尔四周仍有些间隙,还可以呼吸。枝条越落越多,哈尔感到身上越来越沉重,脸上胸上被压得死死的。为何大象放上这么重的东西呢?也许是为了不让它的猎物轻易地被豹子之类有劲的野兽刨出来吧。 树枝压着树叶紧紧盖住了哈尔的脸,堵住了他的耳朵和嘴,使他难以呼吸。还能坚持多久呢?他就要失去知觉,而且再也不会苏醒过来了。大象的好心肠反而会要了他的命。 这个“死亡游戏”开得太过分了。也许他应该在没有完全被闷死之前用力掀起身上的重物? 他拿不定主意。他感到呼吸越来越困难,好象就要昏睡过去。他似乎记不起他在什么地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在大海的深处悠悠忽忽地沉下去。他静静地躺着,任由它去。 突然间他觉得脸上,手上,衬衣里面,大腿上下,裤子里面被什么咬着,一阵阵刺痛,他猛的清醒过来。 大象有时也会将事情弄糟的。刚才大象把哈尔放在柔软的树叶下,但它没有看到树叶下面是一窝大蚂蚁。这个时候无数的蚂蚁正在哈尔身上肆无忌惮地爬来爬去叮咬着。哈尔正需要刺激,他终于从昏睡中清醒了过来。 真是妙不可思议,刚才他几乎被非洲最大的动物弄死,如今他又被一种最小的昆虫蚂蚁救活。 蚂蚁在他身上咬得更厉害了,大约有好几百只。他不能再忍受下去,什么别的折磨也要比这个好受些。 他奋力一挣,从盖着的树叶中钻了出来,抬头一看,正好对着大象惊愕的双眼。哈尔不顾一切跃起来,飞快地朝外跑去。大象发出一声令人胆战心惊的吼叫,也紧紧跟着追上去。 9、“巨人”杀手 哈尔意识到这样一跑太鲁莽了。 有经验的猎人说过,千万不能从大象面前跑开。大象的最快速度是每小时二十五英里,连奥林匹克运动会上的跑步选手也为之逊色。 俾格米人也是出色的短跑家,他们跑起来瘦小的身体好像在飞。这次,正是俾格米人救了哈尔的性命。 两个跑得飞快的年青俾格米人赶上了大象,并紧跟在大象的脚后跟处。他们靠得这样近,稍不留神就会被大象一脚踢上天。他们各自用小刀分别在大象两条后腿上划了一刀。 跑在稍后的罗杰,不明白这有什么用。这么划两刀不可能令一头如同火车头飞奔的大象停下来。 那两个矮小的猎象者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几百年来,俾格米人就是用割断大象后脚跟腱的办法来阻止大象前进的。 果然,大象痛得嚎叫起来,脚步开始不稳,继而跌跌撞撞,终于停了下来。大象的两条后腿向旁边歪去,无力地颤抖着。由于从大腿背部一直连下来的绳子般粗的坚韧的腱被割断,大象的双腿就失去了控制。 大象吼叫着转过身攻击这两个俾格米猎人,不过他们每次都灵活地躲过了。他们用不着担心,因为大象只能拖着受伤的后腿瞒跚地跟在后头。 住前奔跑着的哈尔,以为颈背上就要感到大象热烘烘的呼吸,脊梁上就要被一只象牙尖顶着,但是什么也没发生。他回过头来看看是怎么回事,顿时他松了口气。转眼间,他得救的喜悦变成了悲哀的失望,因为他要活捉的珍贵大象成了跛子,走起路来跌跌撞撞东歪西倒。 他赶紧跑到大象身旁,当他看见大象脚上的刀伤时,哀叹着这头美丽的大象再也不能到动物园去了。事实上,它哪里也去不了,它要忍受可怕的痛苦,它不能到处觅食满足它每天所需要的六百磅的食物,它也去不了水塘喝水。它要么渴死,要么饿死。 哈尔心里一阵难受,大概就像刚才大象相信他死了时的那种感受吧。其他的人都围了过来,阿布也在当中。 “为什么你们要这样对待它?”哈尔生气地斥责他们,“你们知道我要的是活的大象。” 阿布听了十分愕然:“他们是为了救你。你说,哪个重要?” 哈尔感到一阵羞愧。 “当然,他们是迫不得已才这样做的。我非常感激他们救了我。”他看了一眼正在痛苦呻吟的大象,“我希望能为它做点什么。把它的断腱缝合起来是不可能的了,即使它愿意站着不动让我动手。还是让它早点结束痛苦吧。乔罗,把枪给我。” “省下你的子弹吧。”阿布说,“我们来。” 这时群象走上前来,一头小象嚎叫着奔到这头受伤的母象限前,用它小小的长鼻于抚摸着大象,发出伤心而又充满爱的叫声。小象的到来似乎使受伤的母象得到安慰,它把鼻子搭在小象身上长久地抚弄着。 “一定是它的孩子。”阿布说。 “如果我们杀了它的母亲,它会怎样?”罗杰问。 阿布答不上来,不过他也不急着去想。他招呼一个拿着长矛的俾格米人。 “由他来杀掉大象。”他对哈尔说。 “他一个人?” “他一个人。” “他太年轻了。”哈尔反对阿布的意见,“你必须找一个有经验的猎手。为什么只用一个人?你有七十人,为何不叫他们一起上?” “你不懂,”阿布答道,“这是我们民族的习俗。这个青年人打算结婚。但他必须首先证明他是一个真真正正的男子汉。他要在没有别人的帮助下杀死一头大象。” 哈尔知道不能随便干预一个部落或一个民族的风俗习惯。但是,一个男孩,只用一根长矛,就能刺死一头巨象? 这位年青勇士的长矛是一条不到一米长的竹竿,顶端有一块宽宽的镞头。用这样小的武器进攻大象宛如用一支织毛线针对付一头狮子。而且,拿矛的勇士还没有矛高呢。 一个白人猎手如果不是带着一支子弹可以穿越石墙的猎枪,他无论如何也不敢面对大象。而且,他还要朝着大象连开几枪才能将它打倒,因为子弹很可能碰上大象坚实的厚皮或骨头而斜飞出去。 小山似的大象身上只有两处能被子弹造成致命伤,一是脑子,另一是心脏,而子弹能穿过其中一处的机会是极小的。 当这位勇敢的猎人学起长矛向大象走去时,哈尔不禁想起了《圣经》上记载的大卫用弹弓进攻巨人歌利亚的情景。 母象将小象推过一旁,转身面对走近前来的矮小猎人。它张开大耳朵,挥动着长鼻子,发出警报器那样的尖叫。勇敢的俾格米猎人没有被吓住。大象又想迎上前去,但它的后腿不听使唤。它只好抡起鼻子向他砸去,要是让这条黑棒打中,准保丧命,俾格米猎人每次都灵活地躲开了。 他跑到大象的后头,它也立即转过身子对着他。猎人又绕到大象身后,大象也跟着转过去。呼的一声一条象牙撩进了猎人的肩膀,划了一道半英寸深的口子。要是其他猎人,恐怕早就吓坏了,而这个年青的猎人一点也不在乎。 他忙着对付大象,全然没有顾及自己的伤口。这时小象也加了进来。这是一头健康的幼象,足有半吨重,它的象牙很短,但很锐利,猎人尽量避开它。 象群里的其他象尖叫着,吼着,有几头勇敢些的试图冲过由俾格米猎人和狩猎队员组成的防线。如果它们冲了过去,这个猎人就没命了。象群一步步压过来,人们不可能坚持很久,他必须赶快动手。 猎人又一次绕到大象身后,他设想到小象反而帮了他一把。母象正要转过身来时,小象挡住了它的路,这么一瞬间的延误,正是猎人需要的。 他不失时机地从大象后腿之间钻了进去,举起长矛对准大象肚子刺去,然后继续向前跑去,大象的肚子被长矛拉开一条六英尺长的大口子。 这是子弹达不到的效力。子弹穿过肚皮柔软的皮肤,只留下一个小洞,就消失在巨大的腹腔里了。俾格米人一向用长矛拉开大象肚皮的办法捕杀大象。 长长的裂口处,巨大的胃以及整个消化系统的器官纷纷跌落下来,大约六百磅大象在过去二十四小时内吃下的已经半消化的食物也掉了下来,最后它哀叫一声,倒地而死。 青年猎人满面笑容走了出来,他的长矛已经断了,肩膀也受了伤,大象倒下时,他还被它的前足踢了一脚。这又有什么?值得骄傲的是他杀死了大象,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他有权结婚和组织家庭了。 10、怎样吃大象 欢呼雀跃的其他俾格米人蜂拥而上,差点没把刚从大象胯下出来的猎人撞倒。他们争先恐后地爬进还没有完全断气的大象体内。 如果说俾格米人用膳时的举止不够斯文,请原谅他们。他们饥饿时,是没有超级市场可进的,不过他们可以进入大象体内,这样的机会并不多。他们常常一连几天甚至几个星期都在挨饿。所以,当有大量的食物摆在他们面前时,就不要指望他们会是斯斯文文的食客了。有时候他们把肉煮熟了才吃,但更多的时候是生吃,因为他们已经等不及生火烹调了。 “为什么他们要钻到大象身体内去?”罗杰很奇怪,“不能在外面一块块割吗?” “等一下他们会的。”哈尔猜着说,“他们最喜欢吃的东西还是大象的内脏,特别是心脏,我看,最先进去的那些人大概正穿过肺部去取心了。” “要这么多的人?” “我想是的。大象的心脏有一英尺宽,比一个俾格米人还重。它是大象的发动机,所以一定要这么大和强壮才能带动它那庞大的机器。它能产生几吨的压力,从心脏流出来的血有如救火龙头射出的水一样强劲。” “那么它的心脏一定跳得很快,否则不会产生这么大压力的。” “恰恰相反。的确很奇怪,大象正常的心跳速度大约每分钟只有三十次,比我们人类的七十或八十次要慢得多,可是它们比我们强壮几百倍呢!” “为什么他们要先取心脏呢?非常可口美味吗?”罗杰又问。 阿布听见罗杰的发问,走过来说:“不怎么好吃,很硬。大象有的部位要比它好吃得多。” “那为什么要先吃它呢?” “大象有非凡的勇气。我们相信,只要我们吃了大象的心脏,我们也就会变得和大象一样有勇气。” 一块块被切开的心脏传了出来,给那些没能进去的人,在场所有的人都有一份,大家都能得到大象的勇气。 哈尔和罗杰也没有被忘掉,滴着血的一小块心脏塞到了他们手里。他们真想把这些“珍贵”的礼品扔进树丛,但是俾格米人看着他俩,可不能得罪他们。 “看我的,”哈尔说着,一口吞下了那块带血的“勇气”。他努力露出笑容,咂咂嘴,表示好吃。俾格米人高兴得欢呼雀跃。阿布连声对哈尔说: “好极了,好极了!” 罗杰拿着他的一份递给哈尔,说:“这么好吃,把我的一份也吃了吧,我的大哥哥!” “你一定得吃下去。”哈尔压低声音对罗杰说,“如果你没有勇气吃下去,那就证明你需要的正是勇气。来,吃下去。” 罗杰一口吞了下去,俾格米人兴奋地手舞足蹈。 “我们太高兴了,你们吃了我们的食物。”阿布微笑着说,“现在,你们和我们是一家人了。” 这时,一个俾格米人拎着两只象的肾脏走了出来,每个都有他的头那么大。立刻,这两只肾被割成小块递给每个人。哈尔和罗杰刚好突然别处有事走开一下,忙乱之中总算逃脱了。 大块大块的象肉递了出来,马上被吃了个精光。突然间,一股近乎于清澈的水猛地从大象体内流出来。 “一定是有人不小心用刀把大象的水囊扎破了。”哈尔说。 “水囊?什么是水囊?”罗杰好生奇怪。 “一个用来存水的特殊器官,跟骆驼的一样。如果有充足的水源,一头大象一天要喝五十加仑的水。遇上干旱季节,它就喝不到这么多水,因此它必须平时将水贮存起来。难道你没听说过一些快要渴死的猎人打死大象取水吗?当然这水不怎么好喝,不过总可以解渴。” “我宁愿不喝。” “口渴难忍时你就不计较了。大象口渴时,如果附近没有水塘河溪,就喝这些贮藏起来的水,或者将水喷在身上凉快凉快。” “它怎么样将水取出来呢?” “简单得很。它只需将长鼻子伸进喉咙一吸,水就顺着进入鼻子。它的鼻于一次可以装四加仑水。它能把水喷向上空,让水点落在自己的背上,也可以将水喷向它的敌人。别小看它,这股水的力量足可以把人喷倒在地。如果取笑大象,保准被浇个透。” 阿布插了进来,说:“有一次,我们在草地上点火围阻大象前进,但被它们用水囊里的水将火喷熄,逃走了。” “真聪明!”罗杰赞叹他说,“看来,它们的鼻子挺有用呢!” “是的,”哈尔答道,“它们用鼻子进食,用鼻子拥抱,亲吻,还用鼻子打仗。大象的鼻子可以掀起薄薄的一层草皮,也可以抛起一块成吨重的石头。不过,大象鼻子的尖端很娇嫩,就象一个女孩子的指头或蜂鸟的舌头。快看,他们在砍象鼻子了。虽然象鼻子里没有骨头,但刀子几乎砍不断它。它的威力很大,若往你脑袋的一侧抽去,不打个开花也要让你耳聋一辈子。在古代,大象常常被训练用做行刑者,用它的长鼻子把定了死罪的犯人的头颅敲碎。” “象的长鼻子是不是真正的鼻子呢?” “当然是的。不过这个鼻子太有用了。象鼻子为什么这样长还有一段故事呢!” 11、长鼻子的故事 “据说,很久以前,”哈尔继续说下去,“大象的鼻子和你、我的一样,都是普通的短鼻子。有一天,一头大象到河边饮水,遭到一只鳄鱼的袭击。鳄鱼突然将头伸出水面,张开血盆大口,猛地一下咬住了大象的鼻子。鳄鱼紧咬着不放,用力将大象往水里拖,大象死死撑着往回拉。双方都很强大壮健,唯一不坚硬的地方就是大象的鼻子。它逐渐被拉长了,一英尺、二英尺、三英尺、四英尺,鳄鱼还是不松口。双方就这样对拉着,僵持着。白天过去了,夜晚也过去了。初升的太阳惊讶地看到大象的鼻子竟有八英尺长。” “鳄鱼越来越支持不住,突然,大象猛的一用力,将鳄鱼拉上了岸。鳄鱼挣脱了,想逃回水中,这时大象用它的新鼻子一卷,一下就把鳄鱼摔死了。” “大象跑回自己的象群,但是其他的大象都取笑它的模样,不和它接近,自顾吃自己的旱餐——地上嫩绿的青草。不过,为了吃到这些美味的嫩草,它们只好跪下来。那只长鼻子大象却不用跪下。它十分轻易地用它的长鼻于扯起这些草,然后又用长鼻子将它们送入口中。象群的头顶上有许多看来非常鲜绿可口的树叶,其他的大象够不着,只好望着咽口水,而长鼻子大象却非常轻松地用鼻子摘下来给自己、妻子、儿女和它的好朋友享用。” “于是那些短鼻子大象不再取笑它了。它们也需要这样的鼻子,它太有用了。它们纷纷问它是从哪里得来的。于是它推荐了鳄鱼。这样鳄鱼就开始替象群中的每一头大象拉长鼻子,其他象群看见它们的长鼻子这么有用,也都前来请鳄鱼帮忙。就这样,非洲所有的大象都成了今天这个样子,都有一条又长又有力而且又非常有用的长鼻子。” 俾格米人终于把鼻子砍下送来,放在阿布酋长跟前。他非常高兴地收下。 “这条长鼻子对阿布有什么用?”罗杰问。他从来没有见过比这样一条血淋淋、又长又黑巨蛇似的长鼻更令人恶心的东西。 哈尔刚想回答,阿布开口了:“这鼻子熬汤好极了。嗯,就像你们的什么牛尾汤,味道甚至更好。怎么样,给你们一些吧。” “我几乎等不及了。”罗杰慌忙说。他打算等汤来时一定要想个办法溜到别处去。 成群的俾格米人像蚂蚁似的挤在大象的躯体上,砍的砍,劈的劈,戳的戳,锯的锯,有的甚至用刀猛砍。偶尔,外面人的刀子穿过大象躯体刺伤了正在大象体内忙碌着的人。于是,里面的人生气地尖叫,又用刀子从里面刺出来,希望刺中外面的人。 此时,在黑洞洞的大象体内,有两个人打了起来。只听见一阵阵尖叫声,刀子的碰撞声,好不热闹。不一会,一个人被扔了出来,没有了知觉,立刻被送去巫医那里治疗。 大象的皮大概有一英寸厚。每一小块皮都彼仔细地保存起来,留着以后熬汤。哈尔说,“一些皮晒干了,可以做成容器,用来盛谷物或其他食物。”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罗杰感到很奇怪,“别人一定会以为你是和大象一起长大的呢?” 罗杰常常使他哥哥很开心,也有时捉弄他。不过他是真心实意地尊敬他。他知道,他的哥哥为了成为一个博物学家,曾是多么刻苦用功学习。像其他和他年龄相仿的年青人贪婪地吞吃冰洪淋和甜饼那样,他如饥似渴地吞食科学知识,决心了解动物的习性、结构、变化,以及活动等情况。然而,哈尔从来都是很谦虚的。 “要学的东西大多了。”哈尔对阿布说,“我要问的问题比我所知道的答案多得多。瞧,他们在大象的头颅上凿洞。酋长,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要取里面的脑子。” “好吃吗?” “味道不怎么样,但是有益处。吃心脏,能获得勇气;吃脑子,能得到智慧。大象比其他动物,甚至我们俾格米人还要聪明,所以我们吃了大象的脑子,也就会变得聪明起来。” 一团湿淋淋大约重三十英磅、还在微微颤抖的东西拿了出来,也被放在阿布面前,由他保存并分给那些需要的人,使愚蠢的人也都变得和大象一样聪明。 “如真能这样就好了。”罗杰说,“我念书太需要了。想想看,这该多美。吃上一点大象脑子就会变得聪明起来,我就不用熬夜做功课,每天都可以拼命地看电视。” 接着,大象的四条腿被砍下,里面的肉也被挖干净。它们是俾格米人很好用的盛具。大象躯体上的大根骨头也整条整条被取出。它们可用作棍棒对付敌人或者一些较小的动物。那条巨大的法兰绒似的柔软的舌头亦被成条割下,用它可以做成一张非常舒适漂亮的睡床。大块大块的脂肪留着炼油,供烹调和点灯用。尾巴上的长毛可以编织成一只只镯子,戴在手腕上。 一些人开始向大象的口腔动手了。每只巨大的臼齿大约有二十英磅重,它们可以用来做盖房子用的砖块,也可以挖空做成杯子或碗等餐具。这些牙齿长得不牢固,一下子就给拔掉了。 “它们好像随时都要脱落似的。”哈尔说。 “如果它们总是那样松动,”罗杰问,“不是很快就会掉下来?那么大象怎样吃东西呢?” “能吃的。”哈尔让他放心,“只有新牙长出来,那些旧牙才会脱落的。大象的一生中,整副牙总共要脱落六次,长出六次新的。” “为什么要换那么多次牙?我可用不着。” “你吃的是软质食物。” “它不也是吗,草和树叶。” “这些远远不够填饱它的肚子。它还要吃许多嫩枝条,植物的茎梗,树枝和树皮。有时候实在找不到食物,还要啃坚硬的树桩。每天昼夜二十四小时,它有二十小时是在咽嚼食物。这样,它的牙齿很快就磨损了,又没有牙医给它装上一副假牙,但是大自然给它造就了这么一个本领:自己长出新的牙齿。大象甚至长到一百岁时,仍有满嘴的好牙。” 现在伸格米人开始撬那两条巨大的象牙了。每条牙重一百五十多英磅,长约九英尺。 “谁得到象牙呢?”罗杰问,“会是阿布酋长吗?” “不。我请你们收下这副象牙。”阿布说着,向两个男孩有礼貌地鞠了一躬。 “但是,”哈尔说,“象牙是大象身体上最好的部分。你们卖掉可以得很多的钱。” “钱?俾格米人是不用钱的。为什么我们需要钱?大森林赋于我们所要的一切。” “瞧瞧那副象牙。我敢说,它们是世界上最大的。”罗杰说。 “大多数的巨象已被捕杀了,所以这头大象的象牙也可以算得上创记录了,但是,过去有许多象牙都是这么大或者更大的。世界上目前最重的那个象牙保存在英国的博物馆里,竟有二百二十磅,而记载的最长象牙是十一英尺五英寸半。想象一下,长着这样的象牙,该会是什么样子。” “但它们并不是真正的牙齿呀,只不过是我们这样叫它们罢了。” “我们把它们叫做象牙是为了将它们与其他的牙齿加以区别。实际上,它们也是真真正正的牙——门牙,就跟你嘴里的牙一样,不过它们长在嘴外,而且大四百倍罢了。” 看着那头小象正抚摸着大象的空空骨架,罗杰说:“太残酷了!这头大象一定是它的母亲。不过好像不可能,因为母象该是没有长牙的。” “你搞混淆了。你是在说印度象。” “嗯,它们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许多不同之处。非洲象要比印度象高出四英尺,体重则是它的二倍。非洲象的头抬得高高的,不似印度象那样总低着头。另外,非洲象的耳朵宽度是印度象的三倍,张开时有如海盗船上的风帆。非洲象的公象和母象都有长牙,是印度象长牙的二倍。还有,非洲象的长鼻子尖端有两个凸出小块,和人的拇指、食指差不多,可以夹起东西,而印度象的鼻子尖端只有一个突起小块,并且远不如非洲象的灵活。非洲象在各方面都要胜过印度象。” “既然非洲象这么聪明,为什么马戏团不用它们呢?” “因为它们性太野了。它们会挣断束缚而伤人。印度象比较容易驯服,听从命令,非洲象却我行我素,动物园要非洲象,可以将它们关在棚栏里,马戏团却必须用不会伤人的动物。一头印度象随马戏团定在大街上,温顺得就像只小猫,要是非洲象上了街,那还了得。它们会大吼大叫,甚至会发怒,冲过人群撞进商店橱窗,印度象可以从你手上取走一粒花生,但如果你用手给非洲象一粒花生,它大概会把你的头也拧下来。马戏团不要非洲象的另一个原因是,它太昂贵了。他们只要花上不到五千美元就可以买到一头上好的印度象,而一头非洲象起码值一万美元。” “我看你是想说,我们的父亲因为我们活捉不到这头大象而损失了一万美元,是吗?” “你说对了。” 两个男孩沉默了一会,好久没有作声。 “我想象不出它们这么值钱。”罗杰说。 “还有比这贵一倍的呢,日本东京动物园向我们定货。他们答应,如果给他们捉到一头白象,他们将付给我们五万美元。不过,要逮一头活白象,机会是极小的,大概是千分之一吧。看来,我们连一头黑象也没捉到呢!” 罗杰优愁地摇摇头。 “我想在这个月亮山里,我们是注定要倒霉的了。” 突然,罗杰高兴得欢呼起来。那副巨大的象牙已被完整地挖了出来,并排地放在他和哈尔面前。洁白的象牙泛着迷人的光泽,真是一件极为珍贵的赠品。哈尔向阿布说了一些感谢之类的话。 象牙还没有被彻底地弄干净,里面各有一条神经,这是一定要取出来的,否则象牙会腐坏烂掉。 看,一条鲜红色果子冻似的海绵状长条取出来了,它的一端有一个人那么粗,然后逐渐变细,另一头只有铅笔尖般大小。罗杰惊叹道:“这么粗的神经啊!如果受到损伤,牙痛起来就不得了。” “确实如此。”哈尔说,“如果它被子弹射伤或者因其他原因受损,大象会痛得发疯的。” “我看我们这些矮朋友也会吞食这条神经的,因为它会让他们变得沉着果断。” “恰恰相反。他们连碰都不碰一下,因为他们认为大象的牙痛会传给他们。想想看,如果大象的牙痛发生在这些小矮人嘴里,多疼啊!” “那是他们的迷信罢了。” “是的,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大象的牙神经里一定有什么东西,不然为什么狗都不吃,连苍蝇也不往那上面叮?” 看来哈尔没讲错。罗杰注意到,成群的苍蝇伏在大象的躯体壳上,却没有一只停在神经上。这其中的奥秘至今没有人能解释。真是一块神秘的土地! 大象身上所有的东西,除了那巨大的骨胳架子,统统都给取走了。透过那一条条光秃秃的肋骨,可以看见赤裸着的俾格米人还在刮着粘在骨头上的肉。 “你说他们像不像关在笼子里的松鼠?”罗杰问,指了指大象骨胳。 “也像铁窗里关着的囚犯。”哈尔补充说,“这个骨架子可以拿来做一个囚笼,如果俾格米人需要的话。” 阿布酋长听见了,摇摇头,说:“如果我们当中的一个人做了坏事,我们不把他投进监狱。实际上他倒喜欢那样,因为他可以不干活,由我们养活他。你知道,在丛林里是很难觅食的。我们不能把省下的食物给坏人吃。” “怎样处置他呢?” “把他交给巫医。他给他念咒语,然后让他喝一种苦汁,这样他就死去了。” “你们这样做是否太狠了?”罗杰问。 “狠?是的,我们是狠,但是,大森林里的生活是很艰难的,我们一个月,有时甚至二个月,才能捕到一头大象,不到两天就吃完了,我们又得挨饿。你们知道挨饿的滋味吗?你们当然体会不到。在你们的国家里,有数不尽的食物供好人和坏人共同享用,你们养得起坏人,我们却不能。” 哈尔点点头。的确,不仅是俾格米人,许多人还过着艰难的生活。除了饥饿威胁着他们,还有战争。现在,一千英里外的地方,就正在打仗。月亮山地区目前没有什么麻烦事,但谁能料到什么时候也许会有灾难降临呢? 12、罗杰做了象妈妈 那头小象在原来是它母亲而现在只剩下一副骨架子旁哀声哼叫着。它用幼小的长鼻子钩钩那光秃秃的肋骨,又用它的前额轻轻推推,发出询问似的声音,好像在说:“你为什么不站起来?为什么不给我准备午餐呢?” 它寻找给它新鲜温热奶水的奶头,但碰到的仍是骨头。 它生气了,但还是不断用鼻子敲着母亲的骨架子,用幼牙拨弄,不时发出痛苦的尖叫。当这一切都没能唤醒它的母亲时,它又变得温顺起来,像蝴蝶轻吻花儿那样,它又用长鼻轻抚着那巨大的空头颅,然后顺着下去找母亲的鼻子。当然,它不会找到了。它是多么的伤心,多么的悲哀,因为大象是用鼻子互相亲吻、拥抱及保护幼小的。 “可怜的小象,”罗杰说着,开始向小象走去。 “不要过去!”阿布大声喊道,“小象麻烦事多。快回来!” “他是想告诉你,”哈尔跟着喊,“那头小象的情绪太坏了,可能会伤害你的。” “让我试一试吧!”罗杰坚定地回答。 “你知不知道,你要对付的是一头半吨重的小象。”哈尔警告他,“如果它把你撞倒,再在你脸上踏上一脚,那么你躺在棺村里的样子也不会好看。它的象牙虽然只有二英尺长,不过也足够从你身体一边捅进去,从另一边出来,小心点,我的弟弟。” 当罗杰走到小象一旁时,不觉大吃一惊:原来是头好大的象。刚才,远远看上去,和它巨大的母亲相比,它似乎很小,实际上,它并不小。它站立时和罗杰一般高,但大约有十个罗杰那么重。 小象的长牙很尖,令人害怕,刚才看上去似乎很短的鼻子也有一码那么长。罗杰心想,如果它抽一下,也不亚于职业拳击手猛力的一拳。 小象的脚如同拳击手套一样大,不过它的力量却不是带着手套挥拳的学击手所能相比的。 小象见到罗杰走过来,猛的一转身,朝他冲过去。罗杰站住了,小象也停了下来,这时它的象牙只离罗杰的脸不到两英尺。罗杰竭力不便自己露出惊慌的神情。不过他听到自己的心在激烈地跳动。 他镇静地对着小象说:“小宝贝,别怕,没有人会伤害你的。你需要一位妈妈。你看我怎样?做你的妈妈好吗?” 小象看起来不知如何是好。它的本能是保护自己,保护它的母亲,不过它对面前站着的两条腿的动物有点害伯。 最终,它还是鼓起勇气向罗杰冲过去。它低声地吼叫着,小小的鼻子在空中打着转,猛的朝罗杰的肩上抽过去。罗杰一下子四脚朝天摔倒在地上。 哈尔正要跑过去扶起罗杰,罗杰却示意他走开。 罗杰心里很清楚,小象也许会踩上他一脚的。但本能驱使他躺着不动。他记起有一次打架,把一个他曾经惧伯的男孩子打翻在地,那以后他再也不伯他了,只是想和他交朋友。 说不定这头聪明的小象也会这样,要和他做朋友呢。小象不会伯他的,因为他一个人躺在那里,没有人过来帮他。 小象抬起拳击手套似的前脚正要往罗杰的脸上踩去,罗杰机灵地滚到一旁,象脚踏了个空,踩在地上。 象鼻子在罗杰的头上晃来晃去,鼻尖的两个指头触到了罗杰的脸和胸膛。 罗杰一直在轻轻地说着一些什么也不是的甜甜话语。 然后,他慢慢地抬起手,碰碰小象的鼻子,它马上缩了回去。过了一会,它又伸了过来,摇晃着,寻找着。后来,它竟然伸进了罗杰的外套上的口袋。 罗杰再一次抬起手轻轻地爱抚着小象鼻子,并在上面稍梢停了一下,然后又温柔地抚摸着。 他知道,大象是用鼻子接受或表达爱的。两个好朋友会长久地将鼻子缠在一起,求得安慰和给予安慰。幼象来到世上接触的第一样东西就是母亲的长鼻子以及它的抚爱。一头生病的大象受到同伴们的关怀,它们用鼻子赶走围来的秃鹫,用鼻子汲来凉水给它喷淋,或者用鼻子取来泥浆敷裹它的伤口。一头快要死去的大象,在它的最后一刻,如果它受到象群尊敬的话,其他每一头象都要用鼻子轻轻地碰碰它,表示敬意。 小象不再找它母亲的鼻子了。它稳稳地站在罗杰面前,似乎在考虑该不该接受这来自完全陌生东西的爱,但又是熟悉的爱。 突然,它惊叫着跑开,又回到它母亲的躯体旁。它轻轻地碰碰那堆骨头,但还是得不到爱抚。它站在那里,低垂的鼻子前后甩着,身子左右摇晃,眼睛里全是泪水。好可怜啊!大象是为数不多真真正正会哭的动物之一。 罗杰小心翼翼地慢慢直起身子。一会儿,他又站在小象跟前,又开始温柔地对它说着什么。当然小象是不会听懂的,不过它能感受到这话声里的感情。 罗杰还大胆地去摸摸象鼻子,并且将手逐渐移到翻动着的大耳朵上,小象没有反抗。罗杰又替它搔搔两耳后面、颈部,再顺着脊背骨一直摸到躯干的两侧,不时停下来替小象捉去身上的虱子。虽然大象的皮厚达一英寸,但里面布满神经,即使最小的昆虫叮咬也能感觉到。 小象似乎对这种殷勤的搔痒捉虱很满意,罗杰感到他就要赢得小象了。忽然,在旁的其他大象齐声吼叫,吸引了小象。它的同类在呼唤,它必须回到它们中间去。 小象飞奔而去。在旁观看的人立刻给它让出一条通道,它回到了它的叔叔、婶婶、它的邻居、它的朋友中间。它们簇拥着它,似乎是为它的归来感到高兴。 突然,事情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象群散开,大象纷纷四处跑开,剩下那头小象孤零零地留在原处。 它难过地低声叫着,然后跟着一头母象,大概是它的一位婶婶吧。但它一靠近,那位婶婶马上转过身来,挥动着长牙,凶狠地把它赶开。它又跑到别的大象眼前,同样地被它们赶跑了,似乎它们和它已断绝了关系。 “这是怎么回事?”罗杰感到很奇怪,“好象这头小象不是属于它们一群的。” “对!它现在不属于它们的了。”哈尔答道,“都是因为你呀!” “我?我怎么啦?” “你用手摸过它。” “那有什么关系?” “你的气味不太好闻,连被你摸过的小象也变得难闻起来。” “我那么难闻?”罗杰大声抗议,“今天早上出发前我才做了海绵擦身浴,怎么一下子变得难闻了呢?” 罗杰知道他哥哥是在戏弄他,不过他并不计较。 哈尔眨眨眼,笑嘻嘻他说:“当然,对我来说,你的气味并不难闻,因为我已习惯了它。小象也不觉得怎样,因为它还小,但这骗不了那些成年的大象。” 罗杰有点不耐烦了:“不要再开玩笑了。快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什么?” “好,我告诉你。”哈尔收起笑容,严肃地说,“这是因为大象讨厌人的气味,但不能责怪它们。多少年来,它们一直受到人类的袭击。由于次数太多了,所以大象一闻到人的气味,不是反击就是逃跑。只要有人的气味,就意味着死亡,至少也有危险。小象不懂得这些,但成年的大象再清楚不过了。它们和猎人周旋得越多,就越憎恨人的气味。” “但我只是摸了一二分钟。”罗杰申辩道。 “那就够了。大象对气味是非常敏感的,而且它们很懂得辨别不同的气味。如果顺风的话,它们能嗅出一英里以外人的气味。” 罗杰埋怨他说:“你应该在我抚摸大象之前就告诉我。” “我不告诉你是因为我认为你那样做是对的。那群象是不会要回小象的了,但是我们可以把它留下来。或者更确切他说,你把它留下,你已成为它的妈妈了。不过我得告诉你,你自找的这件差事可不是容易干的。你既要疼爱它,又要喂养它。它可是比你大十倍啊!” “我想我当不成妈妈了。”罗杰默默他说,“它不会再回来了。它已忘了我的存在。” 大概罗杰说对了。小象背向人群,孤单单地站着,对着象群发出低低的哼叫声,似乎是向它们衷求,请它们收留。 突然间,它转过身子,大声吼叫着,向罗杰他们飞奔而来,冲过人群,在罗杰跟前停了下来。 “它终于回来了。”哈尔对罗杰说,“现在它真真正正认你作继母了。” 13、陷阱 “快来看呵,我们捉到了一头大象。” 是阿布酋长在喊。哈尔却难过地摇摇头,这算什么大象啊!他已经不抱什么希望。每件事都好像不对头。昨天,一头几乎到手的大公象逃脱了,脚上还带着链条。今天,哈尔看了看地上那堆象骨,他们也没能活捉这头。他几乎同意罗杰的看法:月亮山果真是块不祥之地。 他无精打采地跟着阿布走进林子里。他们拨开长着十到十二英尺长叶子、高达三十英尺的厥类植物往前走去,四周是高高耸立着的钟石南、红花半边莲、秋海棠、三色紫罗兰,还有比它们高得多的参天大树。毛皮黑白相间的猴于坐在高高的枝头上往下张望,远处传来一阵阵像超音速飞机降落地面时因机头冲击波受阻而发出的嘭嘭声,这是从一头大猩猩鼓面似的宽大胸膛发出来的。 一行人从林中又钻了出来,走上一条小道。 “瞧!大象的踪迹。”阿布说,“每天都有许多大象来这里。我们捉住一头,不能吗?” 哈尔真想接着说“不能”,不过他忍住了,只是优愁地点点头。 一些俾格米人正在起劲地挖洞。哈尔手下的一些人也在帮忙。他们在小路上挖了一个一英尺深的洞穴,直径比大象的一只前足大不了多少。俾格米人沿着洞穴的边缘放下一条已经打成结的绳子。它的一头系在一根被砍下来的大圆木上。 哈尔从来未见过这样的绳子,它有如航海轮船用来系船或下锚时用的钢丝绳那样重,也许更重些,绳子的直径足有五英寸。哈尔问阿布他们是从哪里搞到这样的绳子的。 “是用兽皮做的。”阿布答道,“长颈鹿、羚羊、犀牛、旋角大羚羊、斑马、水牛的皮都是很好的原料。我们的女人先将粘在皮上的碎肉刮去,然后用棍棒敲打。连续打几个星期,就可以将皮条拧成这样的绳子了。” “和铁链一样好用吗?” “比那好。兽皮制的绳子可以伸展,有弹性,铁链不行。大象走过来,它的一只脚刚好踩进洞穴,它抬起腿时,绳子的活套套住了它的脚踝。并且拉紧了。它想继续前进,但是绳子的另一头系在大圆木上。它越拉,绳索就套得越紧。这绳子就像你们所说的橡皮带,所以它不会像链子那样被拉断。大象停下来不动时,绳子又回复原样。” “然后怎么样?” “它又更用力地拉,拖动圆木往前走。” “为什么你们不把绳子的另一头系在大树上呢?那样大象就不能拖着圆本跑了。” “不行。这样它最终会把绳于拉断的,就像拉断铁链一样。但如果系在一根圆木上,由于它可以移动,所以作用在绳子上的拉力不会太大,绳子也就不那么轻易断了。你知道吗,我们从来都不会忘记,大象是皇帝,它是世界上最有劲的动物。我们是不能对皇帝说‘不’字的,也就是不能对大象说‘不’,因此你要让着它一点,有时候还要让它先赢一点点,让它拖着圆木往前走。否则,它会发狂,会拼力挣脱绳子的,那么你就输了。大象觉得自己赢了,就会继续拖着圆木朝前走。不过,这可不容易。它会越来越疲倦,最后不得不停下来。这时我们就可以捉住它了。” “我要亲眼看到了才会相信。”哈尔说。 这时,俾格米人又在绳套上交叉地放上一些小树枝,盖上树叶,直到整个洞都被严严实实地遮盖起来。哈尔注意到,俾格米人干这活时非常小心。他们不用手或赤着的脚去碰树叶,而是用小技条拨弄,将洞盖好。这样既不会有人的气味,又能把刚才挖洞时留下的气味掩盖起来。 一切都准备好了。他们不沿着小路回到原处,而是跳进路旁树丛中,一直走到离罗杰和小象不远处,再从树丛中钻出来。 现在,在阿布的指挥下,所有的人都来到象群的背后,用尽一切办法发出喧闹声。他们有的尖声叫喊,有的用树枝拍打树干,有的扔石块,好不热闹。 大象被嘈杂声惊住了。有的尖叫着转身往回走,但是伸格米人早已手举长矛成排站在它们后面。他们挥动着长矛,专向大象娇嫩的地方刺去,包括那最敏感的长鼻子。上百个又跳又叫的精灵把大象吓坏了。它们只好又转回身子,跟在其他大象的后面,排成单行,一头接着一头,慢吞吞地,踏着沉重的步子,向森林走去。 阿布又领着哈尔绕开小路回到他们设陷阱的地方,躲在密实的树丛后面。从那儿他们可以看见小路上发生的一切,但又不会被发现。 哈尔仍然不大相信这个计划会成功。当他一眼看到走在最前面的那头大象时,他更怀疑这一切会有什么用。那是一头邋遢的长着凹凸不平厚皮的大象。瞧那个样子,没有动物园会要它的。却正是这样一头大象走向陷阱。 它迈着缓慢的懒洋洋的大步走过来了。是没有睡醒还是愚蠢?它正一步步朝陷阱走去。很显然,它完全没有怀疑前面路上会有什么名堂。快到陷阱边上了,它仍然没有觉察到异样。 再往前一步,它就要掉到陷阱里,其他的象会被吓跑,向森林四散逃去。哈尔知道,受惊的象群一天内可以跑上五十英里。他们无论如何也追不上的。这样,留给哈尔的只是一头不中用的老家伙。他只有将它放生。一切又得从头开始。 忽然,哈尔兴奋起来。那头他不想要的大象跨过了陷阱,好像陷阱根本不存在似的,继续慢悠悠沿着小路向前走去。 一下子,哈尔又有了新的担心:大象的步子迈得很大,如果它们全都跨过了陷阱怎么办? 第二头走过来的大象毛色光亮,精神抖擞,所有的动物园都会欢迎的。哈尔目测计算着大象行走的步子,估计它再走几步,它的右后腿应该刚好掉进陷阱里。 突然,大象停了下来。一条带叶的小树枝引起了它的注意。它走出小路,伸出鼻子,将可口的枝条折断,送进嘴里慢慢嚼起来,然后向前几步,推开树丛又迈上小路,陷阶被它绕了过去。 第三头大象感觉到有点不对头,它停了下来,用鼻子嗅嗅陷阱上的树枝,然后小心翼翼地从陷阱旁走过,发出一声带有轻蔑的嘶鸣,似乎在说: “哼,想要捉住我,你们再精明点吧!” 第四头大象过来了。这是一头所有动物收藏家梦寐以求的美丽公象,足有两人高,一对洁白的象牙伸将出来象两条起重吊杆。 哈尔并不感到很兴奋。他已习惯碰上坏运气了。谁知它什么时候又会溜了呢?所以当大象的一只前脚安全地跨过陷阱时,他一点也不显得吃惊。另一只前脚,一只后脚也都跨过去了,只剩下最后一次机会。 右后腿终于不偏不倚地落在陷阱里。待到大象拾起脚时,活套已经紧紧地套住了踝部。这庞然大物发出雷鸣般的吼声,猛地飞奔前去。 不过绳子扯住了它。如果绳子的一头是拴在固定的树上,那么绳子肯定要被拉断的。由于只系在可以滑动的圆本上,绳子上所受到的拉力并不是很大。 受惊的大象,拖着圆木往前跑去。 但是它不能跑得很快,因为它拖着的圆木太大了,直径达二英尺,有大象那么长,非常沉重,而且圆木常常被卡在石块上或者被小树丛绊住。大象要费很大的气力才能重新将圆木扯开拉动,往往拖不了几步,又被什么钩住了,就这样,大象的步子越来越慢。 路旁一簇簇的灌木丛像钢丝弹簧一样,有时把圆木稍为弹起,这样倒是有助于大象将圆木拖着前去,兽皮绳也没有被挣断。 这头大象的尖叫声宛如喷气飞机飞过头顶发出的呼啸声。其他的象也都跟着叫了起来,粗暴地践踏着灌木丛,追赶着俾格米人。不过,他们全都爬上了树,躲在安全的地方。有一个俾格米人爬得不够高,(其实他已爬到一层楼那么高),被大象的鼻子钩住扔在地上。大象凶狠地踩上几脚,直到它认为它的敌人已死为止。在这场疯狂的报复中,你不要指望好心的大象会给你举行体面的葬礼了。 深怕也会像刚才那个俾格米人被大象捉住,其他的人都再往高处爬去。对大象的鼻子能钩到这么高处的东西,哈尔确实吃惊。他记起他家的一层楼房,从地面到屋顶有十五英尺,而现在他必须爬到离地面至少二十五英尺的地方才能逃脱大象的长鼻子。不一会,在场的人都不见了。象群吃了一惊,慌忙钻进树丛,迅速消失在森林中。 人们纷纷从树上下来。整整一个小时,他们都在看着那头巨象又拉又扯想挣脱卡在树丛中的大圆木。终于,大象耗尽了力量,停下了,脑袋耷拉着,再也不吼叫了。 “现在该怎么办呢?我们如何才能将它带回营地呢?”哈尔问阿布。 从这里到村子要走好长的一段路,那里卡车上有装大象的笼子,但是没有车路,怎样才能将笼子运来呢? “我们会把它带回村子的。”阿布极为平静他说,好像他们要带走的不是一头十吨重的大象,而是一只掉在陷阱里的野兔。 阿布一招手,他所有的人都聚集过来,围在筋疲力尽的大象四周。大象仍未完全放弃反抗。它用鼻子吸起许多小石块,微微弯向嘴巴,然后猛的伸长鼻子,将石块喷向它的敌人。好几个人被击中了。过了一会,周围的石块被用尽了,大象只好乖乖地停了下来。再说,由于连续的折腾,它已经疲惫不堪,只好任人摆布了。 此时,卡在树丛中的圆木被抬了出来,放在小路上。成群的俾格米人跟在大象后头和侧面,不断用矛尖戳它,逼迫着它朝林子的方向走去。俾格米人一面捅它赶着它向前,一面又不时撬动圆木,让它绕过残根树桩。 “为什么不把圆木解开呢?”哈尔问阿布。 他摇摇头,说:“大象内在的力量还很大。没有圆木,会很危险。” 哈尔派乔罗回头去接罗杰和小象。小象一直心甘情愿地跟着罗杰。不一会,他们就赶了上来,一起慢慢走向营地。 哈尔又派了几个人失一步赶回营地,准备好笼子。当大象终于来到营地前面的空地时,全村男女老少都跑出来迎接。大象很不情愿地踏上一个临时用土堆筑起来的斜坡,向卡车上早已准备好的笼子走去。 大象进去以后,似乎觉得里面比外面更好,不受骚扰,也就心安理得静静地呆在笼子里了。笼子的门关上了。大象脚踝上的绳于从门下穿过,另一头仍系在圆本上,以防大象万一撞破笼子逃跑。 透过铁栅栏,哈尔朝笼里望去,那是一头价值一万美元的大象。 哈尔和罗杰成功了,他们活捉了一头大象,他们的父亲一定会很高兴的。这当然要感谢俾格米人——世界上个子最矮的猎人,月亮山脉不再是人们所说的不吉利之地了。 哈尔朝天空望去,多么希望再能看到那些天上的大象。这时,白雪覆盖着的山峰完完全全让雾气吞掉了。他多想知道它们是否全在那里。不过,已经有一头,其中一头最大的来到了地球。是关在笼子里的那头吗? 这只是一种荒诞的想象。不过,在这片神秘的土地上,四处都是神奇的东西:特大的野兽、三英尺长的蚯蚓、硕大的花朵、巨人和侏儒,能不产生这种奇想吗? 哈尔又看了一下四周,发现蒙博酋长正站在自己身旁。他想说: “你看你错了吧,你说我们捉不到大象,还说月亮山的幽灵是下会让我们得到的。但是,你瞧,大象就在你跟前,活生生的。你们的迷信该结束了。” 哈尔想把这些全说出来,但他没有说,他只讲了一句:“一头漂亮的大象,不是吗?” “是很漂亮。”蒙博说。 “在动物园里一定是最有吸引力的。” 蒙博笑笑,夹杂着几分忧虑:“朋友,我很抱歉对你们说,这头大象永远也到不了动物园的。” 哈尔这下忍不住了,他恼火他说:“难道你认为它会消失在空气中?” “你讲对了。”蒙博点点头,“是的,它会跑进空气里不见的。”他把目光移向那云雾遮住的山峰,“它从天上来,也会回到天上的。我的孩子,我很难过不得不告诉你这一点,我知道,你们的愿望是很崇高的,不过让你们了解这一点也好。” “谢谢你的好心,”哈尔说。他心里却在想:这个固执的笨家伙。但我不能责怪他,要是我也长期生活在这神奇的月亮山里,我也会变傻的。 14、会跳的帐篷 罗杰碰到了麻烦。半吨重的“孩子”叫他几乎受不了。 “大小子”,罗杰这样称呼它,虽然个头看起来很大,其实还是头幼象,一头没有了母亲的幼象,总是露出迷茫不知所措的神情。 罗杰刚走开不到十英尺,小象就哼哼地迈着蹒跚的步子跟上来。 它跟得太急,一时收不住脚,把罗杰撞倒在地。 罗杰两次想站起来,又都被小象推倒。他只好四肢并用爬进帐篷,躺在行军床上。多惬意啊!今天他的的确确累坏了。 他刚想伸直身子,“大小子”掀起帐篷门进来了,看见小主人躺在床上,高兴地朝他奔去。 噗的一声,它的身于碰到床的前沿。行军床受不住这样的压力,立刻塌了下来。罗杰和小象也都跟着跌倒,罗杰还被小象压在身上。 他呼叫救命,但他的声音好象是从喉咙眼里挤出来的一样,别人根本听不到。他很担心自己的肋骨有没有被折断。这时小象的身子向旁边歪了一下,罗杰才从庞然大物之下爬了出来。他飞快跑出帐篷,门帘在他身后轻轻落下。罗杰躺在草地上正想歇口气,忽然,他坐了起来,面前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场面:他的帐篷活了起来。 帐篷霎时间胀大了。那些用来固定帐篷的牵线已被扯开,整顶帐篷像一个穿长裙的胖女人跳来跳去。俾格米人叫嚷着躲开,女人、孩子吓得乱喊乱叫。 这顶帐篷还会发出声音,宛如有一头大象在里面长声尖叫。只有罗杰一人知道,里面真真正正有一头象。由于帐篷的门帘落了下来,“大小子”不知道如何将它掀起走出来。它大概急疯了,顶着帐篷慌乱地东窜西窜,活像一只盲目飞行的气球。 罗杰坐在草地上看着直乐。当他看见这个疯狂跳动的帆布大球撞倒了一间俾格米人住的茅屋,踢倒和压伤了一个妇女和一个孩子,才意识到这不再是一件好笑的事情。他得赶紧想办法让它停下来,因为这是他的小象。 图图提着枪跑了过来,朝着直冲过来的小象举枪瞄准。 罗杰高声喊道:“不要开枪!”他招呼乔罗和其他几个队员:“喂,快点过来。”他边喊着边朝帐篷跑去。那几个人猜到了他的意图,也随着他跑上来。 他们跑到跳跃着的帐篷跟前,一齐按住四边。大约只有一分钟的时间,“大小子”被按住没有动。突然,受惊的小象猛地用力一抖,将按住帐篷的人全部掀出老远,就好象他们只是叮在它身上的苍蝇。“大小子”带着帐篷又撞倒了另一间茅舍。 看来,强迫的办法不能使它安静下来,罗杰决定试试别的。 他朝跳着的帐篷跑去。 “小心,罗杰!”刚从别处赶来的哈尔大声喊:“你会被踩死的。” 罗杰迎着跳来的帐篷,开始喃喃他说起话来。他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说英语还是发出一些声音,他一心只想让小象能听到他的声音。 帐篷终于在他跟前停了下来,差点没把他撞倒。帐篷在微微地颤动着,从里面传来轻轻的哼叫声。 罗杰还在温柔他说着什么,接着弯下腰,慢慢地掀起了帐篷的底边。 一只脚露了出来,接着是微微发抖的鼻子。最后是惊恐的眼睛。“大小子”发出像婴儿似的哭泣声。罗杰这时已将整顶帐篷从小象的身上拿了下来。 这下,小象更是不让罗杰离开它的视线之外。罗杰正要走开,忽然觉得脖子和肩膀被一条鞭子似的东西抽了一下,并且被绕住了脖子,原来是小象的长鼻子。罗杰用力挣脱,但它缠得那么紧,罗杰几乎透不过气来。 “哎哟!”罗杰对着小象喊,“快让我出来!” 哈尔笑起来:“你一定不介意这小小的亲热吧!它这么想念你,不是很好吗?” “它的好心会把我弄死的。”罗杰直埋怨,“哎,你别站着取笑我。快过来帮我把脖子上的象鼻子掰开。” “它总跟着你,这样下去不行。你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给一些它更喜欢的东西。” “什么?” “食物。” “对了。那你去拿点来喂它吧。” 哈尔总不放过逗弄他弟弟的任何机会:“你自己喂吧,它是你的孩子呀!” 罗杰被“大小子”的鼻子死死缠着,怎样去喂呢?哈尔没有说,不过罗杰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认输的。 “你认为我办不到?”罗杰喊道,“乔罗,拿些莫伯尼叶子来。” 他早就注意到,大象很喜欢吃这种莫伯尼树的叶子,空地周围的树中有许多。乔罗摘下一条长满嫩绿叶子的枝条,拿过来放在“大小子”面前。 罗杰感到脖子上松了些。一会儿,“大小子”的长鼻子终于放开,垂了下来,在树叶间来回摇晃,起劲地嗅着那合意的气味。 看样子,它并不懂得如何吃那些叶子。它太年幼了,还不会用鼻子卷起树叶或青草送进嘴里。它只习惯母象的哺乳。现在,母象没有了。 幸亏小象还有罗杰这样一个母亲。不过,这个母亲似乎比他的孩子更不知道如何是好。 罗杰想到了瓦杜西人养的一大群牛,他们村里一定有许多牛奶。他把乔罗叫过来: “你到供给车上取一只水桶,然后到村里装些牛奶来。” 牛奶取来了,放在小象面前。它的鼻子立刻在牛奶桶上晃来晃去,用力地嗅着牛奶的香味,就像刚才嗅树叶那样。很显然,它喜欢牛奶的气味,但是不懂得如何将牛奶吸进鼻子然后喷进口里。 15、小象进餐的仪态 罗杰有点恼火了:“我怎么得了个这么蠢的象?” “哦,不能那样说。”哈尔说,“你像它那样小的时候也是不会用刀叉的。它的鼻子就是刀和叉。它还没有学过怎样自己进食呢。” “那么,我来把牛奶倒进它的嘴里吧,不过也可能会因此送命。” 罗杰提起满桶的牛奶,举到小象的嘴边。小象的鼻子垂着,刚好把嘴巴挡住。 “想喝牛奶就赶快抬起鼻子,你这笨家伙。” 小象并没有听他的。罗杰只好对乔罗说:“过来,把它的鼻子举起来,”乔罗正要去举,冷不防小象自己翘起鼻子,正好打在乔罗身上。鼻子甩下来时又把整桶的牛奶打翻,奶水溅了乔罗、罗杰和小象自己一身。奶汁顺着他们湿漉漉的身体直往下滴,好一副狼狈相。 “算了吧!”哈尔提议。 “我不!”罗杰又叫乔罗多取了些牛奶来。他自己则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小象的脸,想让它安静下来。 突然间,小象注意到罗杰手上滴着的甜牛奶,就把它卷在嘴里吸吮着。 “小心!”哈尔警告他弟弟,“它会一口把你的手咬碎的。” 罗杰很想把手缩回来,不过他忍住了。他相信“大小子”是不会咬他的。其实,小象只是贪婪地吮着罗杰手上的奶汁。 罗杰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对,就这样办。幼象都是习惯于吸吮进食的,现在罗杰必须保持手上有奶汁,也就是说,他必须不断地把手伸进奶桶里,让手淌着奶汁,然后放进小象嘴里让它吸吮。 这样个吃法大概要花上一天一夜,因为小象也许需要不止一桶牛奶,再说,罗杰手上的皮也会被小象强大的吸吮力吸去一层的。“一定要有个既容易又快速的办法。”罗杰想。 他告诉马里:“到车上找一根短的管子,拿这儿来。” 管子取来了。罗杰把它的一端放在牛奶桶里,用空着的那只手,拿起另一端塞进另一只正在小象嘴里被它吸吮的手心里。 奇迹出现了,吸力将牛奶吸进管子,进入急切等待着的小象嘴里。桶里的牛奶急速地减少。不一会,牛奶桶空了。马上又拿来第二桶、第三桶,小象似乎还没有喝够,但是哈尔把他们止住:“这次够了。牛奶和它平常习惯了的母奶不一样,牛奶也许会使它肚子痛的。” 罗杰抽出手和管子,哈尔会心地笑了:“你真了不起,我的弟弟。你的办法挺不错,如果以后我听说有人要请照顾大象的保姆,我一定推荐你。”这是出自哈尔内心对罗杰的赞扬,罗杰骄傲了,只觉得头脑发胀,飘飘然起来。 不一会,他们的小象也发胀起来。不是别的,是它的肚子胀得象气球。小象也随之痛苦地呻吟起来,很象人类的孩子那样。 “它生病了吗?”罗杰问他哥哥。 “胃里进了风。这是大象常见的毛病,特别是它们吃了不习惯的食物。” “大小子”的肚子越胀越大,呻吟声也越加厉害。 “我们怎么办呢?” “嗯,我记起来了。你是婴孩的时候,也常有这个毛病。母亲总是让你打嗝,这样你就舒服了。” “你总不能让我也记得吧。母亲是怎样让我打嗝的呢?” “她把你抱起来,让你的头靠在她的肩头上,脸朝下,你就会打嗝,风就被驱出来了。” 罗杰看看那头一千磅重的小象,真不可想象将它放在肩上的情景。一定得想个办法解除它的痛苦。他瞪着哈尔: “现在没有功夫跟你闹着玩,快点告诉我该怎么办!” 哈尔摇摇头。遇到这种情况,他的父亲总是让他自己想办法解决。时间久了,哈尔也就习惯了独立思考。现在,他也要那样要求他的弟弟。 “你是知道的,”哈尔说,“我从来没有试过让大象打嗝,不过,你也会跟我一样,想出办法来的。动动你的脑子。” 这话提醒了罗杰。对,他应该自己想出个办法来。 他趴在正痛苦哼叫的小象肚皮下,用头和肩膀顶住它胀大的肚子,用尽力气往上压,并且尽量保持这一姿势。没过多久,罗杰只觉得头肩酸痛,快支持不住了,但是小象的肚子依然是那么胀。小象肚子上需要的压力是罗杰一人远不能办到的。如果他有更多的脑袋更多的肩膀…… “乔罗、马里、图图,快来帮忙。”罗杰喊道。他们跑了过来,哈尔也来了,虽然他不大相信这能奏效。他们一起钻进小象的肚皮下,使劲地往上推压,但是一点效果也没有,反而刺激了小象,使它更大声地呻吟起来,并且摇来晃去,差点没踩着那些正在为它解除痛苦的人。 罗杰他们只好停下来,喘着气从象肚子下爬出来。 罗杰并不打算放弃努力,他要想出个办法来。如果能找到一个比脑袋、比肩膀更有力更坚硬的东西放在象肚子下就好了。更有力,更坚硬,是什么呢?他的目光扫过营地、村庄。 茅舍那边有一个小小的湖,冰川上溶解下来的水和充沛的雨水通过小溪流进湖里,湖边停泊着一只木筏。 其实也说不上是只木筏,只是四根木头牢牢地扎在一起罢了,不过看样子很坚实。再有,它的宽度是四英尺,正好用来放在发胀的小象肚子下。 “我能用用那只木筏吗?”罗杰问高个子的蒙博酋长。 “是我儿子的。”蒙博说着,呼唤儿子的名字“博”。 16、酋长的儿子 被叫做“博”的男孩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是一个长得十分英俊的少年,和罗杰的年纪相仿。他的皮肤是金褐色的,他有着瓦杜西人特有的漂亮脸孔。他的眼睛很大,充满好奇。他坦率友好地微笑着。 罗杰马上喜欢上了他。 “你说英语吗?”罗杰问。 “试试吧,我父亲教我一些。” “我想用用你的木筏子,可以吗?” “当然可以。你是想去湖上玩玩吗?我给你划筏子。” “也许以后吧。我是很高兴和你同去的,一定很有趣吧。不过我现在想借用你的筏子,看看能不能对我的小象派上用场。” 博也许不大明白一只木筏子对小象有什么用,不过他还是立刻叫人把筏子抬了过来。他们服从他的命令是那样干脆迅速,那样愉快情愿,好象博就是他们的酋长。看来大家都很喜欢他,尊重他。如果他的父亲死了,他就是他们的酋长,而且会是一个很好的酋长。 六个人抬着木筏走过来。罗杰让他们将筏子横放在小象的肚皮下。 哈尔弄不清他弟弟想干什么,不过他也不问为什么,让罗杰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真有点好笑——小象乘木筏! 罗杰和他的自愿助手博在木筏的四个角上系上绳子。其他的人抬起木筏紧紧贴着小象的壮皮。然后,罗杰将四个角上的绳子绑在小象的背上。小象不知道这些人要对它干什么,生气地向他们猛撞过去。靠得近的都免不了让它的长牙刺了一下。 但小象绝不碰一下罗杰和博。它把博也当成朋友了。博轻轻地爱抚着小象的鼻子和头部,安慰它,让它安静下来。其余的人赶紧把四条绳子合在一起,在象的脊背梁上打了个扣结。 罗杰又要了一条铁链,就跟上次被大象挣断的那条一样,用它来对付半吨重的小象足足有余。 罗杰把链子的一头钩在小象背上的扣结上,然后抬头向上张望着。这时候哈尔才猜到罗杰的主意。罗杰头顶是大树伸出来的一根粗壮的横枝。 罗杰爬上“大小子”的背,将铁链的另一头扔过横枝,博接住链子在下拉,直到链子被拉紧。 “好极了!”哈尔自言自语他说,“罗杰真了不起,想出这样妙的办法。” 罗杰招来他手下最强壮的队员,让他们拿着吊在横枝上松着的铁链一头,用力往下拉,这样会把木筏子往上提,紧压着小象发胀的肚子。如果拉力够大的话,可以将小象拉离地面,这跟母亲让孩子靠在肩上压住肚子的原理一样。不过,小象的这个“肩膀”要大得多,宛如一把巨大的秤盘。 好一个聪明的办法!但是罗杰没有考虑到小象的重量。那些队员们使劲地拉,头上绷起了青筋,还是不能把小象完全拉离地面。小象反而叫得更厉害了,一英里之外都能听到它痛苦的喊声。 “这样不行,”罗杰说,“快放下来。” 拉着链子的人高兴地放下链子,跑到草地上休息去了。有几个队员笑起来,一些瓦社西和俾格米人也跟着笑了起来。罗杰的脸刷的一下红了,他觉得自己干了一件蠢事。 他看看哈尔,以为他一定也在取笑他。然而哈尔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不要泄气。”他说,“你的想法是对的,只要再稍稍改变一下就成功了。我想你已经知道该怎么做的了。” “怎么个变法?”罗杰问。 “你会想到的。”哈尔这才露出了笑容。 哈尔的话给了罗杰很大的鼓励,他绞尽脑汁想着。他该怎么做呢?哈尔说稍微改变一下,怎么个变法?他所需要的是用更大的力去拉链子,但是他的人已经尽力了。 对,有了,他有主意了。为什么没有早想到呢?“马里,把卡车开来这里,让它的尾扳离‘大小子’约五英尺。” 卡车停在适当的位置上,链子一下子就拴在车上。 “四轮驱动,”罗杰指挥马里,“好,再往前。慢点!当心!” 绕过横枝的铁链,一个链环一个链环往下移。木筏渐渐贴紧了小象的肚皮。 “再往前开一点点,马里。慢点,好,再往前一些。” 小象的一条腿离开了地面,接着另一条,第三条,最后四条腿全都离开了地面,在空中舞动着。 此时,小象的全身重量都压在木筏上。再胀的气也受不了这样的压力。小象猛的打了个大嗝,令人讨厌的气呼的一声冲了出来。 看得出,小象立刻舒服了。它不再呻吟,只是发出低低的哼叫声。 “它朝我哼哼。”罗杰说,“那是表示感激。” “这不叫做哼哼,”哈尔说,“而是一种接近表示满意和喜悦的叫声。” 当小象被放下,人造肩膀也拿走后,它马上表露出它的感激之情。一点没错,它用头轻轻擦着罗杰,又碰碰博,喉咙深处发出低沉的咕咕声,表示它的满意和爱。 人们不再笑话罗杰,而是和他一起衷心地开怀大笑。一场多精采的表演。他们为这样一位小主人感到骄傲。他们对他成功的喜悦也感染了罗杰,他也感到很高兴。 使罗杰最为感动的是他哥哥拍着他肩膀说的既简短而又有份量的话:“好样的!” 17、特大蚯蚓 人们把木筏抬回湖边,罗杰和博也在帮忙。 “湖里有鱼吗?”罗杰问道。 “有的是。”博回答,“你想不想去捉鱼?” 还没等罗杰回答,他已朝他父亲的房子跑去。不一会儿,他拿来两条用纸莎草纤维做的钩鱼线,每条的未端处都有一个自制的钩子,是用动物的骨头做的。他还带来一只勺或铲子样的东西,原来是个野猪的下巴骨。 “这个用来干什么?”罗杰指着它问。 “挖蚯蚓。”博说着,动手用它在松软的湿地上挖起来。 “我们需要两条蚯蚓,”罗杰说,眼睛盯着那两只骨制鱼钩。他已经忘了刚才哈尔告诉他有关月亮山蚯蚓的事。 博惊讶地抬起头。 “一条足够了。”他说,“一百个鱼钩都用不完的。” 他已经挖了一个大约六英寸深的洞。洞底的泥土突然蠕动起来,一个褐色的脑袋伸了出来。 “小心!”罗杰说着,往后退,“蛇!” “不是蛇。”博让他放心。 他抓住脑袋后面的什么东西,继续挖下去,直到把整个身子抽了出来。博把那个扭动的东西高高举在空中。 那个东西的长度大概和俾格米人的身高一样,腰身有如罗杰的手腕粗,头是褐色的,身子却是鲜红色。那难看的口张得很大,整个脸看上去,除了嘴巴,一片空白。在旁的哈尔走上前去看了个清楚。 “这条蚯蚓没有眼睛,”罗杰说,“也没有鼻子。” “就跟我们那儿的一个样。”哈尔说,“它没有听觉,没有嗅觉,也没有味觉,但它有一点视力。” “没有眼睛怎能看见东西呢?” “它有一些细小的器官能够分辨出白天和黑夜。白天它躲在泥上之下,晚上就出来活动,如果在它面前亮着手电筒,它会立刻爬回地里的。” 这条特大蚯蚓身下两侧各有一排短而硬的鬃毛。 “这是用来干什么的?”罗杰指着问。 “是推进器。蚯蚓打地道时,就靠它推动往前。” “蚯蚓是怎样挖地道的呢?挖出来的泥上又放在哪儿?” “经过他的身体。他把前面的泥土吃进肚里,泥土通过他的躯体,然后又被排了出来。” “真是了不起的本领。”罗杰赞叹,“刚才你称蚯蚓为‘他’,你怎么知道这条蚯蚓是雄性的?” “我并不知道。不过我也可以称‘她’,因为蚯蚓是雌雄同体的。所以蚯蚓既是‘他’,也是‘她’。” “太妙了!”罗杰说,“现在我才觉得它挺有趣。过去我想,嗯,蛆虫就是蛆虫。” “这我知道,因为蛆虫总是很小,而且都不一样。瞧这条大蚯蚓,你可以看得很清楚,大自然的本领多大啊!” 在鱼钩上装一条普通大小的蚯蚓作饵,罗杰一点也不会可怜它。当博拿出小刀,把还在蠕动的大蚯蚓劈开两半,放些在鱼钩上时,罗杰有点替它惋惜。 罗杰和博上了木筏子,用竹竿撑着向湖心漂去,他们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几乎刚放下鱼线,罗杰就感到鱼线被使劲地往下拉。扯上来一看,是一条类似鲇鱼的鱼,不过要比他见过的站鱼大得多。博也很快钩到一条同样的鱼。 “我觉得很奇怪,”罗杰说,“这里的一切都要比其他地方的尺码大。有一个例外,那就是俾格米人。你们瓦杜西人是世界上最高的人,大象也是地球上员巨大的,还有那些花,那些树,甚至连虫类也都是世界上最大的。” 突然,云雾遮裹着的月亮山传来雷鸣般的撞击声。罗杰曾经听过这种响声。哈尔解释说这大概是冰川边缘上几百万吨重的冰块断落到悬崖下发出的巨响。但是瓦社西人另有说法。罗杰身旁的博这时眼睛睁得又大又圆,露出恐惧的神色。 “你们说我们杜瓦西人高大,”博说,“实际上我们很小,他才是最大。” “他?” “就是那个我们叫做‘雷公’的人。他和最高的树一般高,他走起路来,大地都会震动,他说话时,就像一千头狮子齐声吼叫。你们所说的闪电,实际上是他生气时从眼睛发出来的怒火。闪电碰到大树,大树随即倒下;若扫过村庄,村庄立刻燃烧起来。他晚上出来,天亮离去,无影无踪。他会把你们的大象,大的和小的,统统拿走。” “如果我知道他来了,我是一定不让他拿走的。”罗杰坚定他说。 “你是不会知道的,到你觉察时,已经太迟了。” 博忐忑不安地望望四周。湖的一侧是他们住的村子,另一侧紧靠茂密的森林,树下的阴影越来越暗。 “天黑了,我们回去吧。”博说。 他们把木筏撑回岸边。博坚持罗杰把两条鱼以及做鱼饵剩下的蚯蚓带回去。 “我要蚯蚓有什么用?”罗杰问。 “给你们做晚餐,它的味道很好。” “看来我不会喜欢的,这蚯蚓像一条蛇,你们不吃蛇吗?” “不,我们很喜欢吃蛇。蛇肉鲜嫩,比鸡肉还好。蚯蚓更好,因为它没有骨头。” 有骨头也好,没有骨头也好,罗杰直截了当他说不喜欢蚯蚓,所以不想要它当晚餐。 “给我鱼吧。”罗杰说,“谢谢你。你拿蚯蚓。再见。谢谢你带我去捉鱼。好,明早见。”罗杰边说边招呼他的小象。 已经在岸边耐心等了好久的小象见到主人归来,马上紧跟着一同返回营地。罗杰把鱼交给厨子。晚饭时他向哈尔谈起博说过的“雷公”。 “这是我听到过的最神奇的事了。”罗杰断定。 “嗯,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哈尔说,“很神奇,但也很自然。” “很自然去相信有这样一个高如大树又非常可怕的人?他会闪电,打雷,还会偷走牛和小孩?” “世界上许多未开化的部落都相信这类事情。”哈尔回答,“我们自己的祖先住在山洞时,也可能相信这些事情。他们没有到过学校,不懂得用科学来解释闪电、打雷、地震、森林火灾和洪水等现象。他们认为这是上帝或者鬼魂的安排。博的村子里总是丢失东西,所以他们是有理由担心的。事实上,我也很担心。” “你是说你也相信真有‘雷公’这样的人?” “我知道的是,有人或者什么东西,正在偷村子里的牛,拐走孩子。我准备今天晚上布置武装岗哨。这样我们的大象才不会丢掉。” 哈尔安排他手下两个最好的队员乔罗和图图晚上站岗放哨。 “我知道你们累了。”哈尔对他俩说,“今天你们很辛苦。但是,我们的大象如果被偷走了,那么我们今天所付出的一切努力就白费了。你们可以一个站岗,另一个睡觉,然后互相交换。” 乔罗和图图很感激哈尔为他们安排得这么周到。 “不用为我们担心,先生。”乔罗说,“我们不会有事的,也一定不让别人把大象偷走。” “大小子”正在篝火旁站着,眼睛却盯着罗杰。哈尔若有所思地望着它。 “还有一件事,”哈尔说,“这只小象也许会突然想到离开,重新回到象群中去。它很可能把罗杰忘掉。要知道,幼象是很健忘的。另外,它或许会到别处游逛。你们打算怎样办?” 当他们要把它赶进笼里时,它大声吼叫表示反对,用腿不断地踢人,终于它挣脱了,跑到罗杰身旁站着,鼻尖轻轻地蹭着罗杰的狩猎服,显然,它很喜欢这种味道,从中可以得到安慰,因为衣服上的气味是属于他主人的。 “我们可以把它带进帐篷和我们在一起。”罗杰建议。 “像今天下午那样,压碎你的床,顶着帐篷到处乱蹦乱跳吗?不行,谢谢你啦。”哈尔边说边注意地看着小象。它一直在嗅着罗杰的衣服。 “有办法了。”哈尔说,“我们试试看。” “试什么?”罗杰问。 “把你的狩猎服脱了,挂在那边的树枝上,趁‘大小子’还在嗅你的衣服,你赶快躲进帐篷。” 罗杰闪进了帐篷。“大小子”看见了,哼了哼也想跟上去,不过它知道主人就在附近,也就心满意足地站在主人的衣服身边,嗅着上面的气味。 哈尔和罗杰在帐篷里躺下,不到十秒钟两人就进入了梦乡。今天实在是太累了,他们整个晚上都睡得很沉,要不是一阵激烈的喧嚣声,他们绝不会醒来。 18、绑架 喧嚣声是黎明时分传来的。 这是各种声音的爆发:女人的尖叫声,孩子的哭喊声,男人愤怒的斥骂声。 罗杰立刻从床上跳了下来冲出帐篷。他看见他的狩猎服还挂在树枝上,他的小象却不见了。 哈尔也出来了。两个孩子朝着装有大象的笼子奔去。 笼子里空空如也。 整个村子都骚动起来。高个子的瓦社西人和矮个子的俾格米人,像惊慌的蚂蚁,四处奔忙。 哈尔和罗杰往空着的笼子里张望,蒙博酋长大步走了过去。 “两头象都不见了。”哈尔焦急他说。 蒙博酋长好象对此无动于衷。他有更要紧的事情。 “我的儿子,”他问,“你们看见我的儿子吗?”他原来总是那么深沉、那么尊严的声音现在几乎成了哭声,“他把我的儿子带走了。” 有人跑过来报告两头最好的牛不见了。牛和孩子对瓦杜西人同等重要。悲恸地哭泣着的瓦杜西人这次并不是因为丢失了牛,而是因为他们失去了亲爱的博——酋长的儿子。 更令人感到不解的是,蒙博酋长一家住在一间真正的房子里,不是茅草棚,而且房门上了锁——村子里唯一的一把锁。 “你的门是锁着的?”哈尔问。 “那当然!” “那么,这些人是怎样进去的呢?” “你不明白,”蒙博说,“他是一个幽灵,就是那个‘雷公’,锁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 “我们昨晚站岗的两个人呢?”罗杰很是奇怪,“他们也被弄走了吗?” 哈尔问他的队员有谁见到过乔罗和图图,大家都说没有。 人们开始在笼子附近的树丛、挂狩猎服的树的四周寻找。有一处的树丛被践踏过,有些灌木被折断,似乎发生过搏斗。 寻找又扩大到较远的林子里。哈尔不停地呼喊: “乔罗,图图。” 没有回答。哈尔的心往下沉。难道他会失去两个最得力的助手?这时他听见罗杰喊:“他们在这里!” 哈尔跑过去一看,一块巨石后面的洼地上躺着这两个人。他们的手脚被绑着,嘴里堵着东西。看来,他们曾被粗野地殴打过,不过还都活着。兄弟俩将两人口里的东西拔出来,割断他们身上的绳索。 “发生了什么事?”哈尔问。 乔罗低着头说:“我们非常惭愧。昨晚轮到图图睡觉我站岗时,虽然十分劳累,但我没合过一眼,一直注意着四周。我听不到有人走过来。突然,一只手捂住了我的嘴。我挣扎着要呼喊,但嘴里立刻被塞进了布。他们也堵住了图图的嘴。我们反抗过,但无济于事。他们把我们的手脚捆绑起来,扔在这里。” “他们的人多吗?” “是的。” “是些什么样的人?” “我看不见,不过我知道他们不是黑人,也不是白人。” “胡闹。”哈尔说,“既然你看不见,你怎么知道他们的肤色?” “根据他们的气味。他们身上不像黑人那样散发着太阳和泥上的气息,也不像白人带有烟草味。他们的身上有茶叶、薄荷以及那种从北方到蒙巴萨来的帆船的气味。” “阿拉伯人?”哈尔猜想,“他们来这月亮山干什么?” 蒙博酋长不明白他们谈到的所谓阿拉伯人是怎么回事。 “我想,他们是邪恶的幽灵。他们的头领就是‘雷公’。他来过这儿!” “我没听说过你们的‘雷公’。”乔罗回答。 “‘雷公’的头伸进高高的星际之中,我们听见的雷声就是他说话的声音。他的眼睛还会放出闪电。” “但刚才既没有雷鸣也没有闪电呀。” 蒙博点点头:“他不发出声响,并且将眼睛涂黑,就不会惊动我们。你们有没有看见一个强壮得像头牛、大树般高的人?” “黑暗中我看不清楚,但他们个个健壮得似牛。开始,许多人要抓我,但我也很强壮,把他们甩掉了。这时有两只大手靠近我,卡着我的脖子,使我的力气贻尽。我从来没有感觉过这样强有力的手。” “对了,对了!”蒙博激动起来,“那就是‘雪公’。他带走了我的儿子。我要不回我的儿子了。活着的人没有一个能敌得过‘雷公’的。” “我们能斗赢他,一定的。”哈尔说,“我们一定尽力帮你找回儿子。不过很抱歉,我不赞成你刚才那些吓唬人的故事。如果昨晚真有这样的人,我就吃掉我的帽子。” 罗杰正在仔细地打量着地面:“好,你就等着吃帽子吧。瞧这些脚印。”地上大多数脚印都是赤脚的,大小也没有什么特别。但也有些印得比较深的脚印,是巨大靴子印上去的。 突然间,哈尔感到不如刚才那么自信了,一股恐惧的寒气爬上他的脊背。他可以肯定,他的对手不是什么幽灵,但也不是一个普通的人。他一定长得非常高大,穿着大靴子。他一定非常重,否则不会在地上踩出这样深的脚印。他的重量不是由于他的脂肪,而是他的肌肉,可怕的肌肉,乔罗已感受过它的力量。 远远不止这些。这个人除了有着坚实的肌肉,还有着非凡的本领。他能够不出声息地溜进营地,撂倒两个站岗的汉子,堵上他们的嘴,捆住他们的手脚,打开了酋长家的锁,把他的儿子带走,还不让他弄出一点声音。他们还偷走了牛。最了不起的是将两头大象赶走,不但没有激怒它们,也没让它们发出任何声音。 不过,哈尔是不会让别人看出他的不安的。他对罗杰等人说: “那家伙的大脚印正好让我们跟着他。大伙快点吃早餐,二十分钟后,我们出发去追踪他们。” 二十分钟后,他们已经上了路,跟着大靴子印和两头大象脚印走去。乔罗和图图虽然过了一个艰难的夜晚,他们也坚持要去。乔罗是哈尔主要的猎物踪迹辨认人,有了他,哈尔他们一定能追到盗贼的藏身之处的。村里的一些人也想跟着去,蒙博酋长制止了他们: “你们是不是想把我们大家都给毁了?如果惹怒了‘雷公’,我们就全完了。他一只手就可以把整座村庄捏碎。我本想也跟着去找博,因为我是他的父亲。但我也是酋长,我必须考虑全村人的利益。” 刚开始的时候,跟踪很容易,有时候虽然没有人的脚印,但可以跟着那些又深又大的大象脚印。 大象的前足留下一个直径为二英尺、深为三英寸的圆形小坑;后足印是椭圆的,就像一只大盘子,有三英尺长二英尺宽。 世界上其他的动物在行走时都不会留下这样明显的痕迹的。 “简直太容易了。”罗杰笑起来,“不管怎么说,那些人也不是多么精明。我们一定会很快追上他们,然后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哈尔此刻正在观看地上的脚印。他问图图:“你认为他们有多少人?” “也许十二,也许十五。” “我们有三十人,”罗杰高兴他说,“不用费什么气力就可以把他们制服。” “他们在营地也许还有很多人。”哈尔提醒他,“他们必定知道他们已留下明显的痕迹。我想,事情不会是这么简单,我们也不会这么安全,他们一定会在什么地方等着我们。大家都把眼睛睁大点!” 哈尔他们正在通过一个开着许多花的林子。花茎有小树干那么粗,花儿高高吊在他们头顶上,红花半边莲笔直地站立着,像一支支二十英尺高的巨型蜡烛,上面开着的花红得犹如一片火焰。 不一会儿,他们进入一片竹林,那里又换了另一种景色。头顶上尖尖的竹叶在黑色夜幕的衬托下呈现出漂亮的绿色。持续不断的雾霭使竹叶湿淋淋的,珍珠般的小水珠滴在潮润的泥土上。粗壮的竹子就像教堂里的柱子那样笔直。 “一定要很长时间才能长成这么高大吧。”罗杰估计着。 “你会吃惊的。”哈尔说,“你看,这儿一分钟也没有干过,所以竹子一直在疯长,两个月就可以长到一百英尺。我不是开玩笑。”哈尔微笑着,看了看一脸惊讶的罗杰,“你想想看,在我们那里,一棵树至少要二十到三十年才能长成一百英尺,还要看是什么样的树。当然,竹子在任何地方都长得更快些,不过这里的竹子要比其他任何地方的长得快。” “那么,这里的竹子都只有两个月的竹龄了?我不相信。” “真是这样的。” “它们还一直长下去吗?” “不,一百英尺就是它们的顶点了。” “它们又会怎样了呢?” “开花,但只开一次,然后枯死。花上的种子掉在地上,开始萌芽,再长成新的竹子。你看,这儿有一棵,刚开始长呢。” 一根大约有罗杰大腿那样粗的竹笋长出了一英尺。 “昨天它还没有呢!”哈尔说,“这是夜里才长出来的。” “你怎么知道?” “科学考察队来过这里,他们做过详细的测量。这些都写在植物学书里。若不相信,你可以自己去看看。开头的几个星期,一根竹笋一天可以长高二英尺左右,以后就长得慢些了。不过许多竹笋都没有机会长大。” “为什么?” “因为它们被动物吃掉了。竹笋又嫩又甜,味非常美。” “这我知道。我曾在中国餐馆里吃过。” “是的。瓦杜西人和俾格米人也都喜欢吃。它也是大猩猩的佳肴。瞧,有大猩猩来过。” 脚印很清楚,是赤脚的,但可以肯定不是人类的,因为与这些脚印相比,哈尔的狩猎队员的脚印好象是小孩子留下似的。 除大小相差太大之外,这些脚印也挺像人类的,因为上面有五个脚趾印。 “为什么这些脚印那么深呢?”罗杰问。 “因为大猩猩很重。一只雄性大猩猩可重达七百英镑,是人的平均重量的四倍。” “你说大猩猩来过这儿,为什么它们不吃这些竹笋?” “可能是在竹笋长出来之前来过。呀,快点,伙计,我们要拉下了。如果这些长毛先生出来,我可不愿意一个人会见它们。” “你这是什么意思?一个人?还有我呢?” 哈尔笑起来:“你能帮大忙?一只大猩猩只要轻轻拍一下就足以把你打翻在地。”他又看看四周,说:“说不定这些家伙正在窥视我们呢。” “我们用不着担心。”罗杰轻轻他说。“如果有什么野兽想找麻烦,早就袭击过我们面前的人了。” “袭击有三十人的一伙?不那么容易。两个像我们这样的孩子,倒是有可能彼挑中作它们猎物的。” “也许跟大多数动物那样,我们不惹它们,它们也不会理睬我们吧。” “是从故事书上看到的吗?”哈尔说,“也对也不对,因为我们不知道怎样才算是惹它们。” 两个男孩加快脚步追赶其他的人。他们已经走远,看不见了。这时,雨下得越来越大,乌云密布,森林里一片黑暗,四周传来低沉的响声,哈尔和罗杰显得那么孤独,不由得东张西望,生怕有一只大狸猩从树后扑跳出来。 “瞧!一个大猩猩窝。”哈尔喊道。 这是一个用树枝和小枝条交错搭成的十分粗糙简陋的窝,高出地面约二英尺,活像个“弹簧床垫”。 “我还以为它们住在树上呢。” “它们能爬树,却不愿意爬。因为它们非常笨重,会把树枝压断的。最大的猩猩总也不离开地面的。” 低沉的响声越来越密,越来越近。罗杰抢先一步,勇敢地走在哈尔的前头。不过,没有一只“猴子”出来戏弄他。就这样,罗杰在前,哈尔在后,两人匆匆朝前赶去。虽然吃了早饭没有多久,像其他容易饿的男孩子一样,罗杰已感到饥肠辘辘,两腿沉重无力。突然他发现阴暗处有一根竹笋,大猩猩能吃,为什么他就不能尝尝呢。罗杰拿出狩猎刀,将竹笋砍了下来。 19、发怒的大猩猩 一阵尖叫划破了黑暗,令罗杰魂飞胆丧。五英尺外有一团黑色的东西,罗杰起初还以为是一片阴影,现在他看清楚了,是一头有如瓦杜西人那么高,三、四个瓦杜西人那么粗的大猩猩,浑身上下尽是黑毛,只露出微微发亮、洁白的牙齿。深深凹下去的眼睛也是黑的,鼻孔就像黑色的橡胶,嘴巴周围的汗毛有如黑色的刷子。 它飞快伸出一只黑手一把抢去罗杰手中的竹笋,然后扔进树丛中,吱吱叫着的幼仔猩猩立刻接住。这时,大猩猩不断地捶打自己宽阔的胸膛,发出沉闷的捶击声。它还嫌不够,又尖叫起来。 整个林子里回荡着这混合的喧嚷声。 这是罗杰终生难忘的教训。对于动物,你不知道是什么惹得它们恼火,等你明白过来,说不定就完蛋了。这头大猩猩大发脾气,就是因为罗杰砍了被认为是它家的午餐——竹笋。 罗杰的心怦怦直跳,有如一个舰艇推动器发出的声音。罗杰一步步往后退。他敌不过这头庞然大物,再说他和哈尔都没有带枪,只有刀子要对付这头巨大的大猩猩,那只不过是牙签而已。 哈尔一直站着不动,罗杰往哈尔那边退去。 “站住别动。一寸也不能再退了。如果它知道你怕它,非把你的头拧下来不可。”哈尔喊道。 哈尔跨前一步和罗杰并徘站在一起。大猩猩还在使劲地嚎叫,挥动着长满八英寸长毛的巨臂,用手掌猛地拍打自己的胸脯。 “我们试试用它的语言对对话。”哈尔说着,也学着大猩猩的样子,捶打自己的胸,咧开嘴,毗着牙,把他那张原来很漂亮的脸扭得跟猩猩一样丑陋,并高声尖叫。罗杰也学着他哥哥的样子。正在扯破喉咙大声叫喊的男孩,一头不停地捶打不断地嚎叫的大猩猩。四周其他猩猩的叫声,鼓声似的敲打胸脯声,连小鸟兴奋的吱吱喳喳叫声,也加进这个大合唱。 这时,一些队员折了回来看看他们的主人出了什么事。他们被眼前的奇怪情景愣住了:全身是毛的赫拉克勒斯吼叫着,想吓走两个孩子,而这两个孩子面无惧色,反而装扮着最难看的鬼脸,拍打着胸脯,大声嚷嚷,好像随时准备上前与大猩猩扭打。这头猩猩的重量比他俩的体重加起来还要重一倍。 这几个队员一时还想不出办法来,但看到哈尔兄弟就快赢了。大猩猩害怕了,它后退了几寸,哈尔和罗杰立刻上前几寸,并且不停地挥动着手臂,好像就要冲过去将它一块块撕成碎片。 大猩猩停住了叫嚷。它的表情全变了,眼睛里露出害怕的神情。 它转向一旁,朝下垂落双手,紧握拳头,用相关节撑地,像其他猩猩一样,笨拙地四肢并用走进了丛林,它的身后留下一串凹痕和脚印。哈尔和罗杰这时才意识到,他们几乎被吓瘫了。 “我的两条腿简直成了细条实心面,硬梆梆地动弹不得。”这是罗杰在埋怨。 哈尔笑起来:“你大概是需要一些营养,来,吃点竹笋吧。” “我宁可挨饿。”罗杰说着,朝四周看看,他害怕再看到窥视着的黑眼睛,“从现在开始,只要碰上竹笋,我是绝不乱动了,它是大猩猩专用的。” 两个男孩重新回到队伍。过了一会,他们终于走出竹林来到一片空旷的平地,每个人都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放眼望去,不远处有一个湖,虽然下着瓢泼大雨,它的景色依然动人。哈尔从地图上找到了它,它叫做绿湖。 绿湖在一个山坡上,那里有一个很奇异的景色。山坡是由一块块往外突出的平台组成的。每个平台上都有一个湖。早先的探险家们给它们起了名字:绿湖、黑湖、白湖、灰湖。由于每天都下雨,冰川上溶化了的水又源源不断流进,所以湖水总是满满的。一个平台上的湖水像瀑布似的飞落到下面平台上的湖里。绿湖的另一边,瀑布一侧长着一些很大的花,这些花在哈尔他们家乡通常是别在钮扣孔上作装饰用的,而现在,它的花茎竟有二三十英尺,有的甚至四十英尺。 乔罗感到不安他说: “雨水把他们的脚印冲掉了。这样下去,我们就找不到他们的踪迹了。” 突然,乔罗站住了。就在他的鼻尖前面,伏在一朵巨花边缘上有一只动物。这是月亮山中样子最令人害怕的动物之一,叫做变色蜥蜴。它长着鱼皮似的皮肤,眼睛向外凸着,丑陋的前额上伸出三支触角。 “这是恶兆,”乔罗说,“要是看到这样东西,任何人都要往回走。如果继续前进的话,就会倒霉的。” 从来对当地迷信思想没有好感的哈尔说话了。 “我们照样向前走,总不能被这样一只小小的难看动物吓住吧。” 不过其他的人都站住不动,恐惧地望着这只样子可怕的爬行动物。他们和乔罗一样,都说要返回营地。 “你们听着,”哈尔说,“你们是勇敢的人。你们曾经面对世界上最大的动物毫不畏惧。你们也曾英勇地和大象、犀牛、狮子较量过。我不希望你们对我说,你们害怕这只既下会刺人也不会咬人的蜥蜴。” 哈尔把一只手指放近蜥蜴的嘴巴,大家惊恐地看着,一声不发。蜥蜴一动也不动。这时,正好一只苍蝇飞来停在哈尔的手指上。蜥蜴立刻伸出像蛇那样的长舌头,逮住了苍蝇,送进嘴里。 “就像食蚁兽,”哈尔对罗杰说,“这种蜥蜴的舌头很长而且有粘性,任何昆虫碰上去都逃脱不了。” 这只古怪蜥蜴的眼睛可以转动,还可以同时看着不同两处的物体。如今,它一只眼睛盯着罗杰,另一只却看着哈尔。两只眼球向外鼓着。更奇怪的是,一只眼睛可以向上看,另一只往下看。就这些足以使非洲人对它又敬又畏。 还有一个令人觉得它有魔力的原因是它的变色能力。刚才它伏在花瓣上的蓝色部分处,它的皮肤就呈蓝色;哈尔把它提起来放在花瓣的橙色处,它的皮肤也随着变成了橙色。 “你瞧,它有魔法。”乔罗说。 “我再让你们看看更多的魔法。”哈尔说着。用小指头接连戳了几下这条蜥蜴,它立刻像吹气球似地大了起来。乔罗他们吓得直往后退,并且低声嘀咕着。 “它就是用这种办法吓走那些骚扰它的人或东西的。”哈尔解释,“它可以吸进空气使身体膨胀起来,就像某些鱼那样。河豚、箭鱼都有这个本事,使它们看起来比原来的体积大,从而把敌人吓走。你们当然不会被这小小的家伙吓坏的。怎么办,酋长的儿子呢?难道你们不关心博的命运吗?还有我们的大象,难道你们让它被劫走而无动于衷?” “不过这确实是恶兆。”乔罗重复着刚才的话,“我们要回营地去。” “那好吧。你们不去,我和罗杰也要去的。”哈尔说。 说罢,他走过变色蜥蜴,大踏步朝前走去。罗杰连忙赶了上去。 走了不到半英里路,乔罗追了上来,走在他俩身旁。 “你们真的不折回头?” “是的,不回头。”哈尔坚定地回答,“你用不着跟来。” “我和你们一起去。” “碰上厄运怎么办?” “如果有的话,我们一起分担。” 哈尔为这黑人的忠诚深深感动。他知道,乔罗敢于打破几百年来固有的禁忌,真是一种了不起的行动。对于乔罗来说,越过那条变色蜥蜴就好象要哈尔扑向迎面开来的火车那样,是一件极其严峻的事。 跟上来的并不止乔罗一个人,过了一会,图图提着枪,喘着气也上来了。他看哈尔惊讶地望着他,就说:“我想你们会需要这个。”他拍拍手上的枪。 “好吧。”哈尔说,“把枪给我,你回去吧。” 图图紧握着枪,说:“不,不,这枪应该是我拿的。” 图图对他自己的职责深感自豪。枪手,在非洲的狞猎队中,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他的枪必须随时准备好,当主人要用时能立刻将枪递到他手里。图图从来没有失职过,哈尔相信他永远也不会失职。 哈尔也相信其他人不会失职,所以当他们一个个全都跟上来时,他并不觉得惊讶。 20、奴隶贩子 雨哗啦啦地下着,头顶上的云块越聚越多,十英尺以外的东西就看不清了。 但他们仍能辨认出大象的脚印和人的脚印,穿靴子的和赤脚的。这中间夹杂着一些较小的脚印,一定是酋长儿子留下的。 “可怜的博!”哈尔说,“一个多英俊的孩子。听说,被拐走的男孩和女孩都是长得漂亮的。为什么那些拐孩子的人对面孔好看不好看那么关注呢?” “我知道,但下敢肯定。”乔罗说。 “你是怎么想的?”哈尔问。 “他们是绑架者,是奴隶贩子。他们拐走男孩和女孩,然后将他们卖掉。他们只需要漂亮的,因为漂亮的可卖大价钱。” 罗杰听见忙问:“你是说,卖掉他们?” “是的,先生。” “这是不允许的呀。我是说,有法律规定的。奴隶买卖早在一百多年前就被禁止了的。” “乔罗说的也许对。”哈尔说,“当然,那些越过大西洋大规模的贩卖黑人早已被严禁了,但一些小宗的贩卖一宜在非洲某些地方通过秘密途径非法进行。眼下,这里——印度洋的边上,就有这种交易。当然有法律禁止贩卖奴隶。如果奴隶贩子被抓获,是要重重处罚的,但他们趁没有人注意时,又照样干贩卖奴隶的勾当。几个星期前。内罗毕的报纸就登载过有关此事的长篇报道。” “他们怎么做这个买卖呢?博被带到什么地方呢?其他的孩子又去了哪里?”罗杰忙不迭地问。 “也许被送去北边的一个半岛,有人用很多的钱买奴隶。”哈尔打量了一下罗杰,“我看你就值整整一千美元,如果你长得再漂亮些,就更值钱了。” “谢谢你啦,本人不准备出售。你刚才那些话不是瞎说吧。我很想知道,这些人,怎么花得起这么多的钱去买奴隶?” “在有的国家,有许许多多的百万富翁和酋长。他们以拥有众多的奴隶为荣。他们计算一个人的财富,不是看他拥有多少钱财,而是看他有多少个奴隶,比方说,他是个‘十位奴隶’酋长,或他是位‘一千奴隶’酋长。据估计,在那个半岛上有五十万奴隶,而且这个数字每年还要增加一万。对那些独桅三角帆船来说,真是个好生意。” “什么独桅帆船?” “让乔罗告诉你吧,他住的靠近海岸。” “独桅三角帆船,”乔罗解释道,“是一种船,船上只有帆没有动力,它们运来地毯、披巾、鲨鱼干、盐、椰枣和罐装食油,然后带回木材、炭、咖啡、动物和奴隶。大多数的船都是每年的最后一个月到第二年的四月驶来。这段时间里,我们就把年轻人送往森林躲起来,以免被他们拐走。当西南季风将帆船送走后,我们才将年轻人接回来,不过我们从来不能将他们如数带回。那些奴隶贩子往往深入到森林里偷我们的人。要知道,这是一宗大生意。” “这宗生意做得太大了,连联合国也专门指定一个委员会去调查。不过他们很快就发现,这是一件相当棘手的事情,大概要好多年才能制止得住。据说他们希望在八十年代前结束这种状况。乔罗,你亲眼看见过帆船装上奴隶吗?” “是的。这些小帆船晚上躲进我家附近的一个小海湾里,我躲进树丛后偷看,我看见了那些拐子。” “什么拐子?”罗杰问。 “也就是贩卖奴隶的人,是另一种叫法。”哈尔插话。 “我看见那些拐子,”乔罗继续说,“赶着拐来的男孩和女孩从树林里走出来。孩子们的脚踝上都带着链条,一脸倦容,有的在哭喊着,稍不合拐子的意,就要受到鞭打。除了孩子,拐子们还运走大象、羚、牛。上船后,动物被绑在甲板上,人则被关在船舱里。那儿没有亮光,空气稀少,散发着一股臭味。” “你上过这些船吗?” “我去过好几次,是去卖我们农场的咖啡,去年没有咖啡可卖,我很穷,只好在船上找个活干。船是半夜起航的,顺风走得很快。它的船壳用鱼油涂抹过,航行起来很轻快。这样的航行也要好几天,然后我们在一处荒凉的海湾登岸。这时已有许多人骑着骆驼或乘车前来等着购买奴隶。孩子们被赶出船舱上了岸,站在一个稍高的平台上,这样大家都能看清楚他们。孩子们很痛苦地站在猛烈的阳光下,铁链磨伤了他们,又饥又渴,但奴隶贩子一点也不可怜他们。有一个人专门叫卖着。” “是拍卖商吗?”哈尔猜测。 “是的。这个人带出一个男孩,大概和博的年纪相仿,然后问,‘这个孩子你们出多少钱?’他让孩子在台上走来走去,最后把他卖给了出钱最多的人。孩子就像一袋咖啡被扔上骆驼背上驮走了。动物也是这样卖掉的,生意做完,这些帆船又回到非洲去运奴隶。后来我不干了,回到了我的农场。我不喜欢这些帆船,以后再也不会到船上去了。” “我认为,”罗杰说,“如果联合国派军队上船并且释放孩子们,就能很快制止这样的贩卖活动。” “他们尝试过的。”哈尔说,“为此还投过票,授权给联合国搜寻并且扣押贩卖奴隶的船只。” “太残酷太野蛮了。”罗杰说,“你能不能告诉我,如果我走进这样的奴隶市场,是不是也能买上一个奴隶?” “当然可以。我就听说有一个英国人买过。他叫威斯康德·摩格汉姆,是一位上议院议员。上议院不相信贩卖奴隶的存在。他想证明确有其事,于是来车穿过撒哈拉沙漠,在一个地方停下,花了三十六英镑买了一个叫艾布略英姆的二十岁奴隶。议员把此事报告了上议院。他说,‘我当然要让这个奴隶自由。我把他买回来是为了说明贩卖奴隶的买卖是很兴旺的。’” “嗯,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二百年前吗?”罗杰问。 “是一九六○年八月发生的。另外,几个星期前,有一件更奇怪的事,许多英国农场主从一个南罗得西亚自人那里得到一份通知,说是愿意向他们出卖黑人,每个付一百四十五英镑,或是每个每月五英镑,共付二年。我不相信他能卖得出去,不过这说明贩卖奴隶的事确实是存在。我敢说,这个穿靴子带走博的人一定是个奴隶贩子。” “我也嗅出了他的气味。”乔罗补充说,“他有帆船上那种味儿。” “好,现在我希望你能嗅出些他的气味来。越快越好。”罗杰说,“如果我们想把博追回来,得快点。”他们来到了湖边。 脚印在这儿消失了,连跟踪专家乔罗也甚为纳闷。 “这帮家伙真狡猾。”乔罗说,“我们现在无从知道他们的去向。他们一定是走进水里的,但往哪个方向呢?也许,他们往左拐,沿着湖边浅水带往前走?也许向右沿着湖岸走?也许游过了湖,然后又朝什么方向去了呢?” “大象也会游泳?”罗杰问。 “它们都是游泳健将,”哈尔说,“但它们宁可走路。如果水不是根深的话,它们就踩着湖底走。有时候水太深,它们才不得不把脑袋浸在水里。” “怎么呼吸呢?”罗杰很想知道。 “它们把鼻尖高高伸出水面,像一个潜望镜。” “我看它们一定会在湖底留下痕迹的。”罗杰说。 乔罗已经潜进水里观察。如果大象留下踪迹,他一定看到的。过了一会,他又潜到浅水处,仔细地寻觅着。不过他什么也看不清,因为他入水的时候搅动了湖底的烂泥,带起了一串轻微的泥浆泡,使湖水成了褐色。 乔罗回到岸边。被他搅浑了的湖水慢慢静了下来,泥浆缓缓往下沉,不一会,湖水又变得清澈见底。他刚才在湖底留下的脚印已被泥浆填上了,什么痕迹也没有。 大象和那些人贩子的脚印也一定是这样被泥浆填满,湖底又像原来那样子滑,仿佛从来没有人搅动过似的。 “他们一定是在湖的什么地方上了岸。”哈尔说,“我们分头沿着湖岸找,一直找到为止。” 乔罗不大相信哈尔的办法会有效,但又没有其他主意,只好领路来到湖的左岸,仔细地寻找奴隶贩子的足迹。雨滴不断飘落下来,人们走在路上很不舒服,有些队员甚至开始发牢骚了。 湖西岸尽头的路更难走。这里不是硬泥地面,却是许多又黑又软的烂泥潭,一脚踩下去可没至膝盖。哈尔看了一下地图,原来这里正是著名的比高沼泽地。探险家们曾经记下过它的恐怖。这里的烂泥谭就像一锅用同等的水和烂泥混和起来的粘糊糊的汤,人踩下去,会越陷越深,很难拔出再迈第二步。 这种地带不能称为流沙区,因为一点儿沙也没有,或许可以叫它作流泥区吧。乔罗忽然陷进一个泥潭,泥浆一下子拥到他的腰部。人们费了好大劲才把他拖了上来。这时候,浓雾散开了些,罗杰忽然喊了起来:“快看,我们的大象。” 茫茫雾色中,可以看见两头大象:一头大,另一头稍小。 罗杰急切地跑过去。他跑得太快了,一脚绊在一大块青苔上,跌落在一个泥潭里,泥浆立刻将他淹没了。哈尔和乔罗在泥浆里摸索着,终于抓到罗杰的一只手臂,把他拖了出来。 可怜的罗杰全身上下都是稀泥。他只顾得上揩去眼里的泥,又朝大象奔去。 “‘大小子’,看见你,我多高兴啊!” 跑近了,罗杰定睛一看,不是他的“大小子”,那头稍大的也不是原来捉住的那头。这两头象正处于困境。那头稍小的是一头年轻的公象,深深陷在泥潭里;那头大的,显然是它的母亲,正在用力把它拉出来。 同样陷在泥潭里几乎动弹不得的哈尔一行人,无法上前救助,只好眼睁睁地看着。 21、泥潭里的公象 那头小公象惊恐地尖叫着,它一直往下陷,越是用力,陷得越深。 母象用鼻子勾着它孩子的鼻子,想把它拉上来,但是拉不动。它只好用长牙从小公象的胁腹处往上掀,也不管用。 母象朝人群望去,哀鸣着向人们求助。他们也没有办法。母象决定用最危险的办法来救它的孩子,不过她可能会因此而丢掉性命。只见它一头沉入水中,向小公象身下拱去,让公象的重量压在自己的颈背上,然后她用尽全力将公象托了起来。 公象被推出了泥谭,双腿离开泥浆时发出巨大的吸吮声。它挣扎着上了草地,过了泥潭,终于踩上硬地。这时它喘着气,回头望去,但看不到它的母亲了。母象由于用力托起它,自己深深陷入了泥谭,已经挣扎不出来。它的身体被泥浆淹没,只有鼻子顶端几寸还露在外面乱舞着,不一会,也消失了。 不论是人类或动物,还有比这更伟大的母爱吗?人们激动地看着这一幕。泪水从那些黑色的面孔流下来。非洲人是不轻易流泪的。 突然他们警觉到,如果不赶快逃离这地狱般的泥潭,也许会跟母象一样,陷进这水中坟墓的。他们在泥浆中挣扎翻滚,番力向前,终于踏上公象旁一块坚硬的地面。 小公象打着冷颤,不断呼唤着它的母亲,井没有注意人们的到来。它的个头和年龄要比“大小子”稍大。也许是没有见过人类,它对这些人并不感到害怕。罗杰走上前替它抹去眼睛及嘴里的泥浆时,它把这一切都视为理所当然的事了。当罗杰走开,它像那些没有了母亲的小象一样,跟上了它的新朋友。 这一天大家都非常疲乏,哈尔不忍心叫他们再找下去,至少今天不能这样。另外,乔罗也说,雨水已把所有的痕迹冲掉了。于是他们踏上了漫长沉闷的归途。 罗杰实在是饿极了,不过当他们再次经过竹林时,在嘟嘟哝哝的大猩猩的虎视眈眈下,罗杰对美味诱人的竹笋再也提不起胃口。 全身沾满泥巴的大队人马终于回到了营地,蒙博酋长连忙出来迎接他们。 “你们见到我的儿子吗?” 哈尔难过地摇摇头。 蒙博抬起充满忧伤的眼睛,朝着看不见的月亮山方向望去,轻轻他说: “这是‘雷公’的意愿,我再也见不到我的儿子了。” “不要这么快就绝望。”哈尔劝说,“我们还要再去寻找。你向警察局报告了吗?” “我已派人到莫特旺嘎送信去了。不过我认为不会有什么好消息的。警察太忙,不会花时间去寻找一个小孩的。”他悲伤地摇着头,回到自己的屋子去了。 泥猴似的哈尔、罗杰和其他队员奔到湖边。跃进水里。小公象也跟着下到湖中。罗杰叫人到供给车上拿来一只硬刷子,亲自替公象洗刷皮肤。它满意极了,不时发出哼哼声,还用鼻子吸入湖水,喷在自己及每个人的身上。 午饭好了,人和象都饿极了。小公象用长鼻子喝牛奶,还一下子吃了好几百磅莫伯尼叶子。因为它已长大,可以食固体食物了。 “今天晚上我们把它怎么办呢?”罗杰在想,“那些奴隶贩子会把它偷走的,就像他们偷走‘大小子’那样。” 哈尔建议:“把它关在笼子里,也许会安全些吧!” 公象起初说什么也不肯走进笼子。罗杰只好自己先进到笼子里,它这才情愿地跟了去。罗杰然后溜出来把门关上。 小公象大声吼叫以示抗议,还从笼子的铁条间伸出鼻子挥舞着。罗杰轻轻地抚挨着它的鼻子,直到它安静下来。 为了保险,罗杰在上了锁的铁笼门上又加了一把锁。 “我倒要看看那些人怎样打开这些锁。”罗杰说。 “但我们不能冒险,”哈尔说,“我得在这儿布置岗哨。” 由于哈尔的队员都疲惫不堪,蒙博酋长派了两个高大健壮的瓦杜西人手持长矛站在笼旁,守卫着小公象。 世界上没有任何声音能和发狂的大象叫声相比。你可以说它是啸叫,但只讲对了一半:你也可以说它是尖叫,但比尖叫更厉害,它不像狮子的怒吼,野牛的咆哮,更不像犀牛的喷鼻声。 把所有这些声音混合起来,你仍无法比拟发狂的大象的叫声。叫声从这些世界陆地上最大动物的内部深处发出,然后往上升,升到似乎要撕裂你的脑袋。它是沉闷的隆隆雷声,树的节疤被踞开的断裂声,铸造生铁发出的轰鸣声,救火车或者空袭警报器的啸鸣声的总和,令你感到背上阵阵凉气,毛骨悚然。 简直无法描绘这样的声音。它能唤醒睡得最酣的人。这声音果真来了,那是在天亮前,一阵阵这样的叫声使罗杰猛地睁开眼睛,全身颤抖着,如同碰上了高压线。 罗杰躺在床上僵了好一阵才跃起跑出帐篷。看看他的小公象发生了什么事。 靠近笼子时他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摔倒了。是一个看守的身体。他摸了摸,还有点余热,但脉搏已经没有了。几步之外,他的手又摸到另一个看守,他也死了。 哈尔赶来了。人们不断从帐篷、茅舍里出来。大象悲切痛苦高亢的叫声仿佛要将黑夜撕碎。 放着笼子的卡车在大象未回的碰撞下,发出吱吱的响声。 “大象出了什么事?”哈尔问。 “是被奴隶贩子吓坏了吧!” 罗杰摸摸那两把锁,其中一把已被打开,另一把还紧锁着。 罗杰飞快跑回帐篷拿来钥匙,准备打开另一把锁。 “你想干什么?”哈尔问。 “这象一定是吓坏了。”罗杰说,“我要进去让它安静下来。” “它会要你的命!” “不会的,它认得我。” 罗杰说着,开了锁,闪进笼子。 “哦,没事的,没事的。”他对小公象轻轻地说。 他惊讶地发现,他的话不起作用。是不是公象自己的声音淹没了罗杰的声音?发怒的公象一下子将他撞倒。他刚刚来得及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又被它死死顶在笼边上。它要是再用一点力,罗杰的肋骨马上就要断了。 罗杰想摸摸它的鼻子,抚摸它的鼻子或许能使它安静下来。 罗杰摸到了一只耳朵,一根象牙。他将手摸在应是象鼻子的位置上,那里没有鼻子,粘糊糊带着血腥味的什么东西滴在他手上。 罗杰再往上摸。他的手触到冰凉的湿漉漉的肉——残留的象鼻子。 一瞬间,罗杰什么都明白了。这些奴隶贩子杀死两个看守,想盗走小公象,但他们打不开锁着的门,而小公象以为是它的朋友来了,于是从铁条间伸出长鼻子。奴隶贩子偷不到大象,恼羞成怒,竟把象鼻子砍了下来。这样,大象对谁都没有用了。没有一个动物园会要一头缺鼻子的大象。 他们很清楚,大象的鼻子是身体中最敏感的部位,把它砍掉意味着可怕的痛苦,大象为此会发狂,或许还会杀死自己的主人。 罗杰跳向铁门,他要在被大象再次挤压或踩在脚下之前逃出去。 他终于出了笼子,但那是一对象牙把他挑起扔出去的,罗杰被抛出十五英尺之外,头碰在一块大石头上,顿时软绵绵地倒了下去,殷红的鲜血直往下滴。 哈尔急步上前拉起罗杰躲向一旁。这时小公象已经冲出笼子,朝它遇到的一切东西猛撞过去。 男人、女人和孩子就像被飓风吹得四散的叶子,七零八落。有许多人被公象撞倒受了重伤。 发疯似的小公象又去碰撞茅屋,用锐利的象牙挑开纸莎草编织的墙,扯下屋顶的茅草抛向半空,践踏碰巧留在屋子里的人。 突然间,一声枪响,小公象应声倒在它自己的足迹上。 晨曦中,罗杰看见哈尔手上提着枪。此刻,他恨透了他哥哥。 “你为什么把小公象打死?” “要不然,你还有什么办法对付它?” “如果再多给我几分钟,我一定会让它平静下来的。” “再多几分钟,就会有再多的人被它撞死踩死。因为疼痛它才发了疯,还是让它早点结束痛苦吧。” “我们有药品,”罗杰说,“我们可以为它止痛,包扎鼻子上的伤口。不出几个星期它就会恢复健康的。” “听着,伙什。”哈尔耐心他说,“我理解你的感情。但我这样做会更好些。你很了解,它是绝不会再长出一条新鼻子来的。即使它能活到一百岁,残留的鼻子一直会折磨它,因为它只剩下满是神经的一团肉。在它的余生,它是不会停止伤人的。另外,你想过没有?没有鼻子,它怎样去寻食?怎样吃东西?又怎样喝水?它不可能在野外生存下去,当然它也不可能留在动物园里,那里是不会要没有鼻子的大象的。想想吧,我的弟弟。” 村民们早已拿着刀冲向小公象,兴高采烈地准备分享那鲜美的佳肴,罗杰一阵恶心。这头个公象原是他的朋友,如今却成了一堆供人吃的肉。 罗杰没有了小公象,“大小子”也被盗走了,总之,没有一件事是顺心的。他们碰到过好几头大象,竟一头也没能留下。这次的探险也是个失败,他几乎也要相信神奇的月亮山有一股不样的魔力,令他们不断受挫。他的哥哥开枪打死小公象,他更是痛苦。 他生气地瞧了一眼哈尔,哈尔也是满面忧伤,他突然领悟到哈尔并不会比他好受,因为他是这次行动计划的负责人。然而,哈尔一句抱怨的话也没说。 罗杰懊悔极了,他惴惴不安定上前握住哈尔的手。 “对不起。” 哈尔笑了:“没关系。鼓起勇气,我们会成功的。” 22、“大小子”逃回来了 一边品味着丰盛的早餐——羚羊肉排、玉米煎饼和咖啡,哈尔、罗杰和乔罗一边议论着前一个晚上发生的事情。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残忍的事。”哈尔说,“他们竟然砍掉了一头小公象的鼻子。我看他们是怀恨在心,偷不到它就将它置于死地。他们很清楚,被砍掉鼻子的公象会痛得发狂,会把我们的人撞死踩死。够凶残恶毒的了。你俩知道,我是多么渴望捉到一头大象,现在我仍然这么希望。不过,面对那帮残酷的杀手,我倒希望先捉到他们。昨晚他们一定留下很多蛛丝马迹。我们能不能跟踪而去?” 乔罗摇摇头:“跟昨天一样,他们会把我们带到有水的地方,然后将我们甩掉。” “如果能够知道到哪儿去找他们就好了。”哈尔说,“但是这个月亮山太大了,跟整个英国差不多。” “跟踪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罗杰说,“没有现成的路,尽是泥潭、湖泊、丛林、峭壁,再就是冰川。” “无论如何,”哈尔懒洋洋他说,“我们还要再试一次。”话音里似乎对此不抱什么希望。“叫我们的人准备一下,一小时后出发。”他对乔罗说。 突然,罗杰从凳子上跃起,掀倒了身旁的折叠式桌子,桌面上剩下的早餐撒了一地。 “看!”罗杰兴奋地喊道,“是‘大小子’!” “大小子”正从树林里跑出来。它停下来四处张望,终于看到了罗杰,欢叫着,朝他奔来。 罗杰迎着小象跑去。 他们碰在一起,罗杰差点又让小象撞倒在地。 “瞧你这笨手笨脚的家伙,几乎把我撞倒。”罗杰亲昵地喊道。小象这时高兴地用它的长鼻子缠着罗杰的脖子。这样的亲切拥抱差点又使罗杰喘不过气来。像变魔术似的,四周一下子聚了许多人,大家都很高兴,因为罗杰非常开心。 这当中有一个人闷闷不乐,那就是蒙博酋长。 “我的儿子呢?”他问道,“他没有和‘大小子’一起回来吗?” 大伙朝森林望去,哪儿有博的影子?“大小子”是独自逃回来的。像许多有着惊人的返回家园本领的哺乳动物及鸟类那样,“大小子”寻到了回路。 瞧它身上的皮肤是个什么样子啊,几道又红又肿的伤痕深深地嵌在肉里,一定是被“雷公”的大皮靴踢的或是鞭子抽的。 小象跑了老远的路,简直成了“泥象”。罗杰把它带到湖里洗澡。他轻轻地为它全身洗擦,尤其是虱子依附的耳朵后侧、皮肤裂缝或折叠之处,他更是仔细地清洗。 一会儿,罗杰和他的小象欢快地从水中出来。小象美滋滋地吃了一顿早餐——一桶又一桶的牛奶。它饿坏了,很显然,它在奴隶贩子的营地里是吃不饱的。 说什么也要把博救出来,说什么也要惩罚那些恶魔。怎样才能找到他们的营地呢?跟着他们的足迹没什么用。 为何不跟着“大小子”的脚印?对,就这样。罗杰兴奋地征求乔罗的意见。 乔罗着有所思地点点头。 “也许能行,也许能行。” 狩猎队出发了,这次他们不再限着奴隶贩子的脚印,而是小象的。主意是罗杰出的,辨别踪迹还得靠乔罗。他很内行,有时候许多大象的脚印混杂在一起,他也能从中辨认出“大小子”的来。 脚印把他们又带到了绿湖湖畔。这次小象的脚印并没有消失在水中,而是沿着湖岸,但不朝沼泽的方向,而是向右拐过绿湖的东端,经过瀑布顺着斜坡往上到了另一个平台处。那里是另一个湖——黑湖。阴沉的天空下,湖水翻滚着。四周是巨大的棕桐树、含羞草属的植物,连野草也高达八英尺。一只巨型犀牛正在悠闲地津津有味地咀嚼着三英寸长的荨麻籽,好像它们就是冰淇淋和糕点。高大的千里光沿着湖边开出硕大的花朵。 眼前神奇的景观令人惊叹不已。罗杰说道,“莫不是在梦中吧?” “这个梦把你带回到三百万年前,”哈尔告诉他,“三百万年前非洲的大部分地方就像这个样子。在下面不远的塞尔伦格特草原,考古学家们已经发现巨大的猪、羊、鸵鸟和一只特大的狒狒化石,还有一头犀牛的化石,其体积是目前那个地方能发现的犀牛的两倍。可以说,非洲曾经是一块巨大生物的土地,不过除了在这块月亮山地区,巨大生物现在已经灭绝了。” “我还不大明白,”罗杰问,“为什么其他地方的巨物都已消失,却偏偏这儿的得以留存呢?” “没有一个人对此能作出满意的回答。”哈尔说,“当然,每天都有充沛的雨量是一个原因,植物因此长得很快很大。有了大量的植物供给动物,它们也长得很大。不过这不是全部的理由。也许还有一个,那就是,月亮地区与世隔绝,几乎没有人来过。要知道,人是大自然的破坏者。此外,还有一个土质问题。据说,月亮山地区没有受到火山活动的影响,很多世纪以来它的土壤还保留从前的样子。总之,不管原因如何,你现在是生活在三百万年前的环境中。你感觉如何?” “简直不可思议!”罗杰答道。 正说着,四周浓雾变成了蒙蒙细雨。不一会儿,随着隆隆雷声,又下起了倾盆大雨。不到十分钟,小象的脚印完完全全被雨水冲掉了。 突然,雨住了。队员们四处寻找“大小子”的足迹,但再也找不到了。这时候,从躲在雨雾之后的月亮山传来一串雷鸣,好像一个巨人咯咯的笑声。 乔罗命令队员们以他站立的地方为中心,在直径大约一百英尺的圆圈内仔细地察看。他们照着做了,每一寸土地都不放过,最后全都聚集在哈尔的四周。他们什么也没有发现,只好无精打采地坐在潮湿的地上。从看不见的月亮山又传来“咯咯的笑声”。 “难道你们就呆在这里被取笑吗?”哈尔动员他们,“你们是男子汉,不是孩子。你们要找的也是人,不是魔鬼。用不着害怕他们。我看他们一定是躲在什么地方,绝不会在空中消失的。我们会找到的。好,现在分成几个小组,每组两人,从这里开始,沿着车轮辐条那样不同的方向出发,像用篦子梳头似的把这个地方细细搜索一遍。中午时候大家都到这里来,看看各自发现了什么。” 队员们露出倦容,摇摇头,嘴里还咕哝着什么。然而,他们还是服从了。乔罗把他们分成几个小组,各朝不同方向进发。哈尔和罗杰一组向正北方向走夫。回营地的方向当然就不用找了。 他俩来到另一处斜坡。高大的植物伸出长满绒毛的臂状枝条,上面开着餐盘那么大、像雏菊的花朵,脚下的青苔好似柔软的厚地毯,罗杰踩上去一下子没至脑袋。他们好不容易才走了几码路,最后停了下来。 “照这样,一天也走不了一英里。”哈尔说。 “那么动物是怎样穿过这片青苔呢?”罗杰感到奇怪。 “问得好。如果我们找到答案,事情就好办了。依我看,它们一定是钻地道。走,我们往回走。” 他们艰难地回到青苔开始的地方,果然发现青苔边缘处有许多地道口,不过都很小,大概是蛇、兔或鼠打的。 “我能从这个钻进去。”罗杰指着其中一个洞口说。 “你敢冒这个险?不怕迎面碰上一条眼镜蛇?我们再想个好点的办法。” 一头野猪忽然从一个较大的洞口窜了出来,看见两个男孩,立即停下,打着喷嚏,忽视着他们,好像随时要添点麻烦,野猪的两条长牙像尖刀一样锋利。 “站着别动!”哈尔告诉罗杰。 这只大家伙盯着他们,哼哼叽叽,装出样子要冲向侵犯了它领地的陌生者。它发现他们没有动,也就决定不予理睬,于是喷喷鼻子,晃晃脑袋,一溜烟沿着山坡朝山下跑去。 23、地道 哈尔和罗杰朝野猪钻出来的洞口望去,里面黑洞洞的像个煤窑。洞口的高度大约有三英尺,宽度有二英尺。 罗杰不想再看下去,他反对往里钻:“非得爬着我们才穿得过去。如果半路上碰到另一头野猪怎么办?里面那么黑,什么事情都随时会发生的。” “记住,”哈尔说,“野猪并不比你更喜欢地道。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遇上一头豹子或者其他不愉快的东西。这样吧,如果你听到呼噜声,就跟着发出呼噜声。我看你学起来是很像的。” “多谢你的夸奖。”罗杰说,“我发出呼噜声仍不能阻止它的话,怎么办?我要带把小刀在身边。” “小刀只能用牙齿咬住,”哈尔说,“因为你的双手要撑在地上往前爬。” 两个男孩牙齿紧咬小刀,匍匐着朝地洞深处爬去。他们这副样子足可以吓走真正的野猪。 哈尔在头里领路,前方若有什么麻烦,他先碰到,因此罗杰有了安全感。万一有东西从后面攻上来呢?他不禁担心起来。 如果他们从背面受到袭击,是罗杰首当其冲,再说,他怎么用刀子呢?洞是这样的窄小,他根本转不过身来。 刚才罗杰还以为哈尔有勇气,敢在前面开路,并不是那样的,哈尔前后都有刀子护卫着,而罗杰的前面虽然有哈尔,但身后呢?万一有……。由于害怕,罗杰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着,他担心碰上野猪的尖牙,豹子的利爪和嘴巴,他根本无法应付,因为他掉不过头来。 “怎么样?”哈尔问。青苔的吸音作用使他的声音变得抑闷、低沉。 “很好!”罗杰应道。 他又有了新的忧虑。这条地道究竟有多长?也许会绵延好几英里。地道里的碎石子、小枝条已经刺进了他的手和膝盖。他还能坚持多久呢? 过了一会儿哈尔又喊了一声。隔着青苔,声音很弱。罗杰也回了一声。 他往前又爬了约几分钟,突然头部碰在一条硬梆梆的青苔柱上。他停下来用手摸索着。原来地道在这儿分岔成了两条,刚才他的头正碰在岔柱上。 他该爬向哪一条?哈尔爬的又是哪一条? “哈尔!”声音变得那样细小,好像嘴里塞满了东西。青苔把声音吞没了。罗杰没有听见哈尔的回答。他又喊了一声:“哈尔!”仍然没有回声。 为什么哈尔不等等他呢?也许哈尔根本没有留意到岔口?罗杰如果不是正好碰在岔柱上,他也不会注意的。罗杰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仔细想想事情该是怎样才合乎情理。如果哈尔没有发现岔口,一定很自然地沿着直的那条岔道爬去。哪一条才是直的呢? 在黑洞洞的地道里,很难作出判断,似乎两条岔道一般直。 罗杰感到心脏怦怦急速跳动,像有只小锤子在起劲地敲打。他不断安慰自己:心跳加快是由于海拔高的缘故。的确,他们处于一座高山的上部斜坡处,匍匐前进又相当费力,所以才会有上面那种情形。 但是他不想欺骗自己。脉搏加快,呼吸急速,是因为他害怕了。他觉得自己像一只被夹在捕鼠器上的老鼠。 他不愿意单独留在里面,但是又害怕别的什么东西也在地道里。说不定一些长着尖牙,有着利爪和毒齿的野兽在黑暗中正向他窥视着呢。他要是能看清自己在什么地方,该朝哪儿爬该有多好! 他挥起小刀猛砍头顶上的青苔壁。结实得像绳子般的青苔丝互相缠绕在一起合成坚实的一团。他不停地砍着挖着,手臂发酸几乎僵直。终于,顶壁上出现了一丝亮光。他用力再挖下去,直到挖了一个小洞刚好够他伸出脑袋。 多舒服啊!罗杰朝四周望去,尽是青苔。几步之外的一切东西都被浓雾吞掉了。 他似乎比在地道里更分不清方向。在那里,他还可以在两条岔道中选一条。 他缩回头又钻进了地道,决定沿着右边岔道爬去。他再次叫着哈尔的名字,依然没有回音。他想,这样喊下去也没有用,还是先爬着吧。他撑着酸痛的膝盖和手,慢慢往前挪,生怕摸在一条滑溜溜的蛇上。 过了一会,他来到地道的另一个岔口。他可以向左也可以向右,反正对他都一样。他选择了左边。 一阵沙沙声传来,罗杰停下来细听,是有什么东西朝他靠过来。 他希望是只不会伤人的小动物,如刺猬、野兔之类的。不像!因为小动物不会弄出这样大的声音。刮擦地道四壁的响声使罗杰意识到,眼前这个东西一定和洞的大小差不多。 这么一想,他的脑海霎时闪出可能会出现的动物:一头猩猩,一头大食蚁兽或者一条鬣狗,说不定还会是一头野猪或疣猪(脸部有肉赘),这两种猪都有着锐利的长牙。 最怕是碰上头豹子。想到这,罗杰差点没吓得瘫倒在地上。倒着身往回爬吧,豹子很容易就追上来,它以为它的对手害伯了,肯定要向他袭击的。罗杰只有面对豹子勇敢向前。 他记起哈尔哥哥叫他学猪叫的事,他还可以发出更响的声音——吼叫。 罗杰拼尽力气吼叫,大概没有哪头豹子能比得上他。他飞快向前爬去,希望他的吼声唬住对方,会转过身离去。 地道的那头也传来吼叫声。罗杰拼命地吼叫着,一声又一声,接着猛冲过去。 他的头碰上了对方的头。 “哎哟!”那头“豹子”喊道。 “哎哟!”罗杰也叫起来。 两头“豹子”都一屁股坐下,大笑起来。这是一阵紧张之后松弛的笑,刚才他俩都实实在在被对方吓坏了。 “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你。”哈尔说。 “你为什么不在岔道口等我?”罗杰问道。 “有岔道口吗?好,我问你一个问题。你是怎么爬到错路上去的?” “我在一个弯路上搞糊涂了。” “现在你能转过身来吗?” 罗杰试了一下,地道太窄,他转不过来。 “那样你只有倒退着爬完剩下的路了。没关系,只有五到十英里的路程。”哈尔说。 “你真会开玩笑。”罗杰说,“不过我敢打赌,只要五分钟的时间我就能把身子转过来。” “如果能的话,你就比魔术师还要神啦。” 罗杰倒退着往回爬,一直来到他刚才停留过的拐弯处,将身子缩了进去,等哈尔爬了过去。他又悄悄跟在他身后。 哈尔以为罗杰一直爬在他的前面,所以身后忽的一声吼叫以及豹子利爪的刺痛把他吓了一大跳。好一会,他才意识到是罗杰的刀尖。 “你把我吓坏了。”哈尔承认,“你怎么又在我的背后呢?” “这容易,”罗杰说,“你刚才还说我比魔术师还神嘛。” 他们就这样爬着,又前进了一小时才停下来休息。 “爬了这么久,”哈尔说,“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站立起来。” 罗杰全身趴在地上,说:“我要睡个午觉。你去吧。我在这儿等着你回来。” 正说着,听到一阵阵小东西弄出的窸窣声,也许是蛇之类的小动物穿过青苔丝吧。这使他顿时清醒过来。又过了一会,他身不由已地全身抖动起来。 “我觉得越来越冷。还是往前爬吧。” “看来这里有寒冷的穿堂风,也就是说,我们快到地道的尽头了。”哈尔边说边往前爬,“看,前面有亮光。” 两个男孩鼓起劲朝前爬去。亮光越来越大。他们终于爬出了地道。外头虽然没有太阳光,他们仍觉得眩目,不由得闭起眼睛,因为他们在黑暗中呆得太久了,甚至四周飘浮着的白色雾团也会使他们的眼睛感到难受。冷风呼呼地刮着,罗杰冻得双手紧抱肩膀。 “嘿!我还以为我们是在赤道上呢!” “是的。不过我们所处的地势大高,比欧洲的阿尔卑斯山脉中最高的山峰还要高。” 罗杰不大相信地望着哈尔说:“是不是太玄了?阿尔卑斯山脉的布朗克峰大约是一万五千英尺高。” “我知道。这里的山峰几乎都是高达一万七千英尺的。我们现在处在一万六千英尺的高处。” “那我们是真正的登山家了。”罗杰说,“怪不得这么冷。看,到处都是灰烬。一定是一场森林大火或什么造成的。” “灰烬?你的眼睛一定是被雾蒙住了。把手放在灰烬上试试。” 罗杰照着做了,并抓起一把白色潮润的东西走了回来。 “雪!”罗杰惊叫起来,“赤道上的雪!” “再看看远处的白湖。” 浓雾渐渐散开,白湖露了出来,真是一个名符其实的白湖。湖面全都结了冰,冰上铺着一层薄薄的雪花。 这里的景物尽是光秃秃的岩石,巨大的花朵,高耸入云的树木被远远地留在下面。雾霭之后,隐约可见的覆盖着冰雪的山峰直插云间,冰的河流——冰川沿着沟壑蜿蜒而下。翻滚着的浓雾偶尔露出缝隙,哈尔他们脚下的景色是多么奇异啊! 下一个平台上是狰狞恐怖的黑湖。在它之下的是高大树木围绕着的美丽的绿湖,碧波粼粼像一块珍贵的绿宝石。 再往下,遥远的山脚下,哈尔和罗杰看见小旅馆的屋顶。在那里,他们曾经见到过一本贵宾留言簿,上面签有许多著名人物的名字。他们当中有的爬上了顶峰,有的只爬到半山腰。罗杰还记得一些王子、伯爵、公爵,一些皇家地理协会的探险家的名字,还有美国人洛威尔·小托马斯和艾莱·史蒂文斯等。 令人注目的不是留言簿上的名字多,而是太少。成千上万的人来过非洲,但他们甚至到不了这些奇异之中最奇异的山峰的脚下就回去了。 这时,灰色的浓雾又聚集在一起,几个湖都躲了进去看不见了,开着巨大花朵的树林也踪迹全无。这个以月亮命名的山,它的景色比月亮上的景色更奇特。 24、白象 随风飘逸着的雾霭千变万化,呈现出各种各样怪诞的形状,有时像柱子,有时像树木,有时像一百英尺高的朦胧人形。 “看到这些东西,真使我魂飞魄散。”罗杰说,“瞧那个,我知道是雾,不过看上去像头白象。” 哈尔顺着罗杰指的方向望去,果真有头象。它不可能是雾霭。如果是雾的话,它应该不断地改变形状,或者会随风飘动,或者销声匿迹。它一直伫立在那里,俨如一头白象,至少也是一头灰色的。 哈尔揉揉眼睛再细看看,它还在那里。哈尔一阵激动,仿佛觉得全身的热血在沸腾。 会是白象吗?白色的象是非常稀有的。东京的动物园曾经答应付给他们父亲五万美元,如果他能活捉一头白象的话,他们的父亲不敢保证,因为发现并且捉住一头白象的机会是极小极小的。 哈尔做梦也想着白象,而且总是做着同样的梦:一头白象站在那里,当他走近时,白象却走进雾里飘然而去。莫不是他现在也在做梦? “我们上前看看是不是真的。来,轻点,一次只迈一步。”哈尔对罗杰说。 他俩一步步向那个庞然大物靠过去。它一定也看见他们了,不过它动也不动,依然站在那里,不惊慌也不发怒。大概它从未见过人类,也就不知道为什么要害怕人类了。 哈尔和罗杰离它越来越近。刚才他们看见的白色主要是雾色映成的。不过他们也见过一些雾中的大象,它们都没有这头白。哈尔、罗杰这下看清楚了,这头大象的皮肤是淡灰色的。这一点并不影响哈尔的情绪。他懂得,这些历史上被称做白象的,实际上没有一头象雪那样的纯白。它们不过是患了一种白化病,也就是说,动物的皮肤内缺乏一种颜色色素,所以皮肤里没有通常的黑色,只是呈灰白色。 哈尔想,要是能再走近一些,就可以断定这是不是一头真正的白象了,有许多地方是要仔细分辨的。他竖起一个手指搁在嘴唇上,小心翼翼一步步往前挪。 罗杰也悄悄地跟上去,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们不止一次地谈论过东京动物园的出价,也曾经研究过如何辨认白象,以便有朝一日遇上时能认出来。 那头大象仍然友善地注视着他们。这时哈尔和罗杰将身体凑近地面,匍匐向它靠过去。离大象只有十英尺时,他们停了下来。 多么难忘的一刻!他们可以肯定,站在面前的是一头真正的白象。两人激动得几乎透不过气来。他们清楚地看到大象浅灰皮肤上多处粉红色的斑点、犹如初升太阳光映照的点点光斑。这是白象的一个鲜明特征。这头大象还具有白象的另一个特证:沿着脊背而长的白毛,白得像山顶上的雪。还有些可靠的特征是它脚趾上的白色指甲,粉红——白色的眼睛,前额和耳朵上粉红色的斑点。一点没错,是一头白象,一头美丽的白象。 此外,这头象非常的温顺。白化动物都是很温顺的。哈尔记起在蒙切森国家公园里见到过的白犀牛,它们不像大多数犀牛那样易怒及具有危害性,白色的兔子、白色的老鼠、白色的鸟都是温顺的。人们甚至不怕雪豹。不过,黑色的豹子或黑色的美洲虎却令人畏惧。 任何一个得到这头白象的动物园都会走运的。它会成为动物园里最引人注目的动物。大多数的动物园可能买不起。猎人们知道,只有日本人出最高的价收购珍稀动物。 五万美元买一头白象还不是最高的价钱。一个叫做P.T.巴努穆的马戏团老板曾花二十万美元买了一头白象。为什么这样值钱?因为是第一头运往美洲的白象。有人愿给他们的父亲五万美元买一头白象,对于哈尔和罗杰来说,这已是很大一笔钱了。 宝物就站在离他们十英尺处。他俩却没有办法将它带走,把猎征队所有的队员都召来,恐怕也不一定能成功地把它奔走。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悄悄离去,不要惊动它,然后尽快和其他的人一起回来。 他们轻轻地一步步在后退,眼睛却始终盯着这头珍贵的白象。 忽然,身后一阵粗鲁的说话声。他们立刻转过头来。 站在他们面前的是六个身穿白色长袍、脑袋上缠着头巾的男人,身上挂着手枪和匕首。 “我们逃吧!”罗杰低声对哈尔说。 “来不及了。”哈尔说,“他们会向我们开枪的。先和他们对对话。”他对着一个像是领头的说: “你会说英语吗?”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凶狠狠地摇摇头。他们的肤色,正如乔罗所说,既不是白种人的,也不是黑种人的,而是古铜色,这是沙漠上强烈的阳光照射所致,这六个人头顶盘缠着头巾,脚下却没有穿鞋子,好像对地上的一层薄薄积雪毫不在乎。他们的相貌丑陋粗鲁,但都很健壮。 这几个人一边说着什么,一边看着白象,又朝两个男孩望望,又看看白象。 用不着翻译,哈尔也知道他们心里打什么主意。 “一定是那天来洗劫我们营地那帮家伙中的人。”哈尔说,“他们知道我们正在寻捕大象。他们也是,而且还偷了我们的两头大象。我敢说,他们一定在想法子不让我们得到这头白象。” “我们装做并不想要它的样子。”罗杰说。 “对,然后我们礼貌他说一声再见,走我们的路——如果他们放过我们的话。” 再好的礼貌也不顶用了。两个男孩刚想迈步,六个人立刻围了过来,枪口顶住了他们的肋骨,他们被用布蒙住了眼睛,小刀也抽走了,然后被大刀戳着往前走。 每次被石块或凸起来的土堆绊倒,都要招来一阵咒骂或者背上挨一下钢刀刀尖的捅戳。 “既要我们走快些,”罗杰埋怨道,“为什么又不让我们看见前面的路?” “我想,我们正被带往他们的营地。他们不让我们知道它的方向,这是个秘密的地方。” “这样也好,”罗杰说,“我们可以见到博了。如果他还没有被送走,说不定我们可以把他救出来呢。” 哈尔没有作声。他喜欢他弟弟的勇气,他一定还没有觉察到事态的严重性。这伙强盗是不会让他们救出任何人的,也许连他们自己也难以逃脱。 哈尔和罗杰艰难地走着,他们在地道里爬了那么久,早已筋疲力尽,如今腹中又饥肠辘辘。不过至少他们不觉得冷,虽然从终年不化的积雪吹来阵阵寒风。但是背后有刀尖顶着,跌跌撞撞往前走,可不是那么轻松,不过倒可以取暖。 出发之前,哈尔和罗杰曾被蒙住眼睛原地转了几圈,为的是让他们搞不清方向。 但是这伙强盗忽略了一点——风向。哈尔早已留意到这几天的风是从西向东刮的。他们被转动后,感觉到走的是一条很直的路,风从后面吹来。哈尔记住了:如果他们得以逃脱,就应该顶风而去,这样就能把他们带回到白湖。从那里他们就知道怎样经过黑湖、绿湖而回到营地。 这点非常重要,如果他们能逃走的话。但是这个“如果”能变成现实吗? 大约经过两小时的艰苦跋涉,他们听到前方有说话声。他们突然感到背上的冷风消失了,刀尖也离开了脊背。周围很暖和,有一股烧水和煮食的气味。 蒙在他们眼上的布条被拿开了。 他们此刻正站在一个被火把照得亮堂堂的很大山洞里。钟乳石像水晶吊灯似的从洞顶悬挂下来,四壁覆盖着名贵的织物,地上铺着的是黄黑相间的豹子皮。身穿长袍的男人悠闲地坐在上面,把豹子头当作扶手。强烈的薄荷味不断从盛茶的怀子里飘出来,使哈尔和罗杰为之精神振奋。 “多像《一千零一夜》里的情景。”哈尔说。 25、“雷公” “我很高兴你们喜欢这个地方。” 低沉的声音像是从山洞壁厚厚的岩石里钻出来。男孩们立刻转过身于看看谁在说话。 面对着他们的是一个比两个哈尔还要粗壮的高个子男人。不像其他人那样身着白色长袍,他穿的是用上等丝绸做的有着鲜艳七彩颜色的长袍,在火把的映照下闪闪发光。他的胸铠是金银丝制的,熠熠生辉的珠宝挂满胸前。他没有缠头巾,只戴着用狮子鬃毛制作的头饰。那绚丽的腰带是雪豹皮的,上面插着一把很大的经过装饰的手枪和一把套在金丝鞘中的短弯刀。他脚上穿着一双精心刺绣的拖鞋,其大小是普通人的两倍。哈尔和罗杰马上想起他们的小象及酋长儿子被劫走时留在他们营地附近的巨大靴子印。 一点没错,这个人就是奴隶贩子的头目,瓦杜西人称为“雷公”的人。 这个时候的“雷公”脸上没有一丝乌云,而是满面笑容,露出一口白牙,在古铜脸色衬托下显得更白。 “感谢你们光临寒舍。”他把头一低,又说道,“一定想休息休息吧,来,请跟我来。” 哈尔真想把一切都说出来,“雷公”一定会不高兴的,不过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 “雷公”把一块锦缎门帘拉向一旁,他们走进一个小一点的山洞。这里显得更豪华更舒适。豹子皮做的毛毯上放着厚厚的坐垫,强盗头子随意地跌坐在垫子上。 累了一天,疲惫不堪的哈尔和罗杰也很乐意学他的样子。这时候,一个仆人手托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直冒热气的三杯薄荷茶和一些糕点。 “我想你们会喜欢这茶的。”高个子男人又说,“很抱歉,这儿没有咖啡。我在西方国家旅行时也爱上了它。不过我在家时还是喜欢我们传统的东西。” “这是你的家?” “不,不。”“雷公”笑起来,“这里只是一个营地。我是波斯湾海岸一个拥有五万人的酋长。我们国的石油使你们的汽车开动,也让我们富了起来。但是我不愿意当一个只呆在家里的酋长。我喜欢冒险。嗯,所以一年的大部分时间,我离开宫殿住在山洞里。在我的子民中,我安排专人执法,我在这儿却可以享受犯法的乐趣。” “你承认你在犯法?” “是的。我没有必要在你们面前隐瞒那些你们早已知道的事情。” “我的人曾多次到过你们的营地。你们瓦杜西朋友住的村子给我们提供了许多漂亮的奴隶,无论在什么地方他们都受到热烈的欢迎。我们为此赚了不少钱。”“雷公”又说。 “你们带走了酋长的儿子,是吧?”哈尔问,“他被送走了吗?” “还没有。他还在这里,怎么样,想见见他?”没等哈尔他们回答,他已经拍掌召进一个仆人,并对他命令了什么。 过了一会,门帘拉开,博走了进来。当他看见哈尔和罗杰时,高兴得惊叫起来,跑上前握住他们的手,说:“你们总算来了。太好啦!我知道你们会来救我的,我知道的。” “不全是那样。”哈尔很抱歉地说,“我们也成了囚犯,恐怕帮不了你多少忙。” 博脸上的喜悦消失了。 “是我连累了你们。这个强盗头子给你们笑脸看,给你们茶喝,给你们东西吃,还把坐垫给你们坐,其实他的心肠坏得很!我告诉你们,千万不要相信他。” 一阵大笑打断了博的话:“我很喜欢这个男孩。他很有勇气。没有人敢像他那样在我面前这般说话的。他是酋长的儿子,确实有点酋长的风度。” 说着,他脸色一沉,眼里露出凶光:“不过,我倒要教给他更多的规矩。他已经有一些教训了。孩子,转过身来。让我们看看你的背。” 博站着没动。 “雷公”用阿拉伯语下了严厉的命令。一个仆人上前抓住博,把他的身子硬转过来。博的背部一下子露了出来,上面尽是一道道又红又肿的伤痕,有的还渗着鲜血。“雷公”在一旁微笑着。罗杰气愤地冲着他说:“你为什么不抓一个和你一般个子的人?你这恃强凌弱的坏蛋。我看你会把博折磨死的。” “把他弄死?当然不会。朋友,我是不会让一件值大价钱的东西死去的。他会成为一个好奴隶,不过我先得煞煞他的傲气,就像驯马那样。” “有必要这么残忍吗?”哈尔问。 “残忍?怎能这样说?实际上我们是非常仁慈的。看,我们用的是什么?” 他从墙上取下一条样子很普通的皮鞭,说:“试试青,瞧它多柔软。在我们的国家,它有一个专门的名称,英语的意思是‘软说服’。” “你知道的远不止这些。”哈尔接下去,“这是人类制造的最残忍的武器之一。在南非,它叫做犀牛鞭,是用犀牛皮制作的,然后放在用狮子的脂肪炼成的油里浸泡,使它变得很柔韧,如果不是做得很柔软,就伤不了人;正因为要用来伤人,所以做得十分柔韧。一抽下去,整条鞭子都会深深地陷入到皮肉中去,就像用刀子割人一样。谁指使人鞭打一个孩子,谁应该先尝尝这种鞭子抽在身上的滋味。” 酋长的眼睛气得直冒火,不过他仍然微笑着。“看来你们并没有为你们的朋友树立一个好榜样。你们都一个样,太傲慢了。谁傲慢就要惩罚谁。”他把鞭子扔给一个手下人。那人将博推出“门帘。”我看只有在他背上再抽二十几下,你们就都会变得老实些。我叫他们就在门帘外抽打,好让你们欣赏欣赏他的嚎叫。“酋长又说。 听到第一鞭抽下去,罗杰跳了起来。哈尔把他按住:“这样会害了博的。镇静点,我们有机会报仇的。” 酋长非常失望,二十鞭抽过了,博不但没有嚎叫,连一声哼哼也没有。哈尔和罗杰一直紧咬着牙。抽在博身上的每一鞭就仿佛打在他们自己身上一样。这时酋长对着哈尔说:“今天就这么多,好,现在我问你,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把你们带到这里来?” “想把我们也当奴隶卖掉?”哈尔问。 “没有人会买你们的。我的朋友们很特别,他们不喜欢白人的气味,他们认为白人奴隶很难驯服,因为他们总想着逃跑。再说,你们的政府也会找我们的麻烦。告诉你吧,在一个百万富翁的府邸当一名奴隶这种舒服事轮不到你们。你们不会有那份福气。” “那为什么还要把我们关起来?”哈尔问。 “实说吧,”酋长答道,“今天你们发现了一头白象,我的人也看见了。我们知道,你们一直都在寻捕白象。整个非洲乃至全世界都没有一种动物值得上自象价钱的一半。因此,我们不准你们把白象带走。” “为什么你们也要白象?你们总不能把它也变成奴隶吧。”哈尔又问。 “当然不能,但在远东的某些地方,我可以把它卖掉,挣大钱。所以我要把你们一直关到我们捉到那头大象,直到卖掉为止。” “你知道我们的人这个时候在干什么吗?他们正在寻找我们,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的。我们有许多的人,你们只有那么几个,你们会丢掉脑袋的,白象也得不到。难道为了一头白象值得去冒那么大的风险?白象毕竟只是一头大象而已。”哈尔说。 “雷公”露出狡猾的微笑: “年青人,你的话迷惑不了我。我去过缅甸和暹罗,也就是现在的泰国。我喜欢叫它作暹罗。我对白象曾作过小小的研究。告诉你们,我在暹罗一个宫殿庭院里见到过的东西吧。 “一头白象被安置在一顶金碧辉煌的大帐篷里。它的身上披着鲜红的、银光闪闪的、皎白的、金灿灿的华丽绸子,象牙上镶着金子,头顶上是一把皇室用的大伞。 “上百个高贵的人服侍着它。有的用鸵鸟羽毛扇子为它扇凉,有的给它赶走苍蝇,有的在金容器里取出稀有的果子喂它。 “它被带往河里洗澡时,八个人为它撑着用全丝织的华盖,还有乐手在它前面打鼓奏乐为它开道。当它从河里出来,一位贵人在银盆里为它洗脚,并洒上散发着芬芳气味的香水。” “不过一头动物而已,为什么如此兴师动众?”哈尔问。 “对他们来说,这不是一头动物,而是一个佛,一个神,所有的人都来朝拜它,如果它死了,为它举行的仪式跟皇帝或皇后死后举行的葬礼一样。尸体要停留好几天供人们瞻仰凭吊,然后被放在一个锥形火葬柴堆上火化,用的是上好的檀香木、樟木及其他贵重的木材,值好几千美元,骨灰被收集起来,装在贵重的骨灰盒里埋在皇家墓地。 “过去,人们相信,地球是由白象的背来支撑的,只要它一动就会发生地震。你们有没有听说过暹罗国王送给英国维多利亚女皇的礼物?一个用金锁锁住的金盒子。大家都以为里面一定是一颗非常名贵的宝石,因为它的盒子是那样的贵重。打开一看,却是几根白象鬃毛,这是暹罗国王想得出送给女皇的最珍贵礼物。当暹罗大使想对维多利亚女皇讲几句恭维话时,他会说,‘陛下的眼睛、肤色,陛下的一切举止和姿态,就限白象一样的美丽和高贵。’” “暹罗王已有好几头白象了,为什么他还要?”哈尔反问道。 “因为他只有暹罗国自己的大象,要知道,非洲的白象在体积、身高、重量方面都要胜过暹罗的白象,而且它的耳朵比较宽、象牙长。总之,非洲白象各方面都优越。”酋长站起来,“嗯,我的朋友们,这就是为什么你们今天见到的那头白象要被送去暹罗皇宫的原因了。这事没有办好之前,你们就得留在这里,做我的客人,我还想对你们说,如果你们破坏了我们的行动,就别想活着从这里出去。好吧,晚安。祝你们做好梦。” 26、山洞 他拍拍掌,马上来了卫兵,把哈尔、罗杰带出“雷公”的住处,经过刚才的大山洞送到别处。这时候,大山洞里一片黑暗,空无一人,那些帘子后面小一点的山洞无疑是其他奴隶贩子们的卧室,鼻鼾声和轻轻的说话声从里面传出来。 从大山洞的后侧,他们进入一个较小的洞,一股薄荷味冲鼻而来,一把大茶壶在小小的柴火堆上冒着热气。洞里只有一个火把,显得很昏暗。这里没有什么舒适的摆设,更没有豹皮地毯和坐垫。洞的四壁是光秃秃的岩石,地上冰冷的石头冒着寒气。角落里,一个光着身子睡着了的人,冻得缩成一团,卫兵们的说话声惊动了那个人,他转过身子,站了起来,哈尔、罗杰一看,是蒙博酋长的儿子博。 “博,”罗杰惊喜地叫道,走上前去,“他们把你关在这么潮湿的洞里?为什么不为瓦社西的王子安排一个好地方?” 博虚弱地笑了笑说:“这是奴隶的住所,他们被运走之前就关在这里。其余的人昨天刚用船送去红海港。‘雷公’告诉我,阴天轮到我了,去的是波斯湾某一个地方。” 罗杰四处张望,然后说:“地牢也比不上这里可怕,起码还有个小窗口。瞧,这儿什么都没有!”他看了看正在冒着蒸汽的大茶壶,“幸好,你可以喝茶。” “那是给卫兵们准备的,”博答道,“让他们保持头脑清醒。” “他们给你吃什么呢?” “什么也没有给。”博说,“他们说,除非我跪下乞求。我绝不会这样做的。他们还要我忘掉我的身份。他们要把我饿到屈服。或许他们会把我饿死,但我不会忘记我是酋长的儿子。” 哈尔望着做然站在眼前的博,一股敬意油然而生。背上深深的伤痕该使他多么痛苦,他却一点儿也没有流露出来。博是一个品质优良的孩了,他会成为个好酋长的,如果他有机会的话。 也许他不会有这个机会了。明天他就要被卖掉当终身奴隶。哈尔要救他,必须马上行动,就在今天晚上。 哈尔细细地打量着洞里的每一寸地方:洞壁、洞顶、地面,除了从大山洞进来的入口,没有迹象表明还会有一个出口。入口处有六个卫兵严严把守着。三个成楔形坐在入口处,里面坐着另三个。他们将身子蜷缩在长袍里,屁股垫着长袍的尾部以隔开地上的阴冷。他们一边喝茶,一边低声说着什么。这六个人都很魁梧健壮,身上还带着手枪和大刀。 其实一个卫兵就足以阻止那些赤手空拳的奴隶逃走。三个男孩手无寸铁,能对付得了六个大人逃出去吗? 即使这六个人没有武器,他们看见哈尔等人逃跑,也会呼喊的,喊声立刻就会惊动所有的人。 要是有什么魔法让他们昏昏入睡就好了。这样哈尔他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地牢进入大山洞。不过他们还要经过大山洞两侧作为卧室的小洞才能出到外面,不可能每个人都睡得那么死,万一有人从小洞伸出头来,发现哈尔等人逃走,必定会大声嚷嚷的。哈尔、罗杰和博马上就会被抓住。 逃跑看来渺无希望,哈尔准备放弃了。他躺在地上侧过身子想睡一下。 上衣口袋里一个硬的东西顶着他,很不舒服。他稍稍转过身子把那个硬邦邦的东西掏了出来。 霍地,他一骨碌坐了起来,眼睛睁得老大。原来这是一个直径为半英寸、长三英寸的小弹药筒,里面装的是一种安眠药。哈尔把它放在手上轻轻地摆弄着,或许它可以产生奇迹——帮助哈尔他们逃跑? 猎人们常用它来对付那些落入陷阱的犀牛和其他巨型动物。他们用弩将注有这种药物的针头射入被困动物的皮下。 十五分钟之内,这些动物就会停止乱蹦乱跳,渐渐昏睡过去,可睡上四个小时。这期间猎人们就可将猎物装进笼里搬上卡车运回营地。 小弹药筒里的药物足使一头巨大的犀牛、野牛或大象酣睡,对付六个或十二个卫兵更不成问题。 怎样才能把药物注入卫兵们的体内呢?哈尔苦苦地想着。他只有这个弹药筒。即使他有弩,卫兵们也不会俯首帖耳地让他把药物注入体内的。 哈尔的目光渐渐移到火堆上那只大茶壶上。顿时,他有主意了。六个卫兵不停地喝着茶,每隔几分钟就要将他们的杯子斟满,如果能把小弹药筒里的药倒进茶壶内……。 哈尔贴着地面向火堆爬去,六个人立刻转过头盯着他。哈尔神态自如地朝炭火伸出双手。卫兵们以为他靠近火堆是想暖和暖和,也就不再留意他了。 哈尔慢慢往前挪,终于来到了火堆与卫兵之间。他等待着机会。只见这六个人兴致勃勃地说着什么。哈尔偷偷把手伸进口袋拿出弹药筒,用身体遮挡着,拧下塞子,将里面的药物全都倒进了敞着盖的大茶壶里,然后他把空筒放回口袋。 缓缓地,他爬回罗杰和博的身边。罗杰明白哥哥的意图,博只能猜测着。他俩都没有说话,怕引起卫兵们的怀疑。 没有多久,这六个人又倒满杯子喝起来。哈尔在一旁急得如坐针毡,生怕他们觉察到茶里的异味。幸好,强烈的薄荷味盖过了药味,他们竟一点也没有察觉。 似乎过了很久,其实只有那么一刻钟光景,六个人的谈话声渐渐弱了下去,慢慢地停止了。六个脑袋耷拉着。起初,他们还你推我我推你强打起精神,最后全都无可奈何昏沉沉地睡过去。四周静悄悄的,只有他们沉重的呼吸声。 三个男孩屏住呼吸侧身贴着岩壁往入口处移去,六个卫兵毫无动静。哈尔小心翼翼地跨过他们的身体,把门帘拉开一条缝朝外面的大山洞望去。 大山洞里一片幽暗,只有几支火把发出微弱的亮光。一开始,哈尔看不清里面的东西。过了一会儿,他才隐隐约约看见有几个人,头靠在豹子头做的枕头上睡着了。 哈尔在罗杰和博耳边轻轻地说:“我们现在的处境很危险,只要其中有一个人发现我们,一切都完了。” “不要紧吧,外面那么黑。”罗杰说。 “不算太黑。他们还能分辨出白袍和我们的服装。” 罗杰目光落在睡得死沉沉的几个卫兵身上:“喂,还等什么?要白袍的话,这里就有。” 这几个家伙身子很沉,哈尔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三个人的袍子扒了下来。哈尔、罗杰和博穿起它们,裹上了头巾。 他们蹑手蹑脚屏住呼吸走出地牢,穿过大山洞朝外走去。他们的心怦怦直跳,真想拔腿就跑。不行!他们一定要装得若无其事,不能引起一丝的怀疑。他们成功地越过了第一个人。起初他们还把脸扭向一旁,其实根本用不着,那个人睡得正熟。 经过第二个时,那人抬头望了望,不过他看到的只是三个身穿白袍的背影。他没有介意,翻向一旁闭上了眼睛。 慢慢地,哈尔、罗杰和博又越过了第三个。第四个……终于到了洞外。他们没有立刻离去,而是伫立了一会儿,似乎是在呼吸新鲜空气,然后他们闪过一旁,消失在夜幕中。 他们突然一下子都来了劲,撩起长袍,飞似朝前奔去。哈尔迎风跑在前头。风力虽然没有白天那样强,他完全可以辨别方向,在晚间,崎岖的山路十分难走,四周是一望无际的雾霭,月亮光偶尔才从雾隙中照射下来为他们指路。不巧的是,每当路上有石块不好走时,月亮就躲进了云层。不久,孩子们的小腿都彼擦破,鲜血直流,他们全然不顾,拚命地朝前跑去。 终于,白湖在他们面前泛出了微光。 “瞧,我们的大象!”罗杰惊叫起来,那头白象仍然站在他们第一次见到它的地方附近。 “我好像看到有两头象。”哈尔说,揉揉眼睛,“有一头是黑的,但不像是白象的影子。” 三人爬近些,月亮不知什么时候露了出来,他们看清楚了,除了白象,是还有一头黑象。 此刻他们必须耐心地确定白天爬过的地道口的位置。 “我可不喜欢在这样的半夜里去穿青苔地道。”罗杰说。 “我也不愿意。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地道里白天和黑夜一样的黑。” “是的,但是在夜间我们更容易碰上在黑暗中来回觅食的豹子。” “只好碰一下运气了。”哈尔说,“我担心的倒是穿着长袍怎么从地道里爬过去。” 他们想把袍子脱下扔掉,不行。夜间的寒风刺骨,不能光着身子,他们只好将臃肿的长袍掖在腰间,然后一头钻进青苔地道。 地道里尽是细小奇异的响声。幸好,他们除了一只麝香猫外没有碰到什么危险的动物。与猫相遇时,这只小动物比他们还要惊慌,一下子溜了过去。 他们终于穿过了青苔地道。沿着山路,他们朝山下走去,经过黑湖、绿湖、住着大猩猩的竹林,最后回到了营地。精疲力竭的他们,想的是立刻倒在行军床上美美睡上一觉,彻底把奴隶贩子和刚才发生的一切暂时统统忘掉。 “有一件事得马上办,”哈尔说,“我们知道奴隶贩子的住处,必须赶快向警方报告。” 他们唤醒博的父亲。酋长看到儿子归来,高兴得哭泣起来。他派人立刻出发到山下的蒙特旺加警察局报告。 警察们的好梦被打搅,非常不高兴。一路上唠唠叨叨直发牢骚,上午了才上得山来,哈尔带着自己的队员为他们领路。很快地他们来到奴隶贩子居住的山洞。这么多的人肯定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 哈尔领着这支小小的部队勇敢地冲进山洞。 山洞里空无一人。 由于哈尔等人的逃脱,奴隶贩子知道他们的住处暴露了,于是马上撤离。豹子地毯、坐垫,所有的东西都带走了,只有空气中还飘散着淡淡的薄荷味。 “这些家伙太狡猾了。”哈尔非常失望。 警察们满脸不高兴。的确,这是一次费劲的登山。他们几乎冻僵过去,手脚也都被划破了。 哈尔知道他们一定会抱怨他添了这么多麻烦。他们黑黝黝的脸上挂着怒气,还不时用斯瓦希里语咕哝着什么骂人的话。幸亏哈尔听不懂,不过他很明白,指望这些警察把奴隶贩子们缉拿归案是不可能的。 27、捉到了白象 哈尔猜想着盗贼们的下一步行动:他们中有人见过那头白象,“雷公”也说过要捉住它,他们一定是……。 “一分钟也不能耽搁,我们马上就出发。”哈尔说,“他们有可能已经把白象弄走,不过这几乎不可能,因为他们今天上午忙着收拾东西逃出山洞,顾不上去捕捉白象,我们仍有希望。” 一队人往回朝白湖方向进发。罗杰低着头。步子缓慢,似乎在想着什么。 “怎么回事,小家伙?”哈尔问,“有好主意吗?” 罗杰抬起头,眼眸里闪出调皮的神色。 “我想跟这帮盗贼们开个玩笑。” “什么玩笑?”哈尔问。 罗杰把他的计划告诉了哥哥。“我看能行。”哈尔笑着点点头,“听说打这儿到营地有一条捷径。你带上一名认得路的警察,这样就不用穿过青苔地道。你们可要快一点赶到白湖。这帮警察呆不了多久。” “好。”罗杰回答,“我和‘大小子’大约一小时后在白湖等你。” 罗杰和一名警察迈步沿着山坡下到营地。罗杰在供给车上翻出一支喷枪,往里面注入白色油漆。村民们好奇地看着罗杰的一举一动。罗杰没对他们说什么。 罗杰拿着喷枪,招呼“大小子”,小象哼叫着欢快地奔过去。罗杰拍拍小象,说:“有事给你干了。来,跟着我。”说罢,和警察一起向白湖方向走去,“大小子”跟在后头。路不好走,但他们走得很快。 他们到达白湖时,其他的人早已耐心地等在那里,只有警察显得不耐烦。哈尔正尽力说服他们留下来。 大家看见罗杰手拿喷枪,身后跟着小象,很是诧异,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罗杰也没有解释。他急切地朝雾中望去,寻找着白象的踪影。 “难道我来迟了?”他焦急地问哈尔,“他们把白象带走了?” “不,你来得是时候。他们也正往这边走来。”哈尔说,“刚才我派人去侦察,他带回坏消息:他们的人比我们想象的要多两倍。另外,他们还有枪。我们除了图图有一技猎枪,wωw奇Qìsuu書còm网只带着刀子,连警察也只有长矛。” 猎征行动,一般是要活捉猎物,而不是将它们射杀,所以整个猎征队只带一枝枪。现在图图拿着枪。 “如果他们一伙人同时过来,”哈尔对罗杰说,“我们可能敌不过。你的计划要是成功,或许能迷惑他们,把他们分散开来,好让我们逐一收拾他们。” “好,开始吧。咦,我们的白象呢?”罗杰问。 “那边,岩石背后。”哈尔说。 罗杰透过弥漫的雾气仔细地搜索着。起初,除了黑色白色的岩石,罗杰什么也看不清。突然,一块白色的“岩石”动了起来。另一块黑的也换了个方向,猛地甩出鼻子,叫了起来。 两个男孩轻手轻脚走近黑象,它也发现了它们,正要离开。说时迟那时快,哈尔和罗杰抢上前,举起喷枪往它的两侧喷上白油漆。 它的母亲大概也认不出自己的孩子了。就那么十秒钟,黑象变成了白象。它仍在原地徘徊,不时发出轻轻的哼叫声。 “我倒希望它叫得声大点。”哈尔说,“声音越大,越能把奴隶贩子们吸引过来。” 这时,黑象的哼叫声中夹杂着一种新的响声,那是越来越近的奴隶贩子们弄出来的。 哈尔迅速命令一半人留在喷了白漆的黑象后面,其余的人则离开湖岸躲到不远处的岩石后头。 哈尔暗暗祷告浓雾不要那么快散去,好让罗杰的计划成功。 一定是月亮山听到了祷告,黄色的雾越来越浓。这时传来大声说话和呼喊声。哈尔和罗杰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不禁心头一阵喜悦:他们的计划成功了。奴隶贩子们一定是逼近喷了白漆的黑象。 该轮到白象“表演”了。如果它发出哼叫声,就会吸引那些人贩子,他们当中有的人会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这样他们的人就会分散,好让哈尔等人下手。 白象太温顺了,一声也不哼。眼看着罗杰的计划就要成为泡影,哈尔灵机一动,学着大象的样子,用全身发出低沉的吼声,一声高过一声,一声又一声。不一会,传来许多人跑过来的脚步声。 一个盗贼出现了,不等他举枪,立刻被警察捉住,捆上手脚扔在一旁。 来一个捉一个! 又有一个从浓雾中钻了出来,还未等他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已被撂倒。这时有三个盗贼一起跑了出来,也被警察抓住,不过有一个开枪打中了一名警察。 盗贼一群群冲了出来,哈尔的队员和警察们勇敢地迎上去,将他们一一制服捆绑起来。哈尔队员中最强壮的猎手马里手臂上挨了一枪,仍不肯退出战斗。 哈尔要为他包扎伤口,他不让,说:“等一会吧,我没事的。” 罗杰跑到另一边,他想看看白漆大象那边的情况。他躲在一块岩石后头兴致勃勃地看着。只见盗贼们向“白象”冲过去,却一个个被激怒了的大象踢倒。警察和哈尔的队员趁机拥上去将他们逮住。有的盗贼站在那里发愣,因为两边都传来大象的叫声,他们不知道往哪边去才好,结果一一束手就擒。 离“白象”较近的人这才看清楚,他们要捉的“白象”竟是一头喷了白色油漆的普通大象。他们怔住了,大声诅咒着被愚弄了。 忽然,罗杰听到一阵象叫声,显然不是哈尔装的声音。他奔过去一看,原来一伙盗贼靠近了那头真正的白象,正用长刀刺戳着它,要把它赶往他们新的营地。白象被刺痛了,它愤怒地大声鸣叫着。 也许就是这些人残忍地砍掉了他们那头大象的鼻子,使它痛得发狂,这些人还践踏了村庄和哈尔的营地。 这次,他们的残忍得到的是与上次不同的结果,一贯温顺的白象发起怒来,它撩起长牙刺倒两个人,又将一人踩在脚下,继而挥动长鼻子抽打躺在地下的人。其余的盗贼纷纷躲开,正好又被赶来的警察和哈尔的队员抓住。 痛快极了!哈尔想,就得这样教训教训他们。 哈尔这时已经忘了“雷公”。 有一刻,哈尔被飘浮着的柱状灰色雾霭围绕着。不一会,雾散去了,有一条雾柱却立在那里,一忽儿成了蓝色。哈尔这才发现他正面对着“雷公”——奴隶贩子的头目。他奸诈地笑了笑:“太巧了,我要找的正是你。”说着拔出了手枪。 “慢着,”哈尔不慌不忙地说,“我没有枪,你完全可以向我射击。不过这只能说明你是个胆小鬼。是男子汉的话,就把枪放下,我们赤手空拳斗。” “雷公”把手枪放回枪套,发出狰狞的笑声:“什么?你说我是胆小鬼?” 说着,他巨大的身躯扑向比他矮小得多的哈尔,就像迎面开来的火车头。他的身体要碰上哈尔的那一刹那,哈尔闪过一旁,用他在日本学会的柔道朝“雷公”猛击一举。顿时,超级的重力和冲力,使“雷公”收不住脚,他非但没有撞倒哈尔,反而自己向前跌去。 他的头碰在一块石头上,立刻失去了知觉,躺在地上。 他很快就会醒过来的。哈尔得想个办法把他捆起来。没有绳子,也没有藤蔓,怎么办?哈尔灵机一动,将“雷公”身上的长袍撕下一块,牢牢地把他捆绑起来。 “雷公”醒过来了。他拼命挣脱,但是无济于事。这时走过来图图和一些警察,警察小心地踢踢“雷公”,又在他身旁来回踱了几步。 “他们说,你用了白人的魔法。”图图朝哈尔说。 哈尔这才记起,他刚才用的是东方的技艺才将“雷公”打倒,“是的,是魔法,不过不是白人的。” 警察和猎征队员们忙着把奴隶贩子们集中起来,准备送下山前往一座监狱,哈尔和罗杰则忙着别的事情。 罗杰的小象,刚才被藏在一块巨石之后,由一个队员守着。它的轻轻叫声立刻吸引了那头白象。 哈尔和罗杰看到它们已经挤在一起了。大象有这样的天性:一头没有母亲的小象会亲近一头成年的母象;而一头成年的母象又会成为任何一头需要它的幼象的婶婶。瞧,这两头大象已经亲昵地互相缠着鼻子,发出咯咯的声音,好象在互相交谈。 “大小子”一见到罗杰,马上迎了过去,跟着它的主人朝山下走去。 严峻的考验来了。白象会跟上来吗?现在它有理由憎恨人类的,因为那些盗贼们曾经刺痛过它。它能分辨出朋友和敌人吗?用武力是不能把它带走的。那么,温柔和耐心能打动它的心呜?它伫立,看着渐渐远去的小象,一百码,二百码,它没有动。这时小象回头朝它望了望,长鸣一声。不懂象语的哈尔和罗杰都明白,小象是在说: “快来吧!” “好吧。你们需要我,我就来了。”像婶婶一定是这样说的。 它真的跟上来了,缓缓地走在罗杰这些新朋友的后面。 他们顺利地回到营地。第二天,两头大象上了一辆开往蒙巴萨的卡车,然后在那里乘船运往东京动物园。 哈尔他们拍给东京动物园的电报有了答复,说是非常感谢他们捕到白象,并且答应不把两头大象分开,还再次确认白象的身价是五万美元,小象是一万美元。 哈尔和罗杰给他们的父亲约翰·亨特打去电报,电文如下: “在月亮山几乎吃败仗。除一头小象和一头成年白象,其他一无所获。已送往东京动物园途中。” 约翰·亨特的来电如下: “白象?举世无双的成就,祝贺你们——月亮山的征服者。” 28、偷猎者 在非洲,捕获到一头白象可不是一件平平常常的事。 消息像燃烧的野火一样迅速蔓延,根快,内罗毕、坎帕拉、阿卢沙和蒙巴萨的报纸都刊登了这个消息。 有一个人知道了这件事,他驾驶着他的“鹳”号飞机,向西飞行了六百英里,来到了月亮山。 在山脚下穆特旺加村的小旅馆里,他遇见了哈尔和罗杰。这时,他们已带领着远征队从云雾笼罩的森林回到了充满阳光的地方。 这里没有奇形怪状的花,没有刺骨的寒风。没有神密的地道和山洞,也没有什么奴隶贩子了,这里的毛莨和紫罗兰不是二十英尺高,而是只有几英尺。他们感觉就像从陌生的星球回到了家里一样。 他们在美丽的花园里休息,在他们的身旁,是从冰川上流淌下来的溪流。 “这就是生活。”罗杰伸着懒腰躺在柔软的草地上。 “我们是该休息了,”哈尔很有同感,“我可真累!就是一个月什么事都不干我也不在乎。” 可是,男孩子们天生就不会闲呆着,刚过了两天,他们就厌倦了无所事亭,又开始盘算下一次冒险行动。 正在这时候,那个人架驶着飞机降落在旅馆的停机坪上。他走进旅馆,打听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到那两个抓到白象的亨特(哈尔和罗杰的姓)。前台的侍者让他去河边的花园里看一看。在那里,他看到两个男孩正在河里扔石子,期待着投入更加激动人心的探险。 “你们就是亨特兄弟吗?” “是的。” “我叫马克·克罗斯比,我是扎沃国家公园守备队队长。” 这就足以让孩子们兴奋了。凡是了解非洲的人都知道,扎沃是世界上最大的国家公园。在八千零六十九平方英里的丛林里,栖息着各种各样的野生动物,从吃人的狮子到嗞嗞作响的眼镜蛇。而公园守备队长的名字,马克·克罗斯比,不仅在非洲,就是在欧洲和美洲也家喻户晓。 “认识你很荣幸,”哈尔说,“是什么使你从扎沃大老远到这儿来呀?” “我就是来找你们的。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他和他们一起坐在草地上,旁边是从神秘的山中快速流淌下来的溪水。他开始讲述他那块神奇的土地,那里发生着更奇特和可怕的事情。 “偷猎者成千上万地捕杀着我们的动物。这样的事情不仅发生在扎沃,整个非洲都在发生。如果任其发展下去,不出十年,所有的大型动物都会消失。” 看守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上面是一堆血肉模糊的大象尸体。“是偷猎者干的。这些屠夫在过去的两年中,在扎沃的丛林中杀死了两千多只大象。” “他们为什么要杀大象呢?”罗杰问。 “为了象牙。你看,在这张照片上,所有的象牙都没有了。偷猎者把象牙拿到海边卖掉。犀牛也有同样的遭遇,它们数以百计地被杀害,偷猎者只是为了得到犀牛角。还有几万种其它的动物也正在被杀戮。” “但是我们能做些什么呢?” “我只有十个护林员。我雇不起更多的人了。而这些护林员只能抓到几个偷猎者。你们有三十个人,曾把奴隶贩子逐出了卢旺扎尔。如果你们肯到我们这儿来,咱们也许会战胜他们。” “你想让我们和偷猎者作战?” “还要拯救动物。我知道你们会愿意的。因为不管怎么说,如果偷猎者继续杀害野生动物的话,那么十年以后你们也就没事可做了。” “这倒不假,”哈尔说。“但这还不能说服我们去帮助你。” 克罗斯比笑着点点头说:“我明白。” 他猜对了。亨特兄弟热爱动物,他们也热衷于刺激。 也许他们还热衷于金钱。“我可以给你们一点钱——但没有你们应得的那么多。” “什么时候答复你?” “我今天晚上住在这儿,也许你们明天早晨能告诉我。”克罗斯比微笑着踱回旅馆。 哈尔看着罗杰。罗杰看着哈尔。他们什么也没说——他们什么也不需要说。他们的眼睛在说:“干!” 但是还得和另一个人商量。通过穆特旺加唯一的一部电话,哈尔接通了纽约。他高兴地听到了父亲的声音。约翰·亨特清楚了看守人提出的请求后,他迅速地做出了回答。 “干吧,”他说。“不要收钱,这是你们一生中难得遇到的伟大工作。祝你们好运。” 至于亨特兄弟的运气如何,这将是下一本书的内容。这部书就是:《猎场剿匪》。 第八部:猎场剿匪 1、偷猎者的天堂 这次旅行的前途充满了艰险。但是哥哥哈尔已经19岁,长成大人了,应该什么也不怕;而弟弟罗杰还大小,才13岁,所以还不知道什么是“怕”。 小飞机越过月亮山,朝东南方向飞往扎沃。他们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激动。扎沃是非洲最大的国家公园,这儿本来应该是各种珍禽异兽的休养生息之地,而眼下,这儿却成了充满神秘、恐怖的杀戮场所。 一帮一帮的偷猎者在这里捕杀数以百计的大象、犀牛、长颈鹿、河马以及其他的野生动物。 什么叫偷猎者?在非洲,这就是指那些未取得许可证就猎杀动物以获取它们的牙、角或其他值钱的部分,将这些东西卖掉以获取暴利的强盗。 公园守备队队长克罗斯比无法制止这种杀戮行为,他的公园守备队总共才有10名队员,而国家公园是8000平方英里的丛林地带,10个人如何看得过来?忧虑已经在克罗斯比的前额刻下了深深的皱纹。他现在正坐在驾驶员位置上,双手握着操纵杆。飞机掠过维多利亚湖上空,这儿是尼罗河的源头,当年斯坦利就是在这儿碰上利文斯顿的,掠过广阔的狮子出没的原野,飞越白雪皑皑的乞力马扎罗峰。克罗斯比对这一切都极少留意,他心里正想着远方的那块土地——血腥、恐怖、痛苦、死亡之地。 “这是一场战争,”他说,“一场我们处于下风的战争,我们快输了。我们只有10个人,以10个人对付几百名匪徒!我们刚把他们从一个地方赶走,他们立刻又在另一个地方冒了出来。毫无办法!” “你们的人当中有没有牺牲了的?”哈尔问。 “我们原来有22名队员。已经有12个人被害。” “是毒箭吗?” “对。所有的偷猎者都是全副武装的——大多数带着弓和毒箭,有一些带着长矛和丛林砍刀,还有带着长枪的。我们有两个人被他们设下的机关夹住了,死得真惨哪!一个月后我们才找到他们的骨头架子。” “怎么是骨头架子?” “就剩下了骨头架子。” “我想,他们是渴死的,后来鬣狗把他们身上的肉啃光了。” “他们死得没那么舒服。鬣狗不会等你死了才上来。你要还能反抗,它就怕你,可一旦它们发现你已经给夹住了,它们就会一群全扑上来。那两个人是活活地被吃掉的!” 想到那两个人慢慢地受着这种痛苦而死,哈尔不寒而栗。罗杰也直发抖。他真有点后悔了,觉得当初就不该来这里。 “你为什么认为是鬣狗,”哈尔问道,“而不是狮子或豹子呢?” “一般来说,狮子是好汉,它很少攻击别人,除非它受到攻击。豹子不那么斯文,它在毫无受到刺激的情况下也会攻击别的动物。可是豹子有一个怪习惯:它吃饱以后要把剩下的部分衔到一棵树上藏起来,留作下一顿的美餐,别的动物发现不了。豹子的力气非常大,完全可以把一具尸体从夹子里拽出来带走,它甚至可以拉走两倍于它身体重量的东西。但是那个地方没有发现这一类的事情。不,一定是鬣狗干的!也可能还有兀鹰,它们总是跟在鬣狗的后边,把鬣狗吃剩的一古脑儿地全部吃掉。” 哈尔和罗杰面面相觑,探险的热情一下子凉了许多。当克罗斯比飞临月亮山去请他们来帮忙的时候,他们对他表示热烈的欢迎,并同意了他的请求。因为这对他们来说似乎是一次真正的探险的好机会,还可以从愉猎者手中挽救那些濒临绝境的野生动物。另外,在某种意义上说,这也是他们的工作的一部分。他们的父亲约翰·亨特从事野生动物的买卖。他把野生动物卖给动物园,它们在那里得到精心的照顾,可以给成千上万的人提供知识和娱乐。他教导孩子们要热爱野生动物。在兄弟俩刚开始学习捕捉野兽的探险中,总是他带着他们一道进行。要是野生动物都给偷猎匪徒杀死了的话,那他们那些活捉的本领还有什么用? 就这样,当他们与30个黑人队员一起在月亮山把一伙偷猎匪徒从藏身处赶跑了之后,克罗斯比就来请他们帮忙对付扎沃的偷猎匪徒。他们与纽约附近的动物农场的父亲通了电话,征得他的同意。现在他们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承担了力不能及的事情。 克罗斯比猜到了他们的想法。 “我希望我没吓着你们。”他说。 “吓着了我们?当然不!”哈尔坚定他说。 “你们的人什么时候能到这里?” “呃,顺着公路是600英里,我们那些吉普和兰德罗夫越野车都不是高速车,不过明天中午之前他们到得了这里。” “你们来帮我的忙,我真是感激不尽。” “先别谢吧!你先看看我们能干些什么事吧——如果有事的话。” “到了,”克罗斯比指着雪山拐弯处过去的地方说,“那就是扎沃!” 真是一派秀丽的景色,森林、草原、平缓的小山岗、银色的河流、宁静的湖泊、明媚的阳光、朦胧的树影,明明是个和平的乐园,谁会相信这块美丽的土地竟是野生动物的死亡之谷。 罗杰叫了起来,“伙计,太美了!”他对美丽的景色有敏锐的鉴赏力。他哥哥说得有点不一样:“看起来真有点像仙境。” “真是仙境,”克罗斯比说,“如果我们能赶走那些偷猎匪徒的话。这儿本来会成为动物的安全的避难所、参观者的大公园,而现在这儿是一个死亡的陷阱。你们看到河流变宽的那个地方了吗?河在那儿几乎变成了湖。我们在那里有一个水下观察室,可以走到水下的房间里,透过舷窗看到鳄鱼在水中游泳,河马在水底行走。但是最近,偷猎者屠杀了几十头河马,所以现在只能看到一大堆腐烂的尸体。这些腐烂的尸体污染了河流,冒出一股难闻的气味。一些小河马还活着,饿得难受,它们拱着死去的妈妈要奶吃。这罪它们用不着受很久——鳄鱼会把它们咬死吃掉。” 哈尔问道:“偷猎者把河马杀了又让它们腐烂掉,这对他们到底有什么好处?” “哈,他们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河马的脑袋被他们砍走了——一个河马头值2000元。河马的皮也被一条一条地剥掉了。” “他们要河马皮做什么用?” “做鞭子。河马皮很厚,他们把这些皮搁在阴凉处,几个星期之后,阴干了的河马皮就硬得像木头似的。再把这些皮锯成一根根的皮条,约三英尺长。这可以用来做手仗。但一般是用船运往南部非洲,布尔人把一根根的皮棍子的边缘修整齐,弄得像刀一样锋利,作鞭子用,他们把这叫做‘斯牙母博克斯’。这种鞭子打在身上就跟刀子割似的。牛很怕这种鞭子。当然,人也怕。如果一个老板手里拿着根‘斯牙母博克斯’,你千万不要惹他,好多人就是死在河马皮做成的鞭子之下的。” “在我看来,这是地地道道的残忍,”哈尔说,“杀掉一头河马,为的是得到一件杀人的工具。” “这是一种卑鄙残忍的买卖,也是大买卖。当然,自古以来就有偷猎的事,但在这之前还是小买卖。一个本地人,想弄点肉,就出去打死一只羚羊。但现在是有组织的大规模的偷猎。他们现在想得到的不是晚饭的一盘肉,而是数以百万计的美元。也不是这里那里一两个单独干的偷猎者,现在是一支偷猎大军,由一个叫‘黑胡子’的家伙指挥的偷猎大军。人们叫他黑胡子,因为他长着黑胡子,也因为他的确像原来故事里头那个海盗黑胡子,只不过他抢的不是金银财宝,而是象牙、象尾巴、角、皮等等。而且他的残忍和杀性比起海盗黑胡子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谁是黑胡子?” “我要知道就好了。他是个神秘的人,我认为他不是本地土著居民,我们作过种种猜测,但总是不得要领。说不定你们能戳穿这个谜。我们曾经想过,会不会是蒙巴萨的某个商人?我们知道那里有大量的河马头、象牙、犀牛角、值钱的豹子皮、猎豹皮、猴子皮、大蟒皮,都是从蒙巴萨运往世界各地去的。有人在从事这非法的买卖,大发横财。说不定不是个商人,而可能是个军人,军人才知道如何管理这支偷猎大军。这一切仅仅是猜测而已。他是谁?不知道。没抓住他之前,这一切都还可能继续下去。” 2、毒箭 现在,飞机正朝着这块多事的乐土滑下去。这是一架鹳式飞机——德国造的四人小飞机,双驾驶座——一根操纵杆紧握在驾驶员克罗斯比队长的手里,另一根则在哈尔的身前不停地动来动去,他坐的是副驾驶的位置。 哈尔很想握住另一根操纵杆,但他没有把握是否驾得好这玩意儿。他曾经驾驶他父亲的“内伏恩”飞过长岛,但那完全是另外一种玩意儿。你瞧,仪表板上每个仪表装的好像都不是地方,而且用的都是“米”、“千米”、“摄氏度”以及其他的欧洲符号,还是用的德文。另外,每一架飞机驾驶起来都跟另一架不一样,这一架飞得稳稳当当的像匹辕马,而另一架却颠簸得像一匹横冲直撞的野马。他希望有一天能让他驾驶这架飞机,当然,他得在克罗斯比的指导之下好好练习。 “那座尖尖的小山上,有一座亭子,那是公园守备瞭望哨,它的前部有一台望远镜,全天都有队员值班,搜寻偷猎匪徒。” “从那儿可以看多远?” “不怎么远。几英里之内,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但再远就被山岗和森林挡住了。要观察到整个8000平方英里的公园,就得设上百个这样的观察哨,就得有上百个哨兵,这当然办不到。所以我们只好靠这个活动观察哨。” “你是指这架飞机?” “是的。但只有我一个人会开,我又不能一天到晚老呆在天上——我还有其他事情。我要是发现了偷猎匪徒并确定了方位,就立刻飞回营地,把所有没有出外勤的队员召集起来,坐车赶往那个地方。如果只有一两个匪徒的话,我们也许可以把他们抓起来;但如果是一大帮的话,我们只死一两个人,其他人能活着返回营地就算幸运的了。喏,现在你们可以看到我们的营地了——就在瞭望哨的那一边。” 哈尔已经看到,五英里之外,有一簇茅草盖的小屋,那就是有名的凯坦尼狩猎旅店了。从欧洲和美国来的游客都要在这儿呆上几天,体验完全置身于野兽之中的惊险味儿。哈尔发现整个营地(也就是旅店)周围既无围墙也无篱笆,他感到十分惊奇。 “你们如何把野兽挡在营外?” 克罗斯比哈哈大笑:“我们不挡。我们不可能建起一堵足够坚固或是足够高的墙。豹子和狮子一下就可以跃过一般的墙头;大象可以推倒大树——它当然也就推得倒一堵墙;犀牛对任何挡住它的路的东西都十分恼火,它会对着墙直冲过去,把墙撞穿一个洞;野牛的脑袋硬得就像古代攻城用的攻城槌,它们可以把载重卡车撞得稀巴烂。一群乱窜的野牛要是心血来潮,想看看墙那一边有些什么东西的话,它们可以轻而易举地把墙撞垮。是的,墙毫无作用。至于篱笆,一夜之间就给你踩个稀巴烂。” “那么,你们让野兽一直进到营地里来?” “对。它们白天很少来,但每天夜里都有野兽光临。我们告诫客人们:日落之后就呆在自己的小房里;千万不要在月光下散步。同时,晚上还要把窗户关好,不然豹子会爬进来。大象会来找水喝,有一头狡猾的老家伙已经学会打开园子里的水龙头——但它从来不费心再把龙头关上,它痛饮一场之后就扬长而去,还得我去把龙头关上。” 罗杰锐利的目光一直在扫视着地面。 “说到篱笆,那一边好像有一道——左边。那会是什么?” 队长朝左边看了一眼,立刻把飞机转了个向,直朝那道看起来像道篱笆的东西飞去。 “你的眼神不错,”队长对罗杰说,“你可以当一名很好的守备队员。那是一条陷阱线。” “陷阱线?” “偷猎匪徒设下的一个挨着一个、连成一气的陷阱。” “但看上去像是一道栅栏或是树篱笆。” “的确像。偷猎匪徒用一丛一丛的蒺藜堆成一道篱笆。这一道似乎有一英里长。但你们瞧,篱笆当中留着一个个的空,在这每一个空的地方,他们就设下一个机关。” “这是什么意思?” “呃,比如说,你是只野兽,你来到这道篱笆跟前,想过去,但篱笆太宽,跳不过去;你也不想钻过去,不想让那些三英寸长、尖利如针的刺扎在身上,所以你就沿着篱笆跑,希望能找条路穿过去。你看到了一个洞口,于是朝里钻,突然你发现自己陷入了困境:头穿过去了,可是脖子却给铁丝死死地勒住了,你越使劲挣,它勒得越紧。你挣扎,扭动着身子,铁丝就越勒越深,直到勒出血来,被血腥味引来的食肉兽就会把你活生生地吃掉。” “如果我被吃掉,那偷猎者不就什么也得不到了吗?” “啊,不,他们会得到的。如果你是一头大象,他们要的是你的牙,或许还要你的脚,用作废纸篓,也可能还要你的尾巴,卖去当拂尘。其他野兽是不会吃这些部分的。这样,野兽得美餐一顿,偷猎匪徒得其他部分,双方都心满意足。” 现在他们正朝着蒺藜篱笆急速下降。 “你想干什么?”哈尔问道。 “我想吓唬他们一下,让他们知道,他们的老巢已经被发现了。有时候这样来一下也可以使他们滚蛋。当然,也可能一点作用也没有。他们可能有很多人,他们也知道我们的人少得可怜。但是他们不知道,明天,我们就要增加30个人了——你们的人。我们明天到这儿来,全体出动,要出其不意,打他们个灵魂出窍。嗯,现在我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陷阱线。” 飞机往下滑了一点,篱笆的一端正好在飞机下方。兄弟俩朝下一看,发现几乎每一个洞口都夹住了一只野兽。有的静静地吊在那里,毫无声息;有的还在拼命挣扎,透过飞机的轰鸣还可以听到它们的嘶叫声。成群的鬣狗、豺、野狗正在大亨口福。可以听得到鬣狗奇怪的“笑”声、野狗的狂吠、豺的叫声,偶尔还听到豹子和狮子的吼声。 为了让兄弟俩看得更清楚,队长把速度降到每小时30英里,鹳式飞机放下襟翼后,以这种缓慢速度可以飞得相当好,虽然它平常的速度可达每小时140英里。 可以看到偷猎匪徒在树林里搭的临时小棚了,克罗斯比从50英尺的空中仔细地审视着偷猎者的营地。“比我想的要大。”他说道。 突然,树林里冲出了一群人,手里都拿着弓和梭镖,一排镖和箭射向了小飞机。 如果这是一架普通的飞机,这些雨点般射在机身底部的镖和箭一点用也没有。但鹳式飞机的机舱是一个密闭的有机玻璃罩,舱罩在机身底部甚至还向内弯进少许,这是为了方便机内人员,可以直接观察地面情况。这对于增大能见度无疑是很理想的,但就是易于遭到地面炮火的攻击。 克罗斯比的手握着操纵杆,因此他的肘部刚好搁在有机玻璃罩的突出部上。突然,他轻轻的“唉唷”了一声,手臂猛地朝里一缩。他把刚才外侧的手臂垂了下来,而改用另一只手握着操纵杆,他是不想让哈尔看到那只手臂的情况。他猛地加大油门,把飞机拉了起来,远远离开地面的射击,然后拉平,直朝凯坦尼狩猎旅店飞去。 3、与死神赛跑 哈尔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坐在队长后面的罗杰看到一支黑箭射中了队长手臂肘弯上去一点的地方,箭头射穿了手臂,在另一侧露了出来。 “哈尔,你看!他的手臂……”罗杰喊道。 哈尔朝前弯下身子,看到了队长想藏住的手臂及黑箭。 “现在还不要紧,”克罗斯比说,“关键是在我昏倒之前把你们送到营地。” “你认为这是毒箭?” “可能。” 哈尔仔细地看着箭头,看看上边是否有黑色的胶状物,那就是用剧毒的箭毒木苷树熬出来的毒药。 “上面除了你的血之外,什么也看不到。” “在箭头部分你是看不出什么东西来的,他们不把毒药敷在那里。” “为什么?” “因为可能扎着他们自己,一个成天在丛林中跑来跑去的人,背着一大筒毒箭,带毒的箭头朝上竖着,这对他们自己和他们的伙伴都非常危险。” “那他们把毒药涂在哪一部分呢?” “箭杆,紧挨着箭头的地方。” “那一部分正扎在你的手臂里,我们是否应该尽快把它拔出来?” “你够不着。”的确如此。前边的两个座位相隔两英尺,哈尔要够到队长受伤的靠外侧的手臂,就一定会妨碍飞机的驾驶。 “我够得着,”罗杰说,“告诉我应该怎么办。” 哈尔想,箭头是带倒钩的,“不要朝后拔,试试先把箭头折断,然后把箭杆拔出来。” 罗杰朝驾驶座的椅背上俯下身子,抓住箭头,拼命想把它折断,但这木头非常硬。他使出了更大的劲儿,啪——带倒钩的箭头终于断了。他累得满头大汗,双手沾满了鲜血,还有点晕——不是因为累,而是因为想到队长受了多大的痛苦,克罗斯比一声不哼。 现在是手术中最疼的时候了,罗杰希望他的病人能少受点罪,他估计猛一使劲就可以把箭杆拔出来。他双手紧握箭杆,咬着牙,使劲往后一拽。箭杆卡得那么紧,连飞机也给拽得摇晃起来,克罗斯比立刻把它控制住。 “一定是卡在骨头和肌肉之间了,”哈尔说,“再来一下吧!” 罗杰以前曾有过想当外科医生的念头,现在他改变主意了。只见他全身大汗淋漓,这倒不是因为肯尼亚这个国家正在赤道上的缘故,而是因为他知道他的动作会给队长带来剜心般的疼痛。他再次用沾满血的双手紧握住箭杆,使出全身的劲儿猛地一拉,不成功。 他把箭杆上下晃动,想把伤口弄大一点,他知道这一定疼得要命,但没有别的办法。又拽了一次,箭杆终于被拔出来了。 克罗斯比队长张开了紧闭着的嘴。罗杰想,他一定会大吼一声“你这个笨蛋”,然而队长却说道:“能干的孩子!” “把箭杆给我!”哈尔接过箭杆,查看刚才扎在肉里的那一段,透过血渍,他还是看到了一点黑色的胶状物体。 “我看就是那个东西。” 队长的吉凶如何?他可能活下去,也可能死掉。哈尔过去曾经看到过非洲人炮制这种毒药。他们自己也怕得要死,非常小心,一小点也不敢沾到身上,他们要到树林里熬煮,而不在村子里——因为那样太危险了,毒液可能会溅到身上,如果皮肤上有哪怕是一点点伤痕,即使只有针尖那么大,毒药也会进入身体。 结果如何?这就得看毒药的药劲如何以及中毒的人身体能忍受的程度如何。一个孩子几分钟之内就可能死掉,一个妇女可能在被抬回村子的几百英尺的途中死去,而另一个可能是20分钟以后才死。哈尔曾听说一个男人3小时之后才死;而另一个体格强健的人被敌对部落的人射中之后,昏迷了两个小时又活过来了。 毒药新鲜与否,其药力也有区别。如果新鲜,那会立刻见效;如果涂在箭上已经很多天,发干了,还蒙上灰尘,就可能不那么致命。 克罗斯比队长倒在了操纵杆上,操纵杆被撞到了前边的位置。顷刻之间,飞机急转成螺旋状,朝地面冲去。哈尔抓住他前面的那根操纵杆,试图朝后拉,但拉不起来——队长全身都压在操纵杆上,他太重了。 地面以吓人的速度朝飞机扑来,哈尔大声喊着罗杰:“把他拉起来!” 在这飞速旋转得像陀螺似的、发了疯的飞机上,罗杰千方百计坐稳身子,利用扣在身上的安全带,一只手撑在前座的椅背上,另一只手绕过队长的脖子,把他使劲朝后扳。克罗斯比很重,要不是罗杰自己也是个大个子的话,他根本别想搬动这个大块头。他终于把队长的身体抬起了几英寸,又是几英寸,与此同时,哈尔把操纵杆朝后拉,飞机令人头晕目眩的下降慢了下来,并开始抬头了。又旋了几圈,飞机终于平稳了,螺旋状态解除了,飞机呼的一下直朝上钻,好险,刚刚来得及避开一棵高大的木棉树。 罗杰抱着不省人事的队长,哈尔操纵飞机,一架不熟悉的飞机,既无人指导,以前也没练习过,真不容易。他不得不凭猜测来使用那些仪表——有些完全是瞎猜。 刹车那玩意儿在什么地方?是蹬踏板刹车?最麻烦的是着陆,必须早作准备,如何放下襟翼?六、七根操纵杆,哪一根可能是操纵襟翼的?他一根一根地试,终于找到了可以起作用的那一根——飞机猛地一升、一降。 一旦着陆,他就必须用刹车,以免飞机滑出跑道,撞到树或房子上。可是不真正着陆,他就无法知道该如何刹车,然而到着陆时再找刹车可能就来不及了。 他一直盯着飞机的前方,想找着陆点,他把狩猎营地四周都找了一遍,就是看不到一条沥青跑道。最后,总算看到了一只风向袋,那一定是机场的标志,可跑道在哪儿?看来,所谓机场仅仅是一块空地而已。 现在他已经飞临营地上空,飞机在着陆场上空盘旋,他得考虑如何着陆才能不撞上场地两端的树木。 他正想下降,突然,他发现场地当中有些奇怪的东西,一些黑黄色的东西躺在青草地上,后来,有一部分动了起来,啊,一群狮子。 它们在晒太阳,几乎不为这轰隆作响的飞机所影响。哈尔知道,狮子不在乎飞机、火车或汽车。他不止一次驾着车接近过一群狮子,并停在离狮群不到15英尺的地方,而它们却一点都不挪动。百兽之王嘛,它们不是那么好吓唬的。 但他不能等,它们也许在这儿呆上一个小时,或者更长时间而不动地方。可是他的飞机上有一个病人需要立即抢救,他不得不想法赶跑它们,而且要赶紧。 他把飞机降到离地面不到20英尺的高度,狮子们仍然舒舒服服地躺在草地上,有的懒洋洋抬起头看看天上,而有的连眼都懒得张开。有一头黑鬃雄狮四脚朝天仰卧在那儿,它甚至连身都懒得翻一下。 哈尔转了个圈又飞了回来,这次飞得更低。他把油门开到最大,发出尽量大的轰隆声。这样做很危险,离地面那么近,时速达140英里。有一头母狮大概觉得还是走远点好,便领着一窝狮仔走开了。 由于这一次成功的鼓舞,哈尔又来了一次,这一次飞机低得几乎把这些兽中之王的毛都给烧掉了。当然没烧着。但他飞得那么低,当他转圈的时候,他看到那些狮子都站起来了,雄狮们愤怒地吼叫着,就连那头仰面而卧的黑鬃雄狮也注意到了这只嗡嗡叫的大牛虻。全部狮子带着一种尊严慢吞吞地离开了空地。 哈尔立刻放下襟翼,减速滑行。着陆还算不错,刹车制动装置似乎跟他原来所想的那样。在离空地尽头的大树几英尺的地方,飞动颠了一下,终于停住了。 4、法官 克罗斯比似乎完全昏死过去了。哈尔摸了摸他的脉搏,心脏还在跳动,虽然很微弱,但还有希望。 他们小心地把毫无知觉的队长抬到地上。从营地里跑来了一个人,身穿一套浅色短袖制服,黑色的手臂和小腿露在外边,显得很精神。他头戴一顶战斗帽模样的帽子,前边有帽徽,后面有遮颈布,那是为了防止虫子钻进衣领里面去,像旧时的法国外籍兵团那种打扮。肯定是森林守备队十名队员中的一个。 他弯腰看着躺在地上的队长问道:“什么事出了?” “毒箭。”哈尔说。 他把耳朵贴着队长的胸膛。 “不死,我们给法官。法官,他能。” “现在需要的是医生。” “没医生,法官,他好,他能。” 哈尔没有再问这个“能”的法官,有一件事是立即要做的,他取出手绢,绑扎在队长那条受伤手臂的上部。然后他们一起把克罗斯比抬进房子。房子里摆的有舒适的椅子和一张大写字台。很明显,这间房是一房二用的,既是他的住房,也是他的办公室。不省人事的队长被抬进卧室,放到床上。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个子冲进了房间。 “这就是法官,”队员说,“他能。” 法官的肤色是一种浅黑色,说明他是印度人,在肯尼亚有很多印度人。 “出事了?”他问道。 哈尔简略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啊,行了,”小个子法官说,“多巧啊,刚好我在这儿,我完全知道该怎么办。” 罗杰的眼睛总是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他注意到,法官的眼里闪过一道亮光。这个法官似乎乐不可支,也许他天性快活,也可能他因为自己能帮忙而感到高兴。 “首先应该把止血带取掉,”他快手快脚地解开手绢,丢在一旁。 “这是我刚刚绑上的,”哈尔说,“我是想阻止毒药流到全身。” “你的想法是好的,”法官和气他说,“但是,你瞧,让毒液在全身散开比集中在一个地方要好些。” 哈尔过去从未听到过这种理论,但这个理论听起来似乎也还有点道理。 “是否应该用蒸馏水冲洗一下伤口?” “你又错了,我的孩子,”法官的口气就像一位父亲在温和地责备自己的傻儿子,“他现在需要打一针。” “碳酸铵?” 法官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似乎吃了一惊,哈尔也懂这些事,他感到有一点不安。他用甜蜜的微笑掩盖了自己的不安。 “对,对,”他回答说,“我到药房去看看还有没有。” 他离开卧室,穿过起居室,到了另一个房间。哈尔悄悄地跟着他,他来得正是时候,刚好看到法官从架子的前排拿起一个瓶子放到了其他瓶子的后面,这样那瓶子就不容易看到了。 法官转过身,看到了哈尔,立刻说道:“这儿没有碳酸铵。不过没关系,我还可以用其他更好的药,可罗明,一种强心剂,他现在正需要——能使他的心脏保持跳动。” 哈尔表示同意。他又恢复了对小个子法官的信任,他也帮着在架子上找可罗明。正在这个时候,罗杰喊了起来:“哈尔!快来!队长不行了!他没气儿了!” 哈尔跑到卧室,看到队长的脸白得像一张纸,身上冒出一颗颗的汗珠子。哈尔立刻趴下用嘴对着队长的嘴,有力地朝队长的口中呼进空气,然后吸出,呼、吸、呼、吸,一直做到病人又重新开始呼吸。但是病人的呼吸太微弱,随时都有可能停止,除非心脏功能得到加强。法官怎么搞的!可罗明呢? 法官来了,举着个注射器,立刻朝伤口处扎去。奇怪!怎么朝伤口注射,大腿不是更好吗?突然,哈尔发现针筒里装的是一种暗棕色的液体。他感到一股突然的恐惧,一把抓住了针筒,在法官还来不及推进药水时拔出了针头。法官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请原谅,”哈尔说,“是不是弄错了?这不像是可罗明而像是木苷。” 法官看了一会儿注射器,然后说:“我相信你是对的。你发现了这个错误,我很高兴。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两个瓶放在了一块儿,我弄错了。” 哈尔立刻跑向药房,法官也跟了去。哈尔有些疑心,但他看到的确像法官所说的那样,他的疑心就烟消云散了。两个瓶子,一个上面标着“可罗明”,另一个上面标的是“木苷”——这是打猎的人对这种致人死命的箭毒木苷的简称,两个瓶子的确紧挨在一起。这种放法本来也是很正常的事,因为它们经常是被先后使用的:在必须捕一些像犀牛、大象之类的庞然大物时,队员们就得用那么一小点箭毒,足以使野兽昏睡而又不会死,把这些野兽关进了笼子之后,注射一针可罗明,它们就会醒过来。 哈尔打消了不友好的怀疑,他帮着找了一支干净的注射器,灌好可罗明。 “让我来吧!”哈尔自己拿着注射器,来到卧室,在病人的大腿上打了一针。 他把着脉守候在队长身旁。开始,队长的心跳很微弱,他的手指几乎摸不到脉搏:后来,心脏突然急剧跳动,这并不是好事。但最后逐步恢复到正常的速度,缓慢而有力。 在这段时间里,法官一直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显得十分焦急。 “队长是个优秀的人物,”他说,“我们不能失掉他,我们需要他的帮助,以把我们那些可怜的珍贵动物从偷猎者手中挽救出来。这是连着我的心的一项事业,事实上,我本人就是非洲野生动物协会的理事。真的,这些可怜的动物所受的种种折磨简直令人掉泪。对那些惨无人道的偷猎匪徒给予什么样的惩罚都不为过。当然,作为法官,我在法庭上收拾他们——当他们站在我的面前的时候,你可以相信,他们会为他们的罪行吃苦头的。” 法官看着队长一动不动的身体,眼里充满了泪水。 “我们就像亲兄弟一样,队长和我。他要死掉的话,我的心会碎的。”他拿出手帕擦了擦眼睛。 哈尔想,他要么是个好心的大善人,要么是个演技非凡的演员。哈尔总是愿意相信人们好的一面,所以,他断定法官一定是个好心的大善人。 但是罗杰却是皱着眉苦着脸看着法官的,就像是闻到了什么难闻的气味似的。 5、朋友还是敌人? 病人轻轻地动了一下,法官一下冲到床边,对哈尔说:“我来替你吧!”哈尔离开床边,法官取代了他的位置,也用手指头摸着队长的脉搏。 这样,当队长睁开眼时,他最先看到的就是这个好心的大善人那张焦虑的挂满泪珠的脸,他最先感觉到的就是法官搁在他手腕上的温暖的手。 “谢谢你,法官,”他说,“我总是得到你的帮助。”他看到了兄弟俩,就问道:“认识了吗?” “还不完全认识,”法官说,“我们一直在为你担心,还没来得及互相介绍。” “那么,与哈尔·亨特握握手吧,那是他弟弟罗杰。孩子们,认识一下辛达·辛格法官,我最亲密的朋友。你救我的命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你是用什么办法,辛达?” “没什么,我的朋友,”辛格法官用他那柔和悦耳的嗓音回答,“只不过知道该做什么而已,可罗明,诸如此类。” “法官是个很谦虚的人,”克罗斯比对兄弟俩说,“我希望你们当时能好好瞧着,将来万一碰到中毒之类的事,就知道该如何处理了。” “是的,”哈尔说,“我们当时是好好地瞧着了的。” 他还想说,“如果不是我们好好瞧着,你现在已经完蛋了。”但话到了舌尖上,他又忍住了。毕竟,任何人都可能犯那种错误——在注射器里装错了药水。一定是个误会。这个令人愉快的小个子法官有什么可能的理由要害死队长呢? 当然,如果有谁真想害死队长的话,那的确是个好办法:伤口上已经有了箭毒存在,如果再往这个地方注射另外的箭毒,谁也不能说这不是毒箭上带的,即使做尸体解剖也不会搞得清楚。哈尔驱散了这个坏想法,小个子法官看到病人醒过来后的满面笑容就是一个明证:他对朋友一片忠心。 “辛达,你知道了一定会高兴的,”——队长的声音现在有了点劲儿——“孩子们将要帮我的忙,一起搜捕偷猎匪徒。” “很好,”法官满面笑容,“但是,我满怀敬意他说,恐怕两个孩子对付不了那一帮帮杀戮成性的匪徒吧。” “一般的孩子当然对付不了。这两个可不是一般的孩子,他们这方面的经历非常丰富。他们的父亲是一个著名的动物收集家,他教会了他们在艰苦的地方如何生活;他们活捉了不少野兽,甚至大的——你不记得了,报上还报导过他们在月亮山捕到了一头价值50000美元的白象?” “同偷猎匪徒作战,与抓野兽可有点不一样。”法官委婉地暗示。 “这他们也有过经验,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有30个助手——现在正在路上。” “什么时候到?” “明天中午。” 这个消息像是使小个子法官触了电似的。 “噢噢噢,我该走了。我要到内罗毕去,刚才是顺路来看看你。我必须走了,不然深夜之前我就赶不到了。马克,好好照顾自己。真倒霉,你挨了那一箭,你刚才说的那帮匪徒在哪儿动手?” “我刚才没说呀。他们的营地在正西,大约七英里远。” “祝你们的行动能成功。我真希望能与你们一道去,但我明天很忙。孩子们,很高兴认识你们。留点神!记住,这儿可不是纽约的长岛。”他朝兄弟俩甜甜地一笑就走了。 “你们今天累了一天,”队长说,“该休息了,不用再为我担心——我会好的。你们的房间是三号,没锁,你们就进去吧,别拘束。如果需要什么,就跟队员们说。” 他们从队长的小房出来时,刚好看到一辆小汽车开走,那肯定是辛格法官。但有点不对头,汽车不是朝北驶上通往内罗毕的公路,而是向正西驶去。他们眯着眼看着朝西下的太阳驶去的小汽车,直到它消失在森林的后面。罗杰不安他说:“那个家伙做的事总有点可疑。” 小房——非洲人称为“板达”——很舒适,实际上,对两个孩子来说几乎是非常豪华了,在这以前,他们在月亮山的时候一直是住在帐篷里。小房里有一间很大的起居室,放着大椅子,你可以靠在上面,看茅草屋顶,上面爬着壁虎,它们一会儿就抓到一只苍蝇,还有一间卧室、两张床、一个大澡盆;有一间是食品储藏室。最妙的是有一个宽敞的大门廊,里面放的有轻便折椅和一张餐桌。 厨房是一间单独的小屋,在住房的后面约30英尺远。一个土著男孩跑来问他们晚饭想吃些什么东西。 在露天地里吃饭真开心,朝外望去是一幅由蓝色的远山、小丘和山谷组成的风景画。最高的山峰是乞力马扎罗峰,19,000英尺高,覆盖着白雪和冰川的顶峰是整个非洲大陆的最高处。 “它看上去有点像马特洪峰。”罗杰说。 “是的,但要比马特洪峰高出差不多一英里。” “我敢说,那上面一定冷得要命。” “从我们坐的地方到那里,就相当于从赤道到冰岛——在气候上就有那么大的差异。” “有人上过峰顶吗?” “啊,有。如果从另外一边上的话,还不是那么困难。但如果从这一边攀登的话,1964年以前,还没有人敢攀登过。” “这我不感到奇怪,看上去陡得像堵墙。后来谁上去过?” “两名皇家空军人员。光爬上去就用了50个小时,比两天两夜还长。他们正是顺着这面墙似的陡壁往上爬,就像苍蝇似地紧贴在石壁上,小心着每一个立足点和手攀点。睡觉是站着睡——在岩石缝中楔入钢桩,然后把自己绑在桩上。有一个晚上做噩梦——他扭动身子,把桩也弄松了,幸亏他醒得及时,不然就要掉到5000英尺的悬崖下。” 太阳已经离开了山谷,但仍然照耀着乞力马扎罗的雪峰,使它显得光彩夺目。白色变成了粉红色,随着太阳越落越低,粉红色变成了血一样的红色,慢慢地,越来越暗,最后消失在星光灿烂的苍穹之下。 有胆量在夜间光临营地的那些动物开始来到了。小房周围的草地由于平常浇水保养,所以草长得很好,这就引来了食草动物。你可以听到一阵阵隐隐约约啃嚼的沙沙声,兄弟俩拼命睁大眼睛,也只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些条纹。 哈尔取来了望远镜朝发出声响的地方望去,真妙,这玩意儿能使人看得更清楚,在晚上也如此。 “斑马!一大群。”他说。 “其他的声音是什么?”罗杰说,“像流水一样的声音,”他拿过望远镜朝发出流水声的地方望去,一个庞然大物赫然耸现在他的面前,那么近,几乎都可以摸得着似的。“一头象,正在拧开水龙头。” “你算了吧,”哈尔说,“那是说着玩的。” “不,是真的,你自己看看吧!” 透过望远镜,哈尔模模糊糊地可以看到,这头大象真的在用长鼻子的前端手指般的突起在拧水龙头,刚开始水慢慢地流,后来就哗哗地冲了出来。它把长鼻子弯到水龙头下接水,然后抬起头,张大嘴,举起长鼻,将水抛下喉咙。它一次又一次地重复这个动作。哈尔估计它喝了五、六加仑的水。 喝足之后,它又开始了另外的节目:它用长鼻子不断地把水抛到身上,冲洗身上的灰尘。洗完澡之后它高兴地哼着鼻子,悠哉游哉地消失在黑暗之中。水龙头却还在开着。 “我们去把水龙头关上,”哈尔说,“我们不去队长就会去,但他现在还起不了床。” “这不危险吗?”罗杰说,“你不知道水龙头周围还有什么东西在游荡。” “胡扯!你也大胆小了。” “呵,是吗?我想,你是一点也不害怕罗,那么,你怎么不去呢?” “好,我去,让你瞧瞧,你这只胆小的猫仔!” 哈尔走出门廊,来到草地。没带望远镜,看得不清楚,又不能再返回去拿手电筒——不过又何必麻烦呢!他完全可以凭声音判断出水龙头的位置。 但他没发觉他那喜欢恶作剧的弟弟已经从门廊的另一边爬了出来,正跟在他的身后。 他小心翼翼地择着路穿过草坪,来到水龙头跟前,摸到了龙头,拧紧。他刚要转身往回走,猛听得身后一声野兽的咆哮,吓了他一跳,他只感到背上一阵阵地发麻。本能告诉他,应立刻躲回室内、关上门。他像羚羊似地跳回门廊,他突然想到得把罗杰也带进室内。在黑暗中他摸到刚才罗杰呆的地方,可是罗杰不在,嗯,他准是听到了那一声咆哮,已经躲进室内了。哈尔立刻进屋,插上可以把野兽拒之室外的那扇门。 “罗杰,你在这儿吗?” 没有回答。 “罗杰,你在哪儿?” 一阵野兽吼叫般的笑声从门廊里传来,是一只爱笑的鬣狗?不,是他那坏透了的弟弟。 “你这个小坏蛋,进来!” 罗杰进来了,还在笑,哈尔也忍不住笑了。 “原来是你,你这个淘气鬼!”他不会轻饶这个小坏蛋的,他一把抓住罗杰,把他按在一张椅子里,企图把他的头按向膝盖,好好地揍他一顿屁股。他过去做得到,而现在不行了,罗杰已经很有劲,他根本按不住。罗杰挣脱了哈尔的巴掌,掀翻了哈尔的椅子,一下就骑到哈尔的背上,吓得一只老鼠吱吱叫着溜跑了。 “行啦,小伙子,”哈尔笑着站了起来,“这一次就算了,以后再收拾你。我想睡觉了,明天还够我们忙的。” 他们要上床的时候,罗杰吸了吸鼻子。 “这房间真闷气,一股老鼠味儿,你不想打开窗户吗?” “队长说过不行,豹子会爬进来的。” “他小心谨慎,所以他才这样说,不大可能发生这种事,是吧?” “我不想冒这个险。” “那就打开我床上方的这扇小窗怎么样?” “那豹子也进得来。” “离地那么高!” “你不知道豹子能跳高?” 罗杰不出声了,躺了一会儿,另一只老鼠——也许还是刚才那一只——在地板上跑了过去。 “我不喜欢这儿的气味,”他终于宣布说,“我要打开这扇窗户!” 哈尔睡意矇眬他说,“好吧,你这小傻瓜,打开吧。如果进来一位客人,你可别吓着了!” 罗杰打开小窗,然后躺下,盖上毯子,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6、半夜来访的豹子 罗杰做了个梦,梦到与哥哥正抱打在一块,哈尔一下坐到了他的身上,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他醒来了。的确有东西压在他身上,豹子?!他刚想叫喊并要挣脱身子,突然他想起了,哈尔不是说过“以后要收拾”他吗?准是他装成一头野兽扑到他身上,想把他吓个屁滚尿流。这个大笨蛋,我要耍耍他。 “啊——啊——嗨——哼,”他打了个哈欠,“回你床上去吧,你这个讨厌鬼,你根本就骗不了我。” 他感到一股热乎乎的气息到了脸上,还有爪子似的尖东西扎透了毯子刺到了他的手臂。 “你该剪指甲啦!”罗杰又说。 回答他的是一声咆哮,听起来像是圆盘锯在锯树疙瘩似的。 罗杰笑了,“这豹子叫的真蹩脚,好啦,滚开!我要睡觉。” “你在干什么?”从房间的另一边传来了声音。 罗杰呆住了,“你在哪儿,哈尔?”声音是发抖的。 “当然在床上。我被什么给吵醒了,像是豹子叫。” 地板上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压在罗杰身上的东西跳了下去,在房间里狂跑。哈尔从枕头下抽出手电筒,打开一照,罗杰感到眼前满是斑点——黄底上的黑斑点,在追一只老鼠。 豹子抓住了老鼠,咬在口里,又一下跳到罗杰身上,本来就被吓得半死的罗杰给压得大叫了一声。豹子窜出了床上方的小窗户。 罗杰这时已经浑身冷汗、直打哆嗦,哈尔下床来到他的床前。 “新鲜空气呼吸够了吗?”他关上窗户,再也没说什么,就坐在罗杰的床边上,一只手搁在罗杰的手臂上,直到罗杰不再发抖,他才友爱地拍了拍他的手臂,然后回到自己的床上。 罗杰躺在床上倾听着深夜里的各种声音,野兽真像把营地都给占领了。他能辨别出其中的某些声音——豺的呜呜声、猫头鹰的咕噜声、以及他熟悉的嘿、嘿声,这是非洲大陆上四脚动物中数量很大的一种——牛羚或者叫角马。还有一种类似家猫的叫声,不过这叫声来自比家猫大20倍的动物——猎豹。犀牛喷鼻子就像汽车回火的声音。一种像厨房边的垃圾桶翻倒的咔嗒声,那是鬣狗干的,接着传来了这种怪异动物的阵阵笑声“嘀——嘻一嘻一嘻——哈哈”。从远处的河边传来了河马深沉的笑声“哇、哇、哇”,以及更深沉的“嗬、嗬、嗬”。他只能辨别这当中的十分之一,还有十分之九就听不出来了。他津津有味地倾听着,直到最后,他听到了一种记忆犹新的声音——锯树疙瘩似的豹子的咆哮声。他连忙把头埋到枕头里,再拉上毛毯盖住耳朵。后来,他睡着了。 像是才过了五分钟,就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了,他睁开眼,天还是灰蒙蒙的。 门开了,队长马克·克罗斯比走了进来。 “你们想参加黎明巡逻吗?这是一天之中观察动物的最好时光。” 看到队长已经能起床活动,他们很惊讶,这一定是个体质很好的人。“你的手臂怎么样了?”哈尔看到他的手臂用绷带吊着,就问道。 “不错,”队长说,“瞧,可以活动。我算走运,箭仅仅扎穿了肌肉部分,吊几天绷带就没事儿了。穿上衣服,喝咖啡去!” 他们来到门廊,那个黑人孩子已经将一把咖啡壶和几只杯子放到桌上。晨雾正在升起,乞力马扎罗的下半部仍然看不到,白雪皑皑的峰顶飘在晨雾之上,就像天空中飘着的一朵白云。太阳已经照到了上面的白雪和冰川。营地这儿仍然是黑沉沉的,在树冠平整的金台欢树中游动的那些朦胧的影子,看起来与其说是动物,不如说像纸上一摊摊的墨水痕迹。 克罗斯比发现罗杰不时朝厨房那儿张望,那意思很清楚:除了咖啡之外,似乎还应该再来点什么。队长笑了: “你对我们的习惯可能感到奇怪。动物一大早就出来活动,所以我们在拂晓前催客人起床,把他们领出去观看动物,9点左右才领他们回来吃早餐。” “说到客人,”哈尔说,“好像这些‘板达,没有一间住的有客人。” 克罗斯比摇摇头,“现在公园遭到偷猎者的破坏,极少有游客到此地来。他们害怕。这也是偷猎带来的恶果之一,偷猎吓跑了游客,这就意味着吓跑了钱。而这个年轻的国家缺的正是钱。过去,旅游业是这个国家最大的一笔收入。没有了旅游者带来的金钱,这个国家就要陷入困境。所以,如果我们能制止偷猎的话,我们不仅挽救了那些宝贵的动物,还挽救了肯尼亚。” 他们一起乘队长的“兰德罗伏”越野车出发,还没开出半英里,迎面就碰上了一群野牛,几乎有上百头,浑身的黑毛,又硬又粗,一个个低着脑袋站在路上。克罗斯比把车停住,他说:“不能从它们当中穿过。” 一头公牛走出了牛群,一直来到离车大约只有20英尺的地方,它瞪着眼盯住车,又摇摇脑袋。 “那是它们的头儿,”克罗斯比说,“如果它攻击我们的话,其他的都会跟着冲上来。” “它们会绕过车子吗?” “野牛从不绕道,它们一直往前冲。许多猎人认为,它们是非洲大陆最危险的动物。它们的脑袋就像铁球,什么东西也挡不住它们,只要它们朝前来,这辆车就将会成为一堆烂铁!” “它们还有个习惯:过去之后还会折回来。”哈尔想起了他本人与这种坚定不移的动物的遭遇。 “是的,”克罗斯比说,“多数动物肆意破坏之后就会离去,但野牛还会回来,它要看清楚,你是否真的死了。当然,它们也并不总是那么危险,如果没有什么东西激怒它们的话,它们安详得像奶牛似的。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停在这儿,一动也不能动。如果它们那大脑袋认为我们没什么危险的话,它们就可能让开,一切都取决于偷猎者们。” “这与偷猎者有什么关系?” “如果哪个偷猎者的箭或矛伤害过这头公牛的话,它就会恨所有的人,就可能在我们身上报复。呵,我想我认识这头公牛,你们看它那右边扭曲的角。我相信它曾经到过我们的营地,而且我还给它饮了水。让我们试试,看看它是否还认识我。” 他打开车门,正准备下车,立刻从大公牛那里爆发出愤怒的咆哮,它身后的整个野牛群也发出了怒吼声,开始跺蹄子。大公牛开始朝前迈步。哈尔真想立刻把车掉头开走。 可是,当队长下了车走到那头大野牛可以把他从头到脚看得一清二楚的地方时,大公牛站住了,并显出一副把事情好好想一想的模样。后来,它转过头,朝野牛群走去,大概是用野牛的语言向它们宣布:“这个两条腿的东西还不错。”然后。以一种极为尊严的派头朝树林走去,整个野牛群也跟着它离开了。 哈尔和罗杰松了一口气。 队长上了车,说道:“下一站是守备瞭望哨。” 他们穿过一些令人心旷神怡的树林,看到了长脸的狷羚、大羚羊、长颈羚,以及可爱的一蹦一跳的黑斑羚,它既长于跳高也长于跳远;森林里的小丑——疣猪哼哼吱吱给他们让路,一个狒狒家族穿过树林的时候,还凶狠地大喊大叫。 他们在一个地方停下,观察着一个约有二十多头象的象群。远处还有几头野牛,有公牛,有母牛,还有小牛。大象看到汽车到来,都示威般地支棱起大耳朵,使劲地抛甩着长鼻。哈尔想拍几张大象的照片,得到队长允许之后,下了车朝象群走去。这种聪明的动物完全清楚一架相机和一支枪的区别,所以对哈尔来到不到100英尺以内的地方,它们根本不加理睬。哈尔拍了8张照片之后,它们大概觉得这个苍蝇般大小的人有点讨厌,似乎要对他采取某种行动,哈尔吓得赶忙钻回车里。 又走了半英里,克罗斯比队长又把车停下,“现在我叫你们看点有意思的东西,你们会感到难以置信,瞧那一边。” 兄弟俩看到的是一棵断倒在地上的树,一头大象站立在旁边。 “这有什么可看的?” “看着吧!” 树干上的树皮已经给撕掉了,露出了白色的树身。过了一会儿,只见那头大象举起长牙朝树干扎了下去。它施展它那惊人的力量,只听得一声响亮的撕裂声,就从树干上撕下一块约2英寸厚、6英尺长的木块。 “它到底要干什么?” 似乎是为了回答他们,大象用长鼻卷起了木块,从长牙上把木块取下,然后竟然放进了嘴里。 嘎吱,嘎吱,它嚼着这么厚的木头,就像是吃一块油炸土豆片似的,不到10秒钟,这块6英尺长的木头就到了它硕大的身躯里面去了。 它接着又撕下一片,又一片,都是嚼嚼,然后吞掉。不言而喻,这是它一顿可口的早餐。 “它要这样一直吃下去的话,”罗杰说,“它就会成为一头木头象了!” 兄弟俩经常看到大象吃树叶,甚至也看到过大象吃嫩树枝,但他们从未看到吃树干的大象。 “这肯定是头怪物。我看世界上没有什么动物是吃树干的。” “有一种,白蚁。但白蚁不是一次就能吃掉一根树干的。”队长说。 那头象在一心一意地享用它的美餐,对他们的汽车不屑一顾。哈尔拍了几张它的照片,除非有照片为证,不然人们是不会相信竟有这种事。 “它真走运,遇上这棵倒下的树。” “不是走运,”克罗斯比说,“完全可能是它自己推倒的。” “那树差不多有5英尺粗啊!” “哈,它的体围可远远超过5英尺呢!而且它的力量与它的块头很相称。因为大象,我们损失了很多树。如果有哪棵树它们推不倒的话,它们会用别的办法把树弄倒:在树干的一侧拼命地咬,直到啃倒大树为止。它们很聪明,树倒下来之前它们就躲开,不让树砸伤自己。有一头年轻的家伙还没学会这一手,有一次它啃倒一棵树时,没躲开,就给树压住了。三天之后我们才发现,它已经受了伤,还没来得及把它弄出来它就已经死了。” 他们又继续前进。汽车爬上一段陡峭的小路,来到瞭望哨,一名队员正紧贴着望远镜瞭望。他发现队长下了车,立刻啪地一声立正,向队长敬礼。 “有什么情况吗?” “没有,先生。”队员回答说,“除了看到一些鸟之外。” 克罗斯比从望远镜中看了一下,然后让哈尔、罗杰都看了一下。他们很清楚地看到,在树林边上的一块地方,一些兀鹰正在盘旋。兀鹰盘旋的地方一般都会有死的或快要死的动物。 “是不是有偷猎匪徒?” “不一定。”克罗斯比说,“那儿离我们的住所才两英里,他们未必敢来到那么近的地方,不过,还是下去看看吧。” 他们驱车来到那个地方。在树林的边上躺着一个巨大的躯壳,看不出有什么偷猎者的迹象。他们走下汽车时,一大群兀鹰从那具黑色的尸体周围冲天而起,与天上的兀鹰一起在上面盘旋。 “死河马。”克罗斯比说着走向这头已死的动物。 它不仅死了,而且尸体已经塌陷,一侧有一个桶那么大的洞,尸体内部已经空了。除了一个空壳之外,里面什么也没有——再就是一股难闻的气味。 兄弟俩弯着腰看了看这个空壳,“可怜的家伙,”哈尔说,“可能是病死的,鬣狗、豺、兀鹰啃出了这个洞,把里面全掏空了。” “你认为不可能是匪徒们杀害的吗?”罗杰说。 哈尔直起腰,说:“瞧,那儿就是营地的‘板达’,一眼就能看到这儿。队长说,匪徒们不敢到离营地这么近的地方来。” 克罗斯比仔细地看着死河马的脑袋,然后说道:“当时我是这样说的,但我错了。河马的两只角都没有了,没有一种动物会嚼食这种东西——它并不好吃。是匪徒们取走的。所以这头河马并不是自然死亡。”他指着一处支离破碎的伤口,又说,“这是矛扎的。现在你们心里大概有数了,这些家伙的胆子有多大。但你们所看到的还远非最严重的情况。上车吧,我带你们去再看看别的东西,比起那儿来、这儿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 汽车走了几分钟就停下了,克罗斯比说:“这儿就是扎沃河。” 可是兄弟俩并没看到河,看到的只是绵延一片的黑石头。 队长问他们:“你们可曾在一条河的上面行走过?现在就有一次难得的机会。” 他说完就先下了车,把兄弟俩引到光秃秃的黑石头上。他在黑石头上跺了下脚,脚下发出一种空洞的声音。哈尔仔细地审视着这些岩石。 “像是熔岩。”他说。 “正是熔岩。是过去某个时候从乞力马扎罗峰上流下来的,这些熔岩把河流盖住了。河流还在这儿——就在你们的脚下。好,现在我们到下游去。” 他们一路往下游走的时候,一直听到阵阵奔流声,并且越来越大。拐了一个弯之后,河流终于出现在眼前:从熔岩的顶盖之下奔腾而出,激流挣脱了它身上的桎梏之后变得平静下来,河面宽了,形成了一个大池塘,或者说一个小湖泊。他们站在熔岩的顶盖上,脚下可以感到急流带来的震动。 “它被人们叫做埃蒙西玛泉。过去这儿的水清亮得像玻璃似的。” 然而它现在一点也不清亮,呈现出一种暗褐色,还冒出阵阵臭味。 “你们刚才在河顶上行走,现在我带你们到河的底部去。” 队长说完就拨开一丛小树,地面上现出了一个倾斜的洞口。他们进了洞,沿着半明半暗的陡斜坡道走下去,不久就来到了一个水下房间。 这一定是队长说起过的那个水下观察室。通过窗口,可以看到水下的情况,朝上,可以看到阳光闪烁的水面。 他们性急地把脸贴近窗子,然而,看到的景象真令人恶心:河马,不是踱步于河底,悠闲地吃草,而是一堆堆的陈尸河底,有的已经发胀,漂到了水面。匪徒们砍开的伤口,有的还在汩汩地流血。尾巴全被割掉了;皮也被一条一条地剥掉了;坚硬的犬齿给拔掉了,在某些用途方面,河马的犬齿比象牙还值钱;大多数的河马整个脑袋都被砍掉了。 一些饿得半死不活的小河马,用头拱着它们的妈妈,可是妈妈再也不能喂它们奶了。它们将要成为张着血盆大口的鳄鱼的口中食,这些鲜嫩的小河马对于鳄鱼来说真是美味佳肴。鳄鱼用它们有力的尾巴抽打着河水,有时,它们自己也撕打起来,为的是争夺那些最好的河马肉。数以百计的鱼儿则狼吞虎咽地抢吃漂在水中的肉屑。 兄弟俩神情严肃地走出了水下观察室。他们以前听说过这样的事情——今天亲眼目睹,不得不相信确有其事。他们一直想着要帮忙制止偷猎匪徒的滥捕滥杀,现在,他们更是下定了决心,要与匪徒斗争到底。 九点钟回到营地吃早饭。他们一下子就见识了那么多东西——仅仅才三个小时,简直令人难以置信。现在他们得耐心地等待他们的人到来,还得三个小时。到那时,他们就可以对匪徒们进行第一次讨伐了。 7、黑胡子出现了 中午,哈尔兄弟的狩猎车队到了,总共有14辆,货车、卡车、吉普,还有兰德·罗伏越野车。 三十名黑人队员爬下汽车,蒙着尘土的脸上满是笑容。看得出来,他们很喜欢他们年轻的队长,兄弟俩同样也非常高兴见到他们——这些优异刚强的伙伴,在多次探险中同甘共苦,一道抓获了很多珍稀动物,提供给世界各地的动物园和马戏团。 在营地一排小房的后面支起了狩猎队的帐篷。厨房的黑孩子在露天里摆下了一张长长的桌子,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吃的东西。 队员们急忙吃了起来,他们都想着早一点行动。 克罗斯比队长开始对他们讲话了。他说,他和哈尔、罗杰一起,在飞机上发现西边七英里的地方有一个偷猎匪徒营地,并把那些可恶的屠杀行为告诉他们。他不断地激励他们,最后队员们都迫不及待地要立刻出发,到处都有人喊着:“走吧!”“把枪拿出来!”“把他们宰了!” 克罗斯比举起了手,让大家安静下来,“很遗憾,不能让你们那样干。不能将他们杀死,不能带枪!” “他们有毒箭、有长矛,他们会杀死我们的。”大块头乔罗立刻抗议,他是队里最得力的司机。 “一点不错,”克罗斯比说,“你们的工作将因此变得很危险、很困难。瞧,有那么一条法律,不准杀死偷猎者,而只准捕获后送交法庭,要经由法官审判后,或是罚款,或是监禁。我知道,这不公平——他们全副武装,而你们必须赤手空拳。你们不得杀死他们——必须活捉。你们不是已经有活捉野兽的经验了吗?好呵,他们就是野兽——你们就活捉他们吧,就像你们捉别的野兽那样。” 没有人再笑了,这比他们原来想象的要麻烦得多。 哈尔说话了,“伙伴们,有一点必须讲清楚,这不是你们应完成的任务,你们并不是受雇来抓人的。如果你们不想干的话,就别干;不想参加的完全有权留在营地。” 几分钟之后,车队出发了,没有一个留下,哈尔很为他的人感到自豪,除狩猎队成员之外,另外有五名是克罗斯比的守备队队员,还有五名守备队员没有参加这次行动,他们要到100多英里以外的地区去进行另外的行动。 但是狩猎队还有一名额外的队员,足可以弥补那五人不来的损失。不过这一名不是人,而是狗——一条高大的阿尔萨斯狗,是队员马里的,名字叫祖卢。 祖卢有一样东西是其他队员所没有的,尖利的牙齿,人当然无法跟它相比。法律禁止用枪,可没禁止用牙齿。对这次行动,祖卢当然一点不了解,但一定是去干了不起的事,所以它高兴地叫着。 仅靠祖卢的牙齿当然打不赢。队长和哈尔、罗杰坐在同一辆车里,商量着如何行动。 “有一种可能,”克罗斯比说,“当他们看到这十四辆钢铁的庞然大物朝他们轰隆冲去的时候,他们害怕了,会逃跑。” 哈尔说,“可你并不想要他们逃跑,你想抓获他们。” “我们可能抓到几个跑不快的家伙。我们不可能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我们只能做我们做得到的事。我不想让你们的人去冒不必要的危险。” “危险对我们的人来说是家常便饭,”哈尔说,“你真的认为偷猎匪徒会跑吗?” “这还说不准,如果他们没头儿的话,他们会跑;但黑胡子要是跟着他们的话,会叫他们顶住,并会向我们开火。” 哈尔已经忘记了还有个神秘的黑胡子,他的真名叫什么还不知道。 “我们要是能逮住他,扎沃的大规模偷猎活动就会结束。” 但怎样才能逮住他呢?致命的武器不准用,有什么不致命的武器可用呢?哈尔的脑袋逐项地想着他的供应车里的东西。 “睡觉怎么样?”他突然问道,“法律没说不准让他们睡觉吧?” 克罗斯比瞪大了眼睛,“当然不,但你怎么样让他们睡觉?” “我们一直用这种方法对付野兽。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不能用它来对付匪徒,请停车,我下去叫供应车停下,我要看看车上是否有我们需要的‘睡觉’。”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队长把车停下。 哈尔跳下车,“现在没时间解释,等会再说。” 在供应车里,哈尔把几十支镖都灌上了一种淡白色的液体。这些镖看起来一点也不厉害,8英寸长,还没手指粗,一头儿像注射器的针头,另一头儿扎着一束羽毛。这时,供应车像是在拐弯盘旋前进,哈尔伸出头去瞧,原来车队已离开大路,正在一座10~15英尺高的小丘中拐来拐去,这些小山都是白蚁窝。 车嘎地一声停住了,前面就是蒺藜栅栏。队长把车停在离栅栏还有500码的地方,其他车也相继停下了。 要是朝那道篱笆走去那才叫傻瓜呢!那样匪徒们就可以躲在篱笆后面用箭射他们了。就呆在这儿,他们要进攻的话,就必须从栅栏后面走出来。 哈尔提着满满一桶镖从供应车里跳了下来,他走到队长跟前说:“请帮我发给队员们。” “这是些什么玩意儿?” “药镖。” “箭毒?我告诉过你——我们不能杀死他们……” “这东西不会要命,仅仅是要他们睡觉,这是‘斯内尔’——麻醉药,我的人一直用这种东西来抓野兽,他们觉得‘斯内尔’太拗口,我们就教他们把这叫做‘睡觉’。我准备了足够每人三支。” 队员们分别从十几辆车里下来了。敌人呢?怎么一个也看不到? 在刺篱笆的后面,树林子之间可以看到他们的草棚,但看不到人。篱笆当中一个个的洞口,被套子、卡子各种机关套住的动物发出一阵阵痛苦的惨叫。 哈尔兄弟和队长急急忙忙地给队员们分发药镖。如果匪徒已经逃跑,药镖就派不上用场了。 队员们在汽车前站成一排,面向着栅栏,一个个跃跃欲试,但一个敌人也没有,他们几乎失望了。哈尔的队员中有几个已经不耐烦,开始朝前挪动。 “叫他们停下!”队长说,“地上到处是陷阱。” 在哈尔的命令下,那几名队员嘟嘟哝哝地退了回来。 “瞧,他跑啦!”突然,罗杰指着前边喊了起来,可是哈尔什么也没看到。“他从栅栏里伸出脑袋,一个长着黑胡子的脑袋,我看得清清楚楚,我敢打赌,一定是黑胡子那家伙。” 哈尔想,小家伙可能是眼花了,他脑子里一直在想着黑胡子吧。 这种等待真叫人心烦,但是哈尔坚决不让他的人前进。他对队长说:“如果栅栏后面有人的话,就让他们以为我们不敢上前好了。” 祖卢——那条阿尔萨斯大狗狂吠着要朝栅栏冲去。它的主人马里担心它掉进陷阱,把它叫了回来。它只好呆在原地不停地叫着。 这时,一个黑脑袋从栅栏中伸了出来,接着又伸出一个、又一个。 “他们在观察我们,”哈尔说,“希望我们的样子不会吓着他们。” 匪徒们已经发现,队员们没有枪,他们胆子大起来了。他们从那些死了的或将要死的动物身旁爬了出来,每个人手里都拿着矛或者弓箭,毫无疑问,每一支箭的箭头上都涂了致人死命的毒药。黑色的身影一个接着一个的出现,最后差不多有50名,全都在栅栏前站成一排。他们瞪大眼睛,好像是不太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景象:这些傻瓜,既没长枪,也没手枪;既没长矛,也没弓箭,除了一些小棍棍之外,什么武器也没有,竟然敢侵入他们的营盘。有一个匪徒不禁放声大笑,其他匪徒也笑了起来,越笑越厉害,最后简直是齐声狂笑。一个个拍着大腿,笑得前仰后合,你拍我的肩膀,我拍你的后背,手舞足蹈,得意忘形。他们开始放箭,但距离太远,还没飞到地方就掉落地上。所以他们开始朝前走,小心翼翼,因为要避开草丛里的陷阱。 “准备,”哈尔小声地命令,“但我叫你们投时再投。”乔罗把命令译成斯瓦希里语传达给那些不懂英语的队员。 那边也有人在发命令,但他不在那些匪徒之中,他一定是藏在栅栏的某一个开口处。他不像他所指挥的那些人一样光着上身、露着大腿,而是身着狩猎夹克和长裤,白色的面孔有一半都被黑胡子遮住了。 “就是他!”罗杰叫了起来,“我给你们说过我看到了他,黑胡子!” “真狡猾,”哈尔说,“让手下的人上前拼命,他却躲在背后。” 他又喊了一句什么命令,匪徒们立刻把弓挎到了肩上,从后边腰带上拿过矛。 罗杰感到奇怪,“他们为什么换上矛啦?” 队长说:“箭用于远距离的攻击,在近处,矛就厉害得多。他们看到我们赤手空拳,就会逼得更近。当心那些矛,全都是上了毒药的。” 队员们都盯着哈尔,等着他发命令,哈尔一直等到匪徒来到离他们只20英尺的地方。 “准备!”哈尔喊了一声,队员们都举起了药镖。 这真滑稽,匪徒们又开始放声大笑。他们,手持8英尺长的毒矛,而对手除了一支铅笔那么长的玩具之外,什么武器也没有。 哈尔想,真幸运,队员们在乌干达和刚果用来抓野兽的这种麻醉毒镖,在肯尼亚还无人知晓,这些匪徒们可要吓一跳啦! 就在这最后关头,哈尔的计划差点要败露,长着黑胡子的那个家伙猜到了这种样子无害的玩具般的武器的秘密,他用斯瓦希里语喊了几句,乔罗说他是叫匪徒们快退回去。 太迟了!匪徒们得意忘形,已经听不进他们的主子的呼喊,胜利在握,为什么还要跑呢?可是,黑胡子的命令还是使他们迟疑了一下。哈尔抓住了这宝贵的一刹那,大喊一声:“发射!”用羽毛定向的支支药镖直向前飞去,针尖扎进了黑色的肌肤,不过1/4英寸,——不必要很深,就这样已足以把药液送达皮下的神经,这些神经会立刻把这一坏消息传遍全身。药镖所产生的第一个效果是恐惧。有人尖叫了一声:“箭毒!”其他人也大叫起来,他们对箭毒非常了解,那是要他们的命的。有人慌忙拔下毒镖,看到镖尖上流出的液体是白色的,他们知道这不是箭毒,因为箭毒是黑褐色的。但这也不能解除他们的恐慌:也许,这是一种比箭毒更厉害的新的毒药。 不管是什么新玩意儿吧,反正它的作用比箭毒快得多,它直接作用于肌肉,使肌肉变得软弱无力。刚刚还强壮的双腿一下就软了,再也支撑不住躯体。药——加上恐惧——使肌肉一下就瘫软了。 那些还能跑的放开腿就跑——跑不了多远就躺下了;有一些跌跌撞撞地掉进了他们自己装的陷阱里;有一些根本就没被镖扎中;看到别人倒了,他们也就倒下,以为自己快完蛋了。有几个亡命之徒还冲了上来,用矛扎伤了几名队员,后来他们也被麻药的作用所制眼。 现在这块地方更像卧室而不像战场。草地上到处躺着睡着了的人,甚至那些被夹子夹住了的人连哼也没哼一声,他们也失去知觉了。 有两个跑得快的,已经快到栅栏,后来被祖卢追上,扑倒之后也睡着了。 “装上大笼车,”哈尔命令道,“装到大象笼里。”大笼子平日是装捕获的野兽的,里面有一个专装大象的大笼子。狩猎队员以及守备队员兴高采烈地把那些不省人事的匪徒一个个拖过来,装进了大笼子。 有几个被铁丝套子套住的,很快就给弄开了。如果被套狮子和大象的夹子夹住的话,那就很难弄开。这几个夹子有点像美国人在森林里用来套熊的那种夹子,但更大更硬。有一个匪徒的脚踝被夹子上的铁牙深深地咬住了,队长正在想办法给他弄开。他招呼哈尔和罗杰过去,说道:“你们还记得我给你们说过的事吗?我的两名队员就是被这样的夹子夹住了,后来被野兽活活吃掉。你们可能感到奇怪,他们为什么不把夹子弄开。当然,人有着野兽所没有的东西——一双手。好,来吧,用你们的手,把这个夹子弄开。” 哈尔弯下腰,双手握住两个夹片,使足力气想把夹子扳开,但夹子连动都不动一下。 “弹簧实在太硬了!” “是的,要想夹得住狮子或者大象,不得不用这么硬的夹子。没有工具你别想弄得开。” 克罗斯比发现,哈尔正瞧着那根10英尺长的铁链,铁链连着一根大铁钉,大铁钉被砸到了土里。克罗斯比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可以把铁钉拔出来,然后连夹子一起带回汽车上,来吧,试试,把钉子拔出来。” 哈尔握住大铁钉,憋足了劲朝外拔,他满脸胀得通红,那铁钉连动也不动。这根大铁钉是砸在一个白蚁巢上的,白蚁纷纷出洞来看出了什么事。 “算了吧!”克罗斯比说,“那是用大锤砸下去的,大约砸三英尺深。你们知道,白蚁巢硬得就像混凝土一样,就是一头大象也别想拔出这根大铁钉。你们的供应车上有撬棍吗?用它才可能撬开夹子。” 哈尔从车上取来一根又粗又重的大撬棍,把它插进两个夹片之间,一使劲,夹片张开了。克罗斯比立刻把那鲜血淋漓的脚给拉出来,罗杰取来药和绷带,给这个曾经可能杀死他的人包扎起来。 8、黑胡子不见了 “我们忘了一件事,”罗杰看着刺篱笆,说道,“黑胡子呢?” 刚才他们高兴得忘记了黑胡子。 哈尔跳了起来,“乔罗、马里,跟我来,带上狗!图图,我们不在的时候,你负责。” 他们冲过缺口,四处望去,一个人也没有了。 哈尔冲向刚才看到黑胡子的那个缺口,其他人也跟了过去,还是没人。 “检查每个窝棚!”所有的窝棚都空无一人。 乔罗没有去搜窝棚,其他的人回到缺口处的时候,他正蹲在地上,仔细地察看缺口处的地面,他是哈尔狩猎队中最出色的足迹辨认家。 地面满是脚印,每个脚印前部都有5个小坑,因为匪徒们都是光脚的。但有一个例外——有一行脚印是没有5个坑的。 “靴子踩的,”乔罗说,“老板!他穿靴子,我们找到他了。” 他兴冲冲地跟着脚印朝前走,没走出十几步就停下发起呆来:没脚印了,好像那个穿靴子的人突然销声匿迹了。是不是上了树?乔罗抬头看了看,树很高,人够不着。 “他狡猾,”乔罗说,“脱掉靴子,我们没有跟的了。” 地面仍然布满脚印,但全部有5个脚趾坑,哪一个脚印是黑胡子的呢? “狗!”罗杰想到了狗,“让它试试。” 马里把他的狗带回原来的地方,把狗脑袋按着,让狗闻那靴子印。祖卢跟着那行脚印一直来到脚印消失的地方,然后四处嗅嗅,嘴里不断呜呜地叫着。 “你的狗很能干,但不会能干到这个地步,”克罗斯比摇着头说,“靴子和脚的气味不一样。” “你瞧着吧!”马里说。 祖卢回头嗅嗅靴子印,又嗅嗅其他脚印。哈尔仍然抱着一线希望,这一切都得看这是一双新靴还是旧靴。如果是新靴,人的气味不强;要是旧的,在这么炎热的天气里穿了很长时间的话,那一定吸上了主人的汗味和体臭,可能很微弱,但猎狗敏锐的嗅觉可能会把它找出来。 祖卢叫了,它找着啦!它又回到有靴子印的地方嗅了一阵,然后高兴地大叫一声就顺着一行光脚印追了出去。 “它找着了!”哈尔喊了起来。 但踩出这些脚印的家伙也不是傻瓜。他用另外的办法来迷惑追踪者:前面有一头死牛,周围满地血污,黑胡子从血污中踏了过去。这就足以使一个人的气味消失了。他从哪儿走出这摊污血呢?谁也说不清——地上满是血污的脚印。 克罗斯比又摇头了,但马里和兄弟俩仍然对祖卢敏锐的鼻子充满信心。 祖卢找了很长时间,终于又找到了一条踪迹,但是看起来不那么信心十足了。靠人来帮忙吧!乔罗仔细地查看,然后又量了量黑胡子踩进血污之前的脚印,再与祖卢在走出血污的脚印中找到的相对照。 “好,”他说,“狗,它找到他了,脚,一样宽,一样长,脚趾靠紧,靴子。” 队长不明白,“他说些什么?” “我想,他是说,”哈尔说,“这些脚印的脚趾紧紧地靠在一起,平常老穿靴子的人才会这样。靴子把脚趾头都给挤在一块了。如果一个老是光着,脚的人,他的脚趾头是分得很开的。” 又找到踪迹了。但黑胡子又耍了另外一招:脚印来到扎沃河边后进了水里! 这一下把祖卢气得在河边上大喊大叫,它沿着河岸跑到上游嗅嗅,又跑到下游嗅嗅,但一点用也没有。乔罗也没有办法,坚硬的河底不会留下脚印,也不可能发现他从哪儿上岸。他可能游到了对岸,他可能只蹚水走到上游或下游某个地方,小心地上岸进入丛林,一个脚印也不会留下。 “到这个时候,他已经跑了很远了,”哈尔说,“他可以把汽车藏在某个地方,到了藏车的地方,坐上车,这会儿早就驶离国家公园好远了。” 哈尔感到自己的努力失败了,克罗斯比鼓励他说:“没关系,你们抓了好多匪徒,今天收获不小嘛。” “但是我们让头子从我们的手心中溜走了,”哈尔沮丧他说,“他完全可以组织另外的匪徒在另外的地方重新开始。” 9、老虎马 四十七个昏睡着的匪徒像沙丁鱼似的给塞在一个大笼子里,他们大概要睡4个小时——这就足够驶完130英里到蒙巴萨了。他们醒过来的时候,就会发现自己已经在蒙巴萨的监狱里。 克罗斯比给监狱守备队队长写了个便条:“兹押上47名偷猎者,请审理。”他把条子交给司机,然后大笼车就装着这些毫无知觉的货物上路了。 其他的车仍留在原处,还有其他事情要做——痛苦的事情:大约有上百只动物被卡在一英里长的陷阱线上,要把它们松开放掉。 当人们走近那些动物的时候,成群的兀鹰冲天而起,黑鸦鸦的一片。那些已经把牙齿咬进了还活着的动物身体的豺和鬣狗,一见人来,鬼鬼祟祟地溜开,但不会走远,叫你够不着,等着一有机会就冲上来折磨那些哀叫着的动物。 还能挣扎的动物则拼命挣扎,想挣脱勒在脖子上的铁丝套子。但每动一下,铁丝都会勒得更紧,就像把刀子,一下一下地割到肉里。血,从它们那起伏着的身上汩汩地流出。 罗杰和队长想去救一头斑马,它被铁丝死死地勒住了脖子,已经快透不过气,但想要靠近它仍然十分危险。由于恐惧和疼痛,它变得十分凶猛,这时候,它跟它的别名——老虎马——很相似。 一头斑马在一般情况下是没有任何危险的,虽然它也有像老虎那样的条纹,但它更像马而不像虎;但这一头斑马却更像虎而下像马,疼痛已经使它变得有伤人害命的危险。它随时都可能让任何靠近它的东西完蛋,当祖卢靠近它的时候,它的牙齿就咬得像夹套的铁牙一般。而且,它的四条腿还可以活动,正拼命地踢。队长靠得太近,它那铁一样的蹄子正好一脚踢在了队长的肚子上,“啪”的一声,队长就跌坐在地上。这一下太厉害了,队长疼得动不了,而斑马的四蹄不断地在队长周围乱飞,要是有那么一下踢在脸上,队长就完了。罗杰从后面抓住队长的肩膀把他拖了回来。 他颤抖着站了起来。作为一个老与动物打交道的有经验的人,他为自己差点丧命在一头斑马的蹄下而感到不好意思。 “头一回,是个孩子救了我的命。”他咧着嘴说。 罗杰想,这是第二回啦。上一次把他毫无知觉的身体从飞机操纵杆上搬开,使飞机不坠落,也是多亏了这个孩子。 队长从屁股后面的袋子里掏出一把钢丝钳。 “我们出来营救动物总要带上这些工具。” “可怎样才能接近它并能用得上钳子呢?” “是不好办。”克罗斯比承认,他摇晃了一下,感到有点晕,除了刚才挨了斑马一蹄子之外,还有昨天差点丧命的那一箭,可能体内还残存着箭毒的影响。 罗杰知道自己应该帮忙,但对付这样一匹老虎马,他毫无经验。他在父亲的农场驯服过不断弓着背上窜下跳的烈马,他可以不用马鞍和马蹬,一下子就跳上马背。对呀,还怕什么呢?不也就是一匹马吗?甚至还没一匹马高呢!应该办得到。他看到眩晕的队长用手摸着额头,就说道: “把钳子给我吧!” “不,不行,”队长说,“这件事我自己来。” “我们一起干吧,你到它前面吸引它的注意力,我跳上马背去剪断铁丝套子。” 克罗斯比摇头说:“太冒险!” “对你可能是,”罗杰说,“对我不会——我能上去,到了它背上,它的牙和蹄子都拿我没办法。你可得小心!” 克罗斯比迟疑地把钳子给了罗杰,他自己走到了斑马的前面。斑马的大黄牙可以一口咬断人的手臂,边缘锋利的前蹄可以一下把人的脑袋劈开。克罗斯比一走到它的前面,它发了疯似地就要冲向克罗斯比,但那条残忍的铁丝立刻把它勒了回去。就在这时,罗杰飞身一跃,干脆利索地跳上了马背。他弯腰向前,一下就把铁丝套子剪断。铁丝套子刚从它流着血的脖子上掉下,它立刻狂怒地大吼一声,猛地朝前冲出去,队长刚来得及闪开。斑马开始没理会到罗杰,后来突然发现自己的背上有东西,必须甩掉。它前腿一抬,朝上一蹿,用后腿直立起来,罗杰四脚朝天地给抛落在刺篱笆上,刺扎穿了他厚厚的狩猎衣裤,扎到了肉上。他挣扎着钻出刺篱笆,正看到斑马卷起一阵风,像一艘带条纹的帆船,飞驶而去。 “你注意到了没有,那匹斑马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吗?” 罗杰仔细地看着飞奔而去的斑马,“呃,它身上好像少了东西,啊,看到了——没有尾巴。” “就因为这,它才变得那么凶猛,两头儿都受着剧痛——铁丝勒进了脖子,后面被剁掉了尾巴。匪徒们想要的就是它的尾巴,他们把尾巴割掉之后,就让这匹斑马留在这儿受尽折磨死掉。那条尾巴将会成为——柄赶苍蝇的拂尘。想想看吧,杀死这么一只好动物,仅仅是为了旅游者当中的某个笨蛋用它的尾巴来赶苍蝇。在内罗毕的商店里你们可能已经看到一托盘一托盘的拂尘,全都是用斑马、牛羚和其他动物的尾巴做的,标上昂贵的价格出售。你们也见到过一些旅游者买这些东西,他们认为,回到波士顿、伦敦或是巴黎之后,这些东西将是很有意思的礼物。很多这样的旅游者都是和蔼善良的人,但他们就不想一想,他们如果能看看,仅仅为了他们赶一下苍蝇,这些动物要忍受多大的痛苦,他们也许不会买那些拂尘了。” 下一个缺口处装有两个套子,高的一个是准备套大动物的,矮的当然是为小动物而设的了。现在矮的套住了一只褐色眼睛的薮猫,高的套子里,一头漂亮的长颈鹿正在挣扎。长颈鹿是非洲大陆上最漂亮的动物之一。这一头被铁丝深深地勒住脖子,看来已经活不成了。不远的地方有七头狮于馋涎欲滴地在等着。 “我真想把这些家伙赶跑。”罗杰指着狮子说。 “这不公平,它们有它们吃饭的权利,大自然把它们造成了食肉动物——就像你和我。我们吃着牛排的时候,一点也不比它们善良。” “我知道,”罗杰承认,“残忍的是偷猎匪徒。” 他们不敢再朝前走,惹恼了七头饥饿的狮子可不得了。 据说长颈鹿不会出声,这不完全正确——从这头备受折磨的长颈鹿的喉咙里就发出了一阵阵低沉的呻吟。如果是一头野牛或犀牛或大象被套住的话,那吼声或者咆哮声或尖啸声就会响彻数里之外。这头地球上最高的动物、最美的动物几乎无声的呻吟并不意味着它所遭受的痛苦比别的动物轻。从它身体的伸屈扭动可以看出它正忍受着极度的痛苦。死,对它来说,倒是天赐的解脱。 “它还能活多久?”罗杰问。 “活不长,也许一个小时。” “对它来说,这一个小时太难熬了。我们能帮它的忙吗?” “要救它已经太迟了。” 罗杰把手伸到口袋里,“我还剩下一支药镖,解除它的痛苦,怎么样?” “好主意,”队长说,“如果没有那七头狮子拦在我们与长颈鹿之间的话,这个主意可能行得通。你有什么办法避开那些狮子?” “没必要过去,我可以从这儿把镖掷过去。” “长颈鹿的皮很硬,从这儿掷扎不进去,必须直接用手扎才能进得去。” 罗杰的视线沿着长颈鹿的脖子向上移动,那儿有一根刺槐树伸过去的树枝。 “我怎么没注意到它呢!”他说道,“有办法了。” 还没等队长答话,罗杰已经朝树跑去,他必须经过离狮子不到10英尺远的地方。大多数狮子都在紧紧地盯着长颈鹿,根本没注意他。但其中有一头大雄狮,很显然是这一狮群的头儿,转过头望着他,还竖起双耳,张开大口,半蹲着身子,似乎要扑过来。突然,它大吼一声,把罗杰吓得魂飞胆丧。但罗杰一点也没耽搁,他飞快地抱住树干拼命往上爬,心里想着狮子的利爪扎进背后的感觉,或是被它一巴掌抓住了脚怎么办。 他抓住了最下面的一根树枝,低下头一看,那头大雄狮两只前爪搭在树干上,用后腿站立着,那张大脸的表情一点都不高兴。 罗杰继续一点一点地朝树枝前端挪过去,一直挪到够得着长颈鹿脖子的地方,长颈鹿那双长着漂亮的长睫毛的大眼睛求救般地望着罗杰。 罗杰从口袋里掏出药镖,用尽全力扎进它那抽搐着的长脖子。 他从长颈鹿那晃动着的长脖子旁边退回来时,发现有一根铁丝顺着树枝连住下面套着薮猫的套子。他轻轻地把小薮猫拉过来,提到狮子够不着的地方,搁在树枝上,然后掏出钳子,剪断了铁丝套子。 克罗斯比焦急地注视着,他担心惊慌失措的薮猫抓伤罗杰。但薮猫一心想逃跑,铁丝一断,它就沿着树枝跑向树干,爬上了树梢。 树下的大雄狮回到了狮群中,等着即将到口的美餐。罗杰高兴地溜下树,跑回队长的身旁。 “干得不错!”克罗斯比说。他们注视着药力在长颈鹿身上发挥作用:大眼睛闭上了,身子不再扭动,在最后的一个小时它不会再忍受痛苦了。 罗杰注意到,这一头长颈鹿也没有了尾巴。 “做拂尘?”他问道。 “不,它将成为某位女士脖子上的项链。” “愉猎者就想从长颈鹿身上要一条尾巴吗?” “除那之外,还有一样,看看它的后腿的背部——筋已经被割掉了。” “他们要那干什么呢?” “做弓弦。” 就为了一根项链和一条弓弦,这样一头美丽动人的动物就得死掉。太叫人伤心了。 下一个套子上吊着一只非洲大陆上最可爱的动物之一,黑斑羚。这是瞪羚的一种,是所有瞪羚中最活泼的一种。凡是到过非洲的游客都喜欢黑斑羚,它浑身充满了活力,从不老呆在地面上。它是不需要翅膀的“飞行员”,只要轻轻地一触地面,就能跨越灌木和小树,在树丛之上滑翔。然后再触一下地,又继续滑翔。几百只这种光滑的、流线体型的动物一同跳跃在空中的景象令人永生难忘。 但这一只黑斑羚再也不会飞奔了,本来十分可爱的模样再也不可爱了。铁丝在它的脖子上勒下一个致命的伤口,身体的一部分已经被吃掉,腐烂的肉上爬着一英寸长的蛆。 罗杰不忍心再看下去,他心情沉重地沿着这堵死亡之墙走开了。 另一个缺口夹子里的动物还活着——这是一头汤姆逊羚羊,通常人们都叫它汤米。汤米是人类的朋友,它看来永远也不会明白:人类不可信赖。 另外还有一只小汤米,它没有被套住。这是一只小仔羚,它不愿离开被卡住了的妈妈;而妈妈尽管脖子被铁丝勒住了,还使劲地踢开那些企图啄食它的小仔的兀鹰,直到最后一刻,它还护着它的小仔。罗杰和队长的到来才把兀鹰都赶开。克罗斯比俯身摸了一下仔羚。 “太晚了,”他说,“它已经死了。” 罗杰剪断铁丝,放开汤米妈妈,但它并不走。它用它小巧的鼻子拱拱它的小仔,想让它站起来,但小仔已经没有反应了。汤米妈妈自己也摇摇晃晃的,像是随时都可能倒下。 “你看我们能把它治好吗?”罗杰问。 “把它带回医院吧!”队长说。 “医院?” “你没看到我们的动物医院吗?我们已经收治了不少‘病人’,不过,还可以再收一些。” 罗杰轻轻地抱起汤米,它细长的身体大概只有30磅重,它的血染红了罗杰的衣服。 当罗杰抱着它朝卡车走去的时候,它拼命地挣扎着扭头望着它那死去的小仔羚。 克罗斯比转回去抱起小仔羚的尸体,然后快步走到罗杰的前头,汤米妈妈安静下来了,不再挣扎。它疲倦的脑袋沉到罗杰的肩上,原先猛烈跳动的心脏慢慢地变得弱了,最后停止了跳动。汤米已经到它们的天堂去了,如果这种天堂存在的话。至少,这个人类的朋友已经到了不友好的人类力所不及的地方,那里再也不会有残酷的夹套了。 罗杰从车上拿来铁锹,在地上挖了一个坑,埋下了美丽的汤米和它的小仔。 克罗斯比已经回到蒺藜栅栏那儿,罗杰也准备再回到那儿去。 10、罗杰的猎豹 突然,他脚下的地面塌了下去。 罗杰朝下落,他想抓住小树、野草,但无济于事,还是不停的朝下落。 终于,屁股在硬梆梆的地上一蹲,停下了,落到离地面20英尺深的一个坑底。他骂自己,“真笨。”人家曾给他说过,要留心捕象的大坑,他却偏偏掉到这么一个大坑里。 坑底很黑,刚开始什么也看不见,后来眼睛习惯了,才慢慢看清楚坑里的情况: 坑很大,可以装下最大最大的大象,坑壁笔直,顶上交叉搭着树枝,铺上土,让一头傻乎乎的大象——或者一个马马虎虎的小伙子——以为是坚实的地面。 他身子碰到了一样硬东西,仔细一看,像是一根牢牢地砸在地上的木桩,大约有5~6英尺高。他用手上下摸了一遍木桩,摸到顶上的尖子;手上沾了一种粘糊糊的东西,他一看就打了个冷战:在昏暗的光线下,可以看到这是一种暗褐色的东西,是箭毒,是偷猎者涂在箭上的剧毒药物。他使劲地在裤子上擦着手,心想,手上可不能有任何伤痕,不然箭毒就可以进入体内。 现在可以看到,坑底中央有四根这样的木桩,一头大象掉下来的话,肯定会扎在上面,这就意味着,这头大象必死无疑。死之前还得受极度的痛苦,因为在大象巨大的体内,毒药不可能一下子就致命,它可能得受几小时,也可能是几天的罪。 真是难以相信,竟然有人,即使是匪徒,会那么残酷,大多数非洲人并不残忍或野蛮。他怀疑,这样一个残忍的坑一定是那个长着黑胡子的白人安排的。 罗杰心想,幸好我不是大象,不然我一定被扎在上面了。由于比大象小得多,才有可能落在木桩旁边而不是上面。 突然,从最黑最黑的那个角落里传来一声低沉的咆哮,罗杰感到全身一阵冰凉。掉进这个坑里就够倒霉的了,如果再有一个不该有的伙伴在里面,那就更糟糕了。他想到了丹尼尔在狮子窝的故事。他的感觉可不像丹尼尔,一头狮子要是被困在这样一个坑里,早就狂怒无比,他不可能与它做朋友。 罗杰真恨不得那头狮子掉在那些木桩上,但他立刻为自己产生这种想法而惭愧,就是自己最厉害的敌人,他也不愿看它受那种惨不忍睹的痛苦。 那头野兽咆哮着动了起来,罗杰现在可以稍微看清楚一点了,不是狮子,它比狮子小,但更危险。可以看到它身上的斑点了,一定是头豹子,豹子比狮子更容易发怒。罗杰缩到最远的一个角落里。 那畜生仍然狺狺不已,它的声音既不太像是咆哮,也不太像是嗥叫。它的叫声使罗杰想起混凝土搅拌机的声音,也有点像伐木工人用链条锯锯木头的声音。 实际上,它的叫声非常像家猫发出的呜呜声,只是声音放大了上百倍,就像小猫对着扩音机“呜呜”叫一样。罗杰感到这声音真可怕。 那只野兽向他走来,他惊恐地注视着它:两只金晃晃的大眼闪着光,就像里面有光源似的。它不像豹子那样蹲伏着身子。四条长腿站在地上就像踩着高跷。它的胡须支棱着,颈后的毛也竖着,就像狗和猫发怒或者害怕的时候一样。两条黑色的斑纹从眼角伸到嘴边,使它的模样更加凶野。 罗杰揉揉眼睛,它真的在那儿吗?是不是自己的脑子里还在想着头天晚上那头豹子? 这时,坑顶下来的光线正好照在它身上,是真的。这是他见到过的最厉害的一种豹子,那么高,一条毛茸茸的尾巴不停地摆来摆去,尾巴尖上有三个黑圈,最后是一束白毛。 那些斑点——不像豹子的斑点,不是那种不圆的、里面颜色略淡的斑点,而是很圆的完全黑的斑点。他突然想起,他看到过这种动物的照片,还读过有关它的书,它叫猎豹——实际上并不是豹。 猎豹既像猫又像狗,但又不完全像猫也不完全像狗。没有哪种狗,即使丹麦种的大狗,有那么长的腿。没有哪种狗能跑得像它那么快。事实上,四条腿的动物中没有谁能跑得过它。经测定,猎豹的奔跑速度可达到每小时70英里。汤米瞪羚时速为37英里,大瞪羚35英里,斑马30,鸵鸟29,大象25,犀牛拼足劲才跑20英里。不过猎豹耐力差,跑一会儿就累了,但在它累倒之前,早就抓到它所追逐的猎物了。 那嗡嗡作响的链锯——地地道道的呜呜声。简直像是一部大卡车在爬坡时发出的声音。罗杰猜不透,这震耳欲聋的呜呜声是表示友好呢,还是表示敌意。 引擎熄灭了——它不再“呜呜”。它把脑袋歪到一边,双眼盯着罗杰,像是要把他看穿。然后,它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令人吃惊的声音,你可能以为是听到一声狗叫,不,不是。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喵喵”,后面还跟着几声鸟叫似的吱吱声。 这一声既像犬吠又像猫叫还像鸟鸣的声音像是在发问,罗杰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否应该大叫一声把它吓跑?还是像狮子那样咆哮?猎豹可能害怕大象——是否应该像一头被激怒的大象那样尖啸一声? 他想逃跑,但无路可逃。他已经尽可能地缩到了角落里。没武器,只有一把钢丝钳。谁听说过用一把钳子能对付一头凶猛的野兽?不过,还是可以给它造成伤害的,要是它扑过来的话,可以用这把钳子砸破它的鼻子,或是戳进它的一只眼。所有的野兽的眼睛和鼻子都是特别容易受到伤害的地方。 可如果破坏了那张漂亮凶猛的面孔,多可惜呀!那双辉煌的金黄色的眼睛,弯弯的睫毛跟长颈鹿的睫毛一样美,谁能忍心摧毁这样一双金光闪闪的明灯般的眼睛呢? 那么,只好对猎豹的发问给一个礼貌的回答了。 罗杰试着“呜”一下,但不太像,听起来更像是漱口的咕噜声。叫一声“吱”可能好一点,他收拢双唇,但叫出来的是“嘘”而不是“吱”,他又试了两下,还是不行——一点也不像猎豹或鸟儿叫的“吱吱”声。来一声“喵”试试。这一声“喵”非得是一声超级的“喵”,像猎豹叫的那么大声的“喵”。他运足气使劲一叫——就“喵”声而言,这是一次杰出的模仿,但猎豹只把头歪了一下,似乎在想,这个奇怪的两条腿的东西在搞什么名堂。 罗杰放弃了模仿猎豹语言的尝试,他决定试试自己的语言。他开始用一种低沉的声音对猎豹说起话来,就像眼前是一只小猫: “猫咪、猫咪”,他温柔的声音里透露出一股笑意,“乖猫咪,漂亮的猫咪,或者,你要愿意作狗的话,来吧,乖狗。” 他温柔的声音真起了作用,猎豹轻轻一跃,就像狗似地把前爪搭到罗杰的胸膛,罗杰被紧紧地压在角落里,胸口被挤得透不过气来。这条超级大狗的头还要高过罗杰的头,张开的大口里,锯齿样的长牙离罗杰的前额还不到一英寸。 他现在双手还是自由的,他完全可以用拳猛击猎豹,或者挣脱。但他意识到最好还是站着不动,任其自然。他心里明白,自己吓得要死,汗毛直竖,浑身起鸡皮疙瘩。猎豹低下头,张着嘴,两只金黄色的眼睛就像X射线一样在窥视他的脑袋。罗杰从未在这么近的位置看过人或动物的牙齿,在他看来,这些大犬牙简直就像河马的牙齿那么大。他原先想过要砸烂它的鼻子,现在它像是要以牙还牙,从鼻子里呼出的热乎乎的气息直喷他的脸。 好,来了——它伸出长舌头舔他的脸,这是狗的习惯,不过它的舌头不像狗舌头,舌面粗得像砂纸,不一会儿就可以把他的脸舔掉一层皮。 “行了,乖狗,”他尽量使自己的声音保持低沉平静而不发抖,“下来,下来!”他慢慢抬起手搔着猎豹的后颈。狗喜欢这样,猫也喜欢这样,鸟是不是这样就不知道了。 猎豹拧过头一口衔住罗杰的手腕,它可怕的利牙完全可以像咬碎一只野兔那样轻而易举地咬断他的手腕,但罗杰并不挣扎,猎豹也没真咬,这个家伙真像一条顽皮的狗。它在跟罗杰闹着玩! 罗杰用另一只手去挠它耳朵背后的地方,猎豹放开他的手腕,而且一下子从狗变成了猫,用它的脑袋拱着罗杰的脑袋,同时开动了它的“搅拌机”,呜呜声震得罗杰全身发颤。然后它放下前爪,开始前蹦后跳,嘴里还得意地吱吱叫。它的腿就像是弹簧,轻松地一跳就达10英尺高。罗杰真担心,它落下来的时候千万别掉到毒桩上。但每一次它落下时,一旦挨近毒桩,身体巧妙地一拧就避开,接着就冲向罗杰,用脑袋抵他——那么大的劲,几乎把罗杰抵倒。罗杰想,这样我可受不了啦,得给这个家伙找些别的玩法。他从土里拔出一根树根,扔到坑的另一端,猎豹闪电般地扑过去。罗杰心想,我还没有看到过任何动物反应那么快。猎豹衔起树根,跑回罗杰身旁,把树根放在罗杰脚前,然后抬起头,竖着两只耳朵,双眼调皮地望着罗杰。 “真是条好狗!”罗杰说,“真乖。” 罗杰这才体会到为什么这种动物被叫做猎豹,很容易就可以训练它去捕获猎物。也许,还可以用它来追捕偷猎匪徒,就像警犬。 11、恶作剧 罗杰听到上面有说话声。 “这小子会到哪儿去呢?” “我走的时候,他还在刨坑。” “在什么地方?” “靠近供应车那儿,但现在那里也没有他。” “你估计他可能掉进了那些坑里吗?” “但愿不会,如果他掉到了那些毒桩上,现在已经没命了。” 罗杰听出来,哈尔和队长正在寻找他。 他现在并不想有人来救他,他和他的猎豹玩得多开心呀!他连想都没想过如何才上得去。他一心想着他的猎豹,要多和猎豹玩会儿。 “罗杰,你在下面吗?”哈尔从遮掩坑口的树叶中朝下望。罗杰听到他对克罗斯比说:“我什么也看不到,下面太黑。不过我听到下面好像有东西在动。” 他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很难过,罗杰不禁感到同情,他不能让哥哥为自己担心。他正想答应,突然又听到哈尔说:“要掉进这坑里,简直就蠢得像猪。” 罗杰想,就为这句话,我得让你多担心一会儿,你这个大笨蛋,我用不着你救我,我真要想上去的话,我完全可以自己爬上去。 他用手摸摸坑壁,看看是否有树根可以抓着爬上去。但他发现没有一根能承受得了他的体重。 他听到哈尔和队长已经离开坑口,慌了,“哈尔!” “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他听到哈尔说。 “没有。” “等等!”咯吱,咯吱——哈尔走回坑口的脚步声,然后是哈尔的喊声:“罗杰!” “有何贵干?”罗杰故意用一种彬彬有礼的声音答应。 “你这坏小子,你把我们吓了一跳,你被毒桩扎着没有?”正在这个时候,猎豹轻轻“呜”了一声,听起来就像是一声痛苦的呻吟。 “他被扎着了,赶快想办法,我去拿绳子。” “我怕已经太迟了,”克罗斯比说,“那种毒药发作起来很快。” 哈尔已经跑向供应车,并且很快就拿了绳子跑回来。 “罗杰,我把绳子放下给你,你还有力气绑在身上吗?” “我试试。”罗杰尽量装得很虚弱。 绳子放下来了,罗杰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恶作剧的念头,这使他乐得几乎笑出声来。他把绳子绑到猎豹身上。 “行啦,拉吧!”他喊道。 绳子绷直了,“嗨,真重!”哈尔说。 “他还扎在木桩上!得使劲才能把他拔出来。来,我与你一起使劲!”这是队长的声音。 猎豹被吊起来了,对它来说,这很新鲜,但它不喜欢,它急得大吼一声,不是呜呜地叫,而是真正的咆哮。出现在坑口营救者眼前的是一个愤怒地咆哮着、发出震耳欲聋的呜呜声的大猫脑袋。他们吓了一大跳,几乎又让它掉回坑底。猎豹张开大口,爬上地面。 “豹子!”哈尔喊起来,但他立刻纠正了自己的错误:“猎豹!” 接着他听到了罗杰清脆、有力、响亮的笑声。“这笑声是那么开心、高兴,不可能是从一个肋骨间扎着木桩的人口中笑出来的。 哈尔和队长苦笑着对望了一下。哈尔大喊道:“你这个小坏蛋!等我把你拉上来再收拾你。” 听起来有点麻烦。罗杰想,还是呆在下面为妙,等哈尔气消了再上去。但猎豹怎么办?它可能会跑掉,他不愿失去这位新朋友。 其实他不用担心,他的新朋友已经趴在坑边上朝下望。当罗杰被拉上来的时候,它高兴地蹦来蹦去。如果罗杰以为上来以后,哥哥和队长将像迎接一个回头浪子一样,流着泪欢迎他,那他这下该失望了。 哈尔大喝一声:“把他按住,我要好好揍他一顿。” 队长一把抓住罗杰的双肩,把他的脑袋按到膝盖上,哈尔对着他的屁股猛揍,打得哈尔自己都感到手掌生痛。后来哈尔听到自己的屁股后头一声撕裂声,才停住手。原来猎豹一巴掌撕烂了哈尔的裤子。三人一起跌坐在地上,放声大笑。猎豹看到主人已经不再受欺负,也高兴地围着人跳来跳去。 “看来它很喜欢你,”克罗斯比说,“算它走运,没落到偷猎者手里,而让你得了它。它那张漂亮的毛皮在纽约要值2000美元,目前,猎豹皮的大衣比其它的豹皮大衣时髦。” “谁也不能穿它这身皮大衣,除了它自己。我要留下它打猎。”罗杰说。 “它会成为一条好猎犬的。猎豹的嗅觉不灵,但它的视力很好,而且它行动敏捷、快如闪电。它也很容易驯养——如果它喜欢你的话。你千万不要打它,甚至不能喝斥它,它的感情很容易受到伤害。一旦它感到受了委屈,你就不可能驯养它。你待它好,它就对你亲,它跟豹子完全不一样——豹子长大以后会变得很凶暴;可猎豹不会,它像狗似地忠心耿耿。你们知道,它跟人很亲近——这是它的本性,它为人效劳已经有4000年了。” “4000年?” “至少。在埃及的一些古老的碑石上,可以看到人带着猎豹狩猎的图画。即使今天,在埃及,也还有人用猎豹作守卫。印度的王公给猎豹戴上眼罩,就跟驯鹰的人给鹰戴上眼罩同一个道理,然后带它去打猎。猎豹戴着眼罩的时候很安静,当人们发现猎物的时候,立刻取下它的眼罩,猎豹一发现猎物,就像子弹一样地射出去,赶上猎物时,它伸出前爪打击猎物的侧腹部,你看上去它好像只是轻轻地碰了一下猎物,但已经足以把猎物打倒在地。猎豹把猎物叼到主人身边,即使一头大羚羊它也叼得动。但它会一直把猎物衔在口里,我敢打赌,你们猜不出人们怎样才能叫它放下猎物。” “对它说‘放下’?” “它不懂这个命令,但有一个它懂的命令,轻轻地捏住它的鼻子,不让它透气,那它不管嘴里叼的是什么,它都会放下。” “能不能用它来追捕偷猎匪徒?” “跟我们的队员一样能干,甚至更能干——因为它有一副厉害得多的利牙,跑起来比我们的队员要快两倍。下一次,我们再发现匪徒,就可以让它试一试。” 12、营救 哈尔的狩猎队队员们放掉那些还活着并且健壮、可以活得了的动物;那些受伤严重的则放到卡车上,准备送往动物医院;那些因饥渴而垂危的动物则立刻喂它们吃喝;由于父母被害而奄奄一息的小崽子们受到特别的照顾,专门安排了一个笼子来装这些孤儿们。不一会,笼子就装满了。在一个地方同时安置这么多各色各样的小动物,真是前所未有的事。这些小动物有小象、小河马、颤抖的小羚羊、狮子崽,还有毛绒绒的小猴。 队员们下到象坑拔掉那些毒桩,然后堆在一起,放火烧掉。并且把象坑的一边挖塌,如果还有野兽掉下去的话,就可以自己爬出来。营救者们沿着一英里长的篱笆走着,从一个个的缺口处拔掉那些铁丝套子,毁掉所有的“机关”——树上的飞镖:树下有动物触动机关时,就会被从树上直飞而下的毒镖刺中;安放在树木之间的弩箭:动物的脚只要轻轻地绊着藏在草里的扳机绳,一支毒箭就会射向动物的背部;捕大象的残酷的“钉轮”:大象脚一陷进去就再也拔不出来,偷猎者可以从容地取下象牙、割掉象尾巴,而大象就被留在那儿受尽折磨,最后死掉;蚂蚁陷阱:设在蚁山旁边,一旦动物落入,一个个长达2英寸的愤怒的蚂蚁将把被陷的动物啃得一干二净,匪徒们可以轻而易举地取下动物的长牙;断腿机:动物一旦踏中,它会一蹦而起,将动物的腿打断。动物将不可能逃出匪徒的毒手——各种各样的、只有恶魔才想得出的、骇人听闻的、制造痛苦和死亡的机关。 哈尔说:“把这篱笆烧了!”队长表示同意,一英里长的篱笆很快就烈焰腾腾。 下一步,必须摧毁匪徒的窝。首先,把草棚里的东西都搬出来,有三百多条象腿,中间已经掏空,准备用作废纸篓;另一堆是几十只豹子头,每一个豹子头都会给匪徒头子带来几千元钱:从美国和欧洲来的旅游狩猎者都希望能猎到一头豹子,把豹子头制成标本,挂在墙上,以炫耀于他们的亲友。但他们运气不好,总见不着豹子,因为豹于是夜间活动的野兽。他们感到自己去打豹子太麻烦了,不如在内罗毕一家商店买一个豹子头方便,把它带回家,挂到墙上,说是自己打的,谁又能说不是呢?这儿就是这么一大堆豹子头,但这一些是再也不会挂到那些伟大的猎手们的客厅里了,旁边又是一堆财宝:一张张挂在外边晾干的猎豹皮,这一些也不会披到那些头脑简单的太太们身上了。那些善良、可爱的太太们,一点没想到,她们,正是她们,使这些美丽的动物惨遭杀戮。 “我一辈子都没见到过。”哈尔惊叹一声。 罗杰的猎豹轻轻地“喵”了一声,用鼻子拱着它同类的皮,似乎想叫它们站起来。 “那是些什么东西?”罗杰指着几只木碗里的奇怪毛发问道。 “大象的眼睫毛。”克罗斯比说。 罗杰疑惑地看着队长,他一定在开玩笑。 “你不是在逗我玩吧,队长?” “绝对不是。” “那,谁要大象的眼睫毛呢?” “从这儿到新加坡,它们到处受欢迎。迷信的人认为,只要身上带着一小袋大象的眼睫毛,他们将会儿女成群,跟袋里的眼睫毛一样多!他们还说,它可以赋予你各种各样的魔力。我认识的一个俾格米族的酋长,就用5200磅的象牙来换取一只象的眼睫毛。有些偷猎者杀掉一头大象就仅仅为了取得它的眼睫毛!穿越红海,从阿拉伯来的独桅船就是为收购大象睫毛而来的,因为阿拉伯一带,大象睫毛可以卖到很高的价钱。阿拉伯人相信,只要脖子上戴一小袋大象睫毛,就可以保你刀枪不入。” 这样的东西可保你刀枪不入,儿女成群? 再过去一点,有一堆比罗杰还要高的犀牛角。 “这东西又有什么用呢?” “印度人出高价买犀牛角,他们把角磨成粉,加在茶里喝下去。” “起什么作用?” “他们认为,这样可以使自己壮得像一头犀牛,像狮子一般勇猛。” “有效果吗?” “仅仅是想象而已,不会真有作用。但在非洲却产生了严重的后果——这意味着犀牛在消亡。这是非洲最有趣的动物之一,要是绝迹就太可惜了。” “小心!”罗杰大喝一声,“你差点踩着了一条大蛇。” 草地上躺着一条大蛇,长达20多英尺,闪耀着黄褐色的光芒。 “死的,一条蟒,”队长说,“匪徒们还来不及剥皮。蟒皮当然很值钱,可以用来做很多东西——鞋、皮带、手袋;蟒肉很好吃——像子鸡一样鲜嫩;但最值钱的部分是它的脊骨。”队长说到这儿停住了。罗杰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谁能拿蟒的脊骨来做什么用呢? “非洲妇女用它来做项链。”队长接着说。 “仅仅为了装饰?” “不,又是一种迷信。她们认为,这是治喉咙痛的良药。也有人用来做腰带,你要是围上这么一种腰带,可保你永远不会消化不良。” “你还有比这更荒店的理论吗?”罗杰说。 “的确相当荒唐,”克罗斯比承认。“再看看这些葫芦里的东西,这是河马脂肪,他们用来抹头发,把头发油得油光锃亮。那边那一只葫芦里装的是狮子脂肪,他们用来治风湿。”这时,队长注意到不远处有一堆新上,上面连一根草也没有。他说: “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有人在这儿挖了坑,下边可能藏有东西。” 队员们拿来铁锹,铲开土,朝下挖了几英尺,就露出了一根象牙。又继续朝下挖,挖出了更多的象牙。队长数了数,一共挖出540根。 克罗斯比掏出笔记本,用笔在上面算了一下,然后说:“以每根象牙60磅计算,540根一共是32,400磅。黑胡子每磅付给他的喽罗20便士,但他将以每磅1镑零80便士的价卖出,这样,他就可以挣51,500镑。” “我还从未想到过,”哈尔说,“这行生意的规模如此之大。” “是大规模的屠杀,”克罗斯比说,“540根象牙就意味着270头大象被杀,这才仅仅是一个偷猎营地,在东非有好几百个这样的偷猎营地。这条陷阱篱笆才不过一英里长,你们就认为触目惊心了,更多的是5英里、10英里、15英里的哩!在维多利亚湖附近发现的一条竟长达70英里,我们曾经在一个匪巢发现过1,280头大象的尸体。” 哈尔紧皱眉头,太难以令人相信了,他还不能理解这么大的数字的含义。克罗斯比又继续说: “仅仅是一个扎沃国家公园,我们估计,每年由于匪徒的偷猎而要丧失150,000头野生动物;就整个东非而言,匪徒们每年要杀掉上百万头动物,”克罗斯比笑笑,说,“也许,你们被我举的这些数字弄得晕头转向,我是想让你们了解:情况非常严重。” “为什么这些国家的政府对此不采取对策呢?”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哪,”克罗斯比说,“政府拿不出钱来做这件事,这需要成千上万的守备队员。” “但这样下去,这些野生动物很快就要被杀光啦!” “一点不错。那时,地球上最大的野生动物公园就不复存在了。到东非来的游客90%是来看动物的,他们每年带来1000万英镑的收入。如果这一笔收入一断,这些国家必然更穷。对所有的动物来说,人是最危险的!在过去2000年里,人类已经灭绝了一百多种动物,其他的也正在飞快的消亡之中。目前,有250多种动物正濒于灭绝,它们一旦离开我们,就将是一去不返的了。” 13、红色的尘土 匪徒们的小茅屋被一把火烧成了平地。 所有的战利品:那些长牙、尾巴、角、皮、河马牙、象脚、长颈鹿蹄筋、豹子头、狮子头、羚羊角、鳄鱼皮、河马脂肪、蟒蛇脊骨、白鹭毛、火烈鸟毛、鸵鸟毛、丹顶鹤毛、象的眼睫毛,连同所有的夹子、铁丝套子、各种机关等等,一起装满了几辆卡车。 “你打算如何处理这些东西?”哈尔问,“卖掉?可以发一笔小财。” “那钱带血腥味,”克罗斯比说,“我们不想从滥捕滥杀中取利。不过,我认为我们可以更好地利用这些东西:把它们放到博物馆去,让世界各地的游客都可以看到它们。我想,没有人会看到这些东西而不受到震动,从而感动他们为制止对无辜动物的杀戮尽自己的力量。” 车队回到了营地。克罗斯比与哈尔兄弟一走进房间,小个子的辛达·辛格法官就满面笑容地迎了上来。 “哈,老朋友,”克罗斯比大声喊着,“又见到你,太高兴了。你上次的内罗毕之行还好吧?” “很好。我现在要回蒙巴萨去,顺便来看看你,看看你的突然袭击战果如何。” “非常成功,全靠哈尔兄弟俩和他们的狩猎队。47名匪徒正被押往蒙巴萨的监狱。最好你明天早上就审问他们。” 小个子法官吹了声口哨,说:“那不是太妙了吗?你可以相信,在我的法庭上,他们会受到应有的惩罚,我们要消灭这种偷猎行径——你们和我一起。这是耻辱,是暴行,必须制止。我想,你们一定抓到他们的头子了吧?” “黑胡子?没有!真遗憾,他溜掉了。” “呵,那的确是遗憾——极大的遗憾。”悲天悯人的小法官说道,“我真想亲手逮住他,他要不受到法律最严厉的惩罚,休想离开我的法庭。呃,他是怎样从你们鼻子底下溜掉的?” “他太狡猾,我们拿他没办法。他精明得很,喽罗们打头阵,我们抓那些喽罗的时候,他就跑了,用狗追了一阵他的踪迹,但到了河边,狗也无能为力了。” 法官望着祖卢说:“狗是一条好狗,那个黑胡子一定非常精明,才能胜过这条如此机灵的好狗。”他伸出手拍拍祖卢的头顶,祖卢吸吸鼻子,朝后退了一步,接着就开始咆哮起来。 “好啦,我该走了,”法官愉快他说,“多漂亮的猎豹,它似乎已经很习惯了,它和狗怎么合得来?” “还不知道他们是否合得来,”哈尔说,“至今为止,它们虽然互不理睬,但还都有礼貌。” “我们送送你吧!”克罗斯比说,然后几个人一起出门朝法官的小汽车走去。 哈尔立刻注意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小汽车上没有一点红土! 哈尔曾经几次驾车来往于内罗毕,这是一条尘土飞扬的土路。沿途堆放着一堆堆的粘土,是为铺路而运来的一种红土,你要沿着这条路旅行的话,你的车不可能不蒙上一层红色的尘土。国家公园内的路不是用的红土,在这儿,车子也要蒙上尘土,但是是白色的尘土。法官的车上就蒙着一层白色的尘土。 “你是怎样避开那些红色的尘浴的?”哈尔问。 法官似乎被这个问题吓了一跳,但他的反应极为迅速,他献媚地一笑,说道: “哈,哈,在那路上走,肯定要沾上一层土,所以进国家公园以前,在加油站把车冲了一下,”他又微微一笑,“还有问题吗?” “没有,没有,”哈尔为自己这样诘问善良的法官有点不好意思,但辛格法官似乎并不在意。 他向克罗斯比说:“再见,马克,保重!我祝贺你有这些孩子们的帮忙,他们很机灵,说不定还可以逮住黑胡子哩,谁知道呢?” 说完他就走了。 祖卢和猎豹开始互相了解对方,但进行得并不是很有礼貌。两位都张着大口,露出各自以为值得炫耀的一副利牙。祖卢汪汪狂吠,猎豹身上狗性那一半在咆哮,猫性的一半则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它们力图施展大自然所赋予它们的本事。阿尔萨斯犬是天生的警犬,不管是人是兽,它都不允许在它的面前胡闹;猎豹天生是捕猎其他动物的猎手,包括捕猎野狗,而这一只看来就很野。 “祖卢,过来!”罗杰厉声喝道,“还有你——叫什么,我就叫你‘奇奇’吧——放规矩一点。” 奇奇原本想把这条狗当作一顿美餐的,但现在看到罗杰摸着祖卢的头,它不得不收敛一下;它挨到罗杰的另一侧,用鼻子拱着罗杰的腿,轻轻地叫着“喵喵。”罗杰也摸了摸它的脑袋。 但两个家伙敌意未消,它们突然从罗杰的两条腿之间向对方冲去,把罗杰掀了个四脚朝天。 “奇奇!祖卢!”罗杰跳起身,一只手拉住祖卢的项圈,另一只手抓住奇奇的颈毛,把它们拉到一起,脸对着脸,鼻子几乎挨着鼻子。两只狗都“呜呜”哀叫,谁也不再“汪汪”,也不再“呼噜”。它们都是极通人意的动物,一下就听得懂主人的意思。罗杰松开手,它们各自朝不同的方向退去,然后趴在地上,似乎要好好想一想。 “拿什么来喂奇奇?也不知道它被困在那个坑里有多久,它一定饿了。”罗杰突然想到这件事。 哈尔说:“呵,那,容易,只要在你手上切开一道口子,让它喝你的血就行了。” 罗杰不屑他说:“你以为你挺能,是吧?” 队长插嘴了:“不。你哥哥说得对,猎豹最喜欢的就是血,不过,不是非喝你的血不可。” “我们可以放它自己去捕获猎物。” “那你就会失掉它。你想要它跟着你,你就得亲自喂它。” “怎么喂呢?”罗杰突然想到个主意,“准备送进医院的那些动物有没有死了的?” “没有。我们就是要尽可能保证它们一头也不死。” “那怎么办?” “上车吧!”克罗斯比说,“我可以带你到一个地方去,在那里可以弄到很多血,而且什么动物也用不着死。把奇奇叫上。” 罗杰喊了一声“奇奇”,但猎豹还不知道它已经有了个名字。罗杰走到它跟前拉它后颈的毛,它还以为罗杰在爱抚它呢,高兴地“呜呜”叫开了。 克罗斯比笑了,“看来你还不知道如何牵一头猎豹。握住它的牙齿!” 罗杰瞪着眼睛:这一回队长肯定在开玩笑。 克罗斯比继续解释说:“猎豹的犬牙很长,而它的门牙和臼齿很短,你可以在它的上下短牙之间把手指头塞进去,握住犬牙。它会用短牙咬着你的手指头,但如果它喜欢你,它就不会用力咬。当然,你得冒一定的风险——它完全可能不喜欢你。如果成功的话,你想要它上哪儿就可以牵它到哪儿。” “如果不成功的话,”哈尔装作安慰的样子说,“你也不过丢几个指头而已。” 罗杰狠狠地瞪了哈尔一眼。哥哥是想吓唬他,其实用不着吓——他已经害怕了。当他小心翼翼地扳开奇奇的嘴巴时,背脊上就像有一条毛毛虫在爬!他把指头慢慢地从短牙之间插进去,勾住长长的犬牙。这真是一辈子从没做过的蠢事,奇奇肯定要咬。 奇奇咬了,但没用力咬,而是用牙轻轻地压住他的手指头。整整一分钟,罗杰的手指一动不动地留在那儿,他另一只手搔着奇奇的脖子。 他开始拉了,轻轻地,奇奇伸直身子,起立,罗杰又等了一会,然后慢慢朝汽车走去,奇奇就一直轻轻地咬着罗杰的手指跟到了汽车旁。把奇奇引进汽车,既不能用搁在猎豹牙齿之间的手使劲拉,又不能使它受惊,这个经历罗杰是不会轻易忘掉的:一只手搁在猎豹的牙齿之间,侧着身子,一寸一寸地往座位上挪,实际上他想抽出手也几乎是不可能,奇奇的牙咬得很紧。幸运的是奇奇已经坐过一次汽车,而且没有发生什么令它惊慌的事,所以这一次它也不过分紧张。它两条后腿立在地上,两只前爪搭上汽车,轻轻一跃就进了驾驶室,坐在罗杰的双膝之间。这时它才松开牙齿,罗杰才能抽出手指。手指上留下红红的齿印,但没破皮。猎豹有力的双颚可以咬碎狒狒的脑袋,就像用锤子砸核桃一样地容易,但这个畜生温柔、聪明的天性恰到好处地控制着咬在罗杰手指上的力量。 14、猎豹的晚餐 营地在公园的边缘,所以只几分钟,汽车就出了国家公园,来到一道刺篱笆的外面。这不是陷阱线篱笆,这是一个村子的刺墙。 “为了防止野兽进村?”罗杰问。 “不,”克罗斯比说,“是为了不让牛群出村。这些马萨伊人是放牛为生的,你可以叫他们非洲牛仔。进来见见他们吧。” 队长领着罗杰和奇奇穿过刺墙的一个门进了村。罗杰见过各种稀奇古怪的村庄,但没见过这种模样的村庄。小屋像蚁山,而不像房子,蚁山都比这些屋子要高些大些。这些小屋的屋顶才有罗杰的下巴那么高。 “像是用泥巴糊的。”罗杰说。 “差不多,他们先用树枝搭好骨架,然后用牛粪和粘土糊在上面。” “门才不过三英尺高,他们是俾格米人吗?” “才不是呢,瞧!” 从最近的小屋里出来了一个人,钻出门时,他不得不使劲弯腰,胸部几乎要碰到膝盖。当他出得门来站起身时,他的身高要超过6英尺——几乎与罗杰在月亮山上看到的瓦杜西人一般高。 “为什么人这么高,却把门做那么矮呢?” “他们自有他们的道理,如果有敌人想侵入你家的话,他就不得不深深地弯下腰才进得了门。这种姿势使他毫无还手之力,在头上给他一下,或用矛一戳,他就得在门口倒下。” 从泥巴小屋中钻出一个又一个人来,他们见到克罗斯比都露出了笑容,可见克罗斯比跟他们很熟,而且很受欢迎。他们身上除了披一件牛皮斗篷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了。头发糊着红色的粘土,在额前梳着一条短辫,脑后则编着一条长辫。这些人从小就在耳朵上扎洞,并坠以重物,所以他们的耳朵都是长可垂肩的,那个耳珠上的洞也就越坠越大。到中年时,这个洞已经可以装一个相当大的东西了,这也非常有用,因为他们的斗篷是没有口袋的。 当他们对着罗杰笑的时候,罗杰发现他们咧开的嘴里,上下都少了两颗牙齿。他问克罗斯比,这是怎么回事。 “这些人有时会得牙关紧闭症,牙齿死死地咬在一起,既不能吃也不能喝。为了能在患这种病的时候,把食物和水灌到嘴里,他们只得敲掉几颗牙齿。” “牙关紧闭症是可以治得好的呀,他们不看医生吗?” “他们不相信医生。事实上,现代的事物他们都不太相信,他们坚持着自己的一套生活方式。” 一个挺英俊的马萨伊人,面带笑容,来到罗杰跟前,站定之后,猛地朝罗杰脸上吐了一口唾沫。看到罗杰惊愕的样子,克罗斯比不禁开心地大笑。那位马萨伊人似乎还在等着什么,站在原地不动。 “回吐他一口。”克罗斯比说。 罗杰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朝客人脸上吐唾沫,是马萨伊人表示友好的礼节,”队长说,“不能让他老等着,不然他会动怒的,赶快回吐他一口!” 罗杰尽可能多地在嘴里积满唾沫,使劲朝马萨伊人脸上吐去,这位高大的马萨伊人咧开嘴笑了。 妇女和孩子们也从小屋里钻了出来,但都很怕生,不敢走近。孩子们赤身露体;妇女们则披盔戴甲——不是骑士们穿的铠甲,她们的手臂戴满了金属的手镯,脖子上戴的是金属弹子串成的项链,金属的大耳环宽达几英寸,腰间围以各种金属饰物,腿部从踝到膝全部缠着一圈又一圈的金属线。看上去金属线是唯一的现代化的东西。 “她们到哪儿买这些金属线?” “不是买的,从附近的电话线偷来的。” 罗杰还注意到,这些落后、原始的人身上几乎是一尘不染。对于住在泥巴小屋中的人来说,他们真算是非常干净的了。 “他们一定每天洗几次澡。” “不,”克罗斯比说,“他们一生只洗两次澡——出生一次,成年时一次。” “那他们怎么能使身子保持那么干净?” “沙。你洗过沙浴吗?你要试一试的话,可以洗掉你一层皮。他们洗惯了,所以只洗掉身上的尘土。” 克罗斯比改用土话跟一个土著人说些什么,他指指猎豹,又指指小屋旁的一头牛。马萨伊人则不断地使劲点头。队长用英语对罗杰说: “马上就可以给你的猎豹弄点血,但用不着杀生。在这个地方,马萨伊人有点像猎豹——他们也靠饮血为生,血和牛奶。这可能是世界上人的饮食中最奇怪的食谱了——尽管在你们的国家里,有些人的减肥食谱也够怪的。” “你是说,马萨伊人只喝血和牛奶,而不吃肉、蔬菜、水果?” “少数进化一点的吃一小点肉,可能节日才吃。大多数碰都不碰。而且从不吃任何蔬菜,或汤,或沙拉,或面包、饼干,布丁、点心,不吃乳酪、牛油,不吃鸡蛋,不吃果酱或果冻,什么甜东西都不吃,什么水果都不沾。” “仅仅喝血和牛奶!”罗杰感到不可思议,“怎么可能仅仅喝血和牛奶!人们会认为他们一定瘦得一阵风就可以刮跑,但他们看上去都挺壮实。” “他们的确很强壮,而且很勇敢,一个马萨伊人可以赤手空拳与一头狮子或豹子搏斗,一个年轻人必须只用矛杀死一头成年狮子之后,才可以宣称自己已成为男子汉。” 罗杰看看那些母牛,“牛奶就是从它们身上来的了,那血呢,从哪儿来?” “来吧,让你瞧瞧。” 那人带着一张弓和一支箭,他选中了一头母牛,在离牛不到六英尺的地方站定,一条腿跪在地上,用箭瞄准了母牛的脖子。 哈,罗杰想,不杀死牛——完全是瞎扯。他肯定要杀掉那头牛。 牛并不惊慌,仍旧安静地嚼着草。他放了箭,射中了,牛仍然安静地、像没事儿似地嚼着草。罗杰注意到,箭头只扎进去了几分,还不到一英寸深。原来,在箭链的后面套着一个卡子,使箭头不可能扎深。箭头一定很锋利,牛还没觉得疼就扎进去了。 箭手拔出箭,一股血从牛的脖子上冒了出来,另一个土著人用一只葫芦接着,牛就像让人给它挤奶那样,耐心地呆立着。 装了满满的一葫芦之后,土著人用一种难看的糊糊敷在伤口上。克罗斯比说:“这是草药和灰的混合物,你看看它的止血效果,而且还可以防止感染。” 那个马萨伊人眼睛看着罗杰,嘴里不知在跟克罗斯比说些什么。队长点点头,另一个人就钻回小屋,拿来了一只小葫芦。他从大葫芦里倒出约半杯血装到小葫芦里。又一个人蹲到一条母牛身旁,从母牛乳房朝小葫芦里挤奶,然后他用一个指头把葫芦里的血和奶搅了一下——最后,递给了罗杰,罗杰绝望地看着克罗斯比。 “把它喝下去!”克罗斯比说,“他们想向你表示欢迎友好之意,不能扫他们的兴,不然你会伤害他们的感情的。” “那我的感情怎么办?”罗杰嘟哝道。 “先别管你的感情,年轻人!”克罗斯比嚷了起来,“在非洲,你得向非洲人表示你尊重他们,如果你不想碰上苗苗大屠杀那样的不愉快事件的话。那时候,连我们的老婆都得配带手枪,没有一个白人的生命有保障。” “好吧,听你的。”罗杰顺从地说,他接过葫芦,一口气喝下里面的东西。他不敢歇气儿,怕一停就再喝不下去。但喝过之后,觉得还不是那么难受。 这举动在马萨伊人身上产生了奇迹般的效果,他们议论纷纷,高兴地咧开大嘴,有的还上来拍拍罗杰的肩膀。现在,他们把他当作真正的朋友看待了。 现在该轮到奇奇了——不过,没加牛奶。它贪婪地敌光了那些新鲜的牛血。马萨伊人还给另一条牛放血,准备给他们带回去让奇奇明天喝。 在回营地的路上,罗杰问道: “马萨伊人养牛就是为了取血吗?” “呵,不,他们娶妻子也还必须得有牛。一个男人得付给姑娘的父母三到四条牛。牛越多就可以买到更多的老婆。马萨伊人的财富是以牛群而不是以钱来计算的,他身上可能一个硬币也没有,但如果他有一百头牛的话,他就是个富翁。” “因为他卖掉就可以有很多钱。” “不是那回事。他不卖牛,卖掉之后他就没有了,除了钱他就什么也没有了。他对钱不感兴趣,看重的是牛。就因为这样,马萨伊人成了一个大问题。” “怎么回事?” “成千上万的马萨伊人,喂养上百万条牛,这么多的牛毁掉了数千平方英里的草地。牛不光吃掉地面上的草,它们连地下的根都给吃掉,草原就成了沙漠;野生动物不吃草根,所以草原仍旧是草原。马萨伊人其实用不着养那么多牛,但我们却必须给野生动物提供大量的食物,才能吸引游客到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动物公园来。” 他们在河边停下让奇奇喝水。奇奇走到河边,先望望上游,再望望下游,又望望对岸,还使劲地喷着鼻子发出呼呼的响声。 “真聪明,”克罗斯比说,“它这样‘呼呼’叫是为了吓跑鳄鱼。有时候,一头狮子,或者豹子,或是羚羊来到河边喝水,把嘴凑近水刚要喝,鳄鱼就可能一口咬住它的鼻子把它拖下水。猎豹很聪明,它不会冒这个险。” 奇奇喝完水自己就跳上汽车,再不要罗杰来牵。这一次它不愿意再坐在地板上,它想上罗杰旁边的座位。罗杰只好朝中间坐,奇奇则坐在开着的车窗旁。当汽车从一群游客旁边经过时,奇奇从开着的车窗把头伸出车外,一位太太惊叫起来:“看哪,他们车上有一头老虎!” 队长笑了,他一踩油门,汽车飞驶而去。他说:“老生常谈罗!人人都认得老虎,或以为认得老虎,或认得豹子,或美洲虎,但一百个人当中,难得有一个人见过这类大猫中最亲人的一种——猎豹。” 奇奇有时候对人简直太亲了,晚上它非要睡到罗杰的床上。它的身长从鼻子到尾巴尖有七英尺长,四条腿横在床上要占三英尺宽的地方。罗杰几乎没地方可睡了。更糟的是,整个晚上它都在罗杰耳边打着呼噜,而且那不是一般的呼噜,简直是磨坊里大石磨发出的轰隆声。不过,像罗杰这样健壮的十多岁的小伙子,又忙了一整天,要吵醒他也不容易。 15、审判 “你在想什么吧,哈尔?” 克罗斯比注意到,吃早餐的时候,哈尔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他的咖啡已经凉了也没喝;他也没加入他们的谈话——队长、罗杰及奇奇的谈话。奇奇本性难改,喉咙里一直在呼噜呼噜地震天响,队长和罗杰只有提高嗓门才能盖得住它的呼噜声。哈尔似乎在想着什么别的事情。 他抬起头,笑着说:“我在胡思乱想,被你发现了。” “我能帮你什么忙吗?” 哈尔迟疑了一下,“呃——可以,是关于——你的朋友,辛格法官。你对他的印象很好,是吧?” “我想是的,”克罗斯比承认,“他乐于助人,待人友善,为我做了不少事,前天还救了我的命——你们已经看到了。” “不……”罗杰冲口而出,但他看到哈尔的暗示,只好忍住了。他很想告诉队长,是哈尔救了他的命,而不是辛格。辛格几乎要了他的命。 克罗斯比继续说:“而且,法官是我打击偷猎匪徒的同盟军,没有他的话,我们就达不到目的。我们可以抓,但我们没权处理。匪徒们只能在他的法庭上受到惩处——他罚他们的款或判他们入狱。法律规定,对偷猎者要判以重刑。” “他是否按法律规定判处他们呢?” “是的,他说是的。” “你到过法庭吗?” “呵,没有,我这儿太忙。我干我的事,让他管他的事。” 哈尔继续吃鸡蛋和咸肉,他闷着头吃了几分钟之后,又说:“真是有意思的人,我说的是法官。我想看看他怎么审判,我们今天上午到那儿走一趟怎么样?看看审判去。” “我去不成。”克罗斯比说,“不过,你们没什么理由不能去,唯一不便的是,去蒙巴萨来回有250英里,而且路很难走。哈,我怎么搞的!你是个飞机驾驶员嘛,上次我昏倒在操纵杆上,就可以看出你的本事了。驾小飞机去。等着!” 他走到书桌前取来地图。 “瞧,我们在这儿——这儿是蒙巴萨,你们知道,它在一个岛上,与大陆之间靠一道堤连结。这儿是着陆的机场”,他用铅笔标了个十字,“从那儿你们可以搭出租汽车到法庭——在这儿。”他又画了个十字。 来到简易机场,克罗斯比指挥着给飞机加油,除了加满机翼油箱之外,还另外在飞机后部装了一副应急油箱。他还交给哈尔一台手摇泵,如果需要,就用手摇泵把应急油箱的油压进机翼油箱。 队长把仪表板上的各种德文说明都译成了英文,还特意说明了哈尔原来不明白的几个地方。 “起飞前,发动机一定要充分加速,”他对哈尔说,“不然你就无法避开跑道尽头那些树。” 哈尔爬进飞机,罗杰正在跟着往里爬的时候,被哥哥制止了:“先下去吧,小家伙,我需要练习一下。” “你不能带上我练习吗?” “我先上去,再下来,那时再带你。” 罗杰正表示不干,克罗斯比说话了: “你哥哥做得对,有点危险。”罗杰有点丧气,也有点生气:如果哈尔可以去冒险,为什么不能让他也冒险。队长笑了:“我可不能一下子失去你们俩。” “我五分钟后下来,”哈尔说,“如果我忘记了某个按钮,说不定还用不着五分钟。” 他看了一下风向袋,情况并不令人鼓舞。风向袋的指向应与跑道同方向或反方向,现在它与跑道方向垂直,在一条两旁都是树的狭窄的跑道上,这可能会出麻烦。 他拉上透明的机舱罩。完全封闭在透明的机舱里。“像橱窗里的假人!”罗杰想,他一肚子的气。 哈尔开始发动飞机,他试了试助推泵,然后等着油温升高。 他把飞机滑到跑道尽头,调头,推下风门杆,飞机朝前滑动,但太慢了。哈尔使劲咬着牙,似乎这样可以使飞机跑得快一点。他真希望跑道是沥青的而不是草地。飞机颠簸着前进,越来越快。离地了,已经腾空,哈尔把襟翼置于15度以获得更大的升力,跑道尽头的树以吓人的速度朝他扑来。令他担心的还有侧风,风一直把飞机朝右边推。就飞机而言,这是一架小飞机,但它的39英尺长的翼展,在这条狭窄的跑道上还是太长了。右翼的翼尖已经扫落了几片树叶,只要碰着一根指头那么粗的小树枝,就足以叫这架飞机一头栽到地上。他飞过了树顶,只差几英寸就碰上树梢。现在他可以想一想了,刚才该做而没做到的步骤:襟翼角度更大一点,拉平升降舵,机头尽量迎风——下次记住,要飞得好一点。 他转了几个圈,直到他紧张的神经松弛下来,才把飞机对着跑道准备降落:放下襟翼,减速,摇摆方向舵,降低高度,飞机掠过树梢,像片树叶轻轻地滑落在草地上。这次他已经知道刹车的位置,踩下刹车,飞机在坑坑洼洼的草地上颠了几下,停住了。哈尔打开舱盖。 “漂亮!”队长高兴地称赞说。罗杰虽然还是一肚子气,也不得不承认:“是不错。”他立刻爬进飞机占了另一个驾驶位置。 这一次飞机像是认识了新主人,所以飞得像架飞机了。爬到6000英尺高空之后,哈尔把飞机拉平,沿着扎沃河向东,朝扎沃火车站飞去。在那儿拐弯往右,下面就是通往蒙巴萨的红色公路,旁边是铁路。 这块地方曾经发生过很多不幸的事件。很多年以前,这儿修铁路的时候,全世界的报纸都连篇累牍地刊登关于“扎沃的吃人者”的恐怖故事。所谓“扎沃的吃人者”就是狮子,那些狮子吃人肉吃出味道来了,尽管人们费了很大的劲儿追捕它们,可是,有一次一下就咬死并吃掉了20个修路工人。 在左边,嘎拉纳河水像一条闪光的带子,飘向远处的印度洋。辽阔的扎沃国家公园向北伸展,绵延数百英里。 水珠飞扬的卢嘎瀑布在朝阳下泛着白光,瀑布下边的小湖旁大象、犀牛、长颈鹿在俯身饮水;动物们集中在小湖旁和几个小水坑附近;成群的野牛、斑马和角马在水边肥沃的草地上吃草;白天活动的狮子出来寻找早餐,而夜行的豹子则退回到了森林的暗处。 突然,他们看到一个小树林中冒出一股烟。 “偷猎匪徒的营地。”哈尔猜测说。 罗杰却叫了起来:“陷阱带!伙计,那么长,足足有五英里。” 哈尔一算:“大约26000英尺,如果每50英尺设一个陷阱,差不多就是500多个,假如只有一半抓住了动物……。” “什么假如一半!”罗杰说,“昨天那个地方每一个陷阱都有动物。” “是的,匪徒每星期来收一次,一星期死500只动物,一个月就超过2000只!我简直不能相信,我是不是算错了?” “那又怎么样?”罗杰说,“即使一个月只死100只,那也够多的了。而且,不要忘记,这还仅仅是一条陷阱带,队长说过,还有比这长两三倍的呢!东非有几百条这样的陷阱带。” 这次飞行很容易,顺着公路和铁路往前飞就是了。实际上公路是看不见的,因为持续不断来来往往的汽车带起的尘土已经把它遮住,这条红色的彩带一直飘向蒙巴萨。现在可以看到那座珊瑚岛,像是碧波万顷的印度洋上镶着的一块宝石。 飞机轻盈地降落在离城8英里的机场上。兄弟俩搭乘出租汽车经过长长的海堤,穿过繁华的街道,来到了法庭。 哈尔从门缝朝里窥望着。 在房里的那一头,一个高高的台子,台子上放着桌子,桌子的后面,就坐着辛达·辛格法官。现在看上去他就不是那么矮小了,黑色的长袍给他增加了一种尊贵威严的气派。在他的前方,站着所有的偷猎匪徒。其他的都是旁听者,也全都站着。没有陪审团,没有起诉人,也没有辩护人,法官辛格是唯一的权威。这不是刑事法庭——真怪,滥捕滥杀无依无靠的动物并不认为是刑事犯罪。 “我不想让法官看到我们,”哈尔低声地说,“我们弯下腰,尽量悄悄地溜进去。” 他们溜进门,站在人群后面。 一名翻译在用土话询问那些犯人,随后用英语传达给法官:“他说,他是个穷人,有八个孩子,还有四个将要出世。” “四个要出世?” “是的,他有四个妻子。” 法官神情严厉地问道:“他知不知道,因为偷猎,我可以判他十年监禁?” “知道。” “但是,本法庭同情穷苦不幸的人,我决定不惩罚他,一个有四个妻子的人已经被惩罚得够苦的了。” 群众中爆发出笑声,多风趣的法官。 辛格法官宣布:“结案!”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感到有趣,哈尔旁边站着一个年轻的非洲人,他愤愤他说:“他太宽容这些人了,这样搞法,永远也别想制止住偷猎行为。” 哈尔点点头,他想起了他和他的伙伴们经历的种种危险和麻烦,才抓到这些匪徒。而现在,这些家伙们不受惩处或轻描淡写的罚一下就放掉,他们当然会毫不犹豫地再去干那一行。 法官已经在问另一个犯人:“你不知道滥杀动物是犯罪吗?” “不知道。我们的部族一直都靠捕杀动物为生,我们的父亲杀,父亲的父亲杀,一直都是这样。” 法官沉思地说:“我们怎么能要求这个人违背他本族的传统呢?结案。” 下边一个用的是另一种借口:“我是个善良的人,我不喜欢杀生,但那个长黑胡子的人,他要我们去杀。” 法官庄严地点点头:“你不是出于自愿去干的?” “绝对不是。” “这个长黑胡子的人是个恶棍,你怕他,是吗?” “我们全都怕他!” “很好!”法官打了个顿,说道,“我是说,你不是自愿干的,很好。我怎么能惩罚一个被迫去做他不愿做的事的人呢?结案。” 另外一个,当被问到为什么偷猎时,说他看了一群羊,那些野兽老吃他的羊——所以他要杀死那些野兽。 “你杀了些什么野兽?” “主要是,呃,犀牛、长颈鹿,呃,大象、河马,嗯,还有斑马,还有羚羊。” “你为了保护自己的羊群而杀死野兽,不应受到处罚。结案。” 站在哈尔旁边那个非洲人怒气冲天:“那些动物全是吃草的,别的什么都不吃,没有一种会吃羊!这是滑稽戏、骗局!” 他转身离开了法庭。 16、老码头 哈尔兄弟也气极了,但他们坚持到底——他们听完了所有四十七名偷猎者的蹩脚借口,法官知道,如果人人都如此简单地“结案”了事,那就显得太荒唐了。所以他也轻轻地判了几个。 一个被判入狱,不是十年,而是三天。他一听到判决就咧开嘴笑了,他在监狱里可以比在家里吃得更好,还可以好好休息休息。 一个家里有块地种西瓜,被判罚一个西瓜。 另一个家里养有鸡,被苛以两只鸡蛋。 大多数都无罪开释。 哈尔和罗杰没让法官看到就溜出了法庭。他们一肚子闷气,而又茫然不解。 “我们出生入死抓来这些匪徒,”罗杰咕咕哝哝地说,“而他把他们都给放了。” “而且这意味着,我们的行动带来了更坏的后果,而毫无益处,”哈尔说,“现在这些家伙可以随心所欲地干偷猎勾当了,因为他们知道,如果被抓的话,不过是免费进城逛一趟而已。” 罗杰感到奇怪:“那个古怪的法官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宽恕那些匪徒,总有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还夸夸其谈什么保护野生动物,队长被他骗了。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看,他与黑胡子是一伙的。我敢打赌,他们两人是合伙分赃的,一人得一半。” 哈尔摇摇头:“他像个善良可亲的小老头,而黑胡子是魔鬼,他们之间怎么可能合作共处?在我们没有更多的事实以前,我们只能假定他是个好人。也许,他真的相信,能以他的仁慈来感化那些偷猎者。” “狗屁仁慈!”罗杰嚷道,“把一伙伙匪徒放出来残杀野生动物,这是对它们的仁慈吗!” 他们沿着街道慢慢往前走。罗杰因为哥哥不愿意朝坏处去看法官的所作所为,感到很不高兴。他突然停下,说道: “喂,我们侦察一下吧,你说他是个天使,对非洲人一片好心肠;我说他是魔鬼,与黑胡子有勾结。我们想法弄清楚,看看谁是对的。” 哈尔笑笑,什么也不说。他有种感觉,他们两人的看法都不对,法官的奇怪行为一定另有原因。他并不真的认为法官是天使,实际上他可能是个比罗杰想象的魔鬼还要坏的家伙。时间将会弄清楚一切的。 他们毫无目标地闲逛了一阵,已经离开了大厦林立的大街,不知不觉中转入了由狭窄小巷组成的像迷宫一样的阿拉伯老式城区。打开着的门通进昏暗神秘的店铺,一些铺子里散发出水果和蔬菜的气味,有一些则飘出新鲜肉的膻腥气。 另一家铺子里有一股铁锈味,哈尔心中不由动了一下,随即走了进去。他看到在他的周围全是夹和套,各种各样的夹和套,特别是那种他在死亡陷阱带上看到过的铁丝套子。 一个鼻子长长的阿拉伯人从暗处走了出来,他搓着双手说: “你们对夹套感兴趣!” “很感兴趣,”哈尔说,“你卖给偷猎者吧?不怕犯法吗?” “法!”阿拉伯人放声大笑,“这个国家里的英国人已经走了,我们不再怕什么法了。你想作笔交易吗?” “交易?什么交易?” “偷猎交易,就像黑胡子那一种。” “那么你认识黑胡子喽!” “当然,他是我们最好的主顾,我们一次就卖给他上千个夹套。” “多少钱一个?” “嗯,一般的套子需要两码半长的铁丝,价钱是10便士。” “那1000个夹套可以逮到多少只野兽?” “那要看季节。而且不同的猎手都会有不同的收获。好,以黑胡子为例——他估计,从元月到七月,每个夹套每月可以逮住4只野兽,一千个夹套,七个月,总共可逮到28000只;在旱季,八月到十月,一个月只能逮到一只,总共3000只;迁栖季节,十一月和十二月,一个夹套一个月可逮到10只,那就是20000只。一年累计下来共51000只。” “好生意!”哈尔说。 “这个国家最好的生意。”阿拉伯人得意洋洋地说。 “野生动物喜欢这样吗?” 阿拉伯人吓了一跳:“你们不是那些动物保护主义者吧?”他的脸已经气得发紫了,“你一直在套我的话,你给我滚,不然我就把你扔出去!” 兄弟俩退了出来,继续在旧城区内游逛。哈尔又停下了:从一个门洞里飘出皮革的腐臭味,他不由得想起了偷猎营地里一堆堆的毛皮和动物脑袋。 进去之后,他发现那是一个很大的货栈,一眼还看不到头。在它的两边,堆放着狮子头、豹子头、猎豹头、长颈鹿头、野牛头、斑马头、角马头、犀牛头、大象头、河马头、羚羊头;还有成千上万的尾巴、象腿、象牙、犀牛角,多得数不清;各种剥制了的猴子标本;各种各样的兽皮,从大象到丛猴都有。 老板是个印度人,哈尔拿起一只带犄角的汤米瞪羚的脑袋问他: “多少钱?” “多少个?” “这一个。” “对不起,不卖一个,不零售——我们只批发。” “你的意思是按打算还是按‘罗’算?” 印度人笑了,“不,不,我们不做这种小生意,我们的订单最起码都是一千只以上,实际上我们通常是按船计量的。昨天我们就装了三船,今天上午启航。” “从哪儿启航?” “老码头,这条街走到头就是。” 蒙巴萨的“老码头”紧靠着岛的东北角一处珊瑚峭壁之下,港内停满了高船尾的阿拉伯独桅三角帆船。那些准备启航的船很容易认得出来,它们的大三角帆已经高高扯起,在微风中悠闲地拍打着。当中有一艘最大的船,它的跳板旁站着一个黑黑的阿拉伯人,看他那模样就可断定是个十足的海盗。 “你是这艘船的船长吗?”哈尔问。 那人点点头。 哈尔羡慕地仰起头,看着鼓动的帆,并举起了相机:“可以吗?” 那人又点点头。哈尔对着帆拍了一张照片。 “你们要到哪儿去?” “孟买。” “多漂亮的一艘船,”哈尔说,“要是在甲板上的话,这张帆可以拍得更威风一点。你介意吗?” 船长朝甲板挥挥手,哈尔和罗杰便上了船。哈尔又拍了两张照片,转过身来,看到船长就站在他的身旁。他给船长也照了一张,船长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能说英语吗?”哈尔问。 “说得非常好。” “你们运些什么到孟买?” 哈尔并不指望得到一个老实的回答,但看来这个船长有恃无恐,什么便衣、侦探、海关官员他都不在乎。 “我让你瞧瞧。” 他掀开盖舱油布的一角,让哈尔能看到舱内的东西:巨大的船舱里挤得水泄不通,全是兄弟俩在货栈里看到的东西。那张黝黑的面孔得意得闪闪发光。 “很好,不是吗?” “一起——有多少?” 船长掏出他的提货单,每一项的数字上面都有,而总计是180,000。 这仅仅是一天之内三艘船中的一艘,这些船全都塞满了象征着非洲数以万计的动物的死亡的战利品。 “我不明白,”队长听了哈尔关于审判的情况的报告后说,“为什么辛格对他们那么宽容,我真的不明白。也许,这一切都仅仅是因为他心肠太软——既不忍心看到动物受罪也不忍心看到人受罪。这种事对他来说是不是既为难又痛苦?所以他尽快打发掉算了。 “不管怎么样,你们还得再飞一次。这次要带上两位乘客,一只疣猴和一头俄卡皮鹿。到动物医院来,我把你们二位介绍给它们。” 17、三千万岁的动物 动物医院里热闹非凡,各种各样的叫声充斥其间,有呼噜声、哼哼声、嘎嘎声、叽叽声,从小象到丹顶鹤的叫声都有。 “来见见非洲最漂亮的猴子吧,”克罗斯比说,“这就是疣猴。” 真是漂亮,黑的地方漆黑,白的部分雪白,背上密密的黑毛与身体两侧飘垂的白毛形成鲜明的对比,一张黑脸像是镶嵌在白色的框架之中。 “它这一身毛真是灿烂夺目。”哈尔说。 “是的,”队长说,“正是这身毛皮给它带来了杀身之祸。这种毛皮用来作女外衣,供不应求,价格很高。所以匪徒们千方百计捕杀还剩下的为数不多的疣猴。如果不采取行动来制止这种偷猎行为的话,这种世界上最漂亮的猴子将会像度度鸟一样在地球上绝迹。” 罗杰看着它那一条不断摇来摇去的婆娑的长尾巴,不禁惊叹一声:“好长的尾巴!一定比它的身子还长。” “你说的不错,”克罗斯比说,“它的身子一般只有32英寸长,而尾巴达到40英寸。” “你要我们送它上哪儿?” “哪儿安全就送哪儿。我们如果在这儿把它放了,它很快又会被偷猎者抓到。它本来不应该是这个地方的动物,我不知道它怎么会到这儿来的。它们最喜欢生活在高海拔地区,而不是这儿。在阿贝尔迭尔山区还剩下一定数目的疣猴——它们习惯于呆在高高的树上和气候凉爽的山上,而且,那种地方很安全。如果你们能把它送到阿贝尔迭尔山去,那就太好了。” “行。它能上路了吗?” “它的脖子被铁丝套子勒下了一道很深的口子,我们已经给它治了,我相信会好的。” “把它关在飞机里,它喜不喜欢呀?” “我不知道,这要看它是否信任你。看来你们俩对付动物都很有办法,所以我相信它会和你们相处得很好的。” 疣猴歪了一下它那黑白分明的脑袋,用一双温和的棕色大眼睛打量兄弟俩,接着它用手捋了捋下巴上的白胡子。 “没有拇指!”罗杰感到惊奇,“我还以为所有的猴子都有拇指呢!” “几乎都有,就是疣猴例外。这是一种很聪明的猴子,但是由于没有拇指,所以许多别的猴子能干的事,它们却干不了。你们想到过拇指的重要性吗?试试不用拇指来抓起东西!没有拇指,用什么工具你都会感到不方便,人是幸运的动物,因为大自然给了他大拇指。人类的文明很大部分就是建立在拇指上的。好啦,到这一边来见见你们的另一位乘客。” 克罗斯比领着他俩来到一个笼子跟前,里面装的是一头只有骡子那么大的动物,但样子并不像骡子,也不像任何一种兄弟俩见过的动物。 克罗斯比说:“现在你们正在观赏的是非洲最稀少的动物,俄卡皮鹿。” “我一直都希望能得到这种动物,”哈尔说,“俄卡皮鹿在价目单上是一万美元一只。现在我知道了为什么它值那么多钱。” 这只鹿身上的每一英寸都不同于其他的部分,它身上的颜色就像是画家用所有的颜料涂抹而成:有黄、有红、有栗子色、黑色、白色、深蓝、酱紫色、深棕色、奶油色、桔红色、紫红色,在它那张非常柔和而又光彩夺目的毛皮上,所有这些彩色完美地结合在一起。 它像是一个斑马和长颈鹿以及羚羊的混合体。它长着长颈鹿那样带短角的脑袋,后腿部分有着斑马的条纹,一双野狗的大耳,四蹄像是穿上了白色的长统袜;当它吐出一英尺长的舌头来舔自己耳朵后边的地方时,它突然又像是食蚁兽。 “跟疣猴一样,它在这儿也是异乡客,”克罗斯比说,“它要继续留在这儿的话,一定要完蛋。它生活在刚果北部最深最隐蔽的丛林及其周围一带地方。六十年前白人才知道世界上有这么一种动物。俾格米人见到过这种动物,对白人狩猎者说了,但没人相信。我在想,不知道丛林中还藏有多少我们根本不知道的动物。俄卡皮鹿非常胆怯易惊,它从不走出丛林来炫耀自己,它已经在丛林中藏了三千万年了。” 罗杰皱起眉头:“你刚才说三千万年?” “据博物学家现在所知道的,这种动物的确已存在那么长的时间了。俄卡皮鹿被称为活化石,大部分动物都不是原来的样子了,变大或变小,或者绝迹了,而俄卡皮鹿一直保持原样。但现在偷猎者已经在追寻它,这位三千万岁的美人可能会消亡。” “我们送它到什么地方才安全呢?” “没有什么地方对它来说是安全的。”克罗斯比沮丧他说,“不过,有一个地方,目前偷猎者们还不知道,就是维多利亚湖上的一个大岛,叫卢本多岛,上面有五万五千英亩茂密的森林——正是俄卡皮鹿喜欢的那种茂密的森林。该岛已经被划作野生动物保护区,而且它四周有多风暴的湖面保护,偷猎者要上岛很容易被淹死。你们去的话,也有这种危险。岛上没有机场,所以你们得在大陆降落,然后再租一艘船或木筏渡过去。也许,你们还是不去为好。” “听起来还不算太坏,”哈尔说,“我想,渡过去不过个把小时吧!” 克罗斯比微微一笑,“不止。维多利亚湖是世界第二大湖,如果坐船渡过去,要花十五个小时,而且这当中你们若不遇上五次以上的风暴的话,我就会大吃一惊了!我不能要求你们去冒这个险——由你们自己决定。” “去!”哈尔说,“如果你告诉我们该如何去的话。” 他们回到办公室,克罗斯比摊开了东非地图。 18、树梢旅馆 “这儿是阿贝尔迭尔山,内罗毕北面。你们在尼亚里降落,然后到树梢旅馆去,听说过树梢上的房子吗?” “当然听说过,一家建在一棵南非栗子树顶部的旅馆。” “那里的大多数树木都是树中巨人,疣猴一定会喜欢的。你们在树梢旅馆过夜,第二天一早飞往西南方300英里外的姆万扎,正在维多利亚湖边上,就在这儿,对面就是卢本多岛,从姆万扎横渡过去有100英里。” “什么时候出发?” “如果你们愿意现在出发的话,天黑之前还可以赶到树梢旅馆。” “我们走吧!”罗杰说。 两位动物乘客没有罗杰那么热情。飞机后部的两个位子已经拆除,给两位贵客腾出地方。俄卡皮鹿被装在一个竹子扎成的密实的笼子里,用汽车运到飞机旁,五个人才把它抬上飞机。 罗杰说:“对这架飞机来说,它是不是太重了?” “不会,”队长说,“那是280马力的引擎,载重量达两吨半,这头俄卡皮鹿还不到四分之一吨。” 这头斑马-长颈鹿-羚羊三千万年来没坐过飞机,它发出阵阵的嘶鸣声,就像一头受惊的马的叫声,还用头撞击竹笼,幸好笼是竹子扎的,一撞就弯,它也不会受伤。 克罗斯比砍来二根有很多树叶的树枝,搁在笼顶上。树叶从夹缝中垂到笼内,俄卡皮立刻伸出它那12英寸长的舌头卷食起来。只要有它喜欢吃的东西,它对这个奇怪的环境还是可以忍耐的。 举止斯文的疣猴用不着装笼,罗杰抱着它上了飞机。作为一种聪明的动物,猴子天性好奇,它上了飞机就仔细地注视着那些仪表,后来它爬上罗杰的肩头,又跳上俄卡皮的笼子。它蹲在笼上仔细地打量机舱里的每一寸地方。发动机一响,它立刻窜回到罗杰的腿上,当飞机飞离地面、掠过树梢的时候,它着急地四处乱瞅。 哈尔沿着西北向的红士路飞往内罗毕,然后转向北朝白雪皑皑的17000英尺高的肯尼亚峰飞去。由于顺风,这段300英里的航程,两小时就飞完了。飞机降落在阿贝尔迭尔森林旁边一个虽然小但很开阔的机场上。要在这儿的奥特斯班旅馆办理进入动物保护区以及在树梢旅馆过夜的手续。 一下飞机他们就受到旅馆工作人员的热烈欢迎,他自我介绍说:“就叫我杰弗雷吧!” 俄卡皮留在飞机上,给它砍来了很多树枝,足够它当晚和第二天早上吃的。 “它呆在这儿会很好的,我们有人照管它。行了,上车吧,我们得出发了。” 吉普车在林中泥泞的小路上爬行。罗杰手中抱着疣猴。道路蜿蜒曲折,最后终于来到这条路的尽头,在一个四周古木参天的地方,车停下了。 “现在我们得步行四分之一英里,才能到达树梢旅馆。”杰弗雷说。 他们沿着参天大树之间的一条狭窄小道往前走,疣猴越来越激动,这些大树是它理想的安身之所。经过肯尼亚峰的积雪冷却的空气,对一只穿着又厚又暖的皮袍的动物来说,无疑是再适合不过了。 罗杰看到一棵树上钉着一把梯子。顺着小路往前走,又见一棵有梯子的树,又一棵。他很奇怪,就问杰弗雷:“那些梯子是干什么用的?” “你们立刻就会知道,”杰弗雷说,“快!上梯子!” “干什么?” “没时间说了,快上!” 罗杰立刻爬上梯子,疣猴趴在他的肩上。紧跟着他的是哈尔,最后是杰弗雷。树林里传出阵阵轰隆轰隆的声音,五头怒吼着的大象从幽暗处冲了出来。 “再往上!”杰弗雷喊道。 罗杰已经到了梯子的顶部,大象的长鼻子几乎还可以够得着杰弗雷的脚。 “现在你该知道这些梯子是干什么用的了吧!”杰弗雷说,“我本来应该先对你们说明的——这是走这条路的规矩。碰上犀牛或野牛爬8英尺高,碰上大象要爬18英尺高。” “它们真的那么凶吗?” “犀牛和河马真有那么凶,大象就说不准,它也可能是跟你闹着玩——也许,它来真格的。如果它被偷猎者杀伤了的话,无论见到谁它都要进行报复。” “我们现在怎么办?” “等着。” “等多久?” “可能五分钟,也可能五个小时,你不可能催促一头大象,它想走的时候,它就会走。” 罗杰心想,老在这个地方呆着,太不舒服,攀在梯子上,身上还背着一只沉重的猴子。 大象在下边不慌不忙地撕扯着树叶、树丛、树枝、树根,什么都扯。隔一会还抬起头看看,看看那几个人是否还在上边。 猴子有点坐立不安,它不断仰起头朝上望,慢慢地罗杰也发现了,上面有东西。一开始他什么也看不到,只看到树梢上的树叶有些轻微的抖动。不一会他就看到了一张朝下窥视的面孔,一张一个白圆圈中间围着一片黑的面孔,是一只疣猴。其他的疣猴也露出脸来了,它们叽叽喳喳地,像是在向罗杰的那一只发出邀请。 “我放了它吧?”罗杰问杰弗雷。 “这是再合适不过的地方了,”杰弗雷说,“疣猴是一种非常友善的动物,我相信它们会热烈欢迎你的朋友的。” 罗杰对这位温文尔雅的朋友感到恋恋不舍,但他知道,它回到它的同类中去会生活得更好。他用一只手抓住梯子,另一只手把疣猴托向他头顶上一根树枝。猴子久久地坐在树枝上,思绪重重地看着罗杰,最后才攀过一根根的树枝爬上树梢,到了欢迎它的同伴之中。树梢上立刻又爆发出一阵高兴的叽叽喳喳声,毫无疑问,这位新客人已经被接纳为阿贝尔迭尔领地的正式成员了。 “别难过啦!”杰弗雷说,“你还可能再见到它。每天傍晚,这些猴子都要到树梢旅馆前边的湖边喝水。” 五头大象已经逛走。他们继续朝树梢旅馆前进,现在已经可以从树木之间看到它了。真是一幅奇妙的景象:一个悬在半空中的旅馆。它建在一棵大树顶部的树枝上,离地面有50英尺高,随着大树在风中摇晃,它也一前一后地摆动。一副蜘蛛网般的木头梯子从门口通向地面。它像一幢六层的楼房,只是少了下面的五层;又像是什么破坏力摧毁了这幢楼房50英尺以下的部分,而把最上面的一层漏过了;它像是飘忽在半空之中,地球的引力对它不起作用。在它的正前方,是一个林木环绕的小湖。兄弟俩过去已经多次听说过这个很有名气的地方,他们听说,每到晚上,各种动物就从森林里来到湖边喝水,或在稀泥中找盐吃,人们可以从树梢旅馆的阳台上观看它们。只要你不弄出响声,它们不会知道你在哪儿。 很多名人曾光顾过这家小小的空中旅馆。 “我知道,伊丽莎白女王驾临过这儿,”罗杰说。 “对——不过,她来的时候是伊丽莎白公主,就在当天晚上,她得到她父王驾崩的消息,她也就因此而成了女王。” “菲利普亲王来过吗?” “来过好几次。他无疑是保护非洲野生动物运动中最强有力的人物。来吧,——要上去了。” 他们朝蜘蛛网状的楼梯走去,兄弟俩惊讶地发现,梯子下面的12英尺是空的,或者说,那些阶梯被收到了一个够不着的高度。杰弗雷按了一个按钮,那一段梯子被放了下来;他们上完这一段之后,他按另一个按钮,那一段梯子又被收了上去,就像一艘即将起锚的船收起它的升降梯一样。 “为什么要这样?”罗杰问道。 “如果不收起来的话,有可能被大动物捣毁,小动物也可能会爬上来,所以我们把它升到动物够不着的地方。” 哈尔说:“很有点像城堡的吊桥。” 他们爬完梯子,进入了这个云中城堡。杰弗雷向他们介绍了经理,然后给他们安排房间。 要是跟其他旅馆相比的话,这个旅馆真是太小了,只能住12个人——但是,作为一所建在树梢上的房子,它的规模足以让人大吃一惊。它与树一道随风摆动,哪一位房客步子重一点的话,整个旅馆都会抖动。 兄弟俩的房间外面就是一个阳台,从阳台上他们可俯瞰小湖的湖滨。有一道楼梯直通房顶,站在房顶,四周的景物一览无遗。 19、悄悄话之家 这家旅馆是个悄悄话之家。告示牌上写着:“任何响动都会惊扰动物”。旅馆的工作人员悄悄他说话,客人们悄悄他说话,侍者们悄悄地说话。所有的人都得换上胶底鞋,这是规矩,如果你没有的话,可在旅馆里买一双网球鞋。 “我有一点还不明白,”哈尔对杰弗雷说,“即使动物听不到,但它们肯定可以嗅到有人在附近,我们离它们也不过50英尺远。” “如果我们与它们处于同一高度的话,那它们肯定可以闻到我们的气味——甚至1000英尺以外,它们都可以闻得到。但在这儿,在它们头顶上方50英尺的地方,气流会把我们的气味带往高处。它们不会知道有人在这儿——除非我们弄出响动。这儿不适合住患感冒的客人,因为一声咳嗽就会把所有的动物吓回森林里去。不过它们还会回来,它们爱这个地方,湖畔的泥土里有时会有很多的盐,所有的动物都需要盐——除了食肉动物之外。食肉动物可以从其他动物的肉中得到盐。” 大家在饭厅的大长条桌子上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饭后,十二个客人都静悄悄地溜到外边的阳台上坐好,准备观赏下面的壮观场面。所有的人都穿上了厚厚的衣服,有的还从床上扯下毯子裹在身上。因为,在海拔7000英尺的高度上,虽然树梢旅馆地处赤道,晚上依然是寒气逼人。 夜幕已经降临,景物变得模糊。突然,一盏泛光灯照亮了整个湖畔地区。下面已经有了两只南非野猪、一头疣猪、一只仪表堂堂的大羚羊。它们抬起头,望望灯光,也许是感到惊讶:晚上这个时候怎么还会出太阳?它们看不见上面的阳台和游客,整个旅馆完全处于黑暗之中,所以它们并不惊慌,仍继续在泥土中找盐吃。 四头犀牛出场了,它们贪婪地吸吸着有盐的稀泥。当它们发现谁找到了好地方,便都一齐挤过去,免不了要发生一场争斗,互相推挤,愤怒地吼叫,还发出一阵阵的嘘嘘声,就像打鼾的声音。它们的小耳朵不停地转动,好像雷达的天线,在搜寻着可疑的信号。只要我们这些客人中传出一声轻轻的咳嗽,它们就会跑回森林中去。不过,一会儿它们还会回来,也许,是别的与它们一模一样的犀牛,像火车头一样呼哧呼哧地喷着气,你追我赶地跑回湖边。它们也会像马那样喷响鼻,不过那响鼻的功率是“犀牛力”而不是“马力”。 接下来出场的是慢吞吞的大象。这些庞然大物先下到湖里,甩着长鼻子喷水冲洗身上的尘土,然后才上岸找盐。它们用灵巧的长鼻子从犀牛踩下的深深的蹄坑中吸起盐水,甩进口中。它们不时地眯着眼打量那盏泛光灯,可能以为那是月亮,或以为是忘了落山的太阳。 大象与那些怒气冲冲的犀牛不一样。它们互不干扰,而且,如果有小象把自己的鼻子伸到一头成年象占用的坑里,成年象会慈爱地让开,让小家伙享用它找到的坑。 五头长毛蓬松的野牛登场了。它们的一举一动都表现出与犀牛一样的暴躁,所以不一会湖边就成了战场:犀牛角抗击着更尖更硬的野牛角,夜空中回响着它们愤怒的呼噜声和得意的嘶叫声。 大象讨厌这种吵吵嚷嚷,它们一齐发出阵阵凄厉的警告,那些行为不轨的家伙们都吓得窜回了树林。 一头长颈鹿来了。它为了能喝着水,不得不四蹄分开,趴在地上;湖的四周围满了体态优美的各种羚羊:黑斑羚、汤米羚、格兰羚、条纹羚羊、大羚羊、山羚羊,这些优雅的动物都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庞然大物们。 “瞧,它们来了!”罗杰悄悄地说。 兄弟俩一直热心地盼望着的客人,那些疣猴,从森林的黑暗处来到了灯光下。多么可爱的小家伙:面庞围着一圈白色,绸缎般光滑的皮毛,漂亮的白尾巴,难怪那些时髦的太太们那么喜欢它们。也正因为如此,它们才以每月1000只的速度被捕杀。 罗杰睁大了双眼:他的朋友来了吗?他向杰弗雷借了一副望远镜。呵,来了,就是它,错不了,从脖子上那圈被铁丝勒出来的伤痕就可以认出来。 原先一直呆在他的怀抱中的忠实的朋友,现在在新伙伴当中,似乎也很快活。罗杰心里不禁泛起一丝嫉妒,但他立刻感到羞愧,这只漂亮的小东西是可以喂养成一只可爱的宠物的,但它现在回到了它应该属于的地方,与自己的同类在一起,回到了它所喜欢的大树上。 兄弟俩一直看到半夜才回房睡觉。 第二天早餐的时候,哈尔对杰弗雷说:“在这小湖边建这么一幢树顶上的房子,真是个好主意。” 杰弗雷说:“只有具有非凡想象力的人才会想出这么个主意。你要知道,这是位女士的主意呢!早在这里成为国家公园以前,一位贝蒂·沃尔克夫人就与朋友一起来过这里。她读过《瑞士鲁滨逊一家》,你还记得书中所描写的树上的房子吗?这启发她想出了在树顶盖房子的主意,她的朋友还说她是异想天开呢!” “不管是不是异想天开,反正是了不起。我真不想离开这儿,可又不得不走。今天还够我们忙的。” 他们回到飞机上,好耐性的俄卡皮鹿在吃它的树叶早餐。要飞到维多利亚湖南岸的姆万扎,必须飞越狮子之国的塞伦葛提大平原,这段航程飞了两个小时。 在姆万扎,哈尔租用了唯一的一艘可租用的船,它不过是一个上面装了个引擎的木筏而已,就要靠它,走完15个小时的航程到达卢本多岛。 克罗斯比队长说在15个小时的航程中起码要遇上五场风暴,他的预言被证实是错的,只遇上了一场风暴——不过这场风暴持续了15个小时。 强劲的北风刮过250英里宽的湖面,巨大的波浪冲打着木筏,兄弟俩和俄卡皮鹿都浸泡在水里。他们不会忘记,地球上所有的淡水湖中,维多利亚湖仅次于苏必利尔湖,它真不愧以一位英国君主的伟名来命名,它显示了作为尼罗河源头的伟大气魄。 俄卡皮鹿过去肯定从没经历过这样的旅行,它不断地呜呜叫,以表示它的不满,木筏一直在摇晃,俄卡皮晕船了,把吃的树叶都呕了出来。装它的竹笼本来是牢牢地固定在木筏的圆木上,但风浪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将笼子扯走。 水面下到处是暗礁,木筏经常撞到沙洲上停下。有时,靠引擎倒车就可以把它倒出来;但有时光靠引擎还不行,兄弟俩还得跳下水去推。如果这时打来一个六英尺高的浪头,人就要完全淹没在水里。这一切只不过是这次惊险航程的一小部分呢,你还得小心提防湖中大量的鳄鱼和河马。 有好几次,鳄鱼的尾巴甩得啪啪响,拼命往木筏上爬。河马不喜欢刮风起浪的湖面,它们纷纷躲到小岛附近的背风处。它们虽不是食肉动物,宁愿吃水草而不吃人肉,但它们也很危险,有一次一头河马刚好在木筏下面钻了出来,把木筏顶离水面三英尺高,又斜着落了下来。河马的这次行动仅仅是为了开心玩玩呢,还是不怀好意?两位航海家也没敢停下来问问河马。他们只能为木筏没有翻个底朝天落下来而感到庆幸。 如果说白天一天碰到的仅仅是麻烦的话,那么到了夜幕降临发狂的湖面的时候,麻烦就变成了噩梦。远处的灯光标志着那就是卢本多岛,但灯光一会儿就会完全消失在雨和水气之中,这时只能靠猜测来驾驶;过了一会儿,灯光又显露出来了,但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上,不是在四分之一哩远的这一侧就在那一侧,只好又转头对正方向。 最后,两个精疲力尽的水手总算把木筏靠进了一个比较平静的港湾,他们听到码头上传来了欢迎的喊声。 这儿的守备队长,自我介绍叫“托尼”,帮着把竹笼搬上岸后问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动物?” “俄卡皮鹿。” “好极了!雄的还是雌的?” 可爱的问题!难道这也有什么要紧的吗? 哈尔说:“雄的。” “太好啦。我们岛上有一头俄卡皮,雌的。现在我们有可能让它们繁殖了,极为稀少的动物啊!你们放心吧,我们会细心地照料它的。等等,我去取条毛巾。” 毛巾取来了,但不是给冻得发抖的兄弟俩用的,而是给宝贝俄卡皮擦身用的。他们小心地打开笼子,把俄卡皮拉到码头上,托尼用毛巾轻快地擦着它的全身,这样能促进它的血液循环。最后,他说:“行了,它不会有问题了。” “我们是否该喂它了?”哈尔问。 “没必要,在这个树林里,它用不着走十英尺远就可以找到吃的,喝水嘛,有一大猢水呢!” “那,我们就这样放掉它啦?”罗杰每失掉一只动物,心里总觉得很难过。 “这对它来说再好不过了,让它自己去吧!它在这儿会很安全的,这个岛上没有它的敌人——没有狮子,没有豹子,也没有偷猎者。岛上有很多犀牛,也是为了保护它们而送到这里来的。但犀牛不会去碰你们的俄卡皮。这个地方真可算得上是俄卡皮的天堂了。” 这头俄卡皮已经迫不及待地迈开四蹄走进了它的天堂。 哈尔心里不禁一阵遗憾,一万美元就这样跑了。他和罗杰被派到非洲来就是为父亲捕捉各种动物,卖给动物园的。把这头俄卡皮放掉似乎很可惜,但哈尔也知道,几乎没有俄卡皮鹿能熬过从非洲到美国的航程。眼下最重要的事不是为父亲捕一两头动物,而是要尽一切可能制止东非这种滥杀成千上万动物的偷猎行为。从长远来说,这样做对他们家的动物生意也是有利的。 “行啦,”托尼说,“到我的小屋来吧,该你们擦干身子了——你们一定饿坏了。” 20、人类兴旺 动物消亡 兄弟俩擦干身子,吃过饭,上床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不到两分钟罗杰就入了梦乡;哈尔醒着躺了一会儿,他在为明天的回程担心——15小时横渡暴风骤雨的湖面,然后飞行两个小时,天黑以前不可能到扎沃,天黑之后是不可能在那条狭窄的跑道上降落的。后来他睡着了,直到第二天早上听到煎咸肉鸡蛋的丝丝响声,闻到了香味才醒了。托尼跑来报告他一个好消息。 “我用我们的摩托艇送你们回姆万扎,这样就不需要十五个小时,只七小时就到了。以后队员们会把木筏送过去。但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搭你们的飞机到扎沃,我有些事要与克罗斯比商量一下——就是关于四头犀牛要送到卢本多岛的事。” 与昨天乘木笺那难受而危险的航行相比,今天乘摩托艇返回姆万扎的的确确是件快活的事。下午三点钟他们就已经在飞机上,正飞越神秘的塞伦葛提大平原。 “看见下面那条深沟了吗?像科罗拉多大峡谷,到它上面时飞低点。” 哈尔降下高度,他竭力回忆他曾听到过的有关这条峡谷的事。 “这是奥尔德威大峡谷吧?” 托尼惊讶地转身望着他,“那么,你一定听说过李契博士啦,要幸运的话,我们可能会看到他和他的助手们在工作。” 哈尔沿着迂回曲折的峡谷向前飞,突然就在他们的下面,出现了一群人,他们在峡谷的底部挖掘着什么。听到飞机的轰鸣声,他们抬头望着飞机,朝飞机挥手,托尼也朝下面挥手。他们急速地朝后面退去,仅仅是那么短暂的一刹那,但是哈尔将会永远记住这一刹那,因为就这一瞥,便把哈尔的思绪带到了二百万年以前。 罗杰从来没听说过奥尔德威峡谷,所以他对所见的一切无动于衷。他问道:“下面那些洞有什么神奇的?” 托尼给他解释说:“这位考古学家是李契博士,他在那儿已经挖了好多年了,发现了两百万年前的人类骨头的化石,这是世界上所发现的最古老的人类的骨头。” “他们怎么能断定是两百万年前的呢?” “用一种化学试验的方法,也许你们听说过了,就是碳14测定法。这种测定法已经用了很长时间——唯一的麻烦是,超过五万年历史的东西它就测不出来。现在有一种新方法,叫钾氩测试法,用这种方法可以测定几百万年前的年代。” “那位两百万年前的先生与今天的人长得一样吗?” “从外观说,一样。李契博士已经发现了十六个男人的化石,它们与现代人的骨头很像。也有一些不同,这些人大约有四英尺高,拇指和其他手指捡东西拿东西还不像我们今天的手指那么方便。但他们已经会使用工具——已经发现了他们使用过的一些石器。他们的体重只有现代人体重的一半——只有75磅,而不是150磅;他们的脑子只有1磅重,现代人脑的重量达3磅。所以,你瞧,这两百万年来,人还有了一点进步。” 哈尔说:“使我感到不寻常的是,人竟然延续了那么长的时间,想想这两百万年间有多少种动物灭绝了——柱牙象、雷龙、梁龙、度度鸟、南非斑驴、恐鸟,还有其他成百上千种,都消失了。而我们仍然快活地存在——不但存在,还飞速地成倍增长。” “增长太快了,”托尼说,“我们增长得越快,现今还残存的动物就会更快地被赶出地球。我们似乎认为自己拥有一切,我们的动物伙伴们呢?难道它们就没有权利存在吗?” 他们飞越了世界上最大的火山口之——名字也是最奇怪的,恩戈罗恩戈罗火山口。火早已停止喷发,火山口壁高高矗立,像一堵高墙,超出火山口底部2500英尺。整个火山口底部草木葱茏,大约150平方英里的面积上有树林和草地,大小湖泊星罗棋布,还有一群群的动物。 罗杰说:“这儿生机勃勃呢!” “对,都是些什么动物?降低一点看看。” 飞低之后,可以看到有几十头狮子,有大象、犀牛——但占据大部分地面的是成千上万头牛,马萨伊人放牧的牛群。 “这块野生动物的乐土也就快完蛋了,”托尼说,“原先,这儿是专门留给野生动物的,现在马萨伊人以及他们的牛群侵入了这块地方,把野生动物挤出去。马萨伊人没有必要养那么多牛,他们以拥有的牛群多为荣,以此炫耀。这样的事也降临到了国家公园,即使在扎沃也是如此。一群群疲惫的、骨瘦如柴的、毫不值钱的牛正把野生动物赶出本来属于它们的地方。” 火山口留在了后面。前方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粉红色的湖——马尼亚拉湖。它的水面上栖息着数百万只粉红色的火烈鸟,所以湖面呈现出一片粉红色。 “起码,这个湖达不至于受到牛群的侵犯。”哈尔说。 “是的,但火烈鸟也面临着各种各样的问题。这个湖里的水已经变得很咸,而盐使得火烈鸟的腿骨变硬,同时,还在鸟腿上结成三、四英寸大的疙瘩,鸟既走不了也飞不动。成千上万只鸟就这样活活饿死。” “采取什么措施没有?” “已经做了些事,看到那些跋涉于火烈鸟之中的年轻的非洲人吗?他们是被训练来拯救火烈鸟的,他们用锤子敲碎鸟腿上的盐疙瘩,让鸟重新飞起来。” “那么,年轻一代的非洲人已经关心这些事了?” “是的,我真希望他们的父母也这样关心就好了。” 一股强烈的冷空气向飞机袭来,原来他们已经飞过了乞力马扎罗峰。不久,哈尔就熟练地把飞机降落在扎沃的简易机场上。 他们在书桌旁找到了马克·克罗斯比队长。托尼和马克这两位英国人高兴地互相问候。 “看到英国总还算有那么一小点东西在肯尼亚真令人高兴,”托尼说,“我原以为这个时候,这张书桌后面坐着的是一位非洲人呢!” 克罗斯比笑笑说:“这事总有一天会到来的。既然这个国家已经有了自己的政府,像你我这样的官方职位迟早总要让非洲人来干的。” “你准备呆到那个时候吗?还是现在就辞职?” “我准备呆下去,有两个原因:一个是目前还没有哪位非洲人受过这种训练来接替我的工作;另一个是我自己的原因,我宁愿在这儿碰碰运气,而不愿意回英国去。我回英国能干些什么呢?我不可能找到工作。人家问我:‘你有些什么经历呀?’我说,‘我当过动物公园守备队长。’这在英国有什么用?” 哈尔想,这两个显得很疲劳的男子汉,他们的前途渺茫,他们的一生都献给了保护非洲野生动物的事业,他们所做的一切努力难道都将付诸东流吗?对一个非洲国家的政府来说,把重要的岗位交由非洲人负责,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但他们也会这样关心野生动物吗?国家公园将要被分成一块一块的,为解决飞速增长的人口问题而开发为农场。人与动物之间难道就没有一条和平共存的道路吗? “算了,”托尼说,“我们不能光对着将来犯傻,我们现在能做的是:尽力而为。我知道你有四头犀牛要运往卢本多岛,这事交给我吧。我需要四个木笼,每个装一头,达要两辆卡车,从陆路运往姆万扎。到岛上那一段水路,我已经租好了一艘汽车渡轮。” 两位队长继续讨论转运犀牛的事,哈尔和罗杰回到了自己的小房,他们发现门缝下面有一张条子。哈尔打开条子大声读着上面的话: 美国小子,滚回去,这是给你们的第一次警告。再次警告将以你们的血来写成。 Bb “这个家伙在玩贼喊捉贼的把戏。”罗杰轻蔑地说。 哈尔可不小看这件事:“我认为,他是说得到做得到的。你知道是谁写的吧?” 罗杰仔细地看了签名,Bb,说道:“可以猜得出来是‘黑胡子’。” “对。别忘了这个恐吓。那是个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家伙,甚至杀人。他要保住他这一项可赚百万美元的生意。” “那你认为我们该回家了?”罗杰故意问。 “不,不除掉黑胡子不回家。你还记得我们在飞机上看到的那条5英里长的陷阱带吗?明天我们上那儿去。” “那有什么用?我们抓到一批匪徒,送上法庭,而法官把他们都给放了。” “这一次要设法抓住黑胡子,而不仅是他的喽罗。但也得给他们一个突然袭击——使他们意想不到。也许,这样一来,他们要再想偷猎就得好好考虑考虑了。” 21、催泪弹 哈尔向克罗斯比报告了放归疣猴和俄卡皮鹿的经过之后,说道:“我们今晚想早点睡。” “好的,”克罗斯比说,“这一趟辛苦了,谢谢你们做了件好事。” “明天早上我们想到一条陷阱带去,那是在飞机上发现的。我们要再试试。抓住黑胡子。” “很好,但遗憾的是我不能跟你们一块去。祝你们成功。” 他们已经上了床,听到有一辆汽车开来营地;第二天黎明,还没起床,又听到汽车开走的声音。这次汽车的来去,他们是事后才想起米的。 吃过早饭,兄弟俩率领他们的狩猎队坐着吉普车、越野车出发了。在离陷阱带还有一英里的地方,哈尔叫车队停下,对队员们作了最后的部罢。 “在供应车上你们可以找到催泪弹,每人拿一枚。”而后他向队员们详细地说明了这次偷袭的计划。 车队颠簸着继续前进,来到陷阱带。他们还像上次那样,在陷阱带的前方停下,而且故意乱按喇叭。目的是想引偷猎匪徒出来。匪徒们从陷阱带的各个缺口中钻出来的时候,哈尔则带了十几名队员从树林中迂回到偷猎匪巢的后方。如果黑胡子还像上次那样的话,他就会躲在后边不露面。一旦他的人被打败,他必然从后面溜跑。但这一回,他会发现中了埋伏; 陷阱带的前边,毒箭纷飞,狩猎队员们躲在汽车的后面,不予还击。匪徒们越来越大胆,对手似乎不敢还击,他们口中一边辱骂着狩猎队员,一边朝前挪。队员们望着罗杰,等着他的信号。 当匪徒们来到约50英尺远的时候,罗杰扔出了他手中的催泪弹。顷刻间,一枚枚催泪弹飞向匪徒之中,有的碰在石头上,有的砸在硬地上,都炸开了。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匪徒们就被淡黄色的毒气吞没了、又噎又呛,泪流满面。几乎透不过气来的匪徒们像没头的苍蝇乱窜,你撞我,我碰他,乱成一团。有的趴在地上,扭着身子,把头埋到草丛里;有的摇摇晃晃朝营地退去。再也看不到纷飞的毒箭了。 与此同时,哈尔领着十几名队员从小茅棚之间冲了出来,立刻冲向陷阱带的各个缺口,搜寻黑胡子。可是到处都看不见他的影子,也找不到他穿靴子的脚印。搜索了半个小时,仍然毫无结果。 这时,有的匪徒已经可以站起来了,但仍然泪眼昏花,不可能看见东西。他们已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束手待擒。他们等着被装上汽车,然后转送到蒙巴萨。他们以为还会像上次那样,到蒙巴萨的监狱里去休息几天又会放出来。这一回他们错了。 哈尔对乔罗说:“告诉他们,叫他们回家去,呆在家里。跟他们说,下次要抓到他们偷猎,就要受到更严厉的惩罚。” 陷阱里还活着的动物立刻都放了,有的得送医院,死了的只能留给鬣狗和豺了。铁丝套子及其他战利品都收集到一块。战利品当中有的很值钱,有的很古怪。 古怪的东西中有用大象尾巴上的毛编成的手镯;有豹子的胡子,这是准备卖给非洲当地的巫医的。这硬硬地豹子胡须要是混在某种饮料中,让人喝下去,就会把胃壁刺穿,要人的命。 那些茅棚及5英里长的刺篱笆被一把火烧个精光。 回到营地,哈尔向克罗斯比报告了这次不成功的行动。黑胡子又没抓到。 “没关系,”队长说,“你们捣毁了陷阱,抓了他的喽罗,这就是很大的功绩。至于黑胡子,你们总会抓到他的。顺便告诉你们,辛格法官也祝你们好运气。” “他来过这儿吗?” “昨天晚上你们已经睡了,他驾车来到这儿;今天一大早他就走了——他说他还有很重要的事。” “你对他说起我们今天早上要上哪儿吗?” “当然。他一向对这一类行动感兴趣,他对你们出色的工作感到高兴。” 哈尔吞吞吐吐地说道:“队长,我本不想说这个话,因为法官是你的朋友——但我开始怀疑,他是否真正支持我们,还是在反对我们。” 这话让队长吓了一跳,他瞪着眼瞧着哈尔:“他一直是反偷猎运动的主要支持者之一,你竟这样说他,我感到很奇怪。当然,他是我个人的朋友,你们记得,他救过我的命;他也是野生动物的朋友,他一直在为反对偷猎而大声疾呼。” “他只说说而已呢,还是做了什么实际的事情?” “他当然做了实际的事情。” 克罗斯比拉开写字台的一个抽屉,从里面抽出一张支票,摊开在哈尔面前,“这是法官昨晚给我的,我将上交给野生动物协会的司库。” 这是张两百镑的支票,开给野生动物协会的,上面有辛达·辛格的签名。 “你们瞧,”克罗斯比说,“他不仅是说说而已,在这个国家,法官的薪水很少,200镑对他来说意味着很大的牺牲。呃,你们现在还怀疑他的好意吗?” “对不起,”哈尔说,“也许是我错了。” “我敢肯定,你是错了!”克罗斯比的口气有点严厉。 哈尔回到小房,把他与克罗斯比的谈话告诉了罗杰,“他把我弄得下不了台,也许是我们搞错了。” 罗杰可没那么容易动摇:“我仍然认为他是个骗子。” “那你如何解释那张支票?” “非常简单,如果他参与了偷猎勾当,他就不是靠法官那点儿薪水生活,他的非法收入会是数以百万计。对他来说,两百镑算得了什么!他是想用这两百镑蒙住队长的眼睛,让野生动物协会以为他是支持他们的。我仍然认为,他是黑胡子的搭档。” “你这样认为,我也这样想,但我们说服不了队长。还是算了吧,如果我们再坚持,只能引起队长对我们的反感。首先我们就没有真凭实据。” “我想,我们目前是什么也证实不了,”罗杰承认这一点,但他说,“我们一定会得到证据,已经出了一次箭毒木苷那样的怪事,如果不是你制止的话,队长早就没命了。还有,法庭上那些可笑的判决;还有署名Bb的恐吓信,你说那是怎样塞到我们房间去的!我敢打赌,就是那个冒牌法官辛格,从黑胡子那儿拿来之后塞到我们房间的。” 哈尔点点头说,“可能。而且,今天在偷猎营地没找到黑胡子,为什么?可能也是有人通知了他。队长昨晚把我们的行动告诉了法官。可能他在黑胡子那里停过,给黑胡子通风报信。”哈尔烦躁地用手摸摸额头,“但这一切都是‘可能’,我们必须拿到实实在在的证据才行。” “嗯,在这儿坐着是拿不到的,走吧!” 22、屠杀 他们在空中曾两次发现偷猎匪巢,值得再试试。 他们驾着小飞机越过小山,掠过谷地,用望远镜扫视着地面。他们寻找陷阱带,只要找到陷阱带,就能找到匪徒,而陷阱带是比较容易发现的。 但就是看不到陷阱带,也没有小茅棚组成的偷猎营地,没有手持长矛和弓箭的人。飞了一英里又一英里,没有一点人的踪迹。 “也许我们已经把他们吓跑了。”罗杰说。 “没那么好的事儿,也许他们就藏在树林里。” “飞到那边那个水塘去看看。” 水塘里挤满了动物——大象、犀牛、斑马,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匪徒。 突然一股巨大的水柱和烟雾冲天而起,这使他们想起了“老准时”。爆炸使得飞机颠簸摇晃起来。大大小小的动物的尸体碎片被掀到天上。片刻之前,这里是动物们避暑的胜地,如今成了它们的坟墓。 “炸药!”哈尔喊道。 成群的匪徒从树林中涌了出来,他们用矛将还活着的动物扎死,割尾巴,砍角,砍头,割下一切能卖钱的部分。 突然,他们发现了小飞机,立刻又跑回树林中躲起来。哈尔让飞机转个圈,然后全速飞回营地。一下飞机他立刻叫人上车,尽管他们也紧赶,但他们赶到爆炸地点时,已是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后了。 太迟了。匪徒们取走了所有他们想要的东西,早已逃之夭夭了。 水塘里到处是被砍得支离破碎的动物尸体,如果不搬走的话,一腐烂,必然会污染这水源。哈尔的队员以及一些守备队员一起搬了很长时间,才把水塘清理完毕。夜幕降临,一个个垂头丧气地回到营地。罗杰的话道出了大家的心情: “忙了一天,结果呢?一无所获。” 第二天一大早,两位侦察员又上了天。这一次他们朝北飞,四十、五十、六十英里,仍然是扎沃国家公园广袤的原野,又往北飞了十英里,他们发现前方升起了一股烟。 飞到近处,他们发现有数百头象在一个大火圈中拼命奔逃。偷猎匪徒们躲在一个安全的距离之外。这儿平原上的象草可以长到十二英尺高——匪徒们围着象群点一圈火,然后就远远地等着大象活活烧死。 发了狂的大象拼死冲入呼呼作响的大火中,企图寻得一条生路,但一个个被烧得遍体鳞伤,只得被疼痛折磨而死;那些没有立刻倒下的则又扭又跳:它们的脚掌已经被烧掉了,即使它们能逃出大火,也逃不脱死神,因为它们不可能靠四条烧残的腿去寻找食物,不久之后,还会被匪徒们捕获杀掉。 兄弟俩在一大群黑皮肤的偷猎者中发现了一张白色的面孔,他身穿狩猎裤和丛林甲克衫。罗杰叫了起来: “黑胡子!” 他们飞得更近一点想看个清楚。黑胡子朝上望望,他笑了,还朝兄弟俩挥了挥手。 “这个魔鬼!”哈尔骂道,“他知道自己很安全,我们坐车赶到这儿之前,他就可以跑到几百英里之外了。” 他们还是回去带了人来,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匪徒们取走了他们取得走的东西,跑了。 兄弟俩又输了。但没完全输,匆忙之中,匪徒们把最值钱的部分扔下了。他们只来得及割掉尾巴,砍掉脚,拔下眼睫毛,还有些大耳朵——变硬之后可以用来做桌面。但他们急着要离开这个地方,把最值钱的部分——象牙留下了。 取象牙既急不得,也不容易。它牢牢地长在大象的肉和骨头里,想要用斧子来砍,那几乎不是人所能干的活。最容易的办法是让尸体呆一个星期,任其腐烂之后,象牙就会松动。 但对黑胡子来说,明摆着,他不可能等一个星期。不出三个小时,那些“爱管闲事的局外人”就会带着人和车到这儿来。有少数象牙已经被砍走,但百分之九十以上都还在。对于这帮匪徒的头儿来说,不得不扔下价值上万元的象牙,真是太心痛了。 这个刽子手的行动变得更加隐蔽,他和他的偷猎大军似乎销声匿迹了。小飞机飞过山丘和溪谷,森林和平原,连一个非法入侵者的踪迹也没发现。再也没看到陷阱带,再没有爆炸、大火,看不到茅草棚组成的偷猎营地。也许再没有偷猎匪徒了。 “你看我们是不是真的把他们吓跑了?”罗杰说。 “不会。但我不明白,他们会到哪儿去了呢?简直就像钻到了地下。” 地下。罗杰心里不禁一动。他想起自己在象坑里的情况,匪徒们会不会也挖坑藏起来呢?明天他要好好地留心一下树丛下面的那些坑。 回到营地,他们发现辛格来了。 “啊,我的朋友,你们抓到了你们想抓的人没有?” “还没有。” “如果我是你们的话,我就放弃算了。我们抓他已经抓了好多年,但他太精明,我们没法抓住他。在某种意义上,我必须说,我还钦佩他,他就能从你手指缝里溜掉,这本事令人惊叹,你们说不是吗?不过,你们当然会抓住他的,你们美国人那么聪明。” 哈尔假装没听出来他话中带刺。很显然,法官对自己的这番话是很得意的,哈尔想鼓励他自以为得意的心理,就说道:“呃,听队长说,你给野生动物协会捐赠了一笔钱,你真慷慨。” 法官笑得见牙不见眼,他挥挥手说:“没什么,我的孩子!算不了什么,我希望能多捐一点,不幸的是,干我这一行,薪金有限。但我可以放弃我生活中的某些享受,以帮助那些可怜而宝贵的动物。” “很高尚,”哈尔说,“糟糕的是,你除了薪金之外没有别的收入。有些法官生活过得倒是挺不错的,你知道。” 法官的脸色沉了下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呵,作个纯粹的假设吧,假如你不是一位诚实高尚的法官,假如你暗地里参与了偷猎卖买,当匪徒被送上你的法庭,你可能不判或轻判,对那些大坏蛋的所作所为你可以闭眼不管,他们当然不会亏待你。这样你就能发财——而你可以一直装扮成野生动物的伟大朋友,每隔一段时间,给野生动物协会一点捐赠,好让人们继续受你的愚弄。” 法官的脸涨得通红,通常很和善的两只眼睛,现在恨不得喷出火来。不过,他还是强装出一副笑脸: “正像你说的,这不过是纯粹的假设而已。对于真正热爱动物的人来说,绝对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哈尔应着他的话,一边用手摸着奇奇。奇奇刚刚从外面进来,它一见法官就龇牙咧嘴地朝法官发出阵阵咆哮。 哈尔找个借口离开房间,他绕到一个被灌木丛遮掩的窗口朝里瞧。这时候法官的行为值得深思。有一阵子他像发了疯,他一拳砸在写字台上,然后跳起身,在室内大步地走来走去,那模样像是在发高烧。奇奇这时正躺在地上,他狠狠地朝奇奇的喉咙踢了一脚。奇奇立刻跳了起来朝他扑过去,连撕带咬,一边还吼叫,辛格不断地用脚踢猎豹。最后他拔出了刀子,但还没等他用上,握刀的那只手腕就已经被奇奇咬在上下牙齿之间了。刀子掉到地上,法官跌坐在椅子上。奇奇咆哮着跑出了小屋。 哈尔回到自己的小屋,他心里在想着刚才所看到的一切,这就是伟大的动物保护者!奇奇当然不相信他,哈尔相信奇奇,而不相信那个人。他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更相信,辛达·辛格是个大骗子——如果不是,他对哈尔“纯粹假设”的故事为什么如此大动肝火? 但他仍然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 23、飞机坠落 “我相信下面那些是洞,”罗杰喊了起来,他一直通过透明的机舱罩朝下望着。 哈尔因为要操纵飞机,只朝下面扫了一眼,他没看到洞——但他看到有些地方树丛被砍了,而砍下的树枝堆成一簇一簇的。那些一簇簇的树枝可能就是洞口的遮盖物,匪徒们是否就躲在洞里? 不远处有一片猴面包树林。这是一种奇特的树,看上去像是身上开满花的河马。其高大如河马,其肥壮如河马,其树皮也犹如河马皮一般,几乎使人以为是一群这种健壮的动物从河里爬上岸来站在这儿,后来脚下生了根,长在这儿了。 树林中没有偷猎者的茅棚,也看不到一点人的迹象。但那些一簇簇的被砍倒的树丛总叫人疑心,下面可能会有不少人正忙着呢! “值得搜一搜,”哈尔说。他把飞机转了个圈,朝营地飞去,“带上人,开车来。” 飞机平稳地朝回家的航程飞了10分钟后,突然颠簸摇晃起来,像是个醉汉。 “气阱!”罗杰猜测道。 “我看不像是气阱,”哈尔说,“如果进了气阱,不应该像这样颠簸摇晃。另外,为什么在这儿会有这种上下气流?你可以设想在复杂地形上方会有湍流,像高山、巉岩的上方——但在这种平地上方不会有!” “那是怎么回事?你动了操纵杆吗?” “当然没有。” “你看是不是方向舵出了毛病?” “不知道,越来越厉害,我看我们得找个地方降落。” 飞机现在颠簸得就像一匹惊马。 “右翼!”罗杰一声惊叫,“快看!” 右翼抖动得很厉害,像是要脱落飞走似的。 哈尔把飞机急速地向下滑去,差点撞着一棵高大的木棉树树梢。飞机现在颠簸到了很危险的地步。 “我控制不了啦,”哈尔说,“要坠落!也可能会着火,准备好朝外跳。” 他关了发动机。 飞机撞到地面,又朝上一跳,只听到一阵哗哩哗啦的声音,右翼已经不见了。这只“鹳”撞到一个蚁山上,停住了。 “好!”哈尔喊道。 “好什么?” “没着火,我们还活着,还不够好吗?” “我想是吧,”罗杰心事重重,“我们现在怎么办?” 他们爬出座舱,朝后走了50英尺,查看脱落了的机翼。 “这似乎不可能,”哈尔说,“为什么机翼会掉?” 罗杰正查看着断口,他说:“我看有鬼,这儿,是断裂的,还是锯开的?” 哈尔仔细地看过断口之后,瞪大了双眼喊道:“有人搞了鬼!看这条笔直的裂口,不是自己裂开的,有人先锯开了一部分——这就足以让整个翅膀断掉。我想,我们应该感到光荣,有人认为我们已经重要到值得暗杀的地步。” 罗杰不断地揉着膝盖,哈尔问道:“怎么回事?” “降落的时候被撞了一下。现在我们该做些什么事?这架飞机里连无线电也没有,点堆火作信号吧,怎么样?” “没用。基地在50英里之外,他们看不到火。唯一有可能看到的是匪徒们,我们可不能让他们来干掉我们。点火就等于向黑胡子先生发出邀请。” “那怎么办?坐在这儿等人来找我们?” “在这数百平方英里的荒野上?他们要找到我们得花上几个星期。到那个时候,我们已经不值得找了。只有一个办法——我们得走回基地。” 他们朝飞机走去的时候,哈尔看到罗杰的腿跛得很厉害,他说:“你走不了!” “别担心,”罗杰说,“过一会就会灵活的。” “我看不会,只会越来越严重。无论如何,我们总还得留个人在这儿照看飞机。” “干吗还要照看它?还会有什么事吗?” “好多事。匪徒可能会来,会偷走一切他撬得动的东西;犀牛和大象也可能对它感兴趣,一个月以前,在墨奇松那个地方,它们就把一架停放在那儿的飞机彻底捣毁了;鬣狗喜欢橡胶,你要给它们机会的话,它们会把轮胎嚼光。你留在这儿就挺管用。” “好吧,”罗杰不情愿地说,“你要去多久?” “假定这儿离基地50英里,我得走10个钟头,然后坐车到这儿来得花二个小时,一共得12小时。” “但现在已经快傍晚了,你最好等明天早上再走吧。” “晚上走路凉快,”哈尔说,“月色也好。别担心,我会顺利的。再见吧——小心你自己。明天早上五点我一定会再见到你。” 哈尔大步走了。罗杰的肚子在说: “给带块三明治回来!” 太阳一落山,白天在树林里躲太阳的野兽开始出来活动了。 它们对飞机很感兴趣,围在飞机旁,就像被洪水围困的先辈要乘上诺亚方舟时一样。一些个子小而又不那么害怕的还试图爬进机舱,几只狒狒决心要与罗杰分享他的位子;几只猴子爬上机头,朝机舱里瞧着。 四头犀牛打着响鼻喷着气,在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小飞机,它们可能在想:这是一种什么新猛兽?后来,四个家伙朝后退了一小段距离,似乎要商量一下,该如何对付这个新家伙。 看来它们最后得出了结论:这个奇怪的家伙没有理由呆在这儿。它们低下脑袋开始向这个奇怪的家伙走来。一头犀牛就足以把机身撞个稀巴烂,四头一起来,那后果…… 罗杰掀开舱盖,大喊一声。犀牛站住了,眨眨小眼睛,支棱起耳朵,它们想弄清楚:这声音是哪儿来的? 它们又商量了一阵子。要是这是几头大象的话,可能很快就会做出决定。可犀牛不行,一是性情暴躁,二是不如大象聪明。所以它们自己先打起来了。 瞪羚和长颈鹿围着飞机打转转,仔仔细细地看着。出名的跳跃能手,黑斑羚,从机身上面飞跃而过;一只潜行而来的豹子选中了一头大羚羊作它的晚餐,猛扑过去,一口就咬开了大羚羊的脖子。 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撕破了傍晚的宁静,罗杰不禁打了个冷战,只有一头大公象才能发出这么大这么响的叫声——但罗杰一镇定下来之后就明白了,这是岩狸的叫声,它是一种夜间活动的动物,只有一英尺多长。 看到太阳光渐渐退去,罗杰心里很不是味儿。飞机浸到了一片阴影之中,这片阴影朝非洲最高的山上爬去,爬上了一英里,一会儿两英里,后来爬到了雪线,如今,它抹掉了雪山那层灿烂的光辉;它已经爬了四英里高了,乞力马扎罗峰立刻笼罩在黑暗之中,成了暗蓝色的夜空中一个灰白色的魔影。 24、黑胡子落网 罗杰努力想睡着。但他怎么也睡不着,只好放弃这种努力。座舱的座椅不舒服,躺到地上可能会舒坦点。 他爬下飞机,在剩下的那只机翼下伸开手脚,躺在草地上。他指望这只机翼会吓跑那些好奇的野兽。机翼很矮,犀牛、大象、野牛或者河马都不可能钻进来。但他忘记了另外一种危险的野生动物——蚂蚁。 飞机坠落时就是撞在一座蚁山上停下的。现在他到来的消息立刻在这座蚁山的居民中传开了。罗杰被手臂和腿上的几处刺痛给惊醒了,他还没完全清醒过来,这种刺痛在衣服下布满了全身,他痛得发抖缩成一团。他跳起身,扯下衣服,又蹦又跳,用手拍打着身上的蚂蚁。他打掉一只,又爬上来两只。飞机旁边那些动物观众惊奇地看着他的舞蹈表演。 后来终于来了个救星,不过这个救星根本不是为救他而来的,它只不过想饱餐一顿而已。大食蚁兽,也有人叫它土猪,绝不放过任何饱餐蚂蚁的机会。它白天睡觉,晚上醒过来,饥肠辘辘,才出来觅食。 这是一种约4英尺长、140磅重的动物。爪子有如熊爪,这是用来挖土的;一条袋鼠尾巴;一对毛驴耳又尖又长,四周转动;像猪一般地哼哼叫;最为奇特的是它又长又粘的舌头——18英寸长。 罗杰的这位新客人立刻用它那了不起的长舌扫荡从蚁山到罗杰身体上的蚂蚁大军,沾满蚂蚁的长舌朝口中一卷,那些匆匆忙忙的蚂蚁就成了它辘辘饥肠中的美食了,然后粘糊糊的长舌又朝蚁群舔去。 蚂蚁远比人们想象的要聪明得多,原先浩浩荡荡朝罗杰进军的蚁群立刻转头朝蚁山奔去。但罗杰身上还有不少,还在享宴罗杰的鲜美肌肤。突然他感到腿上被舔了一下,大食蚁兽非常习惯于从别的动物的皮上舔食蚂蚁。对它来说,罗杰只不过是另一只动物、一张摆着佳肴美馔的桌子而已。 罗杰一动不动地站着,生怕吓着了他的救星,让那又粘又令人发痒的舌头不断地舔着他的身体。天上的月亮要是看到了这幅景象也会笑出声来。罗杰最后还是痒得忍不住,笑出声来。食蚁兽大吃一惊,笨拙地跑开了。 罗杰穿上衣服,不管座舱多不舒服,他决定还是回到座舱内去度过这剩下的时光。 大食蚁兽还有一样本事让罗杰又吃了一惊:它遇上了一头狮子,只得停下。大食蚁兽是狮子最喜欢的美味之一,狮子也站住了,它用不着着急。狮子是大猫,它的习惯也像一般的猫一样。一只捕鼠的猫不会一下子扑上去,将老鼠吃掉的。它要耍弄那只老鼠,把头转向一边,假装对老鼠不感兴趣,直到把老鼠吓个半死才把它吃掉。现在,这头狮子就在玩这个把戏,它相信,这口中之食是跑不掉的了,一头大食蚁兽当然跑不过一头狮子。但大食蚁兽也有自己的绝招:它有一副弯弯的、有力的利爪,用这副利爪,它可以在一分钟内挖开一个洞,然后消失在洞里。 就这样,狮子抬头望着天,想着即将到口的美味;大食蚁兽则悄悄地,然而飞快地扒着土,到了狮子转过头朝满肚蚂蚁的大食蚁兽望去的时候,它什么也看不到了,只看到地上有一个洞。狮子走到洞口前,朝洞里张望,用爪子扒了几下,最后只好失望地咆哮几声就走开了。 罗杰睡得很不安稳,有两次被飞机下鬣狗怪异的笑声惊醒。鬣狗可能在啃轮胎,罗杰在座舱里跺脚,把它们吓跑。后来他才真正入睡了,甚至丛林婴儿的“哇哇”的叫声也没把他吵醒。丛林婴儿这名字就是因为它的叫声像一个坏脾气的婴儿的哭声而起的。 罗杰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只犀牛用角抵他,醒过来发现是哈尔用手在戳他。天已经亮了。 “醒醒,”哈尔说,“你要睡一天哪!这是你的三明治。” 罗杰艰难地睁开眼,看见哈尔和克罗斯比,以及他们身后的全体狩猎队员,还有汽车。 “出来吧,”哈尔说,“我们要到偷猎营地去。” “飞机怎么办?” “只能留在这儿了。队长已经给内罗毕机场打了电报,请他们派技工来。我们走吧,看看那一簇簇的树叶下有些什么玩意儿。” 回到大肚皮的河马树林子,不过20多英里。情形可疑的一簇簇树叶周围,一个人影也没有,但清早的空气中总飘着一种压低了的说话声。如果地洞里真有匪徒的话,那一定是带着弓箭的。 “掀起一个角看看。”哈尔说。 队员们揭开了树枝树叶,哈尔提防着箭朝脸上射来,小心地朝底下望去,洞里没人。 但还是听到那种说话声。 其他的洞也被揭开看了,有几个里面有野兽,但没有一个洞里有人,哈尔叫队员们不要出声:“别说话,听!” 毫无疑问,在某个地方有人在说话。声音像是从树那儿传来的,但树的附近没人,也不可能藏在树上,因为这些树没有树叶——全是光秃秃的。 哈尔领着人又回到树林中,他再次要队员们别出声,但现在听不到说话声了,一片寂静,什么声音也没有,要么是这儿根本没人,要么是他们已经知道有人来了。哈尔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地打量着那些树,一个人影也没有,哈尔正打算放弃这次无望的行动,队长说话了: “等等,他们可能就在这儿——就在我们周围。” “怎么可能在这儿又不被我们看见呢?” “你看到这些树的树干有多粗,猴面包树,高不超过50英尺——但它朝横向长,像个矮胖子。很多这种树的胸径可达60英尺,真是大肚皮。这些都是些老树——大概有500年到1000年的树龄。老猴面包树还有一点奇怪的地方:它的肚子是空的,这儿的任何一棵树的肚子都可以藏下20人。” “如何进入呢?我没看到有洞口。” “通常在上面,离地面差不多12英尺高的地方,分叉的那儿有个洞口。” “乔罗,”哈尔喊道,“你贴着树站好,把我托上去。” 他站上乔罗的肩膀,抓住最下面的一根树枝朝上爬,好,现在可以看到洞口了,就在树分出很多叉的地方。他非常小心地爬到洞口旁边,唯恐里面射出一阵箭雨。他朝昏暗的洞里望下去:里面全是人,他们也正朝上呆呆地望着他,但没有采取行动攻击他。那样子更像是一群正在淘气而被抓住的孩子。 匪徒们开始朝上爬,哈尔退到一旁。匪徒们下到地上,他们的武器都留在了洞里。哈尔也下了树。匪徒们为什么都不动手进攻呢? “乔罗,问问他们是怎么回事?” 乔罗用斯瓦希里语问他们是怎么回事,其中一个答了话,乔罗把他的话翻译成英语: “他们不想打了,他们投降。” “为什么?” “他说,他们每次建起一个营地,都会被我们捣毁,他们不愿意再跟随黑胡子。他现在不再付钱给他们——因为他没有收获。他们说,不给钱他们就不干了。” 从其他树上也纷纷跳下人来,最后出来的就是黑胡子本人。他并不打算投降,他的左右手都拿着枪,脸都气歪了,胡子抖动着。他朝他的人吼叫着,要他们动手。他像个疯子,朝天放了几枪。他看到这并没起到什么作用,随即放平枪口朝他们猛射一阵,一下子就被他打死了六个。 这一下匪徒们被激怒了,他们动手了——但是朝着他们的主子来的。他们冲过去的时候,又被射倒了两个,最后才把他按倒在地,夺走了他的手枪。要不是队长及时制止的话,他们会杀了他。 “起来!”队长命令道。 仍然气急败坏的黑胡子站了起来。 一直跟在队员们身旁的奇奇表现得很奇怪,它闻闻黑胡子,然后张开嘴咆哮起来,露出了尖尖的利牙。哈尔想,为什么奇奇对这样一个它从未见过,也没闻过他的气味的人如此反感呢?黑胡子恶狠狠地用脚朝奇奇的喉咙踢去,哈尔突然想起,有一个人也这样踢过奇奇,一模一样——辛格法官。 奇奇朝黑胡子猛扑过去,但被罗杰喝住了:“站住!奇奇!”罗杰是怕万一奇奇被黑胡子杀掉。 队长走向前对黑胡子说:“你终于完蛋了,我们追了你多年,终于抓到了——全靠这两位年轻人。” “你不能把我怎么样,”黑胡子轻蔑地说,“我有钱!” “法庭上才知道呢!你要因杀害八个人而受审。辛达·辛格法官将亲自审判你——你会发现,他是公正廉明的化身,你所有的钱也买不动他。” 黑胡子发出一阵狂笑。一听到这个声音,奇奇便扑了上去,它的利牙咬住了这个大刽子手的喉咙,但并没真正咬在喉咙上,而是咬住了遮住喉咙的胡子。 胡子被奇奇一口扯掉了,露出真面目的,正是辛达·辛格法官本人。 克罗斯比震惊地盯住那一张面孔。 辛格法官还在笑着,“你现在知道了吧,为什么我不怕你的辛格法官,哈,哈——太好笑了,你这个大笨蛋!” 到队员们把他五花大绑,准备送往内罗毕交给警察的时候,他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在内罗毕,他企图收买负责审讯他的法官,但没有得逞,他被判了无期徒刑。这时他才知道,并不是所有的法官都像辛格法官一样贪赃枉法。他的财产被充公,并转给了非洲野生动物协会,用于保护野生动物。 兄弟俩对了——也错了。他们看出辛格是个坏蛋,但他们却没想到他本人就是黑胡子。 对于马克·克罗斯比队长来说,言语和善的辛格法官与刽子手黑胡子竟是同一个人,这个打击,他永远也不会忘记。他喜欢辛格,他现在仍然喜欢过去曾给他留下美好印象的辛格,他哀悼那个美好形象的死去。 25、吃人的狮子 抓到黑胡子的第二天早上,一个森林守备队队员给兄弟俩送来了克罗斯比的一个便条: “请到我办公室来,紧急。” 当他们走进队长的小房时,看到队长那里已经有了一位客人,一位身穿铁路制服的黑人。克罗斯比介绍说,他叫噶西·坦噶,是附近蒙提图安代车站的站长,从内罗毕到蒙巴萨的铁路就是从那儿进入扎沃国家公园的。 “坦噶带来一个严重的消息,”克罗斯比说,“昨天晚上他有五个人被狮子吃掉了。” 兄弟俩吃惊地瞪大双眼,“我们还以为狮子吃人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呢!” “远非如此,在东非,每年都有100多人死于狮子之口。当然,与你们国家因车祸丧生的数字相比,这不算多。但如果狮子吃人,人就要杀死狮子。我们现在既要保护人,也要保护狮子。坦噶他们的人今天早上已经出动了,他们要杀掉所见到的每一头狮子。我们不能允许这样做。狮子——那些不吃人的——有生存的权利。从世界各地来的游客要看狮子,我们不能把狮子都给杀光。大多数狮子是不伤人的,只有那么几头是坏蛋。现在要做的事是,找出那些坏蛋,保护那些好的。” “怎么可能看到一头狮子就知道是好是坏呢?” “是不容易,这也正是我请二位来的原因。” “但我们没有干这类事情的经验。” “也许还不止这一个问题呢!但你们有根丰富的与动物打交道的经验,而且,你们似乎很能解决难题。你们帮了我很大的忙,所以我不能再对你们提出什么要求,但如果你们自愿的话……” 他那样满怀希望,真令人难以拒绝。哈尔望望罗杰,罗杰点点头。 “我们当然会尽力帮忙,”哈尔说,“幸运的是我们有一支优秀的狩猎队,作为非洲人,他们比我们更了解非洲的动物,这是我们一辈子也学不到的。” “也许如此,”队长说,“但他们并不很想干这一行,有他们的经验和知识,加上你们的精力,我相信你们会做出成绩的。” 哈尔转向坦噶,“你怎么看呢?也许你会认为我们不会有什么用。” “不是这样,先生,”坦噶怀着敬意地说,“我们知道,你们在扎沃已经制止住了偷猎;我们知道,你们逮住了黑胡子,这正是我们需要知道的。我们将按你们说的办。” “好。那么你回去对你的人说,不要再杀狮子了,我们带着狩猎队一个小时后就到。有了你的帮助,我们将会抓到那些坏蛋的。” 第九部:追踪食人狮 1、捕捉食人狮 躺在狮子出没的地方等待着食人狮的到来,这似乎是发疯了。 但哈尔并没有发疯到如此地步,他已经19岁,身高1.83米,既有成人的体魄,也有成人的智慧。对于这次行动他已考虑了再考虑。在他看来这次行动似乎是捕捉食人狮的最佳方案了。 他弟弟罗杰13岁,也赞同这个计划。这倒不是由于他遇事考虑周到,而是因为他觉得这次行动对他来说将会是一次令人激动的历险。 就这样,他们躺在有一圈荆棘丛作屏障的隐蔽处。在中非,人们称这样的荆棘丛为“波麻”,但罗杰感到这种掩体并不十分保险。 “只有一米多高,”他低声说,“一头狮子能轻而易举地跳过来。” “但它不会跳,”哈尔答道,“除非它是一头食人狮。大多数狮子一般不会靠近人,只要你不去招惹它。”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还要用荆棘丛呢?为什么不就坐在空旷的地上呢?” “像那样做,就是自找麻烦。你想,在黑暗中,如果一头狮子,或豹子,或犀牛,或大象或其它什么动物无意中绊到你,它就会受惊。出于自卫它就会攻击你,用爪猛击你一下就足以使你丧命。但所有的动物都讨厌荆棘。它们一碰到荆棘丛,就会绕开。至少,我希望它们会这样。” “除那头食人狮外。” “对,除了那头食人狮。我们已经给它铺了红地毯,正欢迎它来呢。如果它嗅到了我们的气味,肯定会冲着我们来。” “你希望它来?”罗杰的声音里多少有点发抖。 “我当然希望它来,这就是我们到此地的原因。怎么样?罗杰,害怕了?” “我才不呢,”罗杰争辩道,“只是有点冷。” 哈尔和罗杰到非洲来不是捕杀动物而是捕捉动物。他们受过父亲的训练,他们的父亲——约翰·亨特——是个很有名气的捕兽能手,有一手了不得的捕捉野兽的技巧,捕到动物就送到动物园和马戏团。但今晚兄弟俩的任务不是捕捉而是要把吃人的狮子除掉。 那是非常不幸的一天,这一天刚刚开始就有五个人被“谋杀”了。这五个人在查沃村附近修内罗毕——蒙巴萨铁路时被狮子咬死并吃掉了。 查沃地区的狮子真是臭名昭著。多年前当开始铺设这条铁路时,世界上许多报纸就刊登了“查沃食人狮”吞食筑路工人这种令人恐怖的消息。现在这些狮子,也许是它们的后代,又重操旧业了。 兄弟俩已享有捕捉野兽的美誉,他们被请来寻找这些食人狮。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他们怎么知道哪些狮子吃人,哪些狮子不吃人呢?无辜的必须加以保护,因为它们是非洲大陆的壮观景象之一。非洲已是它们的最后的栖息地了。很久以前,狮子生活在许多地方——欧洲、阿拉伯半岛、巴勒斯坦、印度……随着人类人口的急剧增长,狮子被杀戮。现在非洲已是“百兽之王”的最后落脚地了。威风八面的狮子从地球上消失将是人类的遗憾。 但怎样才能拯救这些无辜的狮子并除掉那些吃人的家伙呢?当然不能开枪把狮子都杀掉,必须找到区别它们的办法。 哈尔已经找到了这种办法。他给狮子布下了两种不同的诱饵:一种是动物,一种是人。动物诱饵是只死山羊,被放置在距荆棘丛约10米的空地上,人诱饵就是他们兄弟俩。 走到附近的狮子能区分出山羊和人的气味。如果狮子选择山羊,那它就不是食人狮;如果它放弃山羊来攻击荆棘丛中的人,那一定是食人狮了。 罗杰并不喜欢把自己当成狮子的晚餐。 “况且,这种办法不会起作用的。”他说,“如果一头狮子先吃山羊,那也不能证明它不是食人狮。” “不,能证明。”哈尔坚持道,“一头真正的食人狮只要吃过一次人,就不会再去碰其它动物了。” “为什么?你、我的味道非常鲜美吗?” “食人狮是这样认为的。一旦它尝到了人肉的味道,就不会再对其它动物的肉感兴趣。科学家们的理由是,人肉有咸味,而且嫩。同那些整天蹦来蹦去的羚羊相比,人的肌肉是柔软的,人的皮肤是光滑的,人没有羽毛或尖刺来刺破狮子陛下那厚实的软颚。不管怎样,我们不会遇到危险的,我们还有30个队员保护我们。” 但事情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么顺利,当坦嘎——就是那个报告五个人死亡消息的车站站长——把他们带到查沃地方长官那里时,那个黑大个子官员充满敌意地说:“不行,没有30人,就你们俩。” “但我们怎么干呢?” “那是你们的事儿,反正没人。” “能告诉我们原因吗?” 这位长官瞪大双眼,“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原因?我原是这儿的头儿,我父亲和祖父以前也是这里的头儿,大家都称我为库首领,今天我仍是库首领。一个首领说什么就是什么,是不会给人谈什么原因的。” “你现在不是首领了,”哈尔提醒他,“你是个地方长官,对肯尼亚的人民负有责任。” 库首领跳起身来。“笨猪!我真想用鞭子抽你们。你们白人应该记住肯尼亚现在是我们黑人的世界,我们不需要对白人讲任何原因。”他挥了一下手里的蝇掸,这东西是地方长官权力的象征。“好吧,我告诉你们原因。你们的队员一来就会杀死很多狮子,不分好的还是坏的。我们不能让你们那么做,所以你们必须单独干。” 哈尔不再说什么。后来,他告诉罗杰,“我在想他真正的原因是什么?他为什么对白人这样憎恨?似乎是想让狮子把我们吃掉。” 2、无辜者 灌木丛中传来一阵嚓嚓的挪动声。 “听,可能是狮子陛下来了。” 哈尔拿起猎枪。这种枪对付狮子正好,一个10发子弹的弹夹,加上膛中原有的一发,共11发子弹,杀死一头狮子就需要那么多发。 哈尔没让他弟弟带枪,罗杰不知道怎样用枪。此外,还得有人用手电筒照亮狮子,罗杰就干这事。 但罗杰也不是赤手空拳,他身旁放着一枝3米的长矛。他的一个队友说服他带上这枝长矛,那是个马萨伊族人,马萨伊人以他们用长矛捕杀狮子而闻名,罗杰的马萨伊朋友已经教会他如何使用长矛。 哈尔认为用长矛来捕杀狮子是件荒唐的事。一个马萨伊猎手可能办得到,但他弟弟,以为他也能用好一枝长矛,简直是愚蠢。不过,让他带上长矛也没有什么害处。 罗杰还带了枚捕兽弹,必要时可以掷向野兽,捕兽弹在野兽面前爆炸。 他认为这可以把野兽吓得晕头转向。 “打亮手电筒。”哈尔小声说。 罗杰按亮电筒,起码有12只动物在撕扯那头山羊。真让人失望——它们不是狮子,而是些土里土气的、难看的鬣狗。 它们对亮光毫不在意,一心撕扯着那头山羊,并朝灌木丛那边拖拽。如果它们把山羊拖走,那整个计划就完了。 “向它们扔捕兽弹,”罗杰说道,“吓跑它们。” “也把狮子吓跑?不——我们得保持安静。” “但不能让它们把事情都搞糟,扔石头怎样?” “可以,如果我们能找到石头。”他用手在地上摸,“这有一块。” 哈尔站起身,用力一掷,不偏不倚正打在一头鬣狗的嘴上,立刻爆发出一阵可怕的尖叫声。 这一掷并没有赶跑那群鬣狗,相反,它们不再撕扯山羊,而咆哮着朝“波麻”走来。 人们说鬣狗是胆小鬼,这样说的人并不真正了解这种野兽。确实,一头单独的鬣狗不会去袭击一个人,除非这个人睡着了。在这种情况下,它会毫不犹豫地溜进帐篷咬掉沉睡者的一只脚或撕碎他的脸。许多猎手就是被鬣狗终身破相的。如果人醒着,一头鬣狗是绝不会向人进攻的。 如果是一群鬣狗,那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它们知道会得到同伴的帮助,因此变得胆大而凶猛。现在兄弟俩就被一群颚硬齿利的鬣狗包围了,它们围着荆棘丛寻找能钻得进去的洞。 罗杰打着手电筒不停地转着查看刺墙内是否有鬣狗钻进来。鬣狗一露头,哈尔就用枪柄朝它鼻子猛击,它就会缩回去,留下一个洞和一声嚎叫。 但另外一头又往里钻,把这个洞挤大了一点,哈尔又如法炮制地猛击。这时刺墙的另一侧传来一声嗥叫,这是告诉伙伴;到这儿来。然后又换一个地方。 同时注意到所有的方向是不可能的,也不可能每下都击得准。要不了几分钟,这群鬣狗就会冲进来了。 是狮子救了他们。一声深沉的吼叫使罗杰把手电筒射向荆棘丛外。外面有一头很大很大的狮子,它是被鬣狗那声尖叫吸引过来的。这群鬣狗马上改变了主意,狺狺着跑进了矮树丛中。 这头狮子朝荆棘丛走来,哈尔端枪瞄准它。“照着它,”他说。哈尔想,这可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赶走了一群鬣狗,换来一头更危险的狮子。 灯光在狮子脸上晃来晃去——罗杰拿电筒的手在发抖。 “把电筒拿稳点。”哈尔说。 “快开枪。”罗杰催促道。 但哈尔没有开枪。 狮子停了下来,盯着灯光看。它不是害怕,只是被灯光吸引住了。狮子间的不同在很多方面很像人和人之间的不同——各有各的习惯。一些狮子怕灯光,一些狮子不怕。有的狮子不仅靠近篝火,而且还躺到刚烧尽的火灰里取暖。 狮子的眼睛有人的眼睛两倍大,像两只闪亮的灯泡。在夜里狮子的眼睛同猫眼一样,只要有较强的光照着它,它就会同镜子一样亮闪闪的。罗杰对这双闪亮的眼睛感到一阵恐惧。 “射呀,你这笨蛋,怎么还不动手?” 哈尔还是等待着,食指搁在枪的扳机上。 这个庞然大物用鼻子嗅着,一阵微风把两个孩子的气味直接送到它宽大的鼻孔里。狮子站着不动,离他们还不到1.5米远,是绝对有效的射程。 哈尔很想勾动扳机。这头狮子可能是,也可能不是食人狮,但它离人太近,人已经很不安全了。为什么要冒这样的险呢?就是错杀了一头狮子也比被狮子吃了好。 但他还是没勾扳机。手电光在狮子身上不停地乱晃,狮子抬起头似乎闻到了什么不喜欢的气味。它慢慢转过身,走向死山羊,开始撕咬起来。 哈尔放下枪,浑身松弛下来。他感到刚才全身都僵硬了,血液也停止了流动,他伸出手拥着弟弟。罗杰在发抖,但他不说是被吓坏了。 “很冷,是吗?”罗杰说。 “当然,是够冷的。” 的确,在东非高地不论白天如何炎热,晚上总是出奇地冷。 狮子抬起它那毛茸茸的大脑袋,望望树丛,然后发出一种非常奇怪的叫声。这不是那种吼叫,而是一种轻柔的,传得很远的“哼、哼”声。 “它在喊它的同伴。”哈尔小声说。 哈尔非常了解狮子的语言,他已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博物学家。在他生活的十几年中,在父亲的动物牧场中,他和来自世界各地的各种动物打过交道。他了解狮子的叫声比其它动物的叫声要多得多,每一种叫声都表达着一种不同的意思。 一种深沉的呜呜声表示狮子在寻食,一头准备攻击的狮子总要发出低沉的咕哝声。一头狮子在它没有进餐前一般是不会吼叫的——吼叫声会吓跑猎物。进餐后,它会发出吼叫——那是一种怎样的吼叫啊!数里之外都能听见这种吼叫声,比大象的尖叫声传得远多了。它的吼叫声就像是说:“我来了,我征服了对手并把它吃掉了——我是多么了不起!” 两头狮子同行时,交谈几乎不断,时而叹气,时而咕哝,有喘息,有响鼻,有呜咽声,还有像风琴的低音键发出的隆隆声。 当一头母狮与它的幼狮耳语时,它发出的声音非常类似人的母亲的语调,也是温柔、柔和、轻松的呀呀语。幼狮只会喵喵地叫,几乎与家猫的叫声一模一样。 这头狮子的同伴用一种低的口哨声回答了它,这声音就像睡着的小鸟发出的声音。谁能想象一头狮子能发出口哨声?这种叫声能骗住人,也不会引起猎物的警觉。 一头巨大的、黄褐色的母狮在罗杰的手电光下从灌木丛中走了出来。雄狮让出一边使它能与自己共同进餐。狮子不同于鬣狗,鬣狗从不与任何其它伙伴分享它的食物,就是它的配偶也不行。雄狮是家庭中的大丈夫,它先吃——但不会忘记它的伴侣和子女。 正向山羊走来的这头母狮突然停下来盯着荆棘丛,它朝荆棘丛伸了伸脖子,深深地嗅着气味。这个时候,兄弟俩真希望自己身上最好什么味道也没有。 它伏下身子慢慢地朝荆棘墙走来。罗杰的手电光晃动得更厉害,就是哈尔也感到一股寒意爬上他的脊背,他把枪举了起来。 3、V字型枪 这头母狮不断地用鼻子嗅着,径直朝荆棘丛走来。 它用爪子轻轻地拍打了一下荆棘墙,整个荆棘丛摇晃了一下。如果它再加点力拍打一下,那么整个荆棘丛就会塌。但很明显它不喜欢被刺扎的滋味。它开始围着荆棘丛转圈,罗杰的手电光也就跟着它转。 “我要是你的话,我就开枪了。”他小声地同哈尔说。 “也许,它仅仅是好奇。”哈尔回答道。他知道母狮这一点也跟女士们一样。 围着荆棘丛转了一圈后,这头母狮用后腿支撑站了起来,把前爪趴在荆棘丛墙上朝里看,罗杰拿起了长矛。 “镇定,”哈尔小声说,“不要动。” 这头母狮朝里看了10秒钟,但简直像过了10分钟。然后它打着响鼻好像要喷出吸进去的难闻的气味,最后才放下前腿落到地上,慢慢走向它的丈夫,一同享受那头死山羊。 哈尔放下枪。它成功地通过了考试——它不是食人狮。 一头山羊对两头狮子来说是不够吃的,但自私不是狮子的本性。当这对夫妻稍稍满足了食欲之后,他们就停止了进餐。雄狮昂起头发出了进餐后的吼叫,这吼声是告诉数里之内的狮子:这儿在供应晚餐。 不一会儿,狮子们从矮树丛中出现了,一共八头,一下子就把剩下的山羊吃得精光。 但第九头狮子没有加入分享山羊的行列。它看起来同其它的狮子不同——很明显它不是它们中的一员。这头狮子老些、大些,鬃毛是黑色的而不是常见的浅棕色。它蹲在一旁,紧盯着从荆棘中照出来的光。 虽然那山羊它一点都没吃,但从它嘴角流出唾液来看,显然是饿得厉害。 一会儿它站起来慢慢地朝荆棘丛走来。 “我们又得小心了。”哈尔说。他已经有点疲倦了。 兄弟俩渐渐对此已经有些迟钝了,他们不能对每头狮子的光临都保持高度紧张。也许这头狮子同前面的狮子一样,也会讨厌人的气味又走回去吃山羊。 就在这个时候罗杰开始感到身上痒。 “有什么东西在咬我。”他说。 “可能是紧张的缘故吧。”哈尔说。 一会儿他自己也感到了痒。一个爬虫爬到他的身上咬着了他最敏感的地方。 “蚂蚁!”他大声说。 为什么这些蚂蚁不能等到这次行动结束再咬呢? 在搭这个“波麻”前他们就仔细地检查了这地方是否有蚁巢,这些蚂蚁肯定是行军蚁,鬼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它们列队前进就像是训练有素的军队,一切挡在它们前进路上的东西都会被吃掉。真不幸,它们碰巧选择了这条穿过荆棘丛的路。 “我们离开这儿吧,”罗杰说,站起来试图把这些虫抖下来。 “你给我呆着,保持安静!”哈尔命令道。 “保持安静,你怎能在活活地被咬死时,保持安静?” “被蚂蚁吃掉总比被狮子吃了好。” “哦,我不怕狮子,它会像前面的狮子一样,让我们虚惊一场。” “我不清楚,”哈尔说,“它看来想要动真格的。” 狮子的尾巴来回地摇着,一会儿尾巴不动了,高高地竖着就像船的桅杆。它两耳竖着,呲着牙,没有吼叫,而是发出轻柔的呜呜声。 从现在这个角度哈尔不能射到它的心脏,他必须打中它的大脑才行,而他知道狮子的大脑并不在头顶部,头顶只是乱糟糟的毛发而已。想射中它的大脑必须朝它的两眼中间的地方开枪。他重新瞄准。 这头狮子平伏在地上,哈尔知道这是“顶备”,紧跟着便是跳跃。 蚂蚁在咬他俩,哈尔尽力忍住不去理会它们。当狮子爪子插进土里准备跳起时,哈尔开火了。罗杰立即把捕兽弹扔了出去,恰好在狮子的鼻下爆炸了。这头狮子轻蔑地用前爪拍打了一下,纵身跳进了荆棘丛圈。 一切发生得太快,罗杰手中的手电筒被碰掉了,在草地上闪着光。罗杰想拿起长矛,但它被压在200多公斤重的狮子身下。 哈尔已经跳到一边以免披狮爪抓伤。他不敢再开枪,害怕伤着弟弟。当狮子再次转过身来的时候,哈尔终于把枪口对准了狮子的头。但是,一只爪子又扫了过来,比棒球棍要厉害得多,能轻而易举地打死一头斑马。这一扫把哈尔手中的枪管打成了V字型。 如果这时候哈尔开火,枪就会爆炸,人和狮子都会丧命,那样这个故事就到此为止了。 哈尔的手指离开了枪的扳机。当狮子张着大嘴向他冲来时,他把V字型的枪猛地塞进了它的喉咙。 狮子仰卧在地上用后爪把枪往外扯,身体在地上翻滚,终于把枪弄出来了,但又被什么东西咬了。 蚂蚁。 它站了起来,想抖落附在身上的蚂蚁。用嘴咬自己的两肋,用爪子拍打耳朵、喉咙,在荆棘圈内撞来撞去。它早把两个孩子忘得一干二净。 蚁蚁拚命地攻击这个新的目标。它们比普通的蚂蚁大,差不多有3厘米长,它们的两颚就像把铁钳。 成千上万的蚂蚁参加攻击,它们能把一头动物吃得只剩骨头。它们钻进狮子的喉咙、眼睛、耳朵。地球上最小的动物之一正在征服这头百兽之王。 这头狮子跳出荆棘圈,冲进茫茫的黑夜。兄弟俩听到它跳进了附近的一个水坑。 罗杰抬起手电筒,他们相互打量着。他们脸上、手臂上、衣服上都浸有血迹,但他们不清楚这血是从哪来的。他们身上有许多伤痕,但没有一个伤口深得流出这么多血。 哈尔嘘了口气,“是狮子的血,不是我们的。我想我打偏了,但肯定打中了它的头。” “好了,我们出去吧。”罗杰说,“今晚我真累坏了。” “你知道现在该干什么?” 罗杰当然知道,一个猎手打伤一头野兽后就必须跟踪它并结果它的性命。他不能将一头受伤的野兽放跑,要结束它的痛苦。还有一个原因:一头凶猛的野兽受伤后会变得更加凶猛,它会在它见到的第一个人身上报复。 “我们天亮后再追吧。”罗杰说。 “我们现在就去追,到明天早上它就会跑出七八十里远了。” “但你的枪已经坏了。” “我们还有长矛。跟我来,但先得把身上的伤口处理一下。”他从夹克衫的口袋中掏出一支盘尼西林软膏。 “为什么现在要弄这些伤口?它们并不严重。” “狮子爪子抓伤的伤口哪怕只一点就能要你的命:血液中毒。狮子可从来不剪指甲。它确实是讲卫生的动物——像猫那样总是舔洁自己的身子。但它们不能清洁爪子,嵌在爪子里的肉腐烂之后有毒。我认识一个小伙子,他被狮爪抓了点轻伤就在医院里躺了六个星期,他算是幸运的,活了下来。” 哈尔给罗杰擦了点药膏,然后自己也擦了一点。 “该走了。” “其它的狮子怎么办?”罗杰说。他抬起手电筒,朝山羊照去,确切地说是朝放山羊的地方照去。山羊不见了,其它的狮子也不在。 “太好了,”罗杰说,“我们不必担心它们了。” “还不能松懈,它们可能就躺在附近消化着刚吃进去的食物。也许它们就在四周。如果我们无意中碰到其中一头,那就麻烦了。如果不去惹它们,倒不会有什么危险。但它们可不喜欢被人踩着。” 哈尔拾起长矛,在一个地方把荆棘丛扒开个缺口,那头受伤的狮子刚才就是从这儿跳进来的。他队缺口处跨出来,罗杰拿着手电筒跟在后面。 地上有一个深深的凹坑,是那头狮子跳出来时落地的脚印。他们沿着血迹径直朝水坑走去,一路上紧张地盯着岩石,怕踩着狮子而不是石头。兄弟俩疲惫地顺着血迹向前走。从灌木丛中不时传来昏昏欲睡的嗥叫声,在水坑边有三头正在喝水的狮子盯着罗杰的手电光。 “稳住,”哈尔小声说,“不要一惊一炸的。” 最重要的是不能露出一点害怕的样子,就是一头老老实实的狮子也会忍不住追食逃跑的人。 “向后退。”哈尔小声说。 还是面对着这几头狮子,他们沿着水坑向后慢慢地移动,一步接着一步。如果绊着树根或小土丘摔倒,那么就没有机会再站起来了。 哈尔感到自己几乎成了对眼了,既要盯着狮子,又要寻找那头食人狮跳进水坑后逃跑的路径。追踪脚印已毫无用处,因为到处都是狮子的脚印。 他们沿着水坑退了一半便发现了要找的踪迹——卵石上有红色的印迹。血迹延伸到丛林中消失了。 情况比他们想象的要坏。食人狮没呆在空旷的地方,它已爬进了矮树丛中。它可能藏在任何一个树丛后,忍受着头部的伤痛和心中的仇恨。如果它听到或嗅到正在逼近的猎手,它就会不顾一切地扑过去。狮子一跳能高达3.5米,远及14米。在这儿它还不用跳那么远,因为两旁的灌木距离很近——如果这头食人狮藏在一个树丛后面,它只需跳二三米就能扑倒它的敌人。 罗杰一脚踩在一根圆木上,圆木一滚,摔了个仰八叉。他翻身用手撑在地上,尔后又赶紧站起来。 “留点神,”罗杰站起来时,哈尔恼怒地说,“幸运你踩的不是那头狮子。” “算是走运吧!” “别碰运气!要真是它,它不会就这样放过你的。还好,血迹表明它没在此停留。” 他们沿着沾有血迹的灌木丛又往里走了一截,哈尔停了下来。 “用手电光照这儿——近一点。” 他检查着每一片树叶、每一根细枝。看不到血迹了。可能那头食人狮已经止住了血,但又不太像。食人狮就在附近,更可能就在树丛的背后。 他谨慎地走近一个树丛,想看看树丛的背后及附近。 “小心!”罗杰大叫道,“就在你的身后。” 哈尔迅速转过身,准备食人狮扑过来,但狮子的行为总是出人意料,它没有扑过来。 一对灯泡般的大眼睛在树丛中闪着光,大眼睛上方乱蓬蓬的头上血迹斑斑。 食人狮平趴在地上,它一点一点地向前爬,没有怒吼,没有呼呼的喷鼻声,只是像猫那样的呜呜叫着。 这不是小猫咪那种友好的叫声。这叫声听起来让人害怕,叫声中充满了愤怒和复仇。这叫声不只是从喉咙中发出来的,而是来自那愤怒的身躯,简直就像地震前的隆隆声。 “把长矛给我。”罗杰说。 “不,我来,你走开。” “给我,”罗杰坚持道,“他们告诉过我怎么用长矛。” “你力气太小。” “不用多大的劲,”他猛地从哈尔手中把长矛夺过去。“你拿着电筒。” 没有时间再争了,哈尔接过了电筒,他猛地意识到弟弟已经长大了。在10秒钟内,他要么葬身狮口,要么就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这是马萨伊族人的习俗——一个年轻的马萨伊族人只有杀死一头狮子才会被承认是个男子汉。 罗杰开始为他突然爆发的勇气后悔。那对发亮的眼睛,高耸的尾巴,就像竖起的枪管,令人害怕的呜呜叫声使罗杰头上直冒汗。他紧咬牙关试图使自己从紧张中镇静下来。 像他这样的年纪,他的个头和体力都已相当不错了——他相信自己的体力,更以自己的智慧而自豪。此刻,他需要大地母亲的帮助。他没有把长矛刺向食人狮,而是把长矛的箭头斜着朝上插在地上,锋利的箭头对准狮子的胸脯。他紧握长矛,尽量保持好方向和角度。 狮子最后的攻击就像一道闪电。相比之下,一头大象,或是一头犀牛,或是一头河马,甚至是一头野牛的攻击都比它慢多了。 罗杰看见那头狮子匍匐在3米外的地上,一眨眼的功夫,就像一颗出膛的炮弹冲出树丛。这颗炮弹足有200多公斤重。 但是,长矛的后面是大地母亲,矛头不偏不倚扎穿了狮子的胸脯。狮子两只强有力的前爪抓住了矛杆并拔了出来,叭达一声,长矛在狮子的爪中一折为二。这头食人狮愤怒而痛苦地吼叫着倒在地上。它挣扎着想站起来,但又倒下了,再也不能动了。 罗杰突然感到非常柔弱,他无力地坐在地上,手捂着脸。哈尔把手搭在弟弟不停抖动的肩上,他想说话——但却说不出来。 话语已不必要。他们俩都清楚,搭在肩上的这只手臂想表达什么。这不是一个成人对一个孩子的安慰,而是一个男子汉对另一个男子汉的敬意。 4、查沃的食人狮 哈尔和罗杰并不因此而感到高兴。他们并不想捕杀动物,但又不得不杀,人家请他们来就是要捕杀吃人的狮子的。 还有一个人不高兴,那就是库首领。 “这不可能!”当车站站长坦嘎告诉他这个消息时,他咆哮着:“两个孩子——就他们俩?他们的同伴一定帮助他们了,不过,我想我已经下过命令……” “您的命令得到了很好的执行。”坦嘎说,“两个孩子是单独干的。” “他们受伤了吗?” “被狮子抓伤了。” 库首领眼睛一亮,“啊,那太糟了。他们在医院里吗?他们能活吗?” “他们会活下来——他们甚至不需要到医院去。” “但你说他们受伤了。很快他们就会中毒,就会死去的,那可太惨了。” “他们用白人的特效药处理了伤口,他们不会死的。” 库首领那黑乎乎的脸显得更加阴沉。“我们等着瞧吧!”他注意到坦嘎脸上迷惑不解的神情,又说:“我的意思是说,我们要瞧瞧他们是否得到保护。我要吩咐我的医生给他们念念咒,告诉他们不必害怕那些爪子或牙齿,他们不会有事的。你能告诉他们吗?” “我会的。” 他确实告诉他们了。在这个昏暗、肮脏的小火车站,孩子们从坦嘎的嘴里得知库首领的许诺——他要保护他们。 他们离开了坦嘎的办公室,在站台上走来走去,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库这么急于让我们相信我们不会受到伤害?”哈尔想不通。“他是想麻痹我们,想让我们冒险,这样我们定会受伤。为什么这个怪家伙同我们作对?” “瞧他那模样,就是个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凶残的家伙,”罗杰说,“还有坦嘎——就是他请我们来的。你想他们俩会是一伙的吗?要干掉我们?” “坦嘎似乎是个不错的人,”哈尔说,“总是笑眯眯的。” “我知道,但笑并不能说明什么。你知道哈姆雷特怎么说?一个满面笑容的人可能是个恶棍!” “好了,”哈尔说,“我可不愿为此伤脑筋。回去眯会儿眼吧,昨晚一夜没睡。” 他们回到铁路旁的帐篷,然而在吊床上怎么也不能入睡。 “我弄不明白,”罗杰说,“怎么会出现食人狮呢?为什么这里的情况这么糟?” “你听说过‘查沃的食人狮’吗?” “听说过一点,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情就发生在这个地方。当时有两千人正在铺设这条铁路,老板是个叫帕特森上校的建筑工程师。 “因为有些筑路的人病死了,帕特森上校请几个人把尸体埋了,另外付给报酬。但那些人太懒,拿了钱却没有掩埋尸体,只是把尸体扔在灌木丛中。 “那一年可供狮子捕食的动物极少,它们饿极了。有两头狮子发现了尸体并把它们吃了。就这样狮子尝到了人肉味。后来又死了些人,他们的尸体都被吃掉了。每天晚上狮子都到灌木丛去寻找尸体。一天晚上它们找不到尸体可食,就冲进一个帐篷,拖走而个人,咬死后吃掉了。” 罗杰一下子坐起来,“你是说它们径直闯进了一个帐篷——就像我们这样的帐篷?” “一模一样的帐篷,并且是每晚光临。” “难道帕特森上校就没采取点措施?” “他采取了,但你知道,他是个工程师,不是猎手。他非常有勇气,只是不知道怎么干。他拿着枪守在头天晚上出事地点附近的一棵树上。狮子的嗅觉很强,不会再去曾经去过的地方,它们要去攻击别的帐篷。 “后来,又死了一个人,上校把尸体搁在一棵树下,自己爬到树上守着。每天晚上都守候着,上校很疲倦,就睡着了。突然,树下的一声咆哮惊醒了他,他动了一下,扑通坠落在一头狮子身上,很幸运,这头狮子被吓跑了。 “后来上校又设了个陷阱,是一个铁木笼子,门后有个弹簧,只要弹簧被踏,门就会紧紧地关上。在笼子的后半部隔了一个小间,里面有两个人,因为是用铁栏杆隔着的,所以很安全。食人狮想要捕食这两个人的话,就会进笼子,它一走进笼子就会踏上控制门的弹簧,门就会关上,狮子就无法逃脱了。 “一头食人狮真的窜了进去,踏着了弹簧,门也关上了。狮子咆哮起来,惊动了营地的工人。上校带着四个人拿着来福枪赶来了,他们对着笼子足足射了20发子弹。由于看不清楚,子弹都没有击中狮子,但一粒子弹却击中了门闩,当地一声门弹开了,那头食人狮逃跑了。 “上校还试着用铁皮罐的方法捕捉食人狮,他领着几个人,带着铁皮罐,把食人狮经常出没的灌木丛围了起来,只给狮子留下一条路,上校就守着这条路。当狮子从矮树丛中跑出来时,他就能击中它。 “上校准备好后,其他几个人就敲打铁皮罐,狮子吓得朝路上跑来,上校勾动扳机,只听得扳机咔嗒一声,枪没响,是颗瞎子儿,没等他换枪,食人狮已经逃走了。 “经过几次失败后,上校再也得不到他的工人们的帮助了,因为他们认为食人狮是魔鬼,是杀不死的。 “食人狮也的确有魔鬼般的智慧。上校在两具尸体里放上老鼠药,把尸体放在灌木丛中。整个晚上都听得见狮子的吼叫,但第二大早上尸体完好如初,狮子根本就没碰,而营地中又有两个活人倒被狮子吃掉了。 “1000多人罢工了,他们跳上开往蒙巴萨的火车走了。 “留下来的人只好在房顶上或树上搭起避难所。有的人在帐篷下挖坑,坑口用原木盖上,人就睡在下面。原以为睡在里面肯定会安全了,但食人狮却把原木扒到一边,跳进坑里,把人给拖走了。 “那些食人狮竟然懒得再把人拖到丛林中去,就在帐篷外吃了起来。虽然人们不断地开枪,它们根本不屑一顾。 “很多人都躲在一棵树上,树倒下把食人狮压在地上,但他们还没来得及叫带枪的上校,狮子已经挣脱,跑掉了。 “从内罗毕来了两个有经验的猎手,他们曾经捕过好多狮子,对捕杀这两个魔鬼信心十足。但他们刚一跨出火车门,一头狮子就扑倒了他们中的一人。狮子正要咬这名倒地的猎手时,另一名猎手上去营救,结果他也被狮子扑倒,并被撕扯得体无完肤。这名猎手被送到了医院。他根本就没机会朝那头狮子开枪。 “一天晚上,他们将一头死驴放在食人狮很容易发现的地方,上校守在一个高台上,距死驴3米远。台子有4米高,由四根埋在地上的粗原木支撑着一块厚板。 “上校就伏在这块板上,手里拿着枪。夜深了,他听到了一声叹息——狮子饿时常发出这种呵呵的叹息。黑暗中传来阵阵沙沙声,这说明狮子就在附近。上校尽量不弄出声音,但当他举起枪时,枪碰到了木板,狮子马上离开死驴转而寻找弄出响声的活人。 “整整两个小时,上校惊恐地听着黑暗中狮子围着他转,他感到狮子渐渐向他靠近。他想,这头狮子随时都会扑向这个瞭望台,四根原本中只要有一根断了,那整个瞭望台就会垮。 “突然,有个东西打在上校的后脑勺上,上校紧张得差一点从台上摔下来,他以为是狮子从后面扑了上来。后来才发现是个猫头鹰。也许,它误以为上校是根树枝而落在他头上。 “当这个猫头鹰撞到他时,上校突然的晃动,使平台发出了吱吱嘎嘎的响声。狮子听到响声,大吼一声便向瞭望台冲来。这时天边露出了鱼肚白,上校能看见狮子的身影了。 “上校瞄准、开火,只听见一声令人胆战心惊的咆哮,然后狮子就乱冲乱跳,吼声逐渐减弱成呻吟、悲鸣,最后就一点声息也听不到了。 “人们从几百米远的营地奔跑过来。当他们看见这头‘恶魔’已经死了,便在上校面前敲起手鼓、吹起号角,在地上打着滚,欢呼道,‘马巴拉克!马巴拉克!’意思是说,‘上帝’或‘救星’。他们认为上校一定是神,终于战胜了这头恶魔。 “还得对付另外一头食人狮,它试图冲进睡着几个人的车站,因为房间的门非常结实,所以它爬上房顶,掀开了房顶上的波纹铁板,从洞口跳了进去。这几个人在慌忙中以为在室外比在室内要安全,于是跑了出去,食人狮追了出来。 “一个人藏进水槽中,食人狮弄翻水槽,把这个可怜的人拖出来吃掉了。 “后来,来了一个很重要的人物——铁路警察局的警长赖亚尔。他坐着自己的专用火车来到这里。他是个好射手,对此他很自信。他认为只要能碰上食人狮,他一天之内就能解决帕特森上校几个月都解决不了的问题。 “他确实碰上了。他把火车停到旁轨上,与两个朋友——休伯勒和佩尔蒂一道准备通宵达旦地等着那头食人狮。只要听到食人狮的咕哝声,他们就会冲过去把它杀掉。就那么简单。 “三个人轮流警戒,其余的两人睡觉。警长赖亚尔值第一班,但他却睡着了。休伯勒突然醒来,惊恐地发现狮子就在车内。食人狮把火车的滑门扒开,跳了进来,门又滑回去,关死了。 “食人狮跳上赖亚尔的床,一爪打在熟睡的警长头上,锋利的牙齿深深地咬进了警长的胸膛,赖亚尔就这样完了。食人狮把警长的尸体拖到地上,惊醒了佩尔蒂。他发现这头250公斤的庞然大物就在他的身边。 “休伯勒从狮子身上跳过去,直奔车门,但他打不开门,因为营地里的人被车内的骚动惊起,他们在外面把车门锁住了,这样食人狮就不能闯进营地。 “同食人狮一起关在车内,这两个人肯定魂飞胆丧了。休伯勒在黑暗中去摸索他的枪,但在他拿到枪之前,突然听到一声巨大的哗啦声——食人狮叼着赖亚尔的尸体破窗而逃。 “第二天人们出去搜索警长的尸体,但除了一双靴子什么也没发现。 “到底还是帕特森上校厉害。尽管他不是个很好的射手,但还是他击毙了第二头食人狮。有一次,这头食人狮试图攻击睡在一棵树上的几个人,第二天晚上,帕特森就藏在那棵树上。食人狮来了,想往上爬,被击中了,它咆哮着逃进了灌木丛。第二天一早,帕特森去寻找它。 “他看见食人狮像是死了,但这头‘死狮’突然活了过去,向他扑来。 “食人狮因失血过多而很虚弱,没能完成这次最后的攻击,在离上校4米的地方死去。 “就这两头食人狮吃了100多人,其中包括28个印度人和两名欧洲人;这个故事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全世界各种报刊、杂志中登载。这两头食人狮的皮陈列在野生动物博物馆中。如果你去芝加哥,你就能看到。” “但你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罗杰说,“那两头食人狮都死了,可现在这儿还是有食人狮,那是为什么?” “道理很简单,查沃的食人狮经常把它们的幼狮带在身边,教它们如何捕捉人和享用人肉。那些幼狮长大后又教它们的子女,就这样循环往复。” “为什么没在其它地方发现吃人的狮子?” “其它地方也发现了。在非洲狮子对人的威胁最大。不久前在马拉维,14个人葬身狮口。在莫桑比克,一个月死了20个人。从安哥拉至乌干达好几头狮子到处吃人,人们花了整整18个月来捕杀它们。在恩特比附近,有一头狡猾的老狮子,它发现每当大象闯进种植园时,人们就会出来驱赶大象,在混乱中它很容易捕捉几个猎物。结果人们杀死了17头狮子,才觉得安全些了。在圣哥,一头食人狮吃了45个人,另一头吃了85人。只要有狮子就会存在这种情况。” “那为什么不把所有的狮子都杀了?” “那就像是说禁用汽车,死于交通事故的人远比葬身狮口的人要多得多。在我们这个星球上,狮子是最为壮观的动物之一,世界各地的人到非洲来就是为了观赏狮子。当然,我们要努力减少死亡人数。 “好了,赶快睡觉吧,明早我们得找到另外那个坏蛋。” 5、打鼾的狮子 用不着等到第二天早上。 罗杰被鼾声吵得不能入睡。真奇怪,他哥哥是从来不打鼾的。 是别的帐篷里筑路工人的声音吗?不像,因为声音很近,肯定是哈尔。 罗杰不愿弄醒他。哥哥白天累了一整天,需要睡个好觉。罗杰尽量不去注意他的鼾声,他把耳朵堵起来,一只埋在枕头里,另一只用被子捂着。 毫无用处,鼾声太大,他还是睡不着。他正准备开口,只听哈尔说话了。 “罗杰,醒醒,你的鼾把整个营地都闹醒了。” “我没打鼾。”罗杰抗议。 “可能不是你,因为这声音现在还有,肯定是条鬣狗在外面叫。” “如果是鬣狗,那也不是在外面,它就在我俩中间。” “马上就明白了。”哈尔说着打开手电筒。 在两个吊床之间确实有个东西,但比鬣狗大得多。那儿站着一头硕大无比的狮子,它长着黑色的鬃毛,样子很像兄弟俩认为自己已经杀死了的那头食人狮。 帐篷的门开着,表明它是从那儿进来的。它轻轻地咆哮着,一会儿瞧瞧哈尔,一会儿瞧瞧罗杰,拿不准哪一个味道更鲜美。 睡觉时哈尔把一支11毫米口径的左轮手枪放在两个床之间的椅子上了,遇到麻烦时,他和罗杰随时都可以拿得到。这时,他伸手去拿枪。 食人狮抢先了一步,它受哈尔突然动作的刺激,立刻一爪扫去,椅子被打翻,左轮手枪飞到墙角。然后,它选择了罗杰,也许是罗杰看起来比他哥哥更鲜嫩,也许是罗杰刚好在手电筒光下,而哈尔在暗处。 说时迟,那时快,它的前爪搭上了罗杰的被子,罗杰拼命抱住被子不让它把被撕开。食人狮的大嘴就在罗杰的眼前,它大大的黑鼻子几乎碰到了罗杰的鼻子。 食人狮能咬,他也能咬,罗杰猛地一口咬住了它的鼻子,与此同时,哈尔拉住了它的尾巴,这是马萨伊族人惯用的对付狮子的技巧。狮子的鼻子和尾巴是它最脆弱的地方。 罗杰想找武器,但除了床的上方货架里有点食物外,什么武器也没有。绝望中,他抓到一盒做煎饼用的面粉,全都撒向狮子的眼睛。 狮子看起来就像是涂满了牛奶蛋糊的喜剧演员,如果这是笑得出来的时候,罗杰肯定会大笑不已。 这头食人狮可能经历了无数次厮杀,但它从来未被面粉袭击过。既惊慌,又看不见,它咆哮着挣脱被咬住的鼻子和拽住的尾巴,冲出帐篷。它以为是叼着罗杰冲出来的,但实际上它叼的是个大枕头,因为枕头上人体气味很重。当它撕开枕头时,发现既无肉,也没有骨头,失望地大声吼叫着。 哈尔跳起来取枪。“这家伙一旦能够看得见,就会去吃人的,它已经发狂了。” 哈尔找到了他的左轮手枪,把另一支抛给罗杰,左轮手枪比来福枪更适于用在这种近距离搏斗中。 他们穿着睡衣,光着脚就冲出了帐篷。手电光下满地是枕头的碎屑,但狮子不见了。 从旁边的一个帐篷传来一阵尖叫,哈尔用手电照去,看见食人狮正把一个挣扎的人往外拖,食人狮咬着这个人的头。 狮子全力对付着它的猎物,没注意到哈尔和罗杰,他们开火了。尽管光线很暗,但他们还是看见食人狮倒下了。 被食人狮的吼叫声和受害人的尖叫声惊醒的人们从帐篷里跑出来。 一些人拿着火把,一些人拿着大刀,这种沉重的大砍刀是用来砍树或杀敌的。 他们看见哈尔正把耳朵贴在那满身血污的人的胸膛上,过了一会儿他慢慢地站起来,说话了:“他去了。”大不列颠统治肯尼亚很长时间,因此,工人们听得懂哈尔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们看着食人狮,它的脸是白色的。 “你们看,”一个人说,“鬼魂……恶魔……它装死……就是这些狮子吃我们……你们杀不了它们。” 哈尔走到食人狮眼前,抹去它脸上的一些面粉。 “不是鬼魂,”他说,“只是一头狮子——死定了!” 还得做件事——那个受害人的尸体得埋掉。他用手电筒照照四周的地面,寻找丧命于狮口的人。尸体不见了。 “尸体呢?”他问道。 一个人答道,“已经处理了,你不用操心。” “你们把他埋了吗?” “我们办妥了,没你的事儿。” “我要知道,你们是否给他挖了个坑?” “坑,太麻烦。我们修路,白天干很多活,得晚上挖坑。” “那你们怎么弄的?” “把他丢在那儿了。”说话人指着一片灌木丛。 “难道你们不知道你们做了件多么糟的事吗?”哈尔说。 他大步朝灌木丛走去,迎接他的是一声怒吼。那人的尸体的下半截正被一头庞大的母狮撕扯着,母狮旁边是一头幼狮,它也在撕抓着。 这头母狮正教她的孩子如何吃人肉,就像当初她的妈妈教她一样。 母狮抬起头,怒吼,准备扑向哈尔。有两点使它感到恼火:一是在它进餐前被打扰,二是幼狮的安全受到了威胁。 手拿大砍刀的铁路工人就像风中的树叶,落荒而去,丢下哈尔和罗杰两人去对付这兽中王后。 怎么办?杀死一头带着幼狮的母狮,显然这有损君子风度,可是如果这头母狮不除掉,铁道工人就不会安全。 容不得哈尔再多想,母狮已决定向他进攻。它弯曲四肢,全身像一只压紧的弹簧,猛一跳,腾空而起直扑哈尔的咽喉。 哈尔一闪,绊在一个树桩上,摔倒在灌木丛中。 母狮闪电般地扑向他,撕扯着他的睡衣。 罗杰围着乱转,寻找机会开枪,但害怕伤着哥哥。他扯下自己的睡衣朝狮子眼前挥动,母狮向后退了一步,同时把注意力转向了罗杰。它大锤般的爪子一下打在他的屁股上,使他摔倒在草地上,但就在罗杰摔倒的一瞬间,他开了枪,子弹正好击中母狮两眼之间的地方。 听到枪声,一些人跑了过来。他们看到的情景真叫逗:两个勇敢的猎手都躺在地上,一个压着另一个,最上面是已死去的母狮。 人们掀掉死狮子,把兄弟俩扶起来。他俩这次身上的伤口比较多,而且比较深。兄弟俩摇摇晃晃向他们的帐篷走去。哈尔把手电筒照在先前黑鬃狮倒下的地方,狮子不见了——在草地上只有一些血迹和面粉。猎手们告诉过他,有时需要一梭子子弹才能杀死一头狮子,他开始相信猎手们的话了。 兄弟俩瘫坐在吊床上,哈尔伸手在他上方的架子里取出磺胺药粉,支撑着给弟弟处理伤口,然后罗杰给哥哥也处理了伤口。在处理哥哥的伤口时,他被地上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用手电筒照去,是一头幼狮。 幼狮太小,分不清敌友,离开了它死去的妈妈,跟着兄弟俩进了帐篷。当罗杰碰到它时,他像猫一样喵喵地叫,罗杰把它抱了起来。 “可怜的小家伙,”他说,“对不起,我们不得不打死你的妈妈。” “不要对那家伙动感情,”哈尔警告说,“也许我们还得把它杀了。” “你不会那么做。” “我会的,如果它母亲已经把杀人的本领教给它了,它终将变成食人狮。” “我们试试。你手上有血迹,把手放在它鼻下,看它会干什么。” 幼狮把头伸向前,嗅着,似乎想舔,然后把头转开,喵喵地又叫开了。 “你看到了吗?”罗杰得意地说,“他根本不想咬人,它现在更想喝点牛奶。” “他不饿,”哈尔说,“它妈妈刚才可能喂过它了。用绳子把它系起来,让它在这儿呆一会儿,我们还有事要做。” 6、博萨、博萨的儿子 天刚蒙蒙亮,他们就从帐篷里出来了。 大多数人都回到了自己的帐篷里,有几个人手拿大砍刀站在一起谈论着昨夜发生的令人激动的事,同时小心提防着另外一头食人狮。 “谁知道那个人是哪儿的,就是被狮子咬死的那个人?”哈尔问。 “知道,”一个人答道,“他是格勒村的人。” “离这远吗?” “不远,只有10分钟的路程。” “那为什么没有人去通知他的家人?” 这些人奇怪地盯着他,似乎他说了非常荒唐可笑的话;尔后,他们大笑起来。树林中传来了狮子的吼声。“这就是为什么。”有人答道。 哈尔不得不承认这是个不错的理由。谁愿意冒着被狮子吃掉的危险穿过森林中的小路呢?他对那个知道路的人说,“我们有枪,我们和你一起去。” 这个人很不情愿地同意了。他们出发去格勒村,林中很黑,哈尔用手电照着路。 林中不时传来狮子的叫声,但那是进餐后的吼声,不是进餐前的那种饥饿的哼哼声。 “听起来似乎它们已经吃过了,”哈尔说,“我们不会有危险的。” 罗杰希望如此,但他还是很紧张。走出森林,总算松了口气,爬过一座小山丘就到了。这儿有十几幢用粘土和稻草建的茅草屋。 一个妇人在拾柴火,哈尔的向导问道:“博萨的家在哪?” “就在那边。啊唷,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博萨被狮子咬死了。” 这个妇人丢下木柴,尖叫着跑到博萨的茅草屋前敲门。 门开了,出来的是位和哈尔年龄相仿的健壮的非洲青年。在墙的一角,一个妇人在拨弄着地上的一堆火。两个小孩停止玩耍,好奇地盯着这群陌生人。 一个人是否上过学,一般都能看出来。眼前这位就上过。哈尔用英语向他说道:“你是博萨的儿子?” “是的。” “我们有个坏消息告诉你,你父亲受到了狮子的袭击。” “你是说——他死了吗?” “他死了,你能去一趟吗?” 博萨的儿子转身用部落语言告诉他的母亲。她慢慢地站起身,看着她的儿子,似乎是惊呆了,她一个字也没说。 他们离开了茅草屋,走了一会儿就听到了博萨的寡妇的恸哭声,这哭声听起来叫人难受,他们加快了步伐。 哈尔边走边向博萨的儿子介绍了自己和弟弟,但小博萨对此反应并不友好。 “我知道你们是谁,”年轻的非洲人说,“你们来这儿是制止狮子吃人的,但你们没有做到,你们又让狮子把我父亲咬死了。” 哈尔解释道:“我们尽了力,狮子先闯进了我们的帐篷。” “那么你们有机会击中它,你们为什么不开枪呢?” “它把我们的左轮手枪打飞了。” 小博萨哼了一声,“那不是理由,你们应该枪不离身。” “是的,”哈尔承认道。他开始对整个事情感到了一种负罪感。 “后来呢?”小博萨问。 “食人狮袭击我弟弟,他朝它眼里撒面粉。” “那么你呢?”小博萨说,“这期间你为什么不拾起你的枪?” 哈尔不喜欢被这个愤怒的年轻人盘问,但他还是忍住了,没有发火。 “一切发生得太快,食人狮抓起了一个枕头就冲了出去。” “那么你们就有足够的时间拾枪。” “我们拾起枪,冲出帐篷,这时食人狮已经从另外一个帐篷里把你父亲拖出来了。” “从你说的来看,”小博萨厉声说,“是你杀了我父亲,我现在就想杀了你,但得等到我父亲入土以后再说。” “可怜的人,”哈尔想,“小博萨太难过了,才这样不讲理。” 但当他想责备小博萨时,他痛苦地意识到他和弟弟把这事给办糟了。多么了不起的猎手啊,当一头食人狮自投罗网,撞到自己的枪口上时,却没能干掉它。他感到莫大的耻辱。 同时他也感到害怕,因为小博萨不是说说而已。父亲的仇未报之前,儿子是会绝不罢休的,这是当地的传统。 哈尔似乎是在树敌而不是交朋友。他现在四面受敌,他得长四双眼睛——一双对付食人狮,另一双对付充满恶意的库首领,第三双得对付库首领手下的坦嘎,还有一双得不分昼夜地对付愤怒的小博萨。 不,还不只四双,得五双才行,肯定还有一个敌人。是谁把帐篷的门打开放狮子进来的?他敢肯定,睡前他把门系牢了。 旁边的一个帐篷门也松开了,但那是因为有人听到狮子的吼声,出来看个究竟而松开的,后来狮子就冲进这个帐篷咬死了小博萨的父亲。 哈尔的帐篷门是怎么松开的?一头狮子是不会解开绳结的。谁干的呢?为什么? 7、又多了一个对头 小博萨大步走进铁路工人的营地,站在父亲尸体旁边呆呆地看着他的父亲。 他黑黝黝的脸由于痛苦和愤怒变得更加阴沉。 后来,他抱起尸体,一句话也没说就回自己的村子去了。 工人们围着户外的火堆吃着早餐,很快他们又要去上工了。哈尔看着他们,他难过地想,今天会是哪一个人遭殃呢?随后,他看见远处有一个白人,那是谁?他决定走过去和他打个招呼,他非常喜欢非洲人,但此时能同自己的同胞聊上几句当然是件令人高兴的事。 他想叫上罗杰,但他弟弟已到帐篷里去侍弄小狮去了。 哈尔大步穿过营地,那个陌生人看见他走来,很快地沿着铁道走了。 哈尔只好半路停下。很明显,那人不愿见他。 这下哈尔感到很奇怪,也许,车站站长能告诉他那个新来的人是谁。 在车站里,他发现坦嘎已经坐在他的办公桌前,面前放着一杯茶。 “我知道我们这儿来了个白人,”哈尔说,“我是在营地里看见的。” “是的,”坦嘎说,“他是乘昨天下午的火车来的。” “他是谁?” “是个猎手,名叫邓根。” “他来这儿要干什么?” 坦嘎在椅子上挪了一下屁股,“我想这同你没什么关系吧。” “但我想有关系。如果一个人不愿和我说话,那就一定和我有某种关系。他为什么跟我过不去?” “好吧!实际上,亨特先生……你抢了他的饭碗。” “我怎么会那样呢?我甚至还不认识他,我从来没见过他。” 坦嘎靠在椅背上,眼望着天花板。“我想告诉你也没什么害处。大约在一个月前,我们开始遇到食人狮的麻烦。邓根以前帮助过我们,我们就把他请来了。他带着枪到处乱跑,杀死了一些狮子,但很明显没杀死真正的食人狮。还是不停地有人被咬死,因此我们才去见队长,他推荐了你们。我们辞退了邓根,我想他一定非常恼火。他昨天来了,想夺回他的工作。” “欢迎他来,”哈尔马上说,“我们俩也不是干得很好,你知道昨晚又死了个人。” “是的,我知道,但你们才干了两天。不管怎样,我拒绝再用他。我以为他会坐晚上的车走的,但他现在还在四处转悠,我看他要捣蛋。注意他,他一定希望你们失手——他会想法让你们失手。如果他办得到的话,他会不择手段。” 哈尔想起了帐篷门的事,他和罗杰都绝不会让门开着上床睡觉的。再聪明的狮子也不可能解开绳结,也许,是这个嫉妒的家伙干的。 哈尔必须告诉坦嘎这件事,但这毕竟是件严重的事——指控一个人蓄意谋杀。他要不动声色地再看看,下一步将会发生什么事。 他回到自己的帐篷。 罗杰正想法让他的小狮子喝水。 他在地上放了一盆水,这时他正把小狮子的头按在水里。 哈尔大笑道,“你在干什么?淹死它?” “它肯定渴了,为什么不喝呢?” “它为什么要口渴呢?”哈尔问。 “因为动物都会口渴的。听着,我了解动物。我养过豹子、狒狒、小象和一头猎豹,它们都喝很多的水!” “但你没有饲养过狮子,”哈尔说,“难道你不知道一头狮子可以一个星期不喝水吗?它可能是骆驼的近亲呢。” “但任何动物都需要水分。” “对,但它不必从水坑或河里喝水。” “那么它从哪得到水分呢?” “从被它吃掉的动物身上。羚羊体内一半以上是水分,狮子吃羚羊时从中获取了它所需的水分。” “但这个小笨蛋那么小,哪能捕食羚羊?” “对,但是大自然的法则却能弥补这一点。在它长大以前,它妈妈的奶水供给它食物和水分。” “真奇怪,它为什么不喜欢水?” “它喜爱水。放开它,看它做什么。” 罗杰放开它,它立刻就把肥大的前爪伸进盆中,把水拍得四处飞溅。它的爪子显得特别大。这使罗杰想起了雪鞋,或是潜水用的脚蹼。要过好长时间,它的身躯才能长到与它的大爪相协调。它不断拍打着盆中的水。 “你准备给他起什么名字?”哈尔问。 罗杰看着小狮子绒乎乎、肉乎乎的爪子扑打着水,说道,“叫‘扑扑’最合适啦。” 扑扑仰卧在盆中,四个爪子在空中乱舞,它高兴地在水中打着滚。 “真奇怪,”罗杰说,“它不喝水却喜欢在水里玩,简直疯了。难道它不知道猫科动物不喜欢把身上弄湿吗?” “它没有猫科动物的生活习性。狮子喜欢玩水,而且泅水很在行。” 扑扑从盆中跳出来,爬到罗杰的腿上,一只湿淋淋的爪子打在罗杰的脸上,一下就把罗杰打得眼冒金星。 “嗨,住手!”罗杰用袖子擦着脸。 “它只是跟你玩呢,”哈尔说,“如果你想同它交朋友就得习惯那爪子。狮子喜欢嬉闹,但不知轻重。” 这会儿,可爱的小家伙又开始舔罗杰的手。它的舌头就像砂布,只舔了三下,罗杰就感到手上的皮已经给舔掉了,他把手收了回来。 他说:“我们最好给它点东西吃,别让它把我吃了。我们怎么才能搞得到狮子奶呢?” “可以用这个。”哈尔说。他拿出一听奶,打开后递到扑扑的鼻下,幼狮抬起头叫道:“嗯,嗯!” “如果我没弄错,”哈尔说,“那是狮子的语言‘不’。如果我们把奶热一下,它也许会喝吧!” 把牛奶在野营小炉上热好后,又有问题了:怎么让它喝进去呢? 把奶倒在一个盘子里,放到小狮子面前,扑扑嗅了一下,显然想喝,但不知怎么喝。罗杰按住它的头,让它的嘴浸在奶里,小狮子猛地挣脱了,胡须上溅满了奶。它还没学会像猫那样舔食东西,它习惯于吮吸妈妈的奶头。 罗杰拿了个汤匙说:“如果你抱住它,我就能把奶喂到它嘴里。” “那是灌了,”哈尔说,“每隔三小时就要喂一次,像那样喂会用很多时间。此外,任何动物都不愿被强迫进食。我们得给它弄个假奶头,它已经习惯吮吸了。 “如果我们有一截橡皮管——。” “但我们没有。” “我想起来了,”罗杰说,“帐篷后有狮妈妈的奶头。” 他出去不一会儿就拿回一根直径约1厘米粗的竹竿,他砍了10厘米长的一截,眯着眼看了看竹竿是否是通的。他把朝上的一头磨光,那样小狮子含在嘴里就不会觉得难受了。然后,他把一头塞在小狮子的嘴里,另一头放在牛奶里。 小狮子本能地吮吸起来,牛奶吸了上来,它用两只前爪抱着竹竿心满意足地进餐。 罗杰看到它不是用脚趾去抓,而是用爪子上边一点脚内侧的一个小趾来扶住竹竿。 “我还不知道狮子在那地方还有脚趾。”罗杰说。 “人们称那为残留趾。”哈尔说。 “那趾是干什么的?长得太高挨不着地。” “尽管这样,它们是狮子用得最多的脚趾,而且最危险。一个成熟的狮子的残留趾足有6厘米长,平时它们总是收着,藏在肉趾里,但狮子能把它们伸向不同的角度。它们像剃刀一样锋利,而且非常结实,狮子只用残留趾划一下就能把一个人的躯体划开。” “但这头小狮子用残留趾握竹竿。” “是的,它长大以后就会用残留趾抓住食物。它们有点像人的大姆指,如果你没有大拇指就不能抓住东西,一头狮子没有残留趾就不能把东西抓牢。看到了吧,一头狮子可真是全副武装了,但当它闭上嘴,藏起利齿,放下爪子,收起残留趾,它看起来似乎连苍蝇也伤害不了。” “它还有其它的秘密武器吗?” “还有一个。你摸一下扑扑的尾巴尖。” 罗杰摸了一下,“哎哟!”他叫道,“尾巴上有根针,就在小狮子尾巴末端的黑毛中。它有什么用吗?” “防备后部受到攻击,狮子的尾巴十分厉害,如果它的对手从后面上来,就很容易被刺伤,那感觉就像是被大黄蜂叮了一下。 扑扑喝完牛奶,抬起头,喵喵地叫。简直不能相信,这可爱的小东西将来会成为百兽之王,统治森林。 哈尔俯身,抚摸它的耳后,它就更像家猫一样呜呜地叫,就像是风琴的低音。 “我再让你看着狮子像猫的另一面。”哈尔说,“把那瓶面霜给我。” “你不是给扑扑刮胡子吧!” “不要怕。”他拿出手帕,在上面抹了一点面霜,把散发香味的手帕丢在扑扑鼻下的地上。 扑扑用爪拨弄着手帕,它高兴得转着圈跑,兴奋得喘不过气来,把脸埋在满是香味的手帕中。 “真像一只大猫。”罗杰说。 “同猫完全一样。”哈尔赞同道,“甚至比猫更喜欢香味。” “香气里有什么使它这么兴奋?” “香气对人不也有这样的作用吗?——只是多少而已。至少人们喜欢香味。真是件奇怪的事——香味对雌狮不会产生如此大的作用,雄狮则不能自制。在大的猫科动物身上的作用也不尽相同。豹子和虎喜欢香味,但不那么激动,也许狮子更接近家猫。” 如果能整天和扑扑一起玩该多好呀,但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们把小狮子用皮带系在一个床角上,让它独自一个去享受香味,然后出发去寻找食人狮。 到什么地方去找呢?铁路工人分散在5公里长的铁路线上,要两个人监视5公里之内发生的事是不可能的。一头狮子可以长时间趴在地上不动,它棕色的皮毛同它周围枯黄的草地一个颜色,如果它身上有一块黑斑,那也不过像一丛小树的颜色而已。 兄弟俩爬上车站的屋顶,用双筒望远镜观察。 “没用!”哈尔说,“这儿不够高,任何一个矮树丛、一个草丛、一个蚁冢后面都藏得住一头狮子。” 他们下了屋顶。什么也干不了,只能沿着5公里长的铁路线巡逻。 他们手里拿着枪,慢慢地沿着铁路走着,每人各观察铁道一侧的动静。当他们走过营地时,碰巧看见邓根从帐篷里出来,他也拿着枪。当他看见哈尔兄弟俩时,掉头朝相反的方向走掉了。 这是件慢而细致的工作。要判断那些棕黄色的东西是草丛还是狮子,要询问碰到的每个人,看他们是否发现异常情况,还要寻找狮子的脚印。 他们就这样查了半个多小时。这时有一个人慌慌张张地叫着:“狮子,狮子。”向他们跑来。兄弟俩迎上前去,那人摔倒了,喘着气,指着铁路的那一头。 “有多远?”哈尔问道。 “快跑5分钟。”非洲人不用公里而是用时间来计算距离,快跑5分钟就是说你跑5分钟能达到的距离。 兄弟俩立刻朝那人指的方向跑去。他们跑了好长一段路才看见一群人正围着看地上的什么东西。他们挤进人群,看到了他们害怕看到的——又死了一个人,满身都是狮子的爪子和牙齿造成的伤痕。 “你看到了狮子吗?”哈尔问这群人中的工头。 “看到了,”工头答道,“一个好大的家伙,身子两侧是棕色的,头顶是黑色的。” 哈尔想:那一定是大黑鬃狮。 “你们到哪去了?”工头冷冷地说,“当我们需要帮助时,你们总是不在。” “我们不能同时照顾所有的地方,”哈尔说。 “你们的同伴——他就在附近,但他没过来开枪。” 哈尔莫名其妙,“我们的人?我们没有同伴。” “就是邓根那家伙,他为你们工作,对吗?” “不对,他不为我们工作。” 这声申辩淹没在一阵愤怒声中。很明显,他们不相信哈尔说的。他们因为他的伙伴没有履行职责而怪罪他。 为什么邓根不打死那头食人狮?为什么他让它咬死一个人? 可能是出于怨恨,怨恨他没被雇用,杀死食人狮也不会得到酬金,他何必吃力不讨好呢?让哈尔和罗杰丢人现眼吧,两个白痴!有人在这儿被狮子咬死时,他们却在另外一个地方。如果车站站长还有点头脑的话,就会解雇这两个笨蛋,请回邓根。为了达到这个目的,邓根就这样袖手旁观看着一个人被狮子活活咬死。 兄弟俩赶回去向坦嘎报告这件事。当哈尔说当时邓根就在现场,而他们兄弟俩却在一二公里之外时,这位站长显出一副恶狠狠的模样。 不得不承认,这又是一次失误。还得承认,如果邓根被雇用,食人狮可能已经完蛋了。 “也许,我不该让他走。”坦嘎说,似乎是自言自语。“我得把这事报告给库首领,他定会不高兴的。” 哈尔和罗杰怀着沉重的心情走出车站办公室,在站台上踱着步,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办。 “我们应该找到一个看得到整个5公里铁路线的地方。”哈尔说。 “那只能是坐在云头上。”罗杰气呼呼地回答。 哈尔若有所思地看着弟弟,“你的想法正说在点上了。就这么办——坐在云头上。” “开玩笑!” “不,不是玩笑。走吧,我们去把那架鹳式飞机开来!” 8、气球 这架小型飞机是马克·克罗斯比的,他是查沃动物保护区的守备队长。哈尔多次驾驶这架飞机帮助克罗斯比赶走屠杀查沃野生动物的偷猎者。 越野车很快就到了20公里外的克罗斯比的狩猎营地。队长非常热情地欢迎兄弟俩。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们。事情进展怎么样?你们干掉了多少食人狮?” “只一头,”哈尔说,“糟透了,我们随时都可能要卷铺盖。” “问题在哪儿呢?” “要照看的范围太大了,我们在这边巡逻时,食人狮却在那边咬死一个人。” “那你为什么把你的队员都留在这儿呢?如果你带上你的30个人,整个地区就都能照看到了。” “我知道,”哈尔说,“但库首领不允许,他说我们必须单独干。” “这是要你们命的最佳方法。”克罗斯比说。 “但他为什么要害我们呢?我们并没有做任何让他不高兴的事。” “你们活着,他就不高兴。也许因为你们是白种人,这就令他心烦。不要问我为什么,我不知道,这事同他过去的经历有关系。如果你们还能活下去的话,你们就会知道这个秘密了。他是个非常古怪、厉害的人。他妻子、孩子在毛里叛乱中被谋杀了,这也许有点关系吧。但为什么他把帐算在你们身上,我就不知道了。” “算了,我们尽力而为吧。”哈尔说,“工人们在5公里长的铁路线上工作,如果我们能从高往下看,我们就能观察到整个区域了。你能不能把那架小飞机借给我们?” 克罗斯比用铅笔轻轻地敲着桌子,他在思考。 “我当然可以借给你们,”他最后说,“但我怀疑这对你们的工作会起多大的作用。飞机的发动机会发出很大的噪音,会把食人狮吓跑。等你降落、瞄准,它早跑了。一架直升机会好些,但也是声音太响了。气球怎么样?” 哈尔笑道,“我们到哪去弄气球?” “很简单,你们听说过李尔气球狩猎吗?” 哈尔点点头。关于这事,内罗毕和蒙巴萨的报纸都登过。李尔是个美国人,乘气球飞越东非,给动物照相,动物习惯低着头看着地,很难发现气球,就是气球在它们上方只有二三十米,它们也不会注意。气球没有声音,下面吃草的、睡觉的、觅食的动物都不会受到打扰。 “气球简直绝了。”哈尔说,“但李尔会把他的气球借给我们吗?” “他不会借的,但我会借给你们。他已经回英格兰了。在他走之前,他把气球赠给了我们,用来观察查沃保护区,确保那些被你们赶跑的偷猎者不会再来。现在气球就放在离密滋马泉不远的地方,你们愿意去看一下吗?” 他们迫不及待地接受了这份盛情,乘车向南走了一会儿就到了,气球飘在查沃河旁一块田野的上空。这条河的一个大水洼被称作密滋马泉。一根粗绳子系在一个大树桩上,牢牢地控制着气球使它不会飞走。一个尼龙软梯从气球下的座舱垂到地上,在座舱里站着一个森林守备队员,正用望远镜观察着。在这个足有10层楼高的地方,他能看到方圆十几公里的地方。 在软梯旁站着另一位守备队员,他有一辆自行车,如果发现偷猎者,他马上骑车回营地发出警报。 克罗斯比打了个手势,在上面观察的人下来了。 “座舱里容不下四个人,”队长说,“我们上去吧。” 他们爬上摇摆不定的软梯,进了座舱。 座舱是个大篮子,四周和底都是藤条编的。可以从网眼中看到地面;当他们踏进座舱时,它又摇又晃。座舱很小,最多一平方米。座舱四周有8根绳子连接着上面的铁环,铁环上又有12根绳子连接上面的气球。听克罗斯比说,这个气球的直径有15米。 “它是靠什么升起来的?”罗杰问,“热气吗?” “不是,”克罗斯比说,“有这么大浮力的热气球要比这个气球大三倍。煤气比热气好,氦气比煤气更好,但浮力最大的还是氢气。氢气是最轻的气体,它的重量是空气的1/14。这个气球里全是氢气。” 罗杰向上看去,发觉气球底部有一个洞,人都可以爬进去。 “气体会不会从那个洞里跑出来?”他问道。 “不会,因为氢气很轻,只向上飘,从不下坠。” “那么要不是系在村桩上的绳子,紧紧地拉住气球,它就会升到天上去了。” “当然。” “怎么能使气球降下来呢?” “有个办法,这是阀门线,它直接连着装在气球顶上的阀门。把这绳拉一下,放出去一点氢气,气球就会停止上升,再放一点氢气,气球就会慢慢向下降,降至你所需的高度,就可以着陆了。” “当然,放了些氢气才能下降。”哈尔说,“如果你又想升上去,怎么办呢?” “你们看到脚下的袋子吗?这些袋里装满了沙子。抛出一定数量的沙袋,减轻了负荷,气球又会升上去。按你抛出沙袋的数量,气球可以升到任何高度。” “听起来很容易。”罗杰说。 “我可不想哄你们,”队长说,“驾驭它可不容易,是件非常麻烦必须十分小心的事。空气中有上升、下降和来自各个方向的气流,飞机穿过它们时,都要颠簸,气球没有发动机——只能随风摆布,上升、下降、横飞。如果你遇到了向下的气流,还来不及把沙袋抛出去就栽到地上了。如果你遇到向上的气流,放了太多的气,飘出了这团气流后,你就会像石头一样掉下去。你得随时注意高度表。当然,只要气球系在地上的某个东西上,就不会出麻烦,就像现在这样。但是,如果固定的绳子松了,或有人割断了绳子,除非你会操纵这东西,否则你就真遇上麻烦了。” 哈尔想起了那些可能割断绳子的人,罗杰只想着气球高高飞起时的那股痛快劲儿。 气球对兄弟俩来说都是新鲜的。他们对飞机非常熟悉,哈尔从小就常摆弄他父亲的私人飞机,是个不错的驾驶员。罗杰在飞机上呆的时间也不短。乘坐气球是个古老的方法,但对他们来说却是头一遭,新鲜极了。 四周一片寂静,没有发动机的噪音这气球就能升到空中,真是不可思议。唯一的声音是风微微吹过索具或他们脚下的藤网时发出的轻柔的声音。 你坐在飞机的机舱里,和呆在地面上差不多,但乘气球就是另一种感觉了,就像是站在空中,没有飞机机舱的窗子的遮挡,可以随意观赏四周的景色:头顶上是蓝蓝的天空,脚下是无垠的大地。乘气球的感觉一定就像小鸟在天空中翱翔,或像乘坐神奇的飞毯一样。 “这个气球有名字吗?”罗杰问。 “有,气球的旗帜上有名字。” 这气球名叫朱尔斯·弗恩。 “李尔非常崇拜朱尔斯·弗恩,”克罗斯比说,“你们知道弗恩写的那本著名的小说《乘气球飞行五星期》吗?李尔非常喜欢那本书,他在书中摘录了一段,抄贴在座舱的内侧,就在这儿。” 兄弟俩蹲下身,看到从《乘气球飞行五星期》中摘录的一段话: “如果我感到炎热,就把气球升上去;如果我感到寒冷,就把气球降下来。我驾驶气球飘过山崖、河流。遇到风暴,我把气球飘到云层的上面;遇到气流,我驾驶气球像鸟一样绕过它。我不觉疲倦,不需停下休息。借着风势我乘坐气球快速飘过一座又一座城市。有时,我驾驶气球升到空气稀薄的高空;有时,又驾驶它降到离地面只有30米的高度,乘坐气球饱览着非洲大陆壮丽的景色。” “真是美妙极了!”罗杰动情地说,“顺便问一下,那根绳子是起什么作用的?——就是阀门线旁边的一根。” “千万别去碰它,”克罗斯比说,“那是紧急降落装置。当你扯动阀门线时,气体一点点地往外跑,如果你扯动紧急降落装置,气球顶端就会裂开一个大洞,所有的气体瞬间就会跑得精光。” “如果发生了最糟的事,”队长说,“比如遇到了风暴,风把气球吹得紧贴地面飞跑,而前方又有岩石或树,你估计肯定会撞上,这时你要是不来取紧急措施,你定会丧命,你就得拉下紧急降落装置,放掉全部气体,气球就会马上降落,当然还要在地面被拖上一段才能停下。你很可能受点伤,但不会丧命。你会被吹得离开大路100多公里远,你可以修复气球的紧急降落装置,但你却无法再给它充气,因为你没氢气。不能把装氢气的容器放在座舱里,因为容器太重了。装氢气的罐子是钢做的,一个足有一吨重。因为罐里的氢气压力非常大,钢罐必须做得十分结实,不然就会爆裂。” “如果真的被吹到100多公里开外该怎么办?用无线电呼救?” “气球上是不携带无线电台的。也许你得走上100多公里才能到达公路,或许你就只能呆在原地,指望搜寻的飞机发现了。但不管你选择什么方法,获救的希望很小。所以我劝你们不要用紧急降落装置。”他咧嘴一笑,“现在我把可能发生的事全告诉你们了,你们想一下,敢不敢用这个气球?” 哈尔毫不犹豫地表明:敢用。“我们怎么把气球弄到铁路线那边去呢?” “那很简单,把那根固定绳系在汽车尾部,拖去就行了。” 他们翻出座舱,哈尔跟着马克·克罗斯比顺着软梯往下爬,罗杰则从固定绳上往下滑。他把挂在裤带上的绳子套在固定绳上,这样能减轻下滑时手与绳子的摩擦。罗杰到达地面时,哈尔他们俩在软梯上才下了一半。罗杰超过他们时,他们没注意,当他们下到地面后,还在仰头向上望。 “罗杰呢?”哈尔疑惑地问。 “我在你后面。”罗杰答道。哈尔转身问道,“你怎么下得这么快?” “跳下来的呀。”罗杰说。 哈尔准备把绑在树桩上的绳子解开。 “等一下,”克罗斯比喊道,“如果你把绳子解开了,你就会马上跟气球一起飞上天。” 哈尔兄弟俩和两个守备队员使劲拉住固定绳,克罗斯比把绳头牢牢地在汽车后保险杆上打了个活结。 “松手!”大家一松手,固定绳就像弓弦一样绷得紧紧的。 “我们先到营地去拿几罐氢气。”克罗斯比说。 在路上,队长问了一些猎杀食人狮的事。 “你们杀了一头什么样的狮子?” “是头母狮,它正在教她的孩子如何吃人。” “真可惜,杀的是一头哺育幼狮的母狮。” “我也是这样想。但它向我扑来,容不得多想。我们现在照顾着那头小狮子,给它喂牛奶。如果能在牛奶里掺些鱼肝油、葡萄糖、骨粉和一点盐就好了。” “我给你们提供这些东西,”克罗斯比说,“你们估计那里还有多少头食人狮?” “只看到了一头,但我不明白一头狮子怎么会吃掉那么多人呢?” “那是可能的,”队长说,“你记得‘查沃食人狮’吧,只有两头食人狮,却吃了100多人。你们看见的是什么样的狮子?” “是我所见过的最大的狮子,有3米多长。足有250公斤。身上是黄褐色的,鬃毛是黑的。它非常狡猾、神出鬼没,工人们说它是魔鬼,如果它是我杀死的那头母狮的配偶,我一点也不会吃惊,它似乎是在为母狮报仇,在我们料想不到的时候它出现,在我们能抓住它之前就溜之大吉了。这个气球会助我们一臂之力的,我们在气球的座舱里,在它还未靠近铁路线时,我们就能发现它,我们就会以最快的速度驱车赶到它会出现的地方,等它到达时,我们早就在那儿等候它了。” “但愿如此。”队长说着,把车停在营地。 人们都从营房、帐篷出来观看这一少见的景观——一辆越野车拖着一个气球。人群中有些人是森林守备队队员,一些是从欧洲和美国来的观光者,还有就是哈尔他们捕猎队的队员。哈尔他们有30个非洲黑人队员,这些人曾帮助兄弟俩驱逐到查沃来的偷猎者。他们尽心尽责地把捕获的动物运送到世界各地的动物园。 队员中有图图,他是给哈尔扛枪的,总是咧着大嘴笑;有乔罗,他是追捕猎物的好手;还有勇敢的马里,他总是带着一头名叫祖卢的阿尔萨斯猎犬。他们和哈尔一起经历过许多次惊心动魄的历险。 他们争着不停地问:“为什么让我们呆在这儿?”“为什么我们不能和你一起去?”“为什么库首领不让我们帮你?” 哈尔无言以答,只能劝慰他们:他和罗杰很快就又会和他们在一起的。 “我想我们还得除掉最后一头食人狮,”他说,“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干完回来。” 他没说出来,要除掉这头食人狮可非同一般,它足以顶得上12头普通狮子。 他们把两罐氢气和给小狮子的食物、药品放在车上。 随即,哈尔和罗杰装出一副愉快的样子与队员们道别。他们检查了车后拉气球的固定绳系牢了没有,又向20公里外的铁路工人营地赶去。 车子开得很慢,一根30来米长的绳子拖着一个近10米高的气球,这同拉挂车完全是两码事。他们很想让气球保持在汽车的正上方,但非常困难。如果哈尔开快了,气球的高度就会下降,甚至落到车后,被扯得拖到地面上。那样的话,氢气就会从气球下面的洞溢出,气球就会瘪下去。 最要紧的是风。很幸运,气流还算平稳,但不时吹来一阵阵风,使气球一会儿飘到车前,一会儿飘到车后。有时气球撞着道路两旁的树,这样很危险,断树枝随时会刺破气球,气跑完后,几百米宽的尼龙布就会把汽车、兄弟俩和他们的希望都罩在里面。 他们碰到的第一批野兽没造成多大麻烦。一头受了惊的豹子跑进阴森森的林子里去了;河马低头聚精会神地吃着草,没有注意到上面飘过的气球,一头敏感的犀牛听到了汽车的发动机声,立刻停下吃食,抬起头看,如果它看见气球,它定会认为是一朵云,因为犀牛的视力不好。 路上碰到的一群大象出了点麻烦,它们完全把路给堵住了。在非洲,有些路旁树了些这样的牌子:“切不可挡大象的路!”如果有大象在你要通过的路上,切不要按喇叭——弄惊它们是自找麻烦;切不要闪灯——那会被认为是对大象的挑衅;切不可妄想撞开它们——大象的回敬就非同一般了,它们会弄翻你的车子,并把车子踏得稀烂。 要关掉发动机,静静地等象群离开。哈尔关掉汽车的发动机,等了15分钟,半小时,罗杰越等越不耐烦。 大象只顾把路面上的泥灰用鼻子卷起,甩在背上。它们发觉身上有一层土对防止小虫的叮咬起些作用。 “我们可不能就这样等一整天,”罗杰说,“开动发动机——也许能惊跑它们。” “不一定能起作用,”哈尔说,“但可以试试。” 哈尔开动发动机,这下可麻烦了,大象把两只耳朵张开,竖起鼻子发出可怕的尖叫声,整个象群开始向车子走来。 哈尔赶紧倒车,以最快的速度向后退。速度还是太慢了,象群越逼越近。只需一头象就可以把汽车撞垮,这20多头大象冲过来后果会怎样呢? 救星从天而降。汽车的速度一快,气球就不能与汽车同步。气球被扯得直往下降,撞到了大象的背部。 大象这种庞然大物还不曾对地球上任何东西感到过恐惧,但它们从未受到来自空中的袭击。象群害怕地尖叫着躲进路两旁的林子里去了。 哈尔赶紧刹住车,立即挂上挡向前开,气球又升了起来。 “好像气球的高度降了一点,刚才肯定跑了些氢气,”哈尔说。他这才从惊慌失措中缓过神来。陆地上最大的动物终于遇到了比它更大的东西。 “全靠这个气球,”罗杰说,“否则我们就成了大象的脚下鬼。” 9、心怀鬼胎的邓根 他们拖着气球到达铁路工人营地时,立刻引起了一阵轰动,所有的人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计,仰望着飘在空中的大圆球。 “现在我们得找个地方把气球固定好。”哈尔说。 “那边的那根原木可以吗?”罗杰指着一根躺在地上的有15米长的大树干说,“那根原木的重量足以拉住十几个这样的气球,我们只要把固定绳绑在上面就行了。” 哈尔笑道:“说起来容易,你怎么把固定绳从车上解下来,然后绑到原木上去呢?” “先从车上解下来,然后你和我把气球向下拉一点,绑在原木上。” “你认为我们两个人就能把气球拉下来一点吗?别忘了——刚才我们三个人站在座舱里,气球可是一点都没向下降。如果你和我来解固定绳,那只要10秒钟就会发现我们已经上天了。” “好吧,”罗杰说,“去叫十个或八个人来拉住气球,我们把绳子绑到原木上去。” “你没忘了库首领的命令吧——我们必须单独干。” 兄弟俩坐在原木上,考虑如何把绳子绑到原木上去,两个人怎么干得了十个人的活呢?这是不可能的,库首领的要求也太过分了。 罗杰抬起头,“我来试试看。” 他在车里拿出一根绳子,把一头牢牢地绑在固定绳上,另一头绑在原木上,然后解开车上的绳结,气球只上升了不到10厘米就被刚接上的绳子扯住了,罗杰赶紧把固定绳直接绑在原木上。 他站了起来,“太简单了,”他得意地说,“根本用不了十个人,只要动下脑筋就行了。” 哈尔会意地笑了笑,此时他的感觉是复杂的:一是懊悔自己竟想不出这么简单的办法,二是为弟弟能想出这个办法感到欣慰。 兄弟俩都很想马上爬上去开始他们的工作,但罗杰得先去干件事——喂小狮子。他们把给养从车上搬进帐篷,扑扑正舒服地躺在罗杰的床上睡觉。 罗杰感到有点累,就势躺倒在它的宠物旁边,立刻他像是被电击了似地跳下床,他的脸上、颈部都是被爪子抓伤的痕迹。 原来扑扑被吵醒了。狮子有个习惯,一觉醒来便要伸展四肢活动。扑扑伸出四肢活动,一个爪子抓在罗杰的脸上,另一个爪子抓在他的颈部。 这时它睁开两眼,若无其事地看着罗杰,然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喵喵地大叫,闹着要吃东西。 哈尔把鱼肝油、葡萄糖、骨粉和少量的盐拌在牛奶中搅匀,罗杰用竹竿喂这个小家伙。 这次罗杰没用消毒剂处理伤口,小狮子的爪伤不碍事,它还不是食肉动物,趾缝里没有腐烂有毒的肉。 回到固定气球的地方,哈尔和罗杰爬上晃悠悠的软梯。 起风的时候,座舱就像是在波涛翻滚的大海中的小船,不停地晃荡。船每次荡到尽头时,船舷就快挨着水面。座舱更像个吊床,荡起来的时候就像荡秋千一样,高高的。他们就像是站在空中的摇篮里。 他们以前经常驾驶和乘坐小飞机,这点颠簸算不了什么。两人各拿一个望远镜,小心地观察四周的动静。 气球的固定点正好是在5公里长的铁路线的中间地带,两人在望远镜里能把3公里远的地看得十分清楚。这里是个大草原,到处长满了黄褐色的草,灌木丛和一米高的蚁山四处可见。 “好极了,”哈尔兴奋地说,“我们在这上面能看清那些灌木丛和蚁山后边的东西。如果我们再发现不了食人狮的动向,就说不过去了。” 他们用望远镜仔细搜索5公里铁路线两旁的开阔地。观察了一个半小时,罗杰用肘轻轻地碰了一下哈尔。 “看那边,刚出林子的地方,有五六头狮子。” “我们赶紧去,”哈尔话还没说完就翻出座舱,顺着固定绳滑了下去,罗杰紧跟在他后面。他们行动得非常快,不到20秒钟,就驱车飞奔而去,只一分钟多一点,他们就匆匆赶到了狮子可能光临的地方。 铁路工人吃惊地望着他们,他们一心干活没注意危险已至。哈尔和罗杰从车里抓起来福枪,跨过铁路,跑过草地,朝狮子的方向奔去。 铁路工人帮不了他们什么忙,因为工人们被禁止携带武器。他们还得继续干活,只是不时地抬头焦虑地看看那两个猎手。哈尔他们是唯一能保护工人们免受食人狮袭击的人。狮群懒洋洋地向这边走来。 “也许,它们不一定会伤人。”罗杰说。 “不知道。” 哈尔脱下衬杉,并把衬衫丢到前面30米远的地上,马上又跑回到罗杰的旁边。 狮群走到衬衫旁边,好奇地嗅了一下,用爪子拍打了一下,然后又向前走了几步,躺倒在地上休息。 “你刚才可能说对了,这群狮子不会伤人的。”哈尔说,“衬衫上人的气味很浓,如果它们是食人狮的活,早就把那衬衫撕成碎片了。” “不见得吧!”身后传来一个人的声音。他们扭头一看,是一直不想和他们见面的那个猎手。 “我知道你叫邓根,”哈尔说着把手伸了过去。邓根握了一下,但相当冷淡。他有张棕檬色的脸,他的眼神不怀好意,还长着一张令人讨厌的嘴。 “我想你们需要帮忙,”邓根说,“六头狮子对两个经验不足的人来说是多了点。” 哈尔笑了笑。他不想对邓根说他同动物打了多年的交道,他要阻止邓根滥杀无辜的狮子。 “你在放衬衫这个问题上犯了个错。”邓根继续说道,“狮子相当狡猾,也许它们是假装对人的气味不感兴趣,目的是让你们放松警惕。然后,趁你不备就袭击你们或者铁路工人。” “我知道,”哈尔说,“可是我们有令在身,不得伤害无辜的狮子。既然我们不能断定这群狮子是否吃人,我们就把它们赶回森林里去吧。在它们的上方开枪,小心些,”他对罗杰说,“千万别打中它们,否则,库首领、坦嘎、队长和其他的人都会责怪我们的。” “这是个好主意,”邓根奸诈地一笑,说着便举起了枪。三个人同时开了枪。 狮群跳起来便往林子里跑去,但其中一头掉了队,摔倒在地上。哈尔用责备的眼光看着弟弟。 “你打中了它?” “绝对不是我打中的,我是在它们头上方快两米的地方瞄准开的枪。” “如果不是你,那么是谁打中的呢?”哈尔转身找邓根。 但邓根已经不在他们身后了,他们看见他正顺着铁路直奔车站。 兄弟俩站了一会儿,想知道那头狮子是否真的死了;他们小心翼翼地靠近倒在地上的狮子,它倒在那里一动不动,长满金色鬃毛的躯体蜷缩着,像是睡着了一样,但血从左耳后的弹孔里直往外涌,它确实死了。 哈尔拾回丢在地上的衬衫。他们疲惫不堪地回到车站向坦嘎报告所发生的一切。哈尔刚想开口,坦嘎便截住了他。 “邓根已经把发生的一切告诉我了,”坦嘎说,“你们怎么会出这种事呢?难道你们以前没有用过枪吗?” 哈尔盯着他说,“你的意思是说——邓根把这事归罪于我们吗?” “你们给我听着,”坦嘎不耐烦地说,“我完全相信邓根说的话。起码他知道怎么使用枪支,他是个职业猎手。总之,不应该辞退他而让你们这两个愣头青来干这事。” “你也听着,”哈尔忍住气说,“你有一点说对了,邓根知道如何使用枪支,难道你没想过是他有意杀死那头狮子的吗?” “他为什么要那么干?” “好让你认为是我们干的。显然,他已经达到目的了。你自己还警告过我们:他想赶走我们。肯定是他有意打死那头狮子,我们上了他的当。还有一点你也说对了:我们是孩子。我们没他那么狡猾,但你,坦嘎先生,是个大人,我可从来都没想过他竟然能愚弄你这样有头脑的人。” 这些话正说到点子上了,坦嘎很不自在地在椅子里挪动着。 “我早就清楚,我以前,”他语无伦次地说,“不管怎样,我得把这事报告库首领。” “去报告吧,”哈尔说,“这件事正合库之意,库的邪恶之心足以理解邓根的坏主意。” 10、游客与狮子 他们又回到座舱里,在空中领略大自然的风光,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让人恨不能与自然融为一体。 这是他们的小天地,他们简直就像乘坐飞行器从火星来地球探险的。 地上的每个物体都轮廓分明——营地、火车站的顶篷、在铁路线上干活的工人、远处的草地和森林。向西望去,乞力马扎罗雪峰直耸云霄;向北望去,便是建在山顶上的格勒村。离这个村不远的西面,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蒙贝村,他们还能数出村里有多少条狗。 气球有些方面比飞机还方便。乘气球,你可以停留在空中观看景物。一架飞机,时速达几百公里,如果你对地上某种东西感兴趣,还没等你看清楚,飞机就把你想看的东西远远甩在后面了。 他们乘坐的朱尔斯·弗恩离地面只有30来米,地上的任何东西都逃不脱他们的眼睛。乘小飞机就是另外一回事,它的高度至少有2000米,而喷气式飞机竟高达10000米。 而且在飞机的下方经常有些云层把地面的景物挡住了,就算在无云的时候,因距离太远,也还是看不清地面上的东西。 坐在飞机里,只能通过舷窗往外看。而玻璃窗上往往沾满了灰尘和水气,有时候还会蹭上旅客头上的油脂。看不了多一会儿眼睛就累了,还不如埋头读杂志呢。 在气球的座舱里,周围一点遮挡的东西也没有,四下的景色尽收眼底。 从蒙巴萨来的火车进站了。从车上下来了两个妇女,拿不定主意地站在站台上。在地面上,离她们30米左右的地方就听不到她们谈话的声音了,但在30来米高的座舱居然能听到她们说话的内容。 “我的天哪!”其中一个说,“这是什么鬼地方?” “看看怎么才能叫辆出租车。”另一个人说。 她们走到一个在长板凳上打瞌睡的黑人眼前说:“请问,怎么才能到肯塔里狩猎营地?” 那个黑人睁开睡意朦胧的眼睛,摇摇手像是赶苍蝇似的。 “他听不憧英语,亲爱的,我们怎么办?” 哈尔趴在座舱的边上,“请原谅,我能帮你们吗?” 两个妇女相互打量着。 “谁在说要帮助我们?你听到了吗?” “是个说英语的人。” 她们看看长板凳上的黑人,他又睡着了。她们四下张望。 “我发誓——” “别发誓了,夫人,”哈尔喊道,“你们往上看。” 她们抬头一看,都惊得张口叫了一声。 “帕特丽夏,你看到了吗?一个气球,没错,是个气球。” “这怎么可能!” “你们在上面干嘛?小伙子。” 哈尔笑道:“等着给你们帮忙哪,你们遇到了什么麻烦吗?” “我们要去肯塔里狩猎营地。” “你们不要走远了,营地会来车接的。” “还得多长时间?” “还有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小伙子,我们是从美国来这儿旅游的,我们对这里的情况一无所知。两个小时,这么长的时间我们能干什么呢?” “你们可以到站里坐着等车来。” “我们到非洲可不是来坐着的,这里有什么值得一看的吗?” “你们对非洲的村寨感兴趣吗?” “当然感兴趣。” “附近有两个村子。到蒙贝村只需要走几分钟的路。” “你能带我们去吗?” “对不起,夫人,我们还有事要干。你们自己去就行了。” 两个女人叽叽咕咕讲了点什么,看了下表然后就向蒙贝村走去。 哈尔他们看着两位女士走过空旷地带,消失在一小片林子里,又在林子的那一头出现,然后爬上一个小山包,向村子里走去。 就在这个时候,罗杰发现了一头狮子,它从林中闪出来,跟在两个妇女的后面。她们只顾往村子的方向赶路,完全没留意身后狮子跟了上来。 兄弟俩像消防队员那样飞快地从固定绳上滑下来,从车里抓起枪,飞快地跑过草地,穿过林子,朝村子的方向急奔而去。跑出林子后,他们焦急地看看通往小山顶的路,既没看见那两名妇女,又没看见狮子。 “也许,狮子已经把她们叼走了。”罗杰气喘吁吁地说。 他们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上小山包,奔进村子,路两旁是用粘土和茅草砌的茅草屋。他们穿过村子来到村民们经常跳舞的稻场上。 这时,稻场上一阵骚动,一群交头接耳的村民围成一圈,他们一定对圈内的什么东西非常感兴趣。 哈尔他们挤过人群,眼前是一块空地,他们立刻就发现两个女人和狮子都在那儿。 他们赶紧跳到两个妇女前面,面对狮子准备以死相拚。他们举起枪瞄准狮子,如果它胆敢向这两名妇女或村民进犯,那它就得搭上它的小命。 兄弟俩原以为他们勇敢的壮举能赢得大伙的赞扬,因为他们恰好是在紧要关头赶到的;但他们听到的却是一片愤怒的谴责声。随后,一个大个子黑人走到他们面前,压下了他们的枪口。 “不,”他说,“不能开枪。如果你们打死它,我们就杀了你们。” 哈尔这下糊涂了,“这头狮子有什么特别吗?” 黑大个子看来是这个村的头儿,他回答说:“这是头好狮子,它属于我们全村。它像狗一样,实际上比狗管事多了。它照顾我们大伙,要是有野牛闯进村,它就会帮我们杀了野牛,要是野猪群进村毁坏我们的庄稼,它会帮我们赶杀野猪。” 兄弟俩相互看着,满脸愧色。他们这才感到自己的行为很幼稚。他们像救世主一样赶来搭救这些苦难的人,却发现这些人并不需要他们的帮助,就连这两个妇女也无半点谢意。 “看来你们还不完全了解狮子。”名叫帕特丽夏的妇女说。 “那你一定很了解了。”哈尔礼貌地答道。 “当然,我们刚到过克鲁格。在那儿我们乘车在狮群中穿梭,它们并没有对我们不客气。我们的向导把车开到离它们只有5米远的地方,我们坐在车里看它们,它们对我们的到来不屑一顾,打着呵欠,像猫以的在地上打着滚,有些甚至睡着了。这些毛绒绒的猫科动物非常可爱。” “你们走出车子了吗?” “没有。因为禁止那样做,但我不明白为什么禁止下车,它们是世上最温柔可爱的动物,不会伤害任何生灵的。” “你也说得太离谱了。”哈尔说道。 “你不必给我谈论动物了,小伙子,”帕特丽夏尖刻地说,“我在家里养了不少动物,都跟这头狮子一样。你们看,这头狮子多么可爱啊!” 这头“可爱”的狮子打着呵欠,伸出足有9厘米长的残留趾和两排利齿,口里的臼齿清晰可见。它的大嘴正好容得下帕特丽夏的脑袋。 这时,那个黑大个子向哈尔道歉说:“对不起,我刚才太粗鲁了。你们好心到这儿来帮忙,但你们不知道,这是头非同寻常的狮子,没有它保护我们,我们就会颗粒无收。你们想参观我们的园子吗?我带你们去看看。” 他们走到村边的园子,那里种满了甘薯、豆子、玉米、咖啡和水果。看到这些庄稼,不需任何解释,哈尔也能理解大个子黑人说的话。如果一群野猪、疣猪、犀牛或狒狒闯进园子,其损失的程度是可想而知的。他们越来越喜欢这头狮子。这个时候,狮子已经睡着了。 “格拉迪斯,”帕特丽夏说,“你见过比这更安静的动物吗?它怎么会伤人呢?” “太可爱了,”格拉迪斯赞同道,“我真想从它身上弄点什么东西带回去作纪念。弄一撮它的鬃毛吧。” “听我说,”帕特丽夏激动地说,“它的趾甲难道不是最好的纪念品吗?它光泽度非常好,就像珠宝一样。如果我们一人弄上一个,回去就请珠宝商把趾甲镶在戒指上。反正趾甲剪掉后还会再长的。我包里有把剪刀,现在就动手吗?” “为什么不呢?” 被这样一个想法所驱使,她们拿着剪刀,爬到熟睡的狮子旁边。当她们靠近狮子时,开始感到有点害怕,因为同这个长满鬃毛的大狮头相比,她们显得太渺小了。改变主意吗?两人对看了一眼,这才想到在太岁头上动土并不是个好主意。 但回家后戴着镶有狮子趾甲的戒指会有多么风光啊!人们肯定会问:“你的戒指上镶的是什么东西?”她们就可以得意地回答:“是狮子的趾甲,我亲自从狮子趾上剪下来的。”人们又会问:“是从一头死狮子趾上剪的吗?” 她们又可以得意地回答:“才不呢,是从一头活狮子趾上剪的。”人们会赞叹道:“啊!你们可真勇敢!”她们就会若无其事地说,“小事一桩,狮子本来就是只大猫。” 帕特丽夏把剪刀靠近了那可爱的趾甲,手却不停地颤抖。狮子呼出的热浪往她脸上直扑而来,她用剪刀口夹住了趾甲:她剪了一下,但狮子的趾甲太硬了,她使劲剪。 这个时候哈尔和罗杰回到稻场上,看到一幅荒唐的场景:两个妇女跪在百兽之王旁想剪它的趾甲。哈尔不敢喊她们,怕惊醒了狮子。他使劲地摇着手想警告她们,但她们根本没朝他这边看,一心在给狮子剪趾甲。 这会儿狮子被她们弄醒了,它睁开一只睡意浓浓的眼,很不耐烦地看了她们一眼,又抬起巨大的爪子一扫,把她俩打得滚过石子地撞在一堵泥墙上。 它又闭上眼,继续睡它的觉。 哈尔和弟弟把两位妇女扶起来,她们的脸被石子划破了,衣服被弄得脏巴巴,有些地方还磨破了。她们吓得直打颤,无力地坐在一根掏空了的原木上。这根原木是被当作鼓用来传递信息的。她们不满地看着熟睡的狮子。 “这狮子怎么能这么干!”帕特丽夏抱怨道。 哈尔坐在她们旁边,他并不想责备她们,他只是想如果没人把她们送到要去的地方,她们定会出事。 “非常抱歉,刚才发生的事,”他说,“确实不能怪狮子。如果你们醒来发现有人拿武器攻击你们,难道你们不会进行自卫反击吗?” “但它一直是乖乖的。” “只要你们不去招惹它,它是很乖的,但要记住:在非洲,狮子是最危险的动物。” “喂,你不是在吓唬我们吧?” “我可不想吓唬你们。在记载中,狮子对人的威胁比其它任何动物都要大。一些著名的猎手和博物学家都这样说过。著名的猎手塞勒斯认为:在狩猎活动中,狮子的危险性最大;塔顿和坎宁安把狮子列在危险名单之首,狩猎守备队长坦普尔·珀金斯有30年的狩猎经验,给各种危险动物打了分,其中大多数动物都在100分以下,野牛和大象得了550分,而他给狮子打的分是725,堪称危险之首。” “我知道的可和你说的不一样。”格拉迪斯反对说,“我看了很多旅游杂记,那些旅游者碰到狮子时都没遇到麻烦;他们的文章里对狮子充满了赞誉。” “你知道那是什么原因吗?”哈尔说,“他们就像你们一样坐在车里观赏狮子,他们肯定没有下车。如果他们走出车子,那情形就会不一样了。但你们也不能就此产生完全相反的看法,你们知道狮子为什么能得到百兽之王这个头衔吗?它是勇敢的象征。国王理查德被骄傲地称作‘狮一般的勇敢者’,英格兰和苏格兰的国王们在盾上打上狮子的图案,挪威、丹麦、荷兰的统治者们在战袍上都绣着狮子的图案;在埃及,狮子被奉为神,祭司们用有香味的水给它们洗澡,选择可口的食物喂养它们,给它们演奏神曲,它们死后,会得到君主般的待遇;浑身涂上香油以防腐烂,人们还为它们举行隆重的葬礼。就是在今天的非洲,人们都为自己被称为狮子而感到骄傲。帝王海勒·西拉斯就称自己为‘犹太人的雄狮’。大象也是了不起的动物,但你们听说过一个国王称自己是大象吗?或者称自己是犀牛、野牛、长颈鹿吗?简直不能想象,理查德被称为‘犀牛般的理查德’。人们总愿意把自己比作狮子。帝王将相们在宫廷里喂养驯化了的狮子,刚果部落的酋长们喜欢披着狮皮以显示他们的显贵,许多部落奉狮子为神。” “人们为什么这样着重狮子?” “因为狮子英勇无比。你们说,你们开车靠近它们时,它们对你们不屑一顾,因为它们知道你们远不是它们的对手。你们已经感觉到了那爪子的厉害了吧,那还是最轻的。如果那头狮子动真格的,恐怕你们早就命赴黄泉了。我见过两头狮子把一匹死马拖上一座坡度很陡的山。要是人去拖的话,恐怕需要20个人。一头狮子能轻而易举地跳过3米多高的围栏,并能把一头比自己还重的牛从围栏里拖出去。狮子只害怕带枪的猎人,它们对地球上的任何动物都不屑一顾,只是蚂蚁除外。一群蚂蚁叮咬它们的皮肤会令它们不舒服。大多数人认为狮子不会爬树,一般情况下是这样的,但我亲眼见过一头狮子爬上一棵10来米高的树,把豹子藏在上面的瞪羚收归己有。狮子很难被打死,一个白人猎手说,一头心脏中弹的狮子竟然跑了20多米远。很多猎手就是在狮子受伤后被狮子咬死的,因为狮子受到致命伤后并不立刻倒下。” “好了。”格拉迪斯说,“我们知道狮子很厉害,但有一点比厉害更重要:狮子聪明吗?它看起来懒洋洋的,很笨的样子。” “它聪明极了,很有心计。举个例子,如果有一个家畜栏里圈着一大群牛,这时狮群饿得厉害,想捕食栏内的牛,但护栏太高,它们跳不过去。现在,先请你们想个办法,你们就当自己是狮子,怎么才能捕食到牛呢?” 两个妇女想了好一会儿,摇摇头。“想不出来。”格拉迪斯说。 “狮群是这样策划的,一大半狮子在围栏的一边呆着不出声,两三头狮子跑到围栏的另一边发出非常具有威慑力的巨吼,没有什么比狮子的巨吼更使牛群害怕了。受惊的牛群就会在栏内乱冲乱撞,直到把围栏冲垮。牛群冲进了等候它们的狮群,狮子就这样捕食到牛群。” “是相当狡猾,”帕特丽夏承认道,“但狮子也有种可怕的习惯,有时它们吃掉自己的同类。” “它们不是那种食同类的动物,”哈尔反驳道,“鬣狗才是那样的动物。狮子不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是不会那样做的。” “还有更糟的呢,”帕特丽夏说,“有些狮子吃人。” 哈尔点点头,“是的,有这么回事。我们目前正在追杀一头食人狮,我们不能掉以轻心,这可是一头吃人的狮子。尽管我们大家都吃动物的肉,但我们并不认为有什么不妥。我们坐在餐桌前吃烤牛肉后从不感到有罪,所以狮子吃人的时候也不会感到有罪。当然,我们必须制止它们吃人。” “有很多动物可以供狮子吃,为什么它们还不满足呢?” “当狮子能捕捉其它动物时,它们是不会吃人的。实际情况也是如此,大多数狮子更愿意吃其它一些动物而不是人,狮子并不喜欢人肉的味道。但当一头狮子被子弹或长矛打破了,追不上其它的动物,它就会吃人。在这种情况下,把狮子打跛的人就要对此负责。再就是,狮子在与大象或犀牛撕斗中受了伤,或者它年老体衰捕捉不到其它动物,它们可能会对人构成威胁。 常常发生这样的事,箭猪刺伤了狮子的脸。毒液会使它感到脸和眼非常难受:中毒后的狮子由于疼痛难忍会变得相当暴躁、残忍,它们可能是看不清要追的目标,或者可能是嘴痛得吃不动其它动物坚硬的肉,这时就会不顾人肉味道的好坏而开始吃人了。它们捕捉人根本不费事,再说人肉也软多了。一个不带枪的人遇到狮子就麻烦了,他不能像其它动物那样能够跑掉。人的听觉、嗅觉、视觉远不如一些动物,也没有羚羊那种犄角、疣猪那种利齿、长颈鹿那种蹄子。所以一头受伤或老态龙钟的狮子自然就选择捕捉人。更糟的是,一头食人狮不但自己吃人,还教小狮子吃人。这种可怕的事就很有可能在食人狮中一代一代地传下去。这种情况必须加以控制,这就是我们目前要干的工作——追踪那头吃了很多铁路工人的食人狮。好了,我们得回去做我们的事了。你们愿意和我们一起回车站吗?” 他们离开他们的座舱只有半个多小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又有两个人喂了狮子。 坦嘎在固定气球的地方等他们回来后告诉了他们这个消息。 “你们去哪了?”他气冲冲地责问。 “蒙贝村,我们看见一头狮子往村里去,以为是食人狮,但后来才发现那头狮子是村民的守护神。” “你们没有打死它吧?” “当然没有。” “如果你们把那头狮子打死了,全村的人都不会放过你们。” “又有人死了,怎么回事?” “食人狮是偷偷地从草丛中溜出来的,没人注意到它的出现。它捉住了一个人,想把他叼走,这个人的同伴用撬棍打它,食人狮一下把撬棍打落,接着又把那个人打倒在地,拧断了他的脖子,他立刻就命赴黄泉了,随后食人狮又咬死先抓住的那个人,把他叼进林中去了。” “是头什么样的狮子?” “长着黑鬃须的狮子。” “非常抱歉,”哈尔说,“当我们看见那头狮子向村子里去的时候,我们觉得应该做点什么。” “这我能理解,”坦嘎说,“只是你们运气不佳。” 他摇着头悻悻地回车站去了。 11、铁皮桶与大象 只顾低着头往前走,坦嘎差点和一个大个子黑人撞了个满怀,他抬头一看是博萨。 博萨也没留意到坦嘎从对面走来,他的眼睛一直盯着30米高的座舱,这时哈尔他们正往座舱里爬。 博萨满脸憎恨的表情。如果人的目光也能杀人的话,哈尔和罗杰已经死在座舱里了。博萨手拿一张弓,身背一袋箭,黑黑的箭头说明箭都涂上了毒液。哈尔他们在座舱里很容易被射中。坦嘎简直想不到这个漂亮的年轻人想杀了哈尔他们。 但他预感到会出事。防止凶杀案的发生是他的责任,这个地区没有警察,除了库首领外,站长是唯一的官员了。如果这个年轻人要找事,坦嘎也应该管一下。 “早上好,博萨。看来你不太喜欢我们的白人朋友。” 博萨这才注意到坦嘎。他咕哝了一句,想不搭理坦嘎。 “等一下,”坦嘎说,“他们得罪你了吗?” 博萨瞪了他一眼,“你还问我呢?你知道是为什么。” “你父亲是被一头黑鬃须的狮子咬死的。” “不,”他指着上面说,“是他们俩害死他的。”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狮子先闯进了他们的帐篷,他们应该很容易打死它,但他们竟让它跑了。狮子闯进了我父亲睡的帐篷,咬死了我父亲。他们应该对我父亲的死负责,实际上是他们害死了我父亲。” “哦,是这么回事,”坦嘎说,“我可以向你解释一下。他们的左轮手枪被狮子打飞了,他们已经尽了力。” “用面粉去打狮子?”博萨讥讽道,“你不必为他们找借口了。是他们的疏忽、愚蠢害了我父亲,他们要为此付出代价。” 坦嘎拉着博萨的胳膊,“博萨,听我说,如果你有证据证明是他们害了你父亲,就上法庭告他们,不要莽撞行事。” “法庭!”博萨轻蔑地一笑,“你很清楚,那可不是我们的方式。如果一个人被杀了,他的儿子得为他报仇!做儿子的不必乞求法庭、法官、陪审团,他必须自己了结。如果你还尊重我们的习惯,就不要干涉我的事。” “我尊重你们的习惯。”坦嘎说,“但我得警告你,如果你敢动真格的,我就铐上你,送你去蹲内罗毕的大牢。想想吧,别胡来。” “我凭什么要改变主意?” “听我说,你难道真的不知道?如果不是哈尔他们,你父亲的尸体早被鬣狗和豺吃得精光了,如果不是哈尔来告诉你,你父亲现在就剩下一堆骨头架了。是他们使你的父亲得到安息。考虑一下吧,我已经把话说尽了。现在是文明世界了,不是过去那种冤冤相报的时代了。你走吧,不要让我再为这事听到什么了。” 博萨气冲冲地咕哝了一句,转身大步向格勒村走去。 突然起风了,固定绳绷得紧紧的,座舱在风中不停地抖动着,软梯荡来荡去就像老虎在摇着尾巴。 呆在座舱里很危险,从软梯上下去也同样危险。 从荡来荡去的软梯上下去,只要一失手,就会在地面的岩石上摔死。 罗杰抬头看到天上一片黑云罩住了这个大气球。 “我们是下去还是在这儿坚持到底?” “六个一群,十二个一群,”哈尔说,“你看那些动物。” 天气的骤变惊动了所有的动物。一群斑马不知所措地在草原上狂奔;高角羚像长了翅膀一样跳过足有3米高的蚁山;风中传来500米远处狒狒的尖叫声;一直睡在太阳下的狮子被这阵凉风惊起,不停地咆哮;兄弟俩密切地注视着狮子的动向,看它们是不是食人狮。 “象群!”罗杰叫道。 四五十头大象翻过小山丘向格勒村席卷而去,它们没有绕道,而是像踩在沙丘上似的踏倒茅草屋,男人、女人尖叫着从茅草屋跑出来。 “快走!”哈尔说着从固定绳上滑下去,罗杰紧随其后,他们向车站跑去。 “坦嘎先生,”哈尔喘着气,“大象群正在袭击格勒村,赶紧集合工人们,带上铁皮桶。” 随即,他和罗杰又向村子奔去。坦嘎的行动也相当迅速,不到一分钟铁路工人就涌上了通往村子的小路,每个人都拿着大象不喜欢的东西——铁皮桶。 他们发现村民们就像蚂蚁一样,在巢穴被捣毁时漫无目的地瞎忙,大象群这时已跑进村里的园子,踏乱蔬菜,弄倒咖啡树和果树,还不停地吃着庄稼,这些庄稼可紧牵着村民的心啊。 工人们敲打铁皮桶的声响盖住了大象的吼声,村民们也打着鼓加入到队伍里。 正在大家忙着驱赶大象群的时候,黑鬃狮窜了来,这头狡猾的食人狮知道如何利用大象制造的机会。当食人狮看见人群往村子奔去时,它就尾随而来了。大家都去驱赶象群,没注意到偷偷摸摸跟来的狮子。在这种情况下,它可以乘机捕捉落在后面的人。 在村边的一个茅草屋里,一个妇女在弯腰拨弄炉火,她的丈夫也去赶象群了。他匆忙出门时,忘了把门关紧,这个妇女的父亲上了年纪,躺在床上,而且还在生病。 黑鬃狮悄悄地把门推开,摸过去,一口咬住了那个虚弱的老人,那妇女听到她父亲在叫喊:“我被狮子咬着了。” 她转身看见她的父亲正被这头巨大的狮子拖下草席。她这时非常勇敢,从火中抓起一根正在燃烧的木棍,猛地一下打在狮子的脸上。 黑鬃狮没料到这个时候会受到袭击,尤其是被一个女人。火星溅进了他的眼睛,浓浓的烟熏得它直打喷嚏,它被迫放下那位老人,退了一步。它吃惊地望着这个女人,像是说:“难道你不知道你只是女流之辈?你不该这么做,你应该尖叫一声,逃遁而去。” 遭到如此突然的袭击,黑鬃狮暂时忘了那位老人,它带着刺痛的双眼退出了茅草屋,但它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 那个女人跑到父亲身边,他已经闭上了双眼。她呼喊着,但老人毫无反应。狮子那长长的利齿刺破了他的心脏,女儿抱住父亲的尸体大哭起来。 人们赶走大象回来发现了这一切。他们看见黑鬃狮还在抓另外一个茅草屋的门,他们赶紧把哈尔他们喊来,因为只有哈尔和罗杰带着枪。 但不光是他俩带着枪,邓根被大象的吼声和震耳欲聋的桶声所吸引,也带着枪来了。 哈尔示意大家向后站、保持安静,他和罗杰向还在抓门的狮子悄悄地走过去,他们必须靠近些,以便一枪撂倒它。 邓根和村里的头人站在一起,观望着。“他们不会成功的,”他说,“他们不懂连发。” “你怎么样?”头人说,“难道你不能帮助我们吗?” “当然,但我不管这事了。” “他们来之前,这事是该你干的。” 邓根想:这倒也是。这两个孩子抢了我的饭碗,这下机会来了,如果我杀了这头食人狮,坦嘎就会辞掉他们,重新雇用我。想到这些,他抽出了左轮手枪。 “难道你就不要靠近点吗?”头人问。 “在这儿就行了。”他举枪开火了。 子弹嗖地掠过黑鬃狮的后颈,它被枪声所惊,跳起来就跑,哈尔和罗杰赶紧开枪,但它已经跑过了蚁山,等人们再看到它时,已跑向树林,其速度几乎可以与猎豹相比。 人们发出了叹息声。这时,从那间茅草屋里传出了那妇女的嚎哭声。 “该死的邓根!”罗杰说,“如果不是他插手,那头食人狮现在肯定被我们打死了。邓根那家伙呢?我得去向他问个明白。” 邓根看到自己连目标都未打中,赶紧溜之大吉了。 铁路工人们又回工地干活去了,村民们还激动地谈论着。 “他们在谈什么?”哈尔问头人。 “他们说你们永远打不死那头食人狮,因为它根本不是狮子,是个巫士。他把自己变成了狮子,虽是狮身,却有巫士般的诡计。我们知道很多这样的事。一个人死后,被埋在地下,但他从墓穴里钻出来变成了狮子;我们还知道一个巫师能把一根棍子变成一头凶猛的狮子,然后可以再把它变成棍子;我们听说狮子在一起时用人的语言交谈,一颗子弹碰到巫师时会变成水;山那边的一个村子有300多人,头人死后变成了一头吃人的狮子,村里的人只得逃走,把村子全给烧了,然后迁移到一个很远的地方。我们知道狮子的魔力,用它的爪子做护身符可以使你刀枪不入;如果你把爪子绑在脚上,你就可以行走如飞;用狮子的颈骨做的项圈会给你带来好运;用狮子的须做的项圈魔力更大;如果你吃了狮子的眼睛,你的视力就会非常好;如果你吃了狮子的心,你就会英勇无比;吃人的狮子魔力很大。我知道你们白人也会魔法,但愿你们的魔法高过它们。我是毫无办法的。” 哈尔认为他们太无知了。村里的头人应该让村民们懂得多些,而不是让他们总处于一种愚味无知的状况。 “你们村有学校吗?”哈尔问。 “没有学校。为什么要有学校?我们能从祖先那儿获得智慧。” 哈尔看了一眼没被大象捣毁的茅草屋,都是用粘土和草做的,看来他们祖先的智慧也不过如此。他非常同情这些人,这些人本性善良,但他们需要受到教育和得到机会。他们现在的情况很糟——一半的茅草屋、1/3的园子被象群捣毁了。幸亏他和铁路工人赶来了,不然整个村子全完了。但他没能阻挡黑鬃狮吃人。 12、大砍刀 回观察点,哈尔和罗杰还得穿过树林中的小路。 他们走在昏暗的林间小道上,听到后面有人光着脚板踩树叶的响声,他们转身一看是博萨。 那个健壮的黑人这次没带弓箭,哈尔原以为他的气已经消了,但当博萨从鞘中抽出一把刃口涂满黑色毒液的大砍刀时,哈尔顿时明白了。 “总算有了个机会,”他满脸凶相,“没人会打扰我们,现在是你们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博萨,”哈尔说,“难道我们不能忘了那些,交个朋友?我们对你父亲死的事深感遗憾,但那不能怪我们。” “是你们害了他。”博萨说,“今天又发生了那天的那种事,又是你们让那头狮子咬死我们的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罗杰愤愤不平地插嘴道:“照你说的好像是我们派它来吃人的。” “今天死的那人是我们村里的长者之一,你们的任务就是保护他和其他的人免受狮子的伤害。” 罗杰又想说什么,哈尔拉住了他。“发火是毫无用处的。”他说,“博萨,你说得对,我们应该保护你们。目前我们还没有打死那头食人狮,但我们已经尽了力。难道今天不是我们来帮你们赶走象群的吗?” “是的,你们帮我们保住了一些白菜和甘薯,但那怎么能和一条人命相比?够了,准备接招吧。” “在你干蠢事前,我还得说上一句,”哈尔说,“我告诉过你我们带着枪吗?”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我知道你们有枪,”博萨轻蔑地说,“你们白人是懦夫,没枪就不敢斗了。对我来说,用这就行了。”从林子的间隙透过来的太阳光照在那把近一米长的刀上,闪着寒光。 哈尔不再说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想法制服这个脑袋发昏的家伙,但他没有把握是否能制服他。他拔出左轮手枪丢在地上,罗杰也拔出枪,拿在手中。 “把枪放下,”哈尔说,“你让开点。”罗杰也把枪扔在地上。 博萨吃惊地看到对手丢掉手中的武器,但他没打算放下大砍刀。他向前一冲,挥刀就砍,如果不是哈尔闪得快,这一刀的力量足以使他身首分家。 刀锋刚过,哈尔的右拳就打在对手的肋骨上,接着对准他的太阳穴又是一记左直拳。 一般的人挨了这两拳必定再站不起来了,但博萨却毫无反应。他举刀又是猛地一劈,哈尔又躲开了。哈尔闪到博萨的旁边,抓住了他拿刀的手,猛一击,大砍刀便从博萨的手中飞了出去,擦着罗杰的头飞过,插在了一棵树上。 博萨并不在乎武器被打飞了,他一记重拳打在哈尔的脸上。哈尔发现用这种硬碰硬的办法难以制服对手,得用巧劲来制服他。 哈尔一下抱住了博萨。哈尔虽然从未学过柔道成徒手自卫术,但他知道如何把对手脸朝下摔倒。 他把对手扳倒在地,博萨惊讶得还没反应过来,哈尔一下跨坐在他身上。尽管他被哈尔压得连呼吸都困难,但还是想挣扎着站起来。哈尔一拳打在他后脑勺上,博萨昏了过去。 15分钟之后博萨醒过来,他发现手、脚都被藤子绑着,哈尔还坐在自己的身上。 “动手啊,”博萨嘴对着地咕哝道,“杀了我吧。” “你在说什么?” “你们杀了我吧。” “我可不想杀你。” “我可要杀了你们。如果我活着,我会那么干的。” “你会改变主意的。”哈尔说,“我一直在等你苏醒过来,因为我要和你谈。” “没什么好谈的,杀了我吧。” “非常抱歉让你失望了。”哈尔说,“我们不会杀你的,要一直等你说清楚什么使你这样发疯,你这样干可不是你们这里的习惯,你肯定有什么烦恼的事,告诉我们。 “什么也没有。” “那好,我就坐在你背上等你说出来。” “那随你的便。” 过了30分钟,博萨就受不住了,“你要像这样坐多久?” “等你告诉我什么事使你的脾气变得这么坏。” “那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说出来,我会帮你解脱的。” “你是什么人?是牧师还是什么人?” “我什么也不是,但碰巧我喜欢你——你那种血气方刚的性格。我认为你这样做是在浪费青春。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年纪轻轻的怎么会变成这样?我知道你不是真的想杀我,你究竟是为什么?” 博萨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无力地笑了笑:“你还真看透了我的心。” “怎么了?” “我确实不想真的杀你,是为了别的事。让我起来,我就讲给你听。” 哈尔开始解他身上的藤子。“不,”罗杰叫道,“他这是在骗你。” “我想他不会的,”哈尔说着解除了博萨手脚上的藤子,博萨僵直地站起来。他的大砍刀就在旁边的树上,但他没有去拿刀,而是一屁股坐在一根原木上。 “我真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他说,“你有机会杀了我,我也认了。我变成这个样子已有一段时间了。我父亲活着的时候,我总是对他大发雷霆,后来又是对你们。我憎恨所有的人。” “你上过学。像你这样受过教育的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正是这个原因,”博萨说,“我上过学,想在这个世界大干一场。我还想为村里做上一件了不起的事。” “什么了不起的事?” “我想做一名教书先生。我们村子最缺的是学校。我去找过库首领谈了我的想法,他对我的想法付之一笑。我又到内罗毕找教育委员会。他们告诉我,村里的孩子可以到50公里外的学校去上学。我对他们说那样月亮当空的时候,孩子们就得上路。他们说没钱请老师。我告诉他们,我可以免费给孩子们上课。他们说没钱建学校,我告诉他们,我们村自己能建。他们又说没有经费来维持学校的开支,像书、铅笔、纸张、黑板等。他们要我忘了这事。我想我自己先干着再说,因为我父亲在铁路上干活,还能挣点钱。现在他死了,我就得赚钱养家了。我到工地找活干,但他们说正在裁员,不需要我。” “那倒也好,”哈尔说,“像你这样上过学的人应该找个比在铁路上卖苦力更好的事做。” “所以我现在无事可做,”博萨说,“我对此深感伤心。如果学的东西不能用,上学又有什么用?” “你可以到内罗毕去找份工作。” “我想那是可以,但那就太可笑了——我做梦都想为村里人做点什么,这是我在学校时一直都在想的事。内罗毕并不需要我这样的人,而格勒村需要。可我感到我在这里就像是你们10分钟前看见我那样子——手脚被捆着,施展不开。” “刚才是我给你松的绑,对吧?”哈尔说,“我现在再给你松一次绑,让你施展开来。如果我父亲听到你说的话,我知道他会说什么,我这就代他说了:我们有30个伙计现在正想干点什么,我让他们来帮格勒村的人盖所学校,而我们狩猎世家也很乐意出资维持这个学校和支付教书先生的工资。” 博萨的嘴巴张得大大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像是以前从未见过哈尔似的,足足盯着哈尔看了好几分钟。随后,咕哝道:“我——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什么也别说了,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随时都可以,明天早上。” “难道你不需要时间计划一下吗?” “计划!我已经计划好几年了。” “好,我一到车站就给狩猎营挂电话,我的人明早就可以开工,你给他们把活计安排好,就可以乘车去内罗毕订购你所需的课桌、板凳、书、黑板等东西,让他们把帐单寄给我。” 博萨这时候明白了哈尔说的是真的,他的脸这才露出了笑容,他的眼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嘴也合不拢。哈尔从未看到博萨这样笑过。这时候的博萨非常英俊。 “我去告诉村里的人。”博萨说着准备上路。 “等一下,”哈尔说,“你没忘了什么东西吗?” 哈尔从树上拔下刀,递给博萨。博萨咧嘴笑了,他把刀放进鞘里向格勒村跑去。 13、随风而飘的气球 哈尔他们打完电话后,回到帐篷里,赶紧给扑扑喂食。他们自己也吃了些东西,然后向观察点走去。 “库首领在那边。”罗杰说。那个黑大个子地方官正在视察铁路线上的工地。 “我们过去和他说句话,”哈尔建议。库看见他们走来,故意避开了。 “莫名其妙,”哈尔遗憾地说,“我真想知道他到底为什么对白人这么大敌意。” 朱尔斯·弗恩在大风中乱摇,座舱就像瞪羚一样乱跳。这种天气爬上去不是好事,但兄弟俩还是很想上去。软梯前后猛烈地摆动着,哈尔他们抓住像蛇一样扭动的软梯往上爬。 他们一口气爬进了座舱。一手扶着座舱、一手拿看望远镜观察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因为拿望远镜的手不停地晃,看到的东西都模糊不清。高高的、同狮子颜色一样的草在风中摇着,像是草又像是狮子。在摇摆不定的座舱里,他们感到头晕目眩,想吐。 但他们一直坚持到天快黑,工人收工的时候。当最后一名工人回到营地后,他们才准备下去。 哈尔的一只腿跨出座舱,搭在固定绳上,但他感觉不对头,通常这根绳子是绷得紧紧的,这时却是软软的。 他突然意识到风不是迎面在吹,相反,他们似乎是随风而去。 他的感觉是对的。他们脚下的地面向后移去,固定绳肯定是松脱了——或被什么人砍断了。他隐隐约约看见一个人正从固定气球的地方走开。 他收回伸出去的脚,竭力保持镇定地说:“我想我们是飞起来了。” 罗杰往下一望,车站的房顶在下面一晃而过。 “我的老天爷!”他大叫道,“趁时间还来得及,我们赶紧滑下去吧。” “把气球放了?天知道它会落在什么地方。” “我可不愿随它飞走,”罗杰说,“难道我们不能做点什么吗?拉紧急落装置怎么样?那样气球就会落下去。” “气球会被树枝剐得乱七八糟,”哈尔说,“同时我们也会摔得粉身碎降骨。这会儿我们肯定飞到森林上方了吧?” 他从座舱里抓起手电筒,照不到地面,便又放了回去。在座舱里看,车站里灯火通明,但四周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我感觉像没动似的。”罗杰说。 当气球固定在地上时,风吹得绳索呼呼作响,他们谈话得高声喊,现在却到处是一片寂静。 “这是因为我们顺风而飘,而不是逆风而行。”哈尔说,“我们不是没动,我们是在随着时速60公里的风飘行。” 前面的风鸣声打破了寂静。 “快点!”哈尔说,“把沙袋扔点出去。” “是什么声音?”罗杰边问边开始往外丢沙袋。 “是风吹树林的响声。如果不赶紧丢沙袋,我们就会被树枝挡住;如果撞着它们,那一切都完了。” 哈尔用手电照了一下高度表。 “我们现在的高度是30米多一点,高度还不够,有些木棉树有40多米高。”他们又丢了一些沙袋。 前面的声音说明他们快到树林的上方了。气球在往上升,但很慢,可能到树林时,气球还升不到40米的高度。 罗杰不停地往外丢沙袋,哈尔把软梯往上收,以防挂到树上。本来应该把固定绳也收上来,但已经没时间了。 他们撞到了林中的树上。强大的碰撞力差一点把他们从座舱里抛出去,树叶和树枝抽打着他们的脸。这时,他们不再随风飘动,而感到了迎面吹来的风。 树枝把气球刺破了吗?哈尔拿手电往上照,还好,气球在树尖的上面,座舱被卡住了。 “我们现在怎么办?”罗杰问,“爬出去?” 哈尔向四周照了照。 “四周的树枝都支撑不住人。” “天啊!这可糟了!” “不,这样正好。如果没有粗树枝,我们还能飞起来。” 又是一阵狂风吹来,座舱卡得更紧了。犀鸟受惊地从巢穴里飞出来,鸣叫着。这种叫声是从它鼻腔里发出来的,就像巴松管吹出来的声音。鸟的叫声丝毫不能减轻哈尔他们的紧张情绪。 一阵更大的风吹得座舱猛烈地碰撞树枝。哈尔想收回固定绳,可是它好像卡在什么地方了。拉不上来。他使出浑身的劲,但毫无反应。 还是风帮了他们的忙。一阵狂风吹着气球,把座舱和固定绳硬是从树叉中拔了出来。 他们又一次随风飘荡。这会儿他们有机会把固定绳收上来了。罗杰高兴地叫喊着,好像他们所有的麻烦都解决了。下一步是选择一个没有树的地方降落。 但事情并不那么简单,他们没法找到可以降落的地方,离开铁路线就没有不长树的平地。另外,在这么大的风中降落意味着座舱要在凸凹不平的地上拖上几百米,也许会撞到一座坚硬的蚁山或一块岩石上,那么座舱就会散了架,他们也会撞成肉饼。 或者,他们正好落在受惊的象群中、发怒的犀牛群中、饥饿的鬣狗群中。狮子这种时候也在觅食。 风把他们吹得距离营地越来越远。在其它的营地降落怎么样?在肯塔里狩猎营地降落!现在刮的是东风,哈尔计算出,风会把气球向西吹,经过查沃河谷,在肯塔里狩猎营地的上空飞过。 可能他们这会儿正在肯塔里营地的上空。他打开手电照亮头顶上的气球,他非常希望下面的人会注意到气球。但他心里明白,这种机会是微乎其微的。天黑以后,各种野兽都会在营地四周活动,森林守备队员、管理人员和游客不会在外面逗留。 但哈尔还是用手电照着气球。突然,他看到地面上有一点微光,那是从一个小屋的窗子里透出来的。 “使劲喊。”他对罗杰说。他们的喊声之大足以把死人唤醒。但喊声被风卷走了。只用了10秒钟,他们就被吹过了营地,吹到了营地东面旷野的上空,他们的脚下一片漆黑。 前方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的塔,挡住了天空中闪烁的星星,塔上有个白色的顶,像是白色的屋顶,又像是空中的一朵白云。 一个有白色屋顶的塔?哈尔竭力在脑子里勾画着地图,肯塔里的正面是什么地方呢? 他突然想起来了:山! 哈尔的心猛烈地跳动起来,他尽量使自己说的话显得平静:“我想我们又遇到麻烦了,正前方是乞力马扎罗山,气球正朝它飞去。” 罗杰盯着那个戴白帽子的黑乎乎的怪物。 “难道我们不能绕过它吗?” “根本没机会了,你又不是在驾驶飞机,没办法控制这个气球。” “从山的上方飞过去怎么样?” “6000多米高,是非洲最高的山!气球只能飞过2000米的山峰。就算我们把所有的沙袋全部丢出去,我看也飞不到6000米的高度。” “如果我们撞上它,”罗杰说,“也许只会受点轻伤,然后我们就从山坡上下去,找个村子。” 哈尔惨淡地一笑,“山坡,什么山坡?难道你不记得从望远镜中看到山这一面是什么样子吗?全是悬崖峭壁!气球撞上去,我们就别想活着走出座舱。如果气球没被撞破,我们就会贴在崖上,直到……” “直到饿死吗?” “直到风向变了,把我们吹离崖面。” “那是不可能的,”罗杰说,“你知道,这个季节刮的是信风。” “是的,信风一年大部分时间是从东向西吹,除非出现奇迹。但愿奇迹能出现。” 哈尔是个考虑问题严谨的人,但在这种关头,也不免有些想入非非。罗杰紧张地用手电照着前方,悬崖的轮廓愈来愈清晰,但气球并没有以时速60公里的速度向崖冲去。 “气球慢了下来,”罗杰说,“怎么回事?” 哈尔猜想着原因。“悬崖挡住了大风,也许我们不会撞死了。” 他们根本没撞上悬崖,相反,悬崖在他们眼前开始往下溜,或许这是种错觉吧。不一会儿,他们意识到不是悬崖向下溜,而是气球在上升。为什么气球会突然上升呢?哈尔注意观察高度表:150米,300米,450米,这下真是把人给弄糊涂了。1500米,3000米,4500米…… “我们乘上热流了,”哈尔说。 “什么热流?” “一股上升的热气。” “为什么这儿会有热气?” “悬崖储存了太阳光的热量,晒热了的岩石使周围的空气变暖,热空气是向上升的,我们也就跟着升了上来。” “真是了不起的奇迹!”罗杰激动地说。 大风根本就没减弱。风吹在悬崖上被迫改变了方向,剩余的风力在热气的影响下向上升。 “我只希望上升的势头不要减弱,”哈尔说。 “怎么会呢?” “有可能的,我们就要进入寒冷世界了,就像从赤道到北极一样。半个小时前我们还在热带丛林,现在你瞧。” 热气渐渐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冰和雪。气球升到了终年不化的冰川就开始往下沉。 “快把沙袋丢出去,”哈尔喊起来,“如果我们在这里停住,很快就会被冻死的。” 把沙袋扔掉也起不了多大作用,座舱开始擦着冰面,雪还在不停地下,寒风刺骨。 罗杰试图使他和哥哥振作起来,说道:“我们可以在这儿建个小屋住下,等待别人来救我们。”他们冷得发抖,手指头都冻木了,还忍受着高山缺氧的折磨。 座舱在冰面上磕磕绊绊,一阵风把气球吹动了一下,又是一阵风,气球又动了一下。他们还在不停地往外扔沙袋。气球像个跛行的人,艰难地在冰面上挣扎着。突然它升起来了,升高了差不多一米,他们觉得空气比刚才暖和一些了,透过暴风雪,隐隐约约看见座舱下面不是冰雪,而是一个黑色的大洞,大洞的深处有火光闪动。 几万年前,乞力马扎罗是座活火山,据报道该火山近期又有爆发的迹象。尽管它尚未喷出溶岩,山顶上的冰雪也未融化,但有个火山口已经开始冒蒸气了。 也就是这些蒸气挽救了气球和兄弟俩。气球渐渐地升起了一二十米,慢慢地飞过了山峰。 兄弟俩又松了口气。“我敢打赌,这是人类第一次乘气球飞过这座山峰。”罗杰说。 14、剑地 气球开始下降。 是罗杰先注意到这一点的:“我觉得好像地面的东西离我们越来越近。” 哈尔看了看高度表,5400米,当他还没完全看清时,气球又降到了5100米,4800米,4500米。 “气球还会不停地下降,”哈尔说。“托着我们上升的热流,在山顶遇到了冰川和暴风雪,变成了冷空气。现在周围全是冷空气了。” 山的这一面不是悬崖绝壁,是一面斜坡,泥土没有储存太阳的热量,山顶上降下来的空气到斜坡的上空时,已降到了零度以下。 从火山口冒出来的一股热流与乞力马扎罗山上方圆20公里的冰帽相比简直算不了什么。 从高度表上看,冷空气已把他们降到了2000米的高度。 罗杰冷得牙齿打颤。“依我看,要是再降快点就好了。”他的嗓音都在发抖。 他的话提醒了哈尔,他们又遇到了新的危险。“我们降得太快了。”哈尔说。 “越快越好。”罗杰说。 “不行。问题是由于气球的惯性,我们很难迅速改变它的运动。你已经注意到了,往外扔沙袋的时候,气球上升得很慢,下降的时候也是这样,不管你做什么,它都不会很快停下来。以这样的速度坠落下去,我们俩都会摔死。再扔掉一些沙袋!” 又一批沙袋抛了出去,但是毫无用处。风顺着山腰往下刮,气球快速下降。 “用固定绳,”罗杰叫道,“难道它不能使我们下降的速度慢一点吗?” “我为什么没想到这一点呢?”哈尔说。 他放下固定绳,这根绳子有30多米长,一头系在座舱上,另一头垂下可以挨着山坡上的灌木丛。 让固定绳拖在山坡上走,可以减缓气球下降的速度。 至少,这个想法是对的,但下降的风速太大,固定绳的减缓作用非常有限,气球还是像火车一样高速向下坠去。 他们会掉在树林中吗?或者摔在岩石上?哈尔用手电往下照,除了山坡什么也看不见。 渐渐地他们看到了山脚下,那儿地面平坦多了。“好极了!”哈尔说,“一片柔软的草地,我们不会摔在硬地上了。” 罗杰眼尖,发现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柔软的草地”。他们飞近些时,看见上千株利剑一样的植物正等待着他们的到来。这些植物像士兵手里高高举起的利剑,两个孩子就要被这利剑戳死了。 这种植物的每片叶子都直挺挺地向上竖着,像人一样有近2米高。从远处看,这些绿色利剑就像一片草地;近处一看,每片叶子都有一根足以杀死人的十几厘米长的黑针。 “赶快丢沙袋!”哈尔大叫。沙袋是扔了出去,但气球还是笔直地向布满利剑的地面栽去。 “赶快爬到上面的绳子上去!”哈尔命令道。他们像海员一样一点一点地顺着座舱的吊绳向上爬去。 这些绿色的剑戳进座舱的底部时,发出了一阵劈里啪拉的声音,哈尔他们不得不曲着腿,免得被那些黑针刺中。 他们敢下来吗?或许他们必须呆在上面直到天亮,等到有人路过时,把他们救下来。 座舱就像落在豪猪的长刺上了。 “为什么会有人种这种鬼东西?”罗杰气愤地说,“这是什么?” “是西沙尔麻。”哈尔回答说。 “什么是西沙尔麻?” “是这个地区主要的出口产品,看起来像仙人球,它是龙舌兰的旁系。” “龙舌兰,就是那种100年开一次花,然后就死去的植物。” “人们都这样说,而实际上要不了那么长的时间。只要10年左右,它就能开出带长柄的花,然后死去。西沙尔麻也是这样。” 他用手电扫了一下四周的旷野,有些西沙尔麻长出了高高的新苗,其中一株有6米来高,顶部开满了白色的长柄花。 “这种西沙尔麻是干什么用的?” “它叶子上的纤维跟金属丝一样硬。人们砍下叶子送到作坊去,在那儿把纤维抽出来,然后再把几股纤维扭在一起做成麻线、细麻绳、粗麻绳,甚至可以做成能拉住远洋巨轮的缆绳。” “现在我们陷在这片刺中,”罗杰说,“怎么摆脱出去呢?” “我们来摇动绳子。我们俩面对面一拉一松,也许能使座舱晃动出来。” 他们直到摇得自己头昏眼花,座舱却一点没动。 “我知道是什么原因了,”哈尔说,“每片叶子边上都长着倒刺,就像鱼钩一样。不把倒刺弄掉,座舱是动不了的。我下去试试。” 哈尔下到剑丛中,“哎唷!”他突然叫了一声,一根黑刺刺到了他。他抽出砍灌木的刀,准备砍去勾住座舱底部的倒刺。 座舱里已经戳进了几十根西沙尔麻的叶子,里面站不下两个人,罗杰只得呆在上面看。不一会儿,他大叫起来:“你看气球!” 哈尔站起身,吃惊地发现气球被山上吹来的风刮得倾斜得厉害。如果风再大一点,西沙尔麻就可能刺破它,氢气就会全都跑光,那就全完了。 罪魁祸首还是风。风从山上下来到了平地,不再向下刮,而是继续向西刮。风把气球刮得快碰到西沙尔麻了。 哈尔发疯似地砍着。如果他能把这种植物拦腰砍断,那就会快多了。他试了一下,发觉不可能——叶子中的纤维太硬,而且因为地方太小,他连刀都挥不起来。 他继续砍倒刺。粘粘的、肥皂液一样的东西从刀口涌出来,弄得他一手都是,他真想把手洗一下。住在西沙尔麻种植园附近的非洲人都用这种东西当肥皂,尽管很古老,它的泡沫却比现在的肥皂多得多——是天然的洗涤剂。 砍完这些倒刺,他的手上尽是些糊状的东西,但是没有水洗手。 气球应该能飞起来了。哈尔对吊绳上面的罗杰喊:“气球现在怎么样了?” “绳子扯得很紧,”罗杰说,“如果还能减轻一点份量,它就会飞起来了。” 哈尔赶紧想办法。他的体重有70公斤,如果到座舱外面去,气球就会升上去。 “我先出去。”哈尔说。 “你疯了?” 哈尔爬出了座舱,立即被西沙尔麻刺了好几下。他顾不了这些,砍断了身边的一些倒刺,站到了地上。 他紧紧抓住座舱的边缘,但没有把身体的重量压在上面。 他马上就觉得有了点变化。氢气上升的力量渐渐地把卡在西沙尔麻中的座舱拔了出来。当座舱扫着西沙尔麻走时,气球又直立起来了。这神奇的气球逐渐地离开了地面,哈尔翻进座舱。他的体重使上升的速度慢了一下,随即,气球摆脱了西沙尔麻的缠绕,升到空中随风西去。 “哈尔,你上来了吗?”罗杰焦急地大声问。 “上来了。”哈尔答道。 罗杰准备从上面跳进座舱,“不要跳,”哈尔警告说,“你会踏穿座舱底摔下去的,座舱底刚才被西沙尔麻全搞烂了。” 罗杰慢慢地下到座舱。他脚站的地方使他感到随时都可能掉下去,栽到西沙尔麻的刺上。 “如果戳进座舱的刺再多些,我们就没地方可站了,”他边说边收起固定绳。“能找个可以降落的地点吗?” “很难说。西沙尔麻种植园延伸好几公里,过了这片种植园——前面就更糟了。” 黎明的曙光开始在东方升起,晨光下的乞力马扎罗的轮廓就像个巨人。 前方,西沙尔麻的那一边,又是一座高高的屏障——梅鲁山高4500米。 “别!”罗杰的心直往下沉,大声叫道,“刚才经过乞力马扎罗山已经够悬了,这就是你说的更糟的地方吗?” “不是。我想我们用不着翻过这座山,风会刮着我们绕过它的,它后面才是更糟的地方。” 他们从只距梅鲁山100多米的地方飘了过去。哈尔用望远镜看到左下方几公里的地方是阿努西镇,他真希望有人看到这个飘在空中的气球,并向当局报告它的方位。但一大清早,街上连个人影都没有。 哈尔大失所望,他知道再过几百公里才会有一个镇子。 正如哈尔所说,前面的地势更加险恶。尽管景色很美,但因气球被风刮得飞跑,找不到降落的地方。先是小山丘,接着是山谷,紧接着又是茂密的原始森林。下面的东西一晃而过,在这些地方降落必死无疑,因为在这狂飞的气球停下来之前,就会撞到树上或岩石上。 唯一安全的地方就是在天空,但也不是绝对安全,狂风随时都有可能把气球和座舱刮散。 15、东非大裂谷 脚下突然出现了像美国大峡谷一样的峡谷,它与美国大峡谷一样宽,只是没有那么深。 “东非大裂谷,”哈尔说,“被认为是世界上最长的峡谷。它从赞比斯河蜿蜒而上,经过中非、北非、红海,到死海为止,全长相当于绕地球1/4圈。” “这个大峡谷是怎么形成的?” “火山引起的,非洲的大多数火山都在这条峡谷的两边。另外,还有不断的地震,使地层断裂,形成了大裂谷。凶猛的震动可以使城市变成瓦砾,燃烧的岩浆可以使城镇化为灰烬。《圣经》中的所得姆和格姆拉——死海南角的两座城市就是毁于地震和岩浆中。人们被告之不要朝回看,否则他们就会变成盐柱。这个故事也许是根据这样一个事实——那个地区确实有盐柱,整个峡谷含盐量相当丰富。当然,死海的含盐量也很高,浮力很大。在这个地区,沿着谷底有一些盐湖,前面就有一个——曼利拉盐湖。曼利拉盐湖两侧是大峡谷,它很长,一眼望不到头,但湖中的盐不是白色的,像太阳落山时夕阳的颜色。” “谁听说过粉红色的盐?”罗杰不解地问哈尔。 接着出现了令人不可思议的事,尽管是他们亲眼看见的,但还是不敢相信。这时,一大团粉红色的东西从湖面上直升空中,气球在它下面飘然而过。 “这是什么?海市蜃楼?我可从未见过这种景色。” “不是海市蜃楼,”哈尔说,“是火烈鸟。成千上万只火烈鸟栖息在这个湖上,当它们受惊时,除了飞不起来的,全都飞到空中,就像一朵粉红色的云。” “为什么还有飞不起来的?” “湖水中的盐附着在它们的腿上,大一些的鸟还能飞,小鸟就飞不起来。成千上万只火烈鸟因盐附在腿上,不能划水,不能走,更不能飞起来,就死去了。那些不愿看到这么漂亮的动物死去的人,就带着学校的学生站到浅水中用锤子敲掉鸟腿上的盐团。敲盐团时得非常小心,不能伤着鸟的腿。就这样,很多小鸟获救了,但还是有成千上万的火烈鸟死了,因为人手不够。” “看那头粉红色的大象!”罗杰叫道,“你还没有见过粉红色的象吧,湖边的动物都变成了粉红色,会不会是我的眼睛变成粉红色了?” 这简直是个奇观。斑马是粉红色的,长颈鹿是粉红色的,河马、鬣狗都是粉红色的,六头粉红色的狮子从林中出来,看着空中的气球。这里是个粉红色的世界。 罗杰吃惊地望着粉红色的哈尔,哈尔望着吃惊的罗杰,笑了笑,指着天上。阳光从成千上万只粉红色的翅膀中透过来。在下面根本着不见太阳,只能看到流动的粉红色云团,下面的一切都变成了红色,这时你会觉得你是戴了副粉红色的眼镜。 气球飞过盐湖,来到了平坦的谷底上空,这是著名的曼利拉动物保护区。 四周是高耸的峭壁,茂密的热带森林,是野生动物的天堂。 景色突然起了变化。气球刚从湖上飞过,成群的火烈鸟就又回到湖面上和岩石上,刚才的粉红色的世界一下变得灰蒙蒙的。这时从东面传来一阵雷声,一片黑色的雷雨云在东方的天际升起,一道道白色的闪电划破云层。 像是在回答雷鸣似的,大峡谷中发出了阵阵轰鸣,峭壁上的岩石由于大地的震动纷纷滚落谷底。 与此同时,风神鼓了口气把刚才的强风吹成了狂飚。风把座舱刮得飘起来、抖下去,像是要抖断拉住气球的八根绳子。 “你看对面!”罗杰大叫着,气球向峡谷西面的峭壁直冲过去。如果撞上去,还没等你弄清是怎么回事,就会摔成肉泥。 罗杰拿起固定绳,准备丢下去拖在地面上以减轻气球的冲击力。 “不行,”哈尔警告说,“我们不能把固定绳拖在地面上,那样会降低高度。我们得升到峭壁的上面去,飞出峡谷。” 哈尔示意要飞过对面的峭壁。西面的峭壁愈来愈暗,对他们的威胁也越来越大。“我们要飞出去得升到1000米的高度,还不知道能不能升到那么高。我们再丢些沙袋出去吧。” 他们往外丢沙袋,沙袋的数量愈来愈少。哈尔十分焦虑,但罗杰却指望重演乞力马扎罗的一切。“我们很快又要坐电梯了。”他满怀希望地说道。 哈尔对此表示怀疑。“这次风刮得跟上次不同——太猛了,而且总是朝着一个方向,刮得呼呼作响。不是吓唬你,我们怕是遇上了旋风,旋风可不是好对付的。” 罗杰卖弄起他仅有的一点旋风知识:“旋风是股很稳的风,只是转圈而已。” “朝哪个方向?”哈尔问。 “一会儿顺时针,一会儿逆时针。” “那我们现在是顺时针还是逆时针呢?” “哎呀,这我还没看出来,反正是在转圈。” “哦,是这么回事,”哈尔说,“实际上风在乱刮,没有固定的方向,这就是为什么热带地区的旋风比其它地区的旋风更厉害。快往外丢沙袋。” “全都扔出去?” “对,全部,这是我们的唯一机会。” 沙袋全光了,哈尔很不情愿这么做,因为这样做意味着从现在起他们再也没办法使气球往上升了,他们只能放气使气球下降。风能把它往上刮,太阳光照在气球上使氢气膨胀,气球也会往上升,但任何人为的手段都无法使它升上去了。 他们已经没时间去细想这些,因为一阵狂风把座舱刮了个底朝天,他们掉了出去,幸亏他们都紧紧抓住了座舱的边缘,不然他们就已经掉下去摔死了。他们悬在座舱下,来回飘荡着,下面是300米的深渊。 又一阵狂风把座舱刮得又倒了过来,他们赶紧翻进座舱,吓得脸色惨白,两个人都没说话,这时说什么都没用了。 沙袋到底还是起了点作用,气球开始往上升,但升到1000米高度的希望还是很小。 一阵风把他们从悬崖边上刮开了,又一阵风把座舱又刮向了悬崖,同时,发出了劈啪的碰憧声,使他们觉得座舱已经撞得稀烂,飘离悬崖的希望破灭了。 他们失魂落魄的样子好像他们被粘在悬崖上了。 “我们可以放些气,降下去。”罗杰建议说。 “落到那些岩石上吗?我们还得考虑一下气球,它并不是我们的,如果有可能,我们就得保住它。” 狂风把气球吹得就像苍蝇被吸在苍蝇拍上一样贴在悬崖上,风不时把气球刮得在岩石上滚动。 座舱被刮得直打转,撞在岩石上又被弹回来,撞得乱七八糟。他们从座舱的一边到另一边以躲避伸出来的岩石尖的刺戳。拉住气球的好几根绳索都被刀一样的岩石磨断了,这时只有剩下的四根绳索拉着气球,拉力全都落在这四根绳子上,所以绳子随时都可能被扯断。 哈尔想把磨断了的绳子接上,但风太大,他连站都困难,根本不可能把绳子接上。 “我们还算幸运。”哈尔气吁吁地说。 “幸运什么?” 哈尔望着头顶上的气球,气球在粗糙的岩石上滚动着。“好极了,气球还是好的,没破。要是它破了,我们就完蛋了。” 罗杰被旋转和撞击搞得昏头转向,他想说点什么,低头一看300米下尽是岩石,算了,呆在座舱里总比摔下去强。 旋风停止了,一股气流把气球从岩石边刮开了十几米,接着又以相同的速度把气球刮向岩石,这样冲上去会把气球撞破或者划断仅剩的四根绳子。 幸好气球还没撞到悬崖,就有一股上旋的气流把气球托了起来,升到崖顶,飘出了恶魔般的大峡谷。风又把气球以危险的速度向西刮去。 16、旋风 黑压压的云层已经布满了天空,与半小时前粉红色的世界相比是多么不同啊! 东方的天空已经没有闪电了,杈形的闪电从头顶上浓浓的云层里闪射出来,随即便是震耳欲聋的雷声。 “太近了,这可不是好事,”哈尔说。 罗杰捉摸着这话的含意,“你是怕雷电击中气球?” “是的。氢气不仅能燃烧,而且能爆炸。哪怕闪电只烧破气球一个小口子,气球和我们俩都会被炸得无影无踪。” 1937年5月,靠氢气升空的“兴登堡”号飞艇在降落时发生爆炸,飞艇在几分钟内被完全摧毁。事件造成至少23人死亡。[奇+书+网]据事后调查,可能是由发动机放出的静电或火花点燃了降落时放掉的氢气所致。 “不会那么快就爆炸的,是吗?” “你猜猜,”哈尔说,“氢气燃烧时的温度是多少?” “我怎么知道?” “氢气燃烧时,温度非常高,高达3000℃。你见过气焊吧,有时候用的就是氢气。焊枪喷出的火焰温度如此之高,以至于切割金属就像切奶酪一样。” 啪,嚓,头顶上又是一道闪电,他们本能地耸起肩,像是要顶住由上而下的危险。 “如果氢气这么危险,”罗杰说,“为什么还要往气球里灌呢?” “因为氢气是最轻的气体,用它才能使气球升上天。还有一种是氦气,也可以用,但比氢气重些,在非洲也很难弄到。” 天空非常暗,突然出现的闪电刺得眼睛很不舒服,每次闪电出现,罗杰都不由地低下头。 罗杰说:“不要在雷声隆隆的地方飘了,我们得想个办法飞出这个危险地区。” 哈尔笑道:“我们对此无能为力,别胡思乱想了,来帮我把绳子接上。” “我们没带多余的绳子。” “那只有从固定绳上剪些下来了。” 他拿起固定绳头饶有兴趣地查看着,“我记得借气球时绳头的形状,绳头原是磨散了的,现在你看。”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绳子不是自己从原木上松下来的,是被人用刀割断的。” 罗杰盯着绳头,“谁这么恨我们呢?” “这很容易,”哈尔说,“有三个值得怀疑的人:很明显,库首领希望我们死于非命,希望所有的白人都死——为什么?这是个谜,邓根想得到我们这份工作,会不择手段;再一个就是博萨——我想我们已经和他谈和了——也许他还没完全消气。” 想起来真是令人不痛快,这三个人此时正快活着哩。 不一会儿,出现了第四个死敌:雨。不是那种一般的雨,而是倾盆大雨,简直像是有人把头顶上的消防水龙头打开了。雨水从寒冷的空中落下,凉凉的,旋风吹在透湿的身上,他们感到很冷。 冷还是小事,更糟的是氢气的温度降低了,气球的体积变小了,浮力也变小了,因而失去了原有的高度。 对此他们毫无办法。气球被时速高达七八十公里的旋风刮得沿着地面狂奔,其速度是赛马的两倍,气球如果和什么东西碰撞,那就会球毁人亡。否则,就得像船一样,在风浪中绕开礁石。 绕开礁石,船可以做得到,因为船有发动机。没有发动机的气球只得任凭狂风的摆布了。 当他们从一个非洲茅草屋的上空飞过时,正好这个用棕榈叶做的屋顶被刮得飞了起来,好像是片羽毛,他们看见那些吃惊的人看着他们的屋顶被风卷走,他们用身体遮住倾盆而下的大雨,以免大雨淋灭了炉火,炉火一熄他们就会很快感到刺骨的寒冷。 尽管大雨不住地下,有一棵名叫猴面包的树被闪电击中后,燃烧着,这对他们来说不是好兆头,因为他们与一个400立方米的氢气球连在一起。 现在的高度太低了,高高的树尖扫着他们座舱的边、底、座舱又被捅了几个洞。突然间,大地又远离他们而去。 他们一下又升到恩戈罗恩戈罗火山口上。火山口深达1000米,底部足有400平方公里,火山口周围的峭壁比中国的万里长城还要高100倍,平坦的底部栖息着各种各样的野生动物。 这里有湖泊和水塘,河马和鳄鱼在里面尽情地嬉着水,狮子、豹、大象、犀牛、长颈鹿、野牛也到这里喝水。 只有闪电照亮时才能见到这些动物,闪电一过,黑压压的乌云和倾盆大雨就淹没了一切。他们真想降低一点,饱览这壮观的景色,但他们必须保持一定的高度才能飘过峭壁,飞出火山口。 气球在只高出山壁十几米的地方飘出了火山口,又向塞仑格提大沙漠飘去。这里不仅没有城镇或村庄,就连一间茅草屋也没有,同撒哈拉大沙漠一样到处是旋风卷起的沙丘。 天转晴了。倾盆大雨被远远地抛在了后面,太阳照得令人目眩,紧接着沙漠上起了令人害怕的沙暴,沙子打在他们的脸上,他们不敢张嘴,不敢睁眼,还要用手捂住耳朵,不然沙子直往里钻。 下面的沙地上出现了一个白色的东西。“那是什么?”罗杰问。 “迈克尔纪念碑。他就死在竖碑的地方。” “迈克尔是什么人?” “迈克尔·格茨迈克是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小伙子,他驾驶着一架飞机飞越这块沙漠、计算每年定期迁栖到这里的动物数量。我们乘坐的这个气球也曾用来干这事。迈克尔和他的父亲驾驶他们的小飞机在这个沙漠上来回飞行了无数次。后来有一天,当迈克尔单独驾驶时,机毁人亡。我敢打赌,你肯定猜不出飞机出事的原因。” “像今天这样的沙暴?” “不是,那天天气相当不错。” “发动机出了故障?” “也不是。” “他的飞机和另一架撞上了?” “差不多吧。飞机撞上了东西,但撞的不是飞机。很难相信,一只鸟可以撞毁一架飞机,但那确实是飞机坠毁的原因。一只秃鹫撞上了飞机的右翼,把机翼撞弯了,飞机的方向舵失灵,一头栽了下去。人们在飞机的残骸中找出迈克尔的尸体,并把他葬在这里。我记得纪念碑上是这样写的: 迈克尔·格茨迈克 他把他的一切都献给了非洲的野生动物,包括他的生命。” 罗杰在想是否有谁也会在他们的墓碑上写下这么美好的词句,他们也为非洲的野生动物做了不少好事。但他还是愿意活着,而不愿死后人们给他写上这些话。 他们把扯住气球的绳子接上了,座舱没法修,他们只能站在还没坏的地方,尽量把身体的重量靠在座舱的边上,以防底板塌下去。 “知道吗?我现在可饿得厉害。”罗杰说。 哈尔抬头看了眼在沙漠上洒下热浪的太阳,“我也口渴得很。”他说。 “我们为什么没想到带些食物和水呢?” “因为我们从来没想过要乘气球旅行,只要它固定在营地,我们要吃、要喝,就可以到帐篷里去取。” “如果我们有时间去把车里的枪拿到,如果我们能着陆,我们就能猎获一头瞪羚或其它什么动物。如果我们没法弄熟它,我们就吃生的,喝它的血。” “算了,”哈尔说,“你也太富于幻想了。” 但他不得不承认,经过12个小时的搏斗,他也产主了幻觉。 好像远处有个村子,村民们看到气球就跑来搭救他们,他心里清楚这不是真的。他又像是看到西边有一片水,那肯定是维多利亚湖,如果他们跳进去,会喝个够的。 然而,事实上他们在沙漠上飘荡。他知道这一切是幻觉,维多利亚湖是在那个方向,但在100公里之外。 17、旋转的塔 “我看见了一个塔,”多杰叫道,“我们正朝它冲去。” 可怜的孩子,他所看到的东西根本不存在。“真的,我看见了。”罗杰坚持说。 哈尔用手揉出眼中的沙子一看,他也看到了,像教堂里的柱子一样直直地立在地上,顶部在空中看不清。他马上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了。 “是个沙柱,”他说,“记得吗,我们在海上见过,我们称之为海龙卷,一股上升的旋风把海水卷了起来。在这里它卷起沙子,如果我们钻了进去,也会被卷走的。” “是龙卷风吗?”罗杰问。 “我想这是一种面积比海上的小,但力量大些的龙卷风,我们可以称它为瓶形龙卷风,它一直向上刮,就像从来福枪射出的子弹那么快,而不像猎枪那样射出的是霰弹。 当他们渐渐靠近沙柱的时候,能听到其中传出的嘶鸣声。白色的柱子在沙漠上移动,如果他们有发动机或是舵,他们就能改变气球的飞行路线,绕过它。 他们本来有希望躲过它,但从旋风中刮来一阵狂风把他们送进了这个白色的沙柱之中,立刻,气球便往上直冲,而且边冲边急速旋转,高度表的指针已到了极限,但气球还在往上升。他们从弥漫沙子的空中还看得到下面的沙漠。 “卷得越高,等会儿落下去的时候就越糟。”哈尔说。 上升的速度似乎慢了下来,这时沙柱就像比萨斜塔那样倾斜着。刚才沙漠上的热气使氢气膨胀上升,但很快就遇到了高空的冷空气,失去了上升的势头,不一会儿气球从沙柱上冲了出来,开始下坠。 “抓紧,”哈尔大喊,“我们开始垂直下降了。” 他知道刚开始往下降时速度是缓慢的,但落地时的速度是致命的。他再也没有沙袋,没办法减缓下降的速度。氢气被高空中的冷气冷却,气球失去了上升的力量,急速的上升变成了急速的下降。有升就有降,这种规律是不可违背的。 肯定是座舱先落地,“爬到绳子上去!”哈尔命令道,他们爬到扯气球的绳子上。 他们看见沙漠迎面扑来,难道不能再做点什么吗?这时,哈尔绞尽脑汁回忆队长告诉他们在这种情况下该采取的行动,哈尔决定试试。 “我去拉紧急降落装置一把气全放掉。” “你疯了?”罗杰尖叫道。 “可能吧,但只有这种办法可以试试了。” 他用整个身体的重量拉住紧急降落装置的绳子,气球顶部撕开了一个三角形的大口子,发出了很大的撕裂声,氢气立刻跑得精光,气球马上萎缩了。 如果哈尔的计划可行的话,座舱的12条吊绳拉住没气的气球就像拉着降落伞似的,会减缓降落的速度。 这个计划起了作用,多少起了点作用,下降的速度有所减缓,但远远不够,他们还会重重地摔在硬硬的石子地上。 哈尔尽量使自己处在弟弟的身下,这样做至少可以使罗杰不直接落在硬硬的石子上。 气球落地了,本来就已千疮百孔的座舱根本挡不住尖硬石子的碰撞,石头尖戳在哈尔的身上,因为罗杰身体的重量全压在他身上,而且戳得比较厉害,哈尔昏了过去。 气球飘落在他们身上,似乎给了他们一个像样的葬礼。 罗杰也昏了过去。他在落地时,哈你的身体垫在了下面,这一垫也许救了罗杰的命,但哈尔的骨头证明他根本不是个十分好的垫子。 慢慢地罗杰醒了过来,刚醒来时,他模糊地想,他睡在床上,盖着很重的厚毯子,他感到很奇怪,毯子上下拍打着,打得他喘不过气来,也许是帐篷垮了,在风中上下抖动着。 除了腰的地方彼一个硬硬的东西顶着外,身下的床还是挺舒服的,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那硬硬的东西是哈尔的髋骨,他们并不是在安全的营地里,而是在无垠的塞仑格提沙漠的旷野上。 哈尔在他身下一动不动。 “哈尔。”他叫了声,但毫无反应。他慌忙滚到一边,把手指按在哈尔的脉搏上,什么也没摸出来,他又把耳朵贴在哈尔的胸口上,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因为风的呼啸声太大,他又把脸贴近哈尔的嘴巴,希望能感觉到他呼吸的热气,但旋风在鼓动的气球下吹着,根本不可能感觉得到。 他急得人都发抖了,他把躺在气球下的哈尔往外拖,感到浑身无力,差一点摔倒。他终于把哈尔拖到充满阳光但满天飞沙的地方。 气球被一阵狂风吹得向西滚去,这个无气的袋子被风吹得跑起来时倒像个展翼的大鸟。 哈尔在一阵阵凉风中渐渐苏醒过来,眼睛睁开了。罗杰激动万分。 “太好了!”他说,“我还以为你不行了。” 哈尔无力地四周看了看,竭力回忆他现在在哪里和为什么在这里。随后,哈尔扭过头来。 “你还好吗?” “还好。” “气球呢?” “被风卷走了。你感觉怎么样?落地时我肯定压着你了。” “哦,我还好。我还想多躺一会儿,这儿真舒服。” “你的伤口好脏,得用水清洗一下。” “不用担心,这些石头上没有细菌,太阳光的紫外线给它们消过毒了。” 罗杰四周看了看,“不知我们得走多远才能走出沙漠。” “很远,”哈尔说。“我们最好这就出发。” 他挣扎着站起来,但立刻呻吟了一声摔倒在地上。他用手抚摸着他的右腿。 “是骨折了吗?”罗杰问。 “不知道,没拍片怎么知道。你没带个手提X光机吗?” “非常抱歉。” “我再试一次。” 他还没站起来又栽到地上。“这可不妙。这条腿不管用了,简直像根面条。” 罗杰说:“我得去找人帮忙,你能自己照顾自己吗?” “去哪?你知道人们怎么称塞仑格提这地方吗?这是块没有人烟的地方。” 罗杰站起身,眯着眼往四周观察。 “肯定会有一个村子的。” “不会在附近,村子不会离水源太远。” “但你看那些动物,有动物的地方就有水。” “听起来很有道理,但你看见的动物并不在这里栖息,它们只是路过这里。成千上万的动物每年都要经过这里迁到北方几百公里外有河流的地方,来年又返回南方。要不断喝水的动物根本不会到这里来。” “喂,”罗杰不耐烦地说,“我们不能站在这里空谈,我不知道走到哪才能找到人,但我得试试。” “等一下,”哈尔说,“你想过你能找到回来的路吗?” 这可是个没有想到的问题。他们没带指南针和六分仪,根本没办法测定他们的位置。 “我有手表。”罗杰说,“我这样放置手表,让时针指向太阳,那么表盘上12点刻度和时针之间就是南方。这样我就能保持方向,朝时针相反的方向走我就能找到你。” “这是个好办法,”哈尔说,“但还不够准确,你可能错出去50多公里。” “我还有个想法,”罗杰说,“我用一根棍子边走边画线,然后就顺着这条线回来。” “你在这种石头地上能画上线吗?你留下的记号在半小时内就会被沙子埋掉。我想你最好是往前走,不要再想回到这里来找我了,没有必要俩人都在这儿等着喂秃鹫。” “别胡说,”罗杰的眼睛被泪水糊住了。200多米远的地方,有一群斑马正向北奔去,它们很密集,斑马后面还有好几百只野生动物,紧紧地跟着。 “我到那边去看看,”罗杰说。 当他靠近这些动物时,它们并未改变行进的路线。 就像温带地区的鸟类一样,冬天飞到南方,夏天一到又飞回到北方。在非洲,不耐寒的动物是跟着太阳走的。 在塞仑格提沙漠上,成千上万的动物脚印踏出了近一米深、几百米宽的兽道。 罗杰回到哈尔呆的地方说:“这些动物解决了方向问题。它们已经踏出了一条很宽的路,我要做的就是沿着这条路往前走,直到碰到人为止,然后我就带着他们顺着路回到这里来。” “你可别忘了,这并不是一条真正的路,”哈尔说,“我是说这条路不会通往任何村庄或营地。实际上,那些北迁的动物尽量远离有人的地方。你靠两条腿走上100公里,除了鸵鸟什么人也碰不到。” “好了,你就不能说点别的什么吗?” “好,我不说了。你走吧,祝你好运。” 罗杰脱下夹克衫,“你最好把这穿上,今晚会很冷的。” “你自己穿吧!” “不,我可以不要,走起路来不会很冷的。” 18、夜行 不再听哈尔说什么,罗杰向陌生的世界走去。 在天上飘荡了那么长的时间,再一次回到地面行走确实是件愉快的事。他沿着兽道大步向前奔去,如果他运气好,天黑之前,有可能遇到人。 他一直密切注视着周围,希望能够发现营地篝火或小屋炉子里冒出的烟,但是,没有迹象表明附近有人或曾经有人住过。不过只要有太阳和动物做伴,(奇*书*网.整*理*提*供)就不会感到孤独。 他欣赏着斑马那柔软的条纹,他对着这些长着长脸的动物笑。吃惊的长颈鹿一跳足有3米远。 罗杰快步地走着,但还是吃惊地发现这些动物轻而易举地超过了他。过来了一群大象。一般人认为这些庞然大物走得很慢,但象群超过他时他竟感到自己好像站着没动。瞪羚比大象要快得多,在象群中穿梭着向前蹦去,它们好像知道前方的草地和河水有多远似的,也许它们真的知道。 赤道线上的太阳火辣辣地照着,汗水夹带着沙子从罗杰的额头上流进他的眼睛,他真想闭着眼走,但不行。他拿出手帕捂住嘴鼻以免吸进沙子。现在他明白了为什么生活在撒哈拉的人要戴面纱。 他已经差不多24小时没吃东西了,肚子饿得叽哩咕噜乱叫。他给自己鼓气:自己比身边的动物要强多了。比如:一头大象为了保持庞大机体的运转,一天得吃270多公斤草和树叶,这就是为什么当它们见到他时顾不上扇起大耳、卷起长鼻吓他的原因了,它们只想尽快地到达进餐的地方。幼象不得不跑步跟上它们,在这种高速奔跑中,幼象还不时地吮吸母象的奶水。 罗杰口渴得冒烟,他真嫉妒这些幼象,它们不知道能喝到奶水是多么幸运! 罗杰脑中出现了幻觉。他来到了一条溪流旁葱郁的草地上,趴在地上,把头埋进水里尽情地吮吸着上帝赐予的甘露,然后躺在草地上睡上了一觉。 实际上,他的两腿还在不停地走着,风吹起沙子打着他的眼睛。他受伤的哥哥正等他找人去救援。 沙漠上的太阳并不好看,不是红的,也不是粉红的,更不是金色的,从飞舞的风沙中望去,太阳就像是滴着黄汁的大黄球,西面的天空看起来就橡得了黄疸病似的。黑夜很快就阵临了,刚才罗杰还自认为是个男子汉,这时他发现自己到底还是个13岁的孩子,尽管他身旁不断地有动物跑过去,他心里仍然感到孤零零的。 的确,动物已不像白天那么可爱,黑夜里它们相当危险,食肉动物会攻击任何没有自卫能力的动物,而在这些没有自卫能力的动物中,人是最没有抵抗能力的。 白天,罗杰还把那些动物当作朋友,到了晚上,整个沙漠上危机四伏。他最担心的是什么野兽呢?他开始在脑中迅速地给它们排队。 第一就是狮子,这里是狮子的王国,塞仑格提沙漠中的狮子比其它沙漠地带都多。它们之中有食人狮,有被猎人打伤了而变得异常凶残的师子。一旦它们碰到人就会马上攻击,而黑夜又是它们最为活跃的时候。 排在弟二位的是豹子。白天很少见,它们和狮子相比更喜欢夜间出来觅食。罗杰开始注意四周可能出现的斑点。 排在第三位的是狞猫。这是一种生活在沙漠上的猫科动物,在塞仑格提沙漠上数量相当多。尽管与狮子和豹子相比要小些,但它们更凶残,它们会毫不胆怯地去攻击比它们大10倍的动物。 接着便是鬣狗,罗杰已经领教过了。随着黑夜的来临,鬣狗开始寻觅新鲜的肉食,不管是动物还是人。 列在第五位的是像狼一样的豺,它们是阿比西尼亚狼的旁系。一头豺并不可怕,但一二十头在一起,它们的胆就大了,一群豺非常难对付。 排在第六位的是蛇,沙漠中的眼镜蛇毒性很大,还有大蟒,它们白天是不会出来的,因为它们忍堂不了沙溪上的炎热。白天,它们会躲藏在灌木下和洞中,一到晚上就出来了。除了眼镜蛇和大蟒外,罗杰还知道一些长期呆在沙漠中的荆棘蝰蛇和沙漠蝰蛇,它们蜷缩在沙中,懒得移动,但如果你踩着它们,它们就会迅雷不及掩耳地还击。在白天,你还能看到蝰蛇露在沙外的部分,而避开它们,但在夜里,罗杰紧张得每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他随时都准备往上跳。 就是食草动物夜间也比白天危险。因为视力不好,犀牛会更加暴躁,野牛会冲向它们不熟悉的东西,一头大象如果走出兽道就会踩上罗杰,它那大蹄子会把他踏成煎饼。 尽管罗杰想到这么多危险,但他还是漏掉了一个,甚至当他踩着那岩石般的脊背时还没有意识到。他一下摔倒了,但他还没挨着地就被狠狠地抽打了一下,被打到一个大夹子中。 直到这个夹子咬住他的手臂时,他这才明白是条鳄鱼。谁会料到一头水生野兽会爬到沙漠上来呢?他想起了史蒂文森·汉密尔顿上校的话,上校曾经当过格鲁格国家公园的看守人。“晚上这些爬行动物经常爬到陆上很远的地方。” “如果它们呆的水坑要干涸了,它们只得再去找一个。” 这条鳄鱼放弃远行找水而抓住了这个意想不到而又多汁的食物。它强有力的尾巴一下把罗杰卷到嘴里,罗杰竭力想摆脱出来,但他就像被老虎钳夹住似的。鳄鱼的牙齿和大蟒一样是朝里长的,这样,一旦被它们咬住,就很难挣脱出来。 这头野兽心满意足地把食物咬在嘴上,等待着。它的牙齿已经习惯含住食物,而不是咬、嚼,它只是耐心等待它的猎物死去,等到猎物的肉腐烂。当猎物的肉烂了以后,它就吞食,进餐时还竖起那铁锤般的尾巴。 罗杰越往下想越觉得可怕。速死倒不是件坏事,但慢慢地死,忍受数小时的疼痛和饥饿,则又另当别论了。这个时候,他既想到救哥哥的命又想到自己逃命。 最难忍受的是连续几个小时闻鳄鱼的口臭味。鳄鱼嘴里非常臭。它躺在沙地上时,总把一些腐烂的肉从胃中吐出来,放在口中以助消化。有时鸟会飞来拾点鳄鱼的牙慧。罗杰可不想与这些鸟为伍。 他能干点什么呢?他曾听说过,把两个大拇指戳进鳄鱼的眼里就能脱身。罗杰的左臂被咬在它嘴里,他只能用右手。他把右手的大拇指深深地戳进鳄鱼的左眼里,他觉得这一戳的力量足以使鳄鱼有所反应,但它的大嘴没松开。 罗杰又把手指戳进它的右眼。他本来并不想这么干,甚至还有点同情这条臭烘烘的鳄鱼。咬住他手臂的力量微微松了一下,罗杰赶紧趁机抽出手臂,随即听见鳄鱼的上下齿像钢夹一样咬得一响,看见它那强有力的尾巴扫了过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罗杰像皮球似的就地一滚,滚到鳄鱼够不着的地方,然后跳起来就跑。他知道,鳄鱼看起来是个爱睡、行动迟缓的怪兽,但当它真要追捕食物时,跑起来也是够快的。 当他确信他已甩掉了追击者时,他才放慢了速度。自此,他就非常小心,不去碰、踩那些类似岩石的东西。 19、被狮子所救 哈尔冷得直打颤。他非常感谢罗杰留给他的丛林夹克,但就是穿着夹克也不能抵御寒冷,因为他无法活动使自己暖和一些。 曾有人写过一首歌,歌词中有一句是这样说的:“直到沙漠里的沙子变凉,否则我不会变心。”这个人明显地是指沙漠永远不会变凉。 真该让他到塞仑格提和撒哈拉大沙漠上来看看,不论哪个晚上,就是炎热夏天的晚上也行。太阳落山不久,沙漠上的温度就会降下去。从乞力马扎罗山、肯尼亚山、莫希山刮来的风扫荡着这个沙漠,把仅有的一点余热刮得精光。这种风很强,能刮走你睡的帐篷,让你暴露在寒风中。 因为白天刮过旋风,这天晚上比平时要冷。尽管旋风停了,余风仍然很大,被吹起的小石子、沙子抽打着哈尔,他用衣服捂住口、鼻。如果近处有沙丘的话,他会像游牧民那样躲在沙丘旁边。一直等到沙暴完全平息下来。 但近处没有沙丘,他身下尽是些尖硬的石头。 腿疼得厉害,他真想找点东西来减轻疼痛。他更想把水喝个够。火辣辣的太阳和风使他感到筋疲力尽,也使他对危险的来临麻木了。他躺在地上,但就是不能入睡。 幸亏他没睡着,不然就不会听到鬣狗的声音了。他首先发觉的是石头的磕碰声和鼻子的呼呼声,他拨开丛林夹克衫发现鬣狗的鼻子离他只有十几厘米。鬣狗受惊地怪叫一声退到一边。 哈尔四周一看,模模糊糊看见有一圈黑影围着他,全是鬣狗。 通常认为单独的一头鬣狗是胆小鬼,如果一个人醒着,它是不敢靠上前的,但如果一个人睡着了或病了,那就会成为它桌上餐,在这种情况下,它比一头狮子还胆大。如果是一群,它们就更胆大妄为了。很多猎人在旷野上睡着了,不是被它们咬断了脚,就是手,有的甚至还送了命。 哈尔挣扎着站了起来。实际上,他不能用两腿站立,不能把重量落在右腿上,他必须靠左腿支撑整个身体的重量。 用一条腿站立对鹳来说是自然的,但一个人却坚持不了多久,尤其是当他受了伤并且饥饿难忍的时候。 这群鬣狗在距哈尔十几米的地方围成一个圈,既没有走的意思,也没有向他逼近。在它们中间发出阵阵怪叫,这种叫声是不祥之兆,令人胆寒。 哈尔坚持了足足十五六分钟,实在支持不住,跌倒在地上。鬣狗群发出了一阵低声的嗥叫,其中一两个胆大的或是饿得最厉害的向他逼来。 哈尔真希望有比刀子更厉害的武器。他把刀从鞘中抽出来准备自卫。一头鬣狗走近哈尔,被他用左脚踢了一下,嗥叫一声便跑开了,但它很快又凑上来了。 哈尔把丛林夹克衫在头顶上挥舞,它们向后退了一点,一会又凑上来了。挥动衣服对它们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当他感到了鬣狗呼吸的热气时,他意识到该用刀子了,他把刀子刺进冲在最前面的一条鬣狗的脖子,它怪叫一声倒在一边死了。 立刻,其它鬣狗跳到刚倒下的这头鬣狗身上,撕扯着,乘尸体还未冷却便狼吞虎咽起来,连骨头也吃得精光,不到五分钟,那头死鬣狗便荡然无存了。它们又把注意力转到哈尔身上。 又有一头鬣狗被哈尔杀死,其它的鬣狗又如法炮制了一番。但这两头鬣狗并没有使它们满意,恰恰相反,尝到血腥之后,它们变得更加凶残,不再小心谨慎了,从四面围了上来。哈尔用左腿奋力地踢着,一只手挥舞着丛林夹克衫,另一只手挥着刀子。 一头鬣狗跳到哈尔跟前,它那大嘴几乎挨着哈尔的脸,哈尔一刀戳进它的肋骨,它向旁边一跳,一口咬住刀柄拔了出来,刀子飞到了哈尔够不着的地方。 竒 書 網 ω ω w . q i δ h μ 9 ㈨ . c ó M 哈尔的体力很快就耗尽了,腿踢起来没有力,挥舞夹克衫的手也没劲了。他用丛林夹克衫包住头以保护脸不被它们咬着,他赤手空拳推赶它们,但推开了这一头,另外一头又上来了。 哈尔非常清楚:战斗即将结束,现在只是时间问题。罗杰回来时,除了那把太硬的刀子鬣狗吞不了外,任何东西他都不会找到了。 不仅他会被吃得干干净净,就连那血迹斑斑的衣服也会被吃得精光。鬣狗习惯吞些石头以助消化,像哈尔的手表和口袋里的硬币也会像石头那样被吞掉。 它们不会留下任何东西,同秃鹫相比,鬣狗可以算是更出色的清洁工了。 哈尔是个从来不喊救命的人,但现在他喊了,而且声音大得惊人,也许罗杰还能听见,也许晚上出来迷路的人能听到他的喊声。 哈尔不停地用英语、斯瓦希里语喊,他竭力想听到回声,但除了远处狮子的吼声外,他什么也听不见。 这时候,鬣狗正在撕分哈尔刚刚杀死的那头鬣狗,哈尔已精疲力竭,昏了过去。 他躺在地上昏过去不过几秒钟或几分钟,就听到狮子的咆哮声,紧接着便是鬣狗和狮子撕打的吼声和叫声,战斗很快就结束了,因为鬣狗不希望与比它们强大的对手——狮子周旋。鬣狗带着惧怕和痛苦的尖叫,落荒而去。 哈尔认为他遇到了更大的麻烦,他的喊声引来了比鬣狗更危险的动物。不过,狮子也许走了,哈尔小心翼翼地打开衣服望去,没有,狮子正向他慢慢走来,星光下,三颗毛乎乎的脑袋清晰可见,它们开始围着他,嗅着。 也许它们是食人狮,在塞仑格提大沙漠有很多食人狮。但他脑中又冒出另外一个想法:也许它们不是食人狮。他身上的血不是人血,而是鬣狗的血,恰巧狮子又最恨鬣狗。 狮子发出的声音又不像有敌意,它们发出的是种愉快的叫声。后来,一头狮子仰卧在地上,四肢朝天,拨弄自己的须,另一头狮子用爪温柔地拍了拍哈尔像是邀请他一起玩。这些狮子显然非常高兴见到一个人,它们肯定很了解人类,它们是被人的喊声引来的。当他叫喊救命时,它们就赶来了。 哈尔迷惑了,难道这些狮子是他在内罗毕报纸上看到的那种狮子吗?报纸上登载的是有关著名的乔伊·亚当森和她那三头可爱的狮子的情况。 乔伊是苏丹边境上一个狩猎队长的妻子。她救了一头失去父母的小雌狮,她称这头雌狮叫艾莎,并尽心地把小雌狮抚养到做母亲。艾莎生了三头小狮子——两头雄狮和一头雌狮。乔伊也非常关心它们,她称这三头小狮子为约瑟夫、戈潘和小艾莎。老艾莎死后,三头小狮子在乔伊的照顾下长大成材了。 尽管她不愿和它们分开,乔伊还是感到它们应该自由地同其它狮子生活在一起。这样,她把它们带到塞仑格提狮子王国,放了它们。 它们中的一个,约瑟夫,被一个非洲猎手用箭射中,箭杆断了,箭头留在身上。医生们说,不能做手术取出箭头,因为麻药会要了它的命。他们认为箭头会自己出来的。 三头狮子回到自然之后,乔伊一直牵挂着它们,尤其牵挂受箭伤的约瑟夫。她呆在塞仑格提沙漠中,想再见到她的狮子,如果它们需要帮助,她会去照顾它们的。 这是最近发生的事。哈尔从报纸上看到乔伊现住在塞仑格提沙漠中心的沙鲁内罗狩猎营地,她每天都在沙漠中寻找她的狮子。 也许,这些就是乔伊·亚当森的狮子,也许不是。她的狮子被训练能回答自己的名字,哈尔准备试一下。 “戈潘!”他清楚地叫道。刚才邀请哈尔一起玩的那头狮子赶紧采取立正姿势,竖起耳朵。“艾莎!”正在徘徊的雌狮连忙停下,看着哈尔。“约瑟夫!”躺在地上的雄狮马上站了起来。 哈尔用手沿着它的肋腹摸,在它的臀部摸到了金属样的硬东西,毫无疑问——是箭头。这三头友好的狮子正是乔伊·亚当森的狮子。 实际上,她并不想把它们带回去,她只是想知道它们是否安然无恙,如果哈尔有机会见到她,定会告诉她这些情况。 三头狮子在他身边躺下,守护着他,哈尔这才松弛下来,睡着了。 20、住在峡谷中的人 罗杰走了整整一天,步子慢了下来。 他几乎不知道已经过了24小时。他的头脑是麻木的,饥渴、疲劳、缺少睡眠几乎使他丧失了思考能力,他唯一知道的就是继续往前走。 他迷迷糊糊搜寻走过的地方是否有人烟。沙漠伸向遥远的地平线,没有一间茅草屋、一棵树和一株灌木。迁移的动物和他一样疲惫不堪,弱小的动物带着绝望的叫声倒下,其它的动物摇摇晃晃地绕过它们或从它们身上跨过去。 当罗杰发现来到一条向左的交叉道时,已是上午九十点钟了。他蹒跚着朝左望去,吃惊地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悬崖边上,下面是100多米深的峡谷。 他这一路上几乎是闭着眼走的。当他看见谷底有些东西像帐篷,一些像人在走动的黑影时,他为之一震。 他那疲倦的身体又注入了新的活力。他连滚带爬地向帐篷的方向滑去,一个白头发的人穿着灰扑扑的衣服迎上前来。 这时罗杰脑子清醒了点,他知道这个人是谁,他在杂志上见过这个人的照片。这个人是路易斯·利基博士,著名的科学家,这个峡谷肯定是奥达维峡谷。利基博士和他妻子在这个峡谷住了20年,终于在这个峡谷里找到了两百万年前的人类化石。这个发现震惊了全世界。 罗杰怀着崇敬与这个大人物握手。 “我知道您是利基博士,”他说,“我名叫罗杰·亨特。”他害羞地自我介绍,因为他肯定博士不知道他的名字。 “亨特!”利基博士惊讶地说,“是不是把偷猎者赶出查沃的兄弟俩?” 罗杰点点头,吃惊地发现哈尔和他还小有名气。 “我从报上看到你们正在追捕一头食人狮,”利基博士继续说,“你们是用一个气球当瞭望台吗?” “是的,”罗杰答道,“但扯住气球的绳子被人砍断了,所以我们被风刮到这里。在紧急降落中,我哥哥受了重伤。” “你的气色也不怎么好。我们正要吃午餐,和我们一起吃吗?然后我们就去把你哥哥找回来。” 简直像是在做梦。罗杰吃得饱饱的,把水喝了个够,然后乘坐利基博士驾驶的越野车沿着兽道回到哈尔躺倒的地方。 哈尔的朋友——三头狮子在黎明来临时就走了。哈尔的腿肿了,利基博士和罗杰把哈尔抬上越野车。他们还带来了水和食物,这些东西使哈尔恢复了一些体力。利基博士查看了他的腿伤。 “只是扭伤得比较厉害,”他说,“一两天就会好的,我这就把你们送到沙鲁内罗营地去,他们有架小型飞机——也许你们能乘它飞回查沃去。” 在去沙鲁内罗营地的路上,前几公里他们和迁移的动物群并行。 “真是件不可思议的事,”利基博士说,“这些动物比两百万年前小多了,那时的犀牛比现在的黑犀牛大一倍,狒狒、大弯角羚、鸵鸟、猪、羊——都是巨型的。” “人类也很大吗?”哈尔问。 “不,非常奇怪,他们只有现代人的2/3;这些年来,动物越来越小,人却变得越来越大。” “奥达维峡谷现在被公认为是人类的发源地,”哈尔说,“科学家们过去认为亚洲是人类的发源地。” “现在不再有这种说法,”利基说,“人类的始祖在非洲,不在亚洲,这种观点已被人们所接受。” 他非常谦虚,没有提到科学界这种观点的转变归功于他在东非的发掘物。 越野车离开兽道向东北方驶去,前面没有路,利基博士不断地看指南针。 这里的沙漠不全是石头和沙子,还有小土丘,小土丘上长着30厘米高的硬草。在到达沙鲁内罗营地之前,颠簸使哈尔感到右腿非常疼,好几次都差点疼昏过去。 沙鲁内罗根本不是镇或村子,而是只有十几个圆形茅屋的营地。这个沙漠中的绿洲是由一条小溪冲成的,绿洲上长着树,周围有很多狮子。 罗杰到附近的药房拿来了一双拐杖,哈尔在简易机场等候出发。 在机场的小办公室里,兄弟俩见到了乔伊和她的丈夫。乔伊身材修长,很有魅力,很难让人相信她是四头狮子的朋友——艾莎和她的三头小狮子。当哈尔告诉她,他和她的三头狮子一起睡了一夜时,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怎么知道它们是我的狮子呢?” “我叫了它们的名字。” “你发现约瑟夫身上的箭头了吗?” “摸到了。” “它的伤口化脓了吗?” “没有化脓,约瑟夫很健壮,另外两头也很好。” 他告诉她:他怎样受到鬣狗的袭击,她的三头狮子怎样赶跑鬣狗,又怎样保护他过了下半夜。“对于这些,”哈尔补充道,“我非常、非常感谢您,夫人。” “为什么要谢我呢?” “如果不是您抚养它们,教它们成为人类的朋友,我现在就不可能活着。” 21、不高兴的食人狮 乘坐小型飞机回到查沃,兄弟俩把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坦嘎,坦嘎告诉了他们一些情况。 “肯定是邓根,”他说。“邓根想向我们显示他是个了不起的猎狮专家,那样我们就会辞掉你们,重新雇用他。他到处寻找食人狮。昨天太阳刚落山,他以为他看到了一头食人狮,其实他并没看清楚,因为那东西在灌木丛的后面。他举枪便打,那东西倒了下去,他奔过去一看,发现打死的不是狮子,而是一头家牛,他偷偷摸摸地挖了坑把牛埋了,希望没人会发现这事。 “今天早上,格勒村的人发现丢了一头牛,就顺着牛的足迹走出村子,翻过山头,穿过树林,来到一块平地上。足迹在那里不见了,他们发现了一堆新土,并把死牛挖了出来。牛的左肩后边有一个弹孔。 “格勒村的人很聪明,他们知道只有你俩和邓根才能带枪,而你们不在,那肯定是邓根。大约有20来个人来到营地,把邓根揪出帐篷扔到开往内罗毕的火车上。在车开以前,他们逼他承认了一切:他想撵走你们,把你们的帐篷门打开想让黑鬃狮吃了你们。格勒村的人警告他:如果他敢回来,就杀了他。所以现在和以后邓根不会再来骚扰你们了。” 兄弟俩很高兴摆脱了烦人的邓根,也有点为他感到遗憾,但他们对坦嘎说的话不敢全信。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哈尔问,“也许你还想雇他回来,我们也确实干得不怎么样。” 坦嘎笑了笑,“总的来说,”他说,“你们干得不错。帕特森上校花了九个月的时间杀了两头食人狮,你们已经杀了一头。我相信你们能对付那头黑鬃狮的。顺便提一句,你们不在的时候,我帮你们喂过小狮子了。” 扑扑跳着,舔着,愉快地叫着欢迎他们回来。他们喂过小狮子后,自己吃饱饭,躺在床上准备睡上一天一夜以弥补在气球上和塞仑格提沙漠上受的磨难。 最多只睡了两三个小时,他们被一种奇怪的声音惊醒了。那声音不大,但很近,声音低沉又不像是鬣狗的吠声。那声音是一种充满伤感和孤独的呻吟,而且那声音在围着帐篷转。 哈尔打开电筒,扑扑的表现也很奇怪。它跟着外面的叫声,一会跑到床下,一会儿钻到椅子下,它用很清楚的喵喵声回答外面的呻吟。 “外面是黑鬃狮吗?”罗杰猜测道,“这头小狮子是它的孩子吗?”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远,逐渐地消失了。 “也许我们能追上它。”哈尔说。 他们赶紧套上衣服,抓起左轮手枪冲了出去,哈尔撑着拐杖跟在罗杰后面。他们寻着声音来到树林中,把树丛拂到一边,手电光突然照在一对大大的黄眼睛上。 这头庞然大物躺在那头母狮死的地方。 这时击毙它相当容易,兄弟俩举起了枪。他们很希望它咆哮着向他们扑来,但它似乎根本就没发现他们,它沉浸在自己的悲哀中,不停地轻声呻吟着。 很显然,黑鬃狮在怀念死去的伴侣和被人抢走的孩子。狮子是一种念家的动物,终生只娶一个,而且对伴侣忠贞不渝,对孩子也非常关心。 他们对黑鬃狮的同情感油然而生,他们竟感到要对它的不幸负责,因为是他们杀死了它的伴侣,夺走了它的孩子。 杀死一头躺在地上的狮子似乎是不符合狩猎道德的。如果它站立着,向你发起攻击,你就可以向它开枪。另外,兄弟俩受过的训练只教会他们如何捕获动物,而没有教过他们杀死动物。从很小的时候起,他们被告知去捕捉动物,因为同动物打的交道太多了,因此很能理解动物的情感。黑鬃狮那充满悲哀的目光深深地刺痛了兄弟俩的心。 但他们忘不了它是头食人狮,它对死的那些人是负有罪责的,兄弟俩接受的工作就是除掉查沃地区的食人狮,让它跑掉是不公平的。但又怎么能残忍地杀死这头健壮的兽王呢? 罗杰垂下枪。“我们不要杀它吧。”他说。 “我们必须杀了它。”哈尔说。 “不,我们不能杀它。”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捉活的。”罗杰建议。 哈尔放下枪,他也想尽可能延迟屠杀的到来。 “你应该清楚你说的话,”哈尔说,“我们没人帮忙,你怎么能活捉它?” “我也不清楚,”罗杰说,“但总会有办法的。” 他们边说着边往他们的帐篷走去,他们错过了一次除掉那头食人狮的绝好机会。 “它为什么不向我们扑来?”罗杰问。 “它在想其它的事——痛失妻儿的事。” “真奇怪,”罗杰说,“我从来没发现狮子还这么富于情感。” “狮子是种情意绵绵的动物,”哈尔解释说。“它们不光是在家庭中,对同类也非常有感情。有一天在狩猎中,我遇见了14头一群的狮子,其中一头健壮的雄狮柔情地与每头狮子厮磨着。你不会看到一头豹子会那么做,豹子想的只是自己。老虎则喜欢独处,狮子却喜欢群居并互相帮助。肯塔里营地的队长告诉过我这样一件事:一头年轻的雌狮喂养照顾一头老狮子,这头雌狮不断地在一个小酒馆里抓些鸡给老狮子吃。小酒馆的老板看到那头老狮子在吃鸡,误认为是它偷了他的鸡,就把它给杀了。实际上那个老板错了。队长发现是那头雌狮一直在捕鸡给那个不能捕食的老狮子吃。动物界有条规律,一般是老的关心照看下辈。但偷鸡那事,是老狮子出点子,年轻的雌狮出力,那是经验与体力的融合。” “狮子活到什么时候才算老呢?一般能活多久?” “狮子一般能活20年,但有些活得很长。18世纪,伦敦塔内的一头狮子活了70年,当然它是受到了保护。在自然界里,一头老得不能自卫的狮子一般会被鬣狗吃掉的。” 一阵悉悉声从身后传来,哈尔转身用电筒一照,“黑鬃狮跟来了,我想还是得杀了它。我们抓不住活的,别指望我和你一起干这种傻事。” “那好,”罗杰执拗地说,“我一个人干就是了。” “你一个人能捉住它?你肯定是疯了。” 他们走讲帐篷。扑扑吵着要吃东西,罗杰把准备好的牛奶倒进碗里放到地上,帮助小狮子含住竹竿,哈尔在旁边用手电照着。 他们专心地喂小狮子。当黑鬃狮探头看到这一切时,兄弟俩根本没注意到它的光临。 它站在那儿足足看了一分钟,随后,发出一声沉闷的叫声,冲到小幼狮旁,叼住小狮子的后颈,向树林跑去。 “这下可好了,”哈尔说,“你满意了吧,现在可是鸡飞蛋打。” 但罗杰还是不泄气。“我有种预感,它们会回来的。” “别异想天开了,黑鬃狮得到了它想要的东西——小狮子,它为什么还回到这里来?” “过两三个小时,小狮子又会吵着要吃东西的,它太小,吃不动肉,它得喝奶。你想,做父亲的黑鬃狮到哪找奶给它吃?” 22、捉住黑鬃狮 哈尔睡着了,罗杰醒着躺在床上倾听着周围的动静。 在非洲,夜间的各种叫声令他着迷,他能分清许多动物的叫声。今天晚上,好像所有的野兽都在叫似的。 他能听出疣猪拱东西的响声,附近水塘里河马发出的低沉的叫声,豹子急跑的蹄声,豺的吠声和鬣狗模仿得不太像的狮子的吼声。 哈尔已经把帐篷的门关好了以防不速之客。罗杰溜下床,把门打开,这绝对违背了野营的规定。 在非洲,营地周围没有任何阻拦野兽闯进来的障碍物——没有栅栏。一个村子可能周围有栅栏以防野兽闯进园子毁坏庄稼,但猎人或铁路工人的营地里是没有庄稼的。狩猎的营地可能只用一个晚上,最多也只用几周,所以不必费事去搭栅栏,但你必须把帐篷门关好,那样,犀牛、大象、狮子和其它野兽就不会闯进来了。 罗杰明白,把帐篷门打开是非常冒险的,但他毫无睡意,他把左轮手枪和手电筒放在床上。 开始的头一个小时还没事。接着,他听到很重的呼吸声,随即有个什么东西在他的上方拂过去,他伸手一摸,抓到了一个圆圆的、滑滑的东西——肯定是条蛇。 他抓起手电简一照,原来是大象的鼻子,大象正在帐篷里找食物。 罗杰把手电对着大象的眼睛照,光线惊得它带着失望和烦恼的闷叫退了出去。 过了两个小时,罗杰又吓跑了一头好奇的鬣狗和一头莽撞的狒狒。他正准备放弃他的计划,忽然,听到了小狮子的叫声,手电光下,小狮子蜷曲着身体被黑鬃狮叼着。 罗杰赶紧用手电照着装满牛奶的碗,黑鬃狮把小狮放在地上,小狮子扑扑朝碗走去,罗杰在床上伸手帮它含住竹竿,小狮子大口地吸着牛奶。黑鬃狮站在一旁,警惕地注视着这一切,一旦事情有变,它就会含住小狮子跑掉。 “你在搞什么名堂?”哈尔睡在另外一张床上问。 “小声点。”罗杰低声说。 哈尔睁开睡意矇眬的双眼,他非常吃惊地发现眼前的一切。他没敢动,静静地躺在床上看。 黑鬃狮渐渐地放松下来,最后竟趴在地上呜呜地叫着。 哈尔不得不承认罗杰干得棒极了,起码在这个时候,他使这头百兽之王安静下来了。下一步该怎么办呢?他怎么才能活捉黑鬃狮呢?这可是对他一个严峻的考验。哈尔决定不插手,他要让罗杰单独干成功。 “你来扶着竹竿,”罗杰小声说,“我出去一会儿。” 哈尔在床上伸手接过竹竿,小狮子还在吸着牛奶。罗杰小心翼翼地溜下床,黑鬃狮欠起身,注视着他。当罗杰离开帐篷后,它又趴了下去。 天空已呈灰白色,那些夜晚无所顾及地闯进营地的野兽都已回到树林里去了。罗杰朝车站跑去,候车室的门是从来不锁的,他冲进候车室,里面空荡荡的。 在一个墙角,有架老式的电话机。他能打通的最近一个电话在20公里外的森林看守处,那里有马克·克罗斯比队长,罗杰焦急地等着他接电话。 “非常紧急的事,”他告诉克罗斯比,“派一辆大卡车,装上关狮子的笼子,火速赶到我们这里。笼子要大些,这可是个庞然大物。” “好,”克罗斯比说,“要带上你们的人吗?” “不需要,但要快,狮子随时可能走掉。” 他又跑回帐篷,小心地摸进去,爬到床上。哈尔用询问的眼光看着他。 “笼子马上到。”罗杰说。 哈尔笑了。到目前为止,一切还算顺利,但小狮子怎么把它父亲引进笼子呢?黑鬃狮会识破吗?小狮子已经喝完牛奶,正用爪子抹会挂在细细的胡须上的奶珠,罗杰用一根皮带套住它的颈子系在床上。如果把它拉出去,它的父亲定会跟着它。 黑鬃狮越来越不安分了,在车来之前,它可能会带走小狮子。又过了焦急的半小时,卡车才开进营地。 狮子并不惧怕汽车的声音,所以卡车的声音并未引起黑鬃狮的警觉。 罗杰又摸了出去,黑人司机已经把笼子的门打开了,并在车厢后边搭了一块跳板。罗杰又回到帐篷里,把皮带从床上解下来,牵着摇摇晃晃的小狮子走出帐篷,上跳板,进笼子。他一直牵着小狮子走到笼子的顶部,把皮带系在一根铁杆上。 他从笼子里出来时发现黑鬃狮已经上了跳板。 狮子在笼子门边停了一下。它没见过这东西,但它已经在帐篷里呆过,看来笼子并不比帐篷更危险。帐篷里,黑乎乎的,而在笼子里还可以看到外面的世界呢。 另外,它的孩子正在叫它。扑扑想走过来。但被皮带扯住了。黑鬃狮向它走去,小狮子高兴地在它脸上亲着撒娇。 罗杰拉开脱扣装置,笼门正好关上。 哈尔已经拿着来福枪从帐篷里出来了,他想在万不得已时救罗杰,那傻孩子什么武器也没带。 罗杰用小狮子捉住了一头凶猛的食人狮,不费一枪一弹就征服了这头百兽之王。 人们从帐篷里出来时发现了这一切,他们简直不敢相信,恶魔般的黑鬃狮被关在笼子里了。它确实被关在笼子里,没有搏斗的迹象:两个孩子好好的,没伤一毫。在这些非洲工人看来,答案只有一个:他们是用魔法捉住它的。 人群中突然爆发出欢呼声,黑鬃狮低声地咆哮着,紧张地看着周围的人。哈尔示意人们静下来,罗杰站在笼子旁边,轻声地对黑鬃狮和扑扑说着话,然后告诉司机开车——慢慢地——向克罗斯比营地驶去。 罗杰继续站在笼子旁轻声细语地对两个朋友说着话,路两旁的动物看到这头巨大的狮子吓得逃回林中去了。 肯塔里狩猎营地的一名守备队员看到车开来了,跑进去叫队长,当装着狮子的车到达时,克罗斯比正等着他们。 “我给您带来了两位客人。”罗杰说。 克罗斯比盯着狮子看了又看。尽管同动物打了多年交道,但他从未见过这种事。 “你是怎样捉住它的?” “不是我捉住的,”罗杰说,“是这头小狮子干的。”接着,他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然后又问道:“在我们把它们送到某个动物园之前,您能帮我们照看它们吗?” “当然可以,只要你们愿意,它们在这儿住多久都行,它们会得到良好的待遇,你们尽可放心。” “您能把我送回车站吗?” 乘坐越野车回到营地,罗杰挤出祝贺的人群,走进自己的帐篷,躺在床上松弛下来。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不眠之夜、焦虑、紧张——他感到他整个人简直快散架了。 他头上的筋跳得厉害,脸上热得烫手。哈尔摸着他的脉,脉搏跳得很快。 刚才认为他是巫师的那些人现在进来看看就好了。他根本不是术士,只是个用尽脑力的孩子。他现在需要的是阿斯匹林和睡眠,他吃过阿斯匹林便睡着了。 23、库首领 一大早,库首领就来了。 兄弟俩起床穿好衣服把门打开,好让阳光照进来。一个人影挡住了阳光,他们放下手里的咖啡,抬头看见一张大黑脸。 是库,他这次的表情是他们从未见过的,他笑盈盈的,他们第一次看见这位地方官笑。 “我能进来吗?” “请进。”哈尔答道,“喝点咖啡吧。” “太客气了,”库满脸笑容他说着便坐到哈尔的吊床上,“我来祝贺你们捉住了食人狮。” 哈尔吃惊地望着他,“我以为您不愿我们成功呢!” “你的感觉是对的,”库承认说,“坦率他说,我曾希望你们出事。” “我们只差一点就没命了,”哈尔说,“有人割断绳子,害得我们飘了很远。” “你们认为是谁干的?” “不知道。我们猜想可能是邓根或者是博萨。” 库的嘴咧得更大,“你们猜错了,是我割断的。” “为什么您那么急于害我们呢?” “全是误会。”库收起了笑脸,“你们记得吉库尤人屠杀白人的那次叛乱吗,许多英国人和他们的妻子、孩子受尽折磨后被杀害了。白人开始反击,很多黑人死在白人手上。我的妻子和孩子们全是那时候死的,我有理由相信是白人干的。从此,我对白人恨之入骨。当你们来后,我认为复仇的机会到了。我曾希望食人狮吃了你们。当这一希望落空后,我就在风暴中割断了你们固定气球的绳子。” 哈尔深感同情地望着库,“我并不想知道你妻子和孩子们死后你干了些什么,但什么使你改变了主意呢?” “我发现全搞错了,”库说,“我的一家不是白人杀的,是一些黑人干的,因为我拒绝同他们一起杀白人,他们就派人杀了我全家,凶手已经承认了。” 库握着哈尔伸过去的手。“都过去了,”哈尔说,“不过,您割断绳子倒给了我们一次令人激动的历险。我深感欣慰:不是博萨干的。他真的开始建学校了吗?” “他正在建,我们大家也在尽力帮助他。” 库首领走了不一会儿,又来了两位客人——队长马克·克罗斯比和一个叫约翰·泰勒博士的人,此人是布隆克斯动物园的负责人。 “泰勒博士最近一直和我们一起呆在肯塔里,他对你们的黑鬃狮和小狮子很感兴趣。” 泰勒博士热情地和哈尔握手后,转身对罗杰说:“你就是那个赤手空拳活捉食人狮的孩子了,真了不起啊!那是一头多么健壮的狮子啊!我一直急切地期望在其它动物园找你们之前就能和你们见面。一般情况下,我们是不会花很多钱买头狮子的,但这次是个例外。我准备为黑鬃狮和小狮子付给你们10000美元——假如你罗杰,能免费为我们提供一张你的照片。” “价钱非常合适。”哈尔说。 “但不必拍照片了。”罗杰插嘴道。 泰勒博士狡猾地说:“也行,不照相。但没有照片,我们只付1000美元。” 罗杰盯着他,“一张照片值9000美元?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你连这都不明白?没有你的照片和活捉狮子的故事,那头狮子就很普通了。有了这些,成千上万的人就会到动物园去看被一个13岁的孩子赤手空拳活捉的一头活生生的食人狮。所以我劝你不必害羞,让我们把你的相片和事迹登在报上。食人狮在哪展出,我们就把你的相片登在哪。行吗?” 罗杰又说:“但你们必须把黑鬃狮同小狮子放在一起。” “当然,小狮子和它父亲一样重要。如果没有小狮子,你就不能驯服黑鬃狮,也就没有这个故事了。实际上,我还准备为小狮子多付5000美元。” 哈尔笑道,“在你再次涨价之前,我们得赶紧同意你出的价,在卖动物之前,我们通常要给父亲挂个电话,但是这次,他只会责备我们要价太高了。” “别犯傻了,”这位动物园的负责人说,“我这也不是施舍,我花这些钱值得。” 哈尔转身对克罗斯比说:“很对不起,我们把气球弄丢了。” “别担心,我们已经找到了,正派车把气球拉回来。”他眨了眨眼补充说:“气球拖回来后,也许,你们还想再次乘它旅行?” “不,谢谢,”哈尔说。 24、智擒大猩猩 兄弟俩给他们远在纽约的父亲发了一封报喜的电报,约翰·亨特很快就回了一封: 真为你们感到骄傲。赖因格林马戏团拟办丛林野兽展,需大猩猩、黑猩猩、蟒、蝰蛇、眼镜蛇及各种具有代表性的热带丛林动物,能捕到吗? 这的确是一项既危险又刺激的任务。哈尔把这件事告诉了他的30人狩猎队的队长乔罗,乔罗摇着头说:“太难了,那些都是恶魔,而且只有在一个地方才能找到大猩猩。” “在哪儿?” “很远。在刚果丛林,位于刚果河和维龙嘎火山之间,是个野蛮的地方,人也野蛮,他们吃人。” “噢,得了,”哈尔根本不信,“你是不是在信口开河?人吃人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在海滨,没有吃人的野人,”乔罗说,“有游人的地方当然不会有吃人的野人。但在丛林深处的部落里就有,部落开战,白人被杀。这次也许要跟你父亲说‘不’了。” 但兄弟俩在父亲要求他们干一件事时从不愿说“不”字,何况这个任务如此刺激,富于冒险性,还可以对非洲及其野生动物作更多的了解。 于是,他们给了父亲一个充满激情的回答:“行!”但是,在他们以后的行动中屡屡受挫时,他们的决心还能这么坚定吗?请看下集《智擒大猩猩》。 第十部:智擒大猩猩 1、刚果丛林 哈尔和罗杰自小就与动物打交道,他们小时候的印象里尽是关于动物的记忆,他们的父亲、约翰·亨特,是位有名气的动物收集家。十九岁的哈尔和十四岁的弟弟长这么大,日常的伙伴经常是大袋鼠、长颈鹿、大象、犀牛、河马、狮子、豹子以及父亲的动物农场上大大小小的各种动物。 动物农场在纽约的长岛,里面喂养的动物将卖给各动物园或马戏团。 兄弟俩曾经与父亲一道在亚马逊丛林、南海、非洲内陆多次探险,现在已经掌握了活捉野兽这种危险的本事,如今约翰·亨特上了年纪。再吃不了那份苦,所以孩子们将自己独立地来干这一行了。 他们刚刚结束在非洲狮子之国的事情,就收到父亲一封电报: 赖因格林马戏团拟办丛称野兽展,需大猩猩、黑猩猩、蟒、蝰蛇、眼镜蛇及各种具代表性之热带丛林动物,行否? 这真是一项够刺激的任务,也是对他们的一次挑战。哈尔与他的黑人捕猎队队长乔罗商量这件事,乔罗捣着头说:“非常困难,那都是些厉害的蛇,而且世界上只有一个地方可以找到大猩猩。” “什么地方?” “刚果丛林,在刚果河与维龙嘎火山之间,野蛮的地方,人也野蛮,部落开仗,白人被杀。也许要跟你父亲说不。”(注:乔罗的英语不好。) 但兄弟俩在父亲要求他们干一件事的时候。从来就没说过“不”字,何况这任务是如此刺激、富于冒险性,还可以对非洲及其野生动物作更多的了解,所以他们给父亲回答的是一个充满热情的“行”。 当他们穿过狮子之国进入猩猩之乡——刚果丛林之后,他们发热的脑袋开始冷静下来了。 乔罗说的是实话。刚果不太平,政府对外国人是友好的,但偏僻地区的部落要杀掉白人。大猩猩则对什么人都不喜欢,不管是白人还是黑人。 哈尔和罗杰从鲁曼加布的地方长宫那里取得了狩猎许可证,这位长官警告他们说:“维龙嘎火山地区非常荒僻,你们需要一位向导。” “你能推荐一位吗?” “不行。过去这里有过一些白人好猎手,但刚果一发生动乱,他们就回到比利时去了。他们之中有一个人留了下来——但我不推荐他。” “为什么?”哈尔问道,“他既然有胆量留下来,也许他正是我们所需要的那种人。” 长官微微一笑,“我看他不是有胆量而留下来,而是没钱走不了,他一个子儿也没有——现在仍然如此。” “那,也许他会接受这份差事,他熟悉这一带吗?” “或多或少吧!” “问题在哪儿呢?” 长官噘了下嘴,说:“我看我已经说得够多了。我派个孩子去叫他来吧,你们自己判断。” 半个小时之后,那位比利时大块头走了进来,长官介绍他叫安德列·梯也格。 梯也格的一副长相倒是令人难忘的:两米以上的身材,又宽又厚的胸膛,有力的手臂,大红脸膛上又密又长的络腮胡子垂到胸前,你在上千个人中也难得看到这样的胡子,光这胡子就足以把大猩猩吓得魂飞胆丧了。 梯也格的嘴唇很薄,嘴巴像是用刀在脸上划开的一道口子。两道眉毛又长又浓,一头黄发高高耸起,像是自鹦鹉头上的冠毛。 但最吓人的是他的眼睛,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他的左眼。他的左眼是一只铁蓝色的玻璃假眼,一动不动地死瞪着,看着真叫人害怕。左眼下一道深深的伤疤一直拉到嘴角,看得出来这是豹子的爪子留下的,这道伤疤使得他的左边的脸像老是在冷笑。 与这只死瞪着的左眼相比,那另外一只眼就像烫炉子上的一只猫,好动而不安宁。那眼珠子一会溜过来,一会儿溜过去,好像要补偿它那只玻璃伙伴的损失似的。它把哈尔和罗杰从头到脚扫了一遍,似乎对它所看到的一切都不满意。 这只眼睛的颜色是一种苍白陈旧的蓝色,看起来就像一幢空房子的窗户,里面空无一物,这脸上的一切,难看的伤疤、令人讨厌的眼睛和嘴巴,给人一种奇怪的做作的感觉。哈尔心里想,这是一个虚荣冷漠也许还有点残酷的家伙,不像是那种在丛林中可以使人放心的人。 梯也格说话了:“是的,是的,我熟悉这块大猩猩的地方,我来给你们当向导好啦!当然啰,我是个大忙人。但碰巧我眼下正有空。但是你们必须明白,刚果是个有麻烦的国家,你们就不应该到这儿来,大多数的欧洲人都国家去了。 “可是你不也没走吗?”哈尔说。 看得出来,梯也格神气起来了,高耸着的头发差一点都碰到了天花板。 “我可吓不倒,我不怕这些土人,我也不怕大猩猩。但你们也别指望太多,已经没剩下几只大猩猩了。” “我知道。” 梯也格开始用一种了不起的口吻说了起来,如果百科全书能开口说话,那神气也不过如此而已。他说:“你们知道,狸猩有两种:山地猩猩和低地猩猩。低地猩猩生活在西海岸炎热、潮湿的丛林中,短毛、短颌,身高体重几乎与山地大猩猩一样——但看上去却不是这样,山地大猩猩看上去要大上一倍,因为山地大猩猩身上的毛有20厘米长,当然这是御寒所必需的。它们居住在这些火山坡上3000米以上的地方——那上面的确很冷,特别是晚上。低地大猩猩在这种气温下活不了,你们为什么不抓低地猩猩,那要容易多了。” “我知道,”哈尔说。 梯也格那只玻璃眼冷冷地瞪着,“那你们冒什么傻气非要抓那难抓的?” “正是因为难以得到人们才想得到它,”哈尔解释说,“全世界各种机构所有的低地大猩猩达219只,而山地大猩猩才13只,一个动物园或马戏团给一只低地大猩猩出的价钱不会高于5000美元,他们想要的是山地大猩猩,他们愿出价10000美元来买一只。” “不错,”梯也格那只好眼垂了下来,而那只假眼仍然死死地瞪着,“嗯,年轻人,那是你们的事儿了。” 第二天傍晚,他们一行来到米凯诺山3000米高的山坡上。爬到这里真艰难,14辆各种汽车,兰德·罗伏尔吉普、笼车、狩猎车、吉普车开足了马力才爬了上来。 他们在一块林中空地安顿下来,这儿有一幢狩猎小屋,现在兄弟俩与梯也格正坐在一张粗糙的桌子旁,啜着茶,嚼着肉干。 狩猎队的队员在外面靠近一片水面的地方生着了篝火。这片水面要叫做湖则小了一点,叫做塘则又太大。夜幕已经降临,林中的野兽开始悄悄地出来喝水。罗杰从小窗户望去,“我看到了野猪、角马、大羚羊,还有两头野牛,就是没有大猩猩。” “大猩猩并不常饮水,”哈尔说,“况且它们也不会来到离营地那么近的地方。” 梯也格那只能动的眼睛盯着房顶说道:“你们很快就会看到的,我希望你们别大吃一惊,像你们这样的新手都会发现大猩猩是世界上最可怕的野兽。” “为什么可怕?”哈尔问道,“不管怎么说,它们看起来很像人嘛!” “正是因为这样!”梯也格说,“它们看起来像人,你们会以为它们的行为也像人。当那个家伙尖叫着冲向你的时候,你就会明白,这是比人的力量强10倍的庞然大物——它冲过来的时候,那叫声十几公里以外都听得到,毛茸茸的胸部鼓得像个气球,呲牙咧嘴、怒气冲冲,张开的血盆大口足可以装进你的脑袋,两米高的身躯看上去就像两米半高,他重可达200多公斤,而你不过70公斤;它两条粗大的胳膊长着20厘米长的毛,像足球那么大的两只手不断地拍打着肚子,嘭、嘭、嘭,就像擂响了非洲木鼓——这时候,看到这样一个模样像人而举动非人的魔鬼,你的背上就会感到阵阵凉匀,你会吓得呆在那儿,动都不会动了,也可能发疯似地落荒而逃。” “我要跑!”罗杰打了个冷战。 “那最糟糕!你必须呆着不动。它跑得比你快,你要跑的话它会抓住你,一旦那条胳膊箍住你,你就没气儿了。你唯一的办法是站住看着它,那也许——仅仅是也许——它会停下想一想,也许不会停下,如果它的老婆孩子跟着它,它怕你会伤害它们,会朝你冲过来,如果你看起来并无恶意,也没带枪的话,它可能会举起胳膊,像是说,‘有什么用?’然后咕咕哝哝地走回它的家人当中。” 哈尔皱了皱眉头,“你是说不带枪?如果真有麻烦怎么办?” “如果你带枪的话那就更麻烦。当一只大猩猩朝你冲过来的时候,你最好是把枪扔到树丛中去。记住,你是在与一种聪明的动物打交道,大猩猩、黑猩猩、象、海豚——地球上最聪明的四种动物。大猩猩一旦看到一枝枪,它就会认出这是一枝枪。” “那它们一定被人用枪捕杀过。” “是的——被一些有名的猎手——他们就住过这间小屋,有瑞典的威尔海姆王子,有比利时的阿尔贝特王,有西奥多·罗斯福,有朱利安·赫胥黎,有卡尔·阿凯利,”说着,梯也格把头朝后一扬像是要避开什么臭气似的,“我在白费口舌哟,你们这样的小孩,听到这些名字跟没听到一样!” 哈尔微微一笑,对这突然而来的轻蔑感到吃惊。他自小就听熟了这些伟大人物的名字,对他们的故事熟悉得很。不过他懒得说。 梯也格继续朝下讲,“不过我还是给你们说说卡尔·阿凯利吧!他认为这个地方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地方之一,他想在死后能在此葬身,他也的确葬身于此。明天早上你们就可以看到他的坟墓。他收集了这里森林中的各种动物并制成了标本,如果你们到了纽约的自然历史博物馆,你们会在阿凯利非洲馆看到这些标本。” 罗杰冲口而出说道:“我们已经看过几十次了,它们真棒!” 梯也格恨不得瞪穿罗杰的皮似地使劲地瞪着他,“那么,我估计你们对这一切比我懂得多多啦,也许应该由你们来当向导教教我!” 罗杰心里想,我可以教教你礼貌举止!梯也格又继续朝下说,“还有另外一个人,在某些方面比所有其他这些人都更为出色,你们肯定不知道他。几年以前,他就住在这个地方,在大猩猩中生活了一年多,对大猩猩的习性作了首次最详尽的研究,他的名字就是‘谢勒’。” “我读过他的书”,哈尔说着打开了包,从里面抽出乔治·谢勒的《大猩猩中的一年》,“这是我了解大猩猩的经典。” “我看这要使你成为权威了!”梯也格挖苦他说。 “废话!”哈尔答道,“除了书上的东西之外,我对山地大猩猩一无所知,父亲的动物农场里就是没有大猩猩,一直弄不到。” “现在也不能肯定你就弄得到,”梯也格提醒他说,“你可以轻而易举地射杀一只,但要抓到一只活的——那就是件麻烦事了。” 2、脚印 兄弟俩很兴奋,一夜都没睡安稳,一大早就出来四处看看。 昨晚他们到这儿的时候,天已经很黑,没看到什么东西。现在他们发现,阿凯利说得不错——这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地方之一。 小小的湖四周盛开着鲜花,湖水平静如镜,草地周围大树参天,像是守卫这块宝地的卫兵,湖中树影清晰可见,一头刚喝完水的犀牛,身上驮着两只白鹭,正慢吞吞地走回树林中去。 在草地的一角,一块平卧的墓碑上刻着: 卡尔·阿凯利 1926.11.17 透过树林可以看到维龙嗄的其他山峰,一共有8座,全都是火山,其中六座沉睡于冰雪之下,另外两座十分活跃,不断地吐出火焰以及喷出火红的岩浆。 小屋的墙是用没上过漆的木头搭成的,上面是白铁皮的屋顶,内有三个房间,还有两个个棚,狩猎队的队员占一个大点的彪及两个小棚,兄弟俩住一间房,梯也格一人占一间房。 现在所有的人都起来了,只有梯也格一个人还在做着美梦。哈尔与厨子聊了几句之后就敲梯也格的门:“早饭好了!” 过了一会,梯也格打着哈欠出来了,睡意未消地问道:“早饭吃些什么?” “百分之三个蛋怎么样?” 梯也格瞪大一只眼,“那不大滑稽了吗?” 哈尔说:“是的,滑稽,但是真事儿。厨子跟我说他炒了一个蛋。” “你是说每人一个蛋吧?要学会说话准确,年轻人!” “我说得够准确的,我们马上就要吃一个蛋当早餐。” “三十三个人吃一个蛋?” “一点不错。” 梯也格看着哈尔,那表情真可使牛奶变酸。 他咆哮起来:“你在胡说八道!无论如何我不吃蛋,我只要咖啡和烤面包!”可后来他看到门外野餐桌上高高地堆起一大堆炒蛋时,他就改变主意了,虽然还装出一副毫不动心的样子,但马上吃了一大口。 他看着那诱人的一大堆炒蛋说:“什么一只蛋!起码要三打才炒得出这么多来。” “不,就是一只,”哈尔说,“厨师,把蛋壳拿来。” 厨子拿来了蛋壳,蛋壳没被打破,只是在头上戳了个洞,倒出里面的蛋液,这只蛋壳就有厨子的脑袋那么大。 梯也格气得满脸通红。当然啰,一只鸵鸟蛋,他本应该想得到,他真傻!队员都在笑,但梯也格缺乏幽默感——他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 哈尔看出来这个大块头的虚荣心受到了伤害,应该给他找个梯子下台: “你看,你真精明,看一眼你就估出需要三打蛋,你估得真准!这只蛋重差不多两公斤,三打鸡蛋不多不少,也就那么重,足够三十三个人吃,还多出了这些。你那么精明,剩下的全归你啦。” 他把剩下的全拨到梯也格的盘子里,梯也格鹦鹉冠毛似的头发像是又耸得更神气了点儿,他一只跟直愣着,另一只眼朝四周的队员一扫: “呃,那不过是个经验问题,当你们像我这么大年纪的时候,年轻人,你们会比我聪明得多。” “用不着到你那个年纪,”哈尔几乎要说出口了,但他没说,他知道得小心,别捋这个大块头的倒毛。 “我们出发吧,怎么样?你有什么忠告,安德列?顺便问问,我能叫你安德列吗?” 梯也格眉毛一耸,“我叫你哈尔,但我想,你应该称我为梯也格先生才合适。” “那当然,梯也格先生,我们是否在真正开始抓捕之前先侦察一下,你看怎么样?就我们三个——还有乔罗,他是我们的首席足迹辨认家。人多了会吓跑野兽。我们确定了某一个大猩猩家族的位置之后,再把我们的人和网以及其他东西带上。” “随你的便,”梯也格说,“不过带上乔罗没什么必要,我看,认那些大猩猩的脚印我比他更在行。” “肯定。但说不定会碰到什么麻烦,让他去保护我们怎么样?我得承认,你说到那些野兽如何凶猛的时候,可真把我吓住了。” 梯也格宽宏大量地笑了,“别担心,我会跟你们在一起的,你的足迹辨认家去就去吧,只要他不出声别碍事就行。” 他们进了树林。前进很不容易,这儿的树林可不像公园里的树林那么开阔空旷。这里的树林下层长得茂茂密密,有荨麻,有蓟类植物,它们的枝条要打在脸上就会留下一道红印,野黑莓丛的刺剐破了衣服,地上是厚厚的苔藓,一脚踩下去要使劲才能拨出来。 梯也格在领路,他说过他熟悉这个地方。他们在丛林中连推带挤,又滚又爬,挣扎了一个小时之后,梯也格停下了。 “我们一定已经走出整整五公里了,可能会看到大猩猩了——它们就喜欢这样的地方,前边有一块空地,我们可能会在那儿找到他们。” 他们来到林中空地,一幢小屋,一个小湖,还有那些队员,这是一个小时前他们出发的地方。队员们见到他们那么早就回来感到很意外。原来是梯也格领着绕了个圈又回到了原先的地方。 他尽力想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为他的无能作借口: “没太阳。没太阳你就别想在森林中保持方向。” 他的伙伴们开始意识到,要想找到大猩猩就必须撇开梯也格。 哈尔从包中取出一个袖珍指南针,“这样我们至少可以知道自己的方向。” 可是罗杰累了,不愿再瞎闯,他说:“在刺丛中瞎摸了这半天,白费劲。难道森林中没有野兽的足迹吗?” “没有。”梯也格说。 “但树林中所有的动物每天晚上都到这儿来喝水,他们肯定踏出了一条小路。” “没路,”梯也格坚持说,“野兽不需要路。” 罗杰不理会他那一套,他离开人们走到树林边上,在树丛中翻弄着,看看在树丛的后面是否隐藏着一条野兽出没的小路。当他随手扒开一丛满是黄花的树时,一头瞪羚把他吓了一跳。它不是跑,而是跳,向上一蹿育五、六米高。像这种情况,梯也格就说对了:瞪羚不需要路,也踏不出一条路来。 但是野牛、大象、犀牛这些迈着四蹄、脚踏实地一步一步前进的庞然大物又如何呢?它们不会跳过树丛,它们必须穿过树丛或者绕过树丛,后面的一定会跟着前面的,结果就会踏出一条兽路。但长在树林边上厚密的灌木丛把进出的口子给遮住了。 罗杰不断地扒开那些高大如树的蕨、竹子、两米高的野芥菜、野黑莓。 终于找到了!在这些长得很快的屏障后面就是一条兽路的进出口,地上满是深深的兽脚印,野牛的尖蹄印,又宽又平的象脚印,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罗杰认不出来的兽脚印。 “我找到了!”他大声喊到,其他的人都跑了过来。 “好样的!”哈尔称赞道。乔罗向他微笑,黑色的面孔衬着满口明亮的白牙,这笑容显得更加明快动人。 只有梯也格不高兴,绷着脸跟着他们踏上了兽路。 对乔罗来说兽路就是一本书,它告诉他什么野兽从这条路上过去了。他眼盯着地面,嘴里念道:“疣猪,大羚羊,小狷羚,大狷羚,野牛,野猪,”他停住了,上下左右又看了看,“注意两旁——以及上面,不到半个小时前这里过了一头豹子!” 他们小心翼翼地继续前进,最后乔罗说道:“好,不用紧张了,已经没有豹子爪印了,只有鬣狗和豺的脚印。” 不一会他又停住了,并弯下身子仔细地看着地面,梯也格走过去看他发现了什么东西。 “不会是野兽留下的,”梯也格说,“一定是你们的人当中哪一个走过这地方。” 地上真有一个看上去像是人的脚印,脚印一端五只脚趾的凹痕清晰可辨。 哈尔说:“不过,请看大脚趾印,与其他四个脚趾分得很开,远远地叉向旁边,人脚不会是这个形状。” “你不懂,”梯也格说,“没穿过鞋的脚就是这样,脚趾是叉开的。” 罗杰尖锐的目光已经发现一些别的东西,“乔罗!”他问道:“大猩猩是怎么走路的。” “嗯,它可以像人一样站立,但通常都是四肢着地而行的,脚平着踩地,但手不是,它蜷起手指,以指节着地,大拇指不着地,这样地上就可以看到四个指节坑。” “是不是像这个样儿的?”罗杰指着地上一排四个坑问道。 “正是!”乔罗兴奋地叫了起来,“正是!”他四周看了看,想看看是否有大猩猩藏在附近的树丛里,然后又看了看地上的踪迹。“一定是只大家伙,”他握起拳头用指节在地上按了几个坑,他的一排坑宽不到8厘米,而原来那一排坑足足有15厘米宽。 “好家伙!”罗杰惊呼了一声,“它的手一定有只火腿那么大,我可不愿挨它一巴掌。” 3、巨人戈格 乔罗仔细地审视着地面,“它上了这条小路,我们跟上去,但一定要肃静,这些脚印很新鲜,它不会离得很远。” 他们小心翼翼地朝前进,唯恐踩着地上的树枝会咔喳作响,这样走了不到半公里,乔罗停住了。 “它离开了小路”,乔罗悄悄他说,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倾听着,他一定是听到了什么;兄弟俩也听到了——像是大雨过后树叶上的水珠滴落下来的声音。但没下过雨,树是干的,响声也可能是溪水冲击石头的声音。不,不可能,因为这声音不是连续的,而是响响停停。 后来又传来了另一种声音——说话的声音——一种低沉的像一个人满意地喃喃自语的声音。 乔罗像个幽灵似的静悄悄地离开兽路,并示意其他人跟上,他在树丛中跟踪着那一串脚印那个响声一停,他也立刻站住,像座雕像般地一动不动,直到听到喃喃自语般的声音或是滴水的响声时才又继续前进。 现在一定离这个声源很近了,乔罗举起一只手,大家立刻停下,从树丛的缝隙中往前瞧着。 从树顶上透下来的光线很少,在半明半暗的空地中,他们首先看到的是水的闪光。那是一条小溪,但溪水并没冲击石头发出那汩汩的响声,水静得就像池塘的水一样,但那汩汩声还在不断地响着。 他们又听到了那个说话声,像是一只大猫在木桶里面发出的呜呜声。 哈尔指着前面悄声说:“在那儿!” “原来是个土人!”梯也格说。 “那么个巨大的家伙!”罗杰也悄悄地说。 这个巨大的黑家伙坐在溪水边,正在喝水,不是像动物那样喝,差不多所有的动物都是把嘴凑到水里去喝。相当明显,这肯定是个人,因为他像人那样喝水:先用手把浮在水面上的枯枝落叶拨开,然后不是把头凑下去,而是用两只手掬起一捧水,直起腰喝。有些水从他的手指缝里漏了下来,跌落在水面上,那就是这一行人所听到的滴滴嗒嗒声了。 他又自言自语了。 “你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哈尔悄悄地问乔罗。 乔罗摇揭头,这不是斯瓦希里语,一定是某种刚果土语。 这个黑色的身影喝完水站了起来,他差不多有两米一五高。 “一定是瓦杜西人。”梯也格说。 哈尔几乎相信这个说法,因为世界上最高的人种瓦杜西人的家乡就在附近。 但是哈尔曾经在瓦杜西族的领土上狩过猎,他悄悄地说:“不会是瓦杜西人,瓦杜西人高但很瘦,这个家伙肯定有1.5米粗,我打赌,他重达300公斤以上,如果称一称的话。” 这个庞然大物挪动一下,现在他们可以看到他的侧影,硕大的脑袋的轮廓清楚地显示出来:突出的眉骨、扁乎的鼻子、前伸的颌、后缩的下巴。 毫无疑问,他们看到的是大猩猩,而且是一头猩猩巨人!哈尔从他的研究中得知,大多数的雄性大猩猩站立时的身高是1.5米~1.8米左右,体重在220公斤~270公斤之间。圣地亚哥动物园的一只低地大猩猩重265公斤,另一只重285公斤。 1920年在刚果河附近的班比奥森林打死的一只猩猩高达2.83米,当时法国的一家科学期刊曾登过它的照片,但那是绝无仅有的特殊例子。从那以后像这么高大的大猩猩就再没听说过了。 现在他们看到的这个庞然大物是他们所见到过的靠两条腿直立的生物中最高大的了。 “看上去真像戈格。”哈尔悄声说。 罗杰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在伦敦市政厅他们曾参观过一尊戈格的木雕像。传说地球上曾有一个巨人部族,戈格就是传说中巨人部族中的最后一个巨人。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个庞然大物看上去的确像巨人戈格。它也可能会成为它的部族中最后的巨人,当剩下的山地大猩猩被消灭光之后,地球上就不会再有这种像人的动物了。 哈尔心里已经把站在前面的这个巨人命名为戈格了。 他想象着当戈格在赖因格林马戏团的舞台上,从暗处走到灯光下时,成千上万的人会伸长脖子争相观看,男人们张大了嘴,姑娘们会尖叫!一道阳光穿过云层直射下来,巨人的轮廓一下子鲜明地呈现在他们的面前,他们看到它并非全身都是黑色,在它的背上有一道白毛顺脊向下,全身的毛都蓬松地支棱着像是被电感应似的。 为什么这只白背脊的大猩猩没注意到在树丛中窥探的观众呢?一般来说,野兽都应该要么看到、要么听到、要么闻到了他们。但大猩猩不行。这也正是大猩猩另外一点像人之处:大猩猩在某些方面跟人一样聪明,但也跟人一样迟钝,它的视觉、听觉、嗅觉既不差于人,也不优于人。 不过,哈尔心想,在块头上和力量上这个巨兽远远超过人,怎样抓住它呢?四个人不行,需要全队的人,他开始朝原来那条兽路退走,其他人也退了下来。他们必须赶快,不然猎物还不等他的人来到就溜走了。 一到了兽路上他们就开始小跑,罗杰不断地左瞧右望,所以跑起来跌跌碰碰的。 “小心你的脚步。”梯也格说。 “我在想它的一家子在什么地方,”罗杰说,“我敢打赌,应该在这附近。” 跑了十分钟左右,罗杰说:“看到那几棵大树下的空地了吗?我到那儿去看看,然后我再来赶你们。” 他从树丛中穿过去,不一会儿就喊了起来,“回来,在这儿!” 其他人都踮着脚朝他那儿去,其实已经用不着那样了,它的一家是在那儿,但已经不是在等待它们的家长归来。 两只母猩猩,一只半大的雄性大猩猩躺在地上,已经死了。身上还有体温,血,从矛扎的伤口中一滴一滴地流出。 丛林中很远的地方传来阵阵尖叫声,乔罗说:“仔猩猩!”他查看了脚印纷杂的地面——有人的脚印。 不难想象发生了什么事:一伙土人为了活捉仔猩猩而袭击了这个家庭,家庭的其他成员拼命地保护着仔猩猩,因而遇害了。 为了活捉一只而杀掉了三只。 如果维龙嘎地区原来估计有400只大猩猩的话,现在只剩下397只了。本来是有严格的法律禁止杀害这一类动物的。由于滥捕滥杀,已经有几十种动物在地球上绝迹了。如果这种屠杀再继续下去的话,山地大猩猩也会跟那些绝迹了的动物一样从地球上以及人们的记忆中消失掉。 4、子弹 那帮人肯定已经带着仔猩猩逃远了。为什么? “他们为什么不要成年的?”罗杰感到奇怪。 哈尔说:“也许他们不懂得怎样抓大的,把大的杀死抓小的更容易些。” “但如果他们打算卖钱的话,仔猩猩卖不了几个钱呀!”罗杰说。 “与大的一样价,10000元。” “不合情理,”罗杰说。 “不,合情合理。你自己算算:如果你经营一个动物园,你更愿意要哪一种——大的,可能活十年或者更长一点;小的,你可以展出三十年!” “我呀,”罗杰说,“我两种都要——大的,可以让人们看看大猩猩长的什么样,小的,可以展出更长时间。” “不错,这也正是为什么它们大小都一个价。” “好吧,”罗杰说,“还有一点不明白:为什么可以批准活捉大猩猩而禁止杀死大猩猩呢?” “因为杀死一只大猩猩,地球上就少了一只大猩猩;但如果你抓到一只活的大猩猩并放养在动物园内,大猩猩的数目并未减少。你实际上帮助了大猩猩——它们从此可以生活在一个好环境里,可以活得时间更长,而不是生活在满是敌人的丛林中。有人说动物园里的野兽变衰弱了,从某种情况看是这样,但总的说来,野兽们吃得好,住得安全,有病得到医治,还有人来观看它们,它们一点都不会难过。” “听!” 树丛中“咔嗒”一声,走出了溪水边那只庞然大物,它仍然以一种满足的低沉的声音与自己说着话。 当它看到它的家庭发生了什么变故时,它站住了,它的声音变成了一种极端痛苦的“啊!啊!啊!”声,它跑上前,伏在那只年轻的雄猩猩身上,那可能是它的儿子,后来又趴在它的两个妻子之间,用它的大手压住还在往外滴血的伤口。它摇着它们,仿佛想把它们摇醒。后来它用手把它们拖到身边,一只手搂住一个,一俯一仰地摇着,悲伤地呜咽着。 突然,它停住了,巨人放下了两具还留有余温的尸体,一下跳了起来,它四周望着,可以猜得到它心里在想什么:“谁干的?” 它的目光终于停在了藏得不太好的四个人身上,它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连同从山上反射回来的回音,叫人全身发冷,几个人都给吓蒙了,就像冻僵了似的一动不动呆在那儿。 戈格用手掌击打着地面,那是什么样的手掌啊!每一只都像垒球手套那么大,它开始朝四个人走过来,一边发出阵阵怒吼,一边用手捶打着它那大鼓般的胸膛。 四人的心怦怦乱跳,人却像木头般地一动不动,他们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转身、快跑,但他们清楚地知道,这样一来必招致攻击,唯一的办法是站着不动把它吓住。 如果按正常的大猩猩的行为,它来到离人三至四米左右的地方就会停住,然后转身走开。 但是巨人不遵守常规了,它的亲人遭到杀害,它的愤怒和悲伤驱散了它秉性中对人的恐惧。 它脸上的表情吓得你血都要凝固,不仅仅是因为那张血盆大口及里面的长牙,它的脸之所以可怕,是因为它太像人脸、像一个狂怒而要拼命的人脸。 哈尔和罗杰以前也受到过野兽的袭击,也曾身处险境,但这一位更令人魂飞胆丧。一头要进袭的犀牛脸上是毫无表情的,一头野牛的模样,要杀人的时候与它吃草的时候一个样;从一头暴怒的河马的眼睛里你什么也看不出来;一头发起攻击的大象会支棱起耳朵、举起长鼻,但它的表情没有变化;一头发怒的狮子除了那张开的大口之外,面部平静如常。整个动物王国都是如此——除非你碰上了大猩猩,只有它们,以及另一种动物,人,有着一张忠实地反映他们情绪的面孔。 而且即使是人,无论他怒到何种程度,也不会发出大猩猩发怒时的那种气味。一阵微风向罗杰的鼻孔吹过来一种气味。 “它发出一种烧橡皮的味儿。”罗杰说。 戈格伸开两条毛森森的胳膊,这一来,谁也逃不脱,它两手伸开的距离足有二米四五长,那臂膀上的肉疙瘩一鼓一落,不用说,这样的一只手足以拧下一个人的脑袋。 它前额上的毛发一上一下的抖动,罗杰感到自己后脑勺上的头发似乎也在抖着。 梯也格粗壮的身躯抖得像风中的一片树叶,这实际上是他第一次看到山地大猩猩,他对哈尔兄弟所讲的那些关于山地大猩猩的事全是听别人说的,他自己从没接触过大猩猩。 所以他做错事是很自然的了。 他弯下身捡起一块石头,使足劲扔了过去,正打中那个庞然大物的胸膛,但对戈格来说,不过像根羽毛拂了一下。它捡起那块石头朝梯也格猛掷过来,这使得亨特兄弟想起了戈格用石头与敌人打仗的故事,石块正打在梯也格的肚子上,把他打得弯下了腰。 戈格没有在三米远的地方停下,没在二米远的地方停下,也没在一米远的地方停下,它左臂一挥把罗杰和乔罗打倒在地,右臂一抡,哈尔也趴到了地上。 它对梯也格却另有花样,它把大块头一把抓起朝树上扔去,梯也格在一根离地三米多高的树枝上碰了一下,落到地上。 梯也格抽出手枪开了火。 打中了它,但没倒下,它捂着肩头转身跑进了树丛之中。 哈尔弯下腰查看失去知觉的罗杰,试了试他的脉博和呼吸。 “他一会儿就会醒!”果然,几分钟之后,罗杰睁开双眼,虚弱地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他强健的身体经受住了这次致命的打击,如果是另外一个人,没有像罗杰那种在非洲原野受到的锻炼,那早就完蛋了。 四个人使劲地站了起来,昏昏沉沉地顺着那条兽路摇摇晃晃地朝回走。哈尔难以理解地看着梯也格说: “我想,你说过不要带枪的。” 梯也格难堪地说:“呃,嗯,你瞧,我认为这是一种预防措施。” “但我认为你原来说过你不怕大猩猩的。” “怕?谁怕啦?我只是想我应该在万一有麻烦的时候保护你们,我带了这支枪是你们的运气,我救了你们的命,我还指望得到感谢呢!” 哈尔笑了笑,让这个大块头胆小鬼自个儿得意去吧。 罗杰不断地朝后望,这样望了几次之后,哈尔就问了,“怎么回事啊,弟弟?” “我总有种不安的感觉,好像有东西在跟踪我们。” 哈尔朝后望去,除树之外什么也没有。也许,弟弟的臆想,也许,挨了戈格那有力的一击失去知觉之后,至今仍然神志不清。 他们终于来到了那块草地,穿过野花,回到了小屋,与他们的三十名队员呆在一起他们才感到安全。 罗杰又朝后望去,“我看到它了——戈格——在树丛中瞧着——不,不是,——呵,在那儿——不,没有。” “沉住气!你还不太清醒。戈格挨了那一枪之后,现在还在跑呢,说不定现在离我们一公里多了。” 但他自己也不太肯定。他们进了屋,躺在床上休息的时候,他开始在想,假如罗杰真的看到了什么,假如戈格在跟踪他们并知道到哪儿可以找到他们;戈格认准了是他们杀害了它的一家,是他们打了它一枪,它很强壮,死不了,但这颗子弹会让它疼得难受,这会更加坚定它复仇的决心。 也许,这不会是与戈格的最后一次相遇。 5、蟒蛇的种种传说 罗杰感到很烦燥,每次他刚睡着就梦见那张黑色的面孔以及一条多毛的手臂,横扫过草地把他击昏。 他立刻惊醒,并且很不安。不仅仅是因为害怕,也是为戈格而难过。这个庞然大物失去了它亲爱的伴侣,而梯也格使事情变得更糟,现在由于受伤疼痛,戈格已经变成一个可怕的敌人,由于疼痛它会发狂,它会杀掉它所遇到的第一个人。 “哈尔,起来!”罗杰喊道。 “睡吧!” “听我说,哈尔,我们该想办法。” “干什么?” “给它把子弹取出来。” 哈尔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句话,但这话正像罗杰说的,他总是想办法帮助一只动物而不会避开它。 “别胡思乱想了!”哈尔说,“你怎么可能与一头随时想杀掉你的野兽交朋友呢?” “我不知道,”罗杰承认,“但无论如何我们必须这样做,而且你要把梯也格解雇了。” “很不幸,我们不能这样做。他受合同保护,我们曾经保证过,在我们结束这个地方的工作之前得雇请他。但有一件事也许我能办得到:解除他的手枪。” 罗杰哈哈大笑:“我倒想瞧瞧!在我听起来你好像要说,‘万分对不起,梯也格先生,我想要你的枪。’” 哈尔也笑了:“差不多是这样。” “如果他不交出来呢?” “我就慢慢地劝他。” 乔罗突然冲进房间:“大蟒,先生!” “在哪儿?” “湖里。” “盯住它,我们立刻就到。” 赖因格林马戏团想要一条蟒蛇,这里就有一条,几乎就在门口。他们的倦意立刻烟消云散。他们来到了湖边,四处一看,什么也没看见。乔罗指着湖中说:“在那儿!” 他们原指望会看到非洲最长的动物,现在他们看到的仅仅是个鼻子,就露出那么一丁点儿在水面上。 他们想起了亚马逊丛林中的南美大蟒,那是非洲大蟒最近的亲戚,它们同属蟒科,但南美蟒生活在水中,非洲蟒一般认为生活在陆地。然而它们有一个共同的习性,就是卧藏在水边一带,随时准备捉到来饮水的动物。 “怎样把它弄上来?套索,还是用网?”罗杰拿不定主意。 “都不行。它可以呆在水下不呼吸达20分钟之久,20分钟,它在水下不知道早游到哪儿去了,到哪儿去找,别指望能用力气就抓住它,也许我们可以给它找个出来的理由。” “什么意思,你认为你可以说服一条蟒蛇吗?” “是的,如果能有另一只动物帮忙的话。”哈尔的目光在草地上扫来扫去,最后落在了树林边上一头正在吃草的南非羚羊身上。 一个叫马里的队员正带着一根套索,哈尔对他说:“试试能把那头羚羊套住吗?” 马里毫不费力就把那头一点也没警觉的小羚羊捉住了。 “带这儿来,靠水边这儿。”哈尔叫道。 马里把那个又踢又蹦的小家伙拉到了水边,他自己手握住绳头躲进了树丛。 当大蟒昂着头张着嘴射向岸边的时候,水面上涌起了一阵波浪。 “拉过来!”哈尔喊道。 马里把那只浑身发抖的小家伙拉到了树丛里就放开了它。十几名队员冲向大蟒,大蟒又湿又滑,根本抓不住,它从十几个人的手中硬是溜掉,进了一个洞里。大家都很失望。 “不要紧,”哈尔说,“我们还要抓住它。它的窝肯定在那下面,迟早它总要出来的,大家作好准备,它一出来就把它抓住。” 大家就站在那里等着——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 厨子突然出了个主意,他跑到供应车上拿来一头大蒜,“在我们的村子里,”这位黑人说,“人们经常说,蛇离不开大蒜,没有大蒜它们就呆不住。”他把大蒜放在洞口,“这样会把它引出来。” 哈尔完全知道这一套,所以他没笑出来,这不过是许多非洲人的迷信之一。 另一种迷信是:蟒是神。许多部族都敬蛇为神。你如果杀害一条大蟒,天会大旱,庄稼都会干死。 还有一种说法,说是大蟒在缠死一个人之前必定要把尾巴先缠到树上,动物学家们知道事实并非如此——很多大蟒在没有树的原野上攻击人或兽。 另外一种普遍的看法,以为蛇的舌头像把油漆刷子,先在猎物全身涂满唾液,这样它吞咽就容易多了。其实它的舌头实在太小,胜任不了这件事,就像用一把牙刷,难给一个大谷仓刷油漆似的。 蛇的身体下面有两块突起,人们以为蛇用它们来堵住猎物的鼻孔使其窒息,事实不是这样,事实要比这奇怪得多:这两块突起是脚的残留部分,好几百万年以前,蛇是靠脚走路的。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还有一种普遍的迷信:蛇不会在日落前死去。这也不是事实,但引起这种误解是有原因的,不久之后,兄弟俩就会知道。 根据一些部落的传说,天上的彩虹就是一条缠住地球的巨蟒,只有最强有力的巫师才使得世界不被缠死。 大蒜丝毫不起作用,但有东西在起作用了。哈尔站在离洞口约6米远的地方,他感到脚下在动,但他并不感到有什么不对头,因为非洲这个地方,到处是火山,所以经常有地震发生。 突然,一阵猛烈地抖动把他摔到了旁边不远的地方。 这地震好奇怪,其他人似乎什么也没感觉到,树一动不动,地震只发生在他的脚下一点地方。 6、摔跤比赛 地面在蠕动,然后裂开,最后甩起一条大蟒的尾巴。看来,那条大蟒并没有被大蒜所吸引,而是想离得越远越好。 尾巴开始朝地下缩,哈尔一把抱住,并喊其他人赶快来帮忙。 人们跑过来抱住大尾巴朝外拉,但是蛇对付这种局面很有办法:它的肌肉朝外胀并且变得很硬,牢牢地撑住洞壁,死死地卡在原地不动。 如果一条蛇能耍花招的话,哈尔当然也会。他知道蛇总是企图朝里钻的,那么它总要松开它的鳞片的。 “不要一直往外拉,”哈尔说,“好,松掉一点,”队员们不再朝外拉,大蟒马上也松开并开始朝里面钻。“快拉!”哈尔一声令下,大家一齐朝外拉,大蟒不但没钻进去,反而被拉出了20多厘米,它立刻撑住洞壁,又拉不动了。哈尔喊道:“松!”大蟒也松开并朝里钻,“拉!”,又拉出了大约30多厘米,就这么一点一点地,蛇被拉出越来越长了,但问题也来了,因为它不断翻滚摆动,现在已经很难把它抱住,喊来了更多的队员,现在这条大蟒要对付多达30人,它把这些人一会儿带到这边,一会儿带到那边,一下被摔到树上,一会儿被甩脱了双手——因为那么粗的蛇身实在很难握住。 不一会拉出来一段鼓囊囊的身体,一定是这条大蟒吞下后还没消化的东西,后来又拉出另一段鼓胀的身体,显然它今天早上吃了一顿丰盛的早餐。 现在蛇头出来了,大概只有那鼓胀部分的一半。一条蛇怎么吞得下两倍于它的脑袋那么大的东西呢?秘密在于他的颌关节,它的上下颌不像人那样像个铰链似的卡合在一起,它是靠一条有弹性的带子连着,可以拉开,又可以恢复原状。这样,像小牛那么大的东西它都可以吞下去。 哈尔和罗杰曾经见过一条蟒整个儿吞下一头红鹿——就是角没法吞下,露在蟒蛇两边嘴角外,看上去怪模怪样的,这条蛇的两个鼓包要小得多,大约有一米二粗,里面是什么东西还不清楚。 大蟒猛地一拧,甩开了那些用胳膊勒住它的敌人,立即张着口朝一名队员窜去。这队员绊了一下跌倒在地,大蟒动作极快,把他的肩膀咬住了。 大蟒无毒,但它又尖又长的牙齿可以造成一个严重的伤口,它的牙尖得就像针,而且像鱼钩似地朝里弯,一旦咬住就很难松掉。 队员们都放开了原先抱着的蛇身,试图从蛇口里救出他们的伙伴,自由了的蟒尾巴一摆,立刻打倒了好几名队员,然后缠住了被咬住的队员。这名队员是哈尔队中最好的队员之一,叫图图,他勇敢地同大蟒搏斗,但由于他的双手被死死地缠在身体两侧,他现在毫无还手之力。每一次他呼出一口气,蛇就缠得紧一点,这是蟒最拿手的捕杀办法,通常,猎物身上的骨头是不会断,只是越缠越紧,使猎物不能呼吸,一旦呼吸停止,心跳也就很快停止。 但要是谁跟你说蟒蛇勒不断猎物的骨头,你不要信以为真。一名马戏团的演员被一条五米长的蟒蛇缠死,后来发现他身上的骨头有48处被勒断。 如果大蟒能把图图缠死的话,接下去它就要吞食他。是否能吞下,一要看蟒的大小,二要看人的大小,蟒蛇吞食人的例子,被证实的已经有好几百例了。 一条大约只有3米多长的蟒蛇当然是吞不了人的。但对一条南美大蟒或一条非洲大蟒来说,就完全可能了。一条将近10米长的大蟒就吞食了一名成年的东印度妇女;一个14岁的男孩被一条5米多长的大蟒所吞食;一个缅甸人失踪之后,他的朋友们到处寻找,最后发现了他的两只拖鞋,不远的地方躺着一条近8米长的大蛇,肚子上隆起一个大包,后来割开这个包,发现了他们的朋友的尸体。 尽管如此,蟒蛇并不是一种凶恶的动物,除非它受到攻击,不然它几乎从不主动进攻。蟒蛇可以驯化,很多非洲人在家里驯养蟒蛇来捉老鼠或驱赶其他的害兽害鸟。 哈尔用手使劲扒大蟒的口,但蟒蛇尖利的牙齿割伤了他的手指头,罗杰跑到供应车上取来一根撬棍。 “好!”哈尔接过撬棍使劲插到大蟒的上下牙之间,两名队员上来帮助才撬开了大蟒的嘴巴,松开血淋淋的肩膀,其他队员则使劲扳开缠在图图身上的尾巴。图图什么也不知道,他已经昏死过去了。 罗杰的撬棍起了作用,大蟒的嘴巴被撬开了,缠着图图身体的尾巴也被拉开了。 但如果他们认为这条蛇已经精疲力尽,那他们就大错特错了。他们还没明白过来,这条蛇已经又钻进了一个洞。它会在里面呆上几小时,也可能几天。 大块头梯也格一直远远地站在后面,现在他看到充好汉的机会来了。他昂首阔步地走到只有他肩膀那么高的队员中间,大黄胡子一上一下地抖动着,一只玻璃眼冷冷地盯着队员们,另一只眼则轻蔑地瞪着哈尔。他说:“你干了件蠢事吧!” “你能干得漂亮些?” “当然。你看来忘记了,我是这次探险队的向导,这根本不是孩子干的事。” “如果你有什么计划的话,让我们听听,”哈尔说,“这条蟒受了惊,天知道它会在地下呆多久,如果你知道如何把它弄出来的话,就动手吧!” “很简单,”梯也格说,“伙计们,弄些树枝树叶来,塞到那洞里。” 队员按他的吩咐做了。“好,现在点火。”很快,树枝熊熊地燃烧起来,“什么蛇也受不了这烟火,它一定会从另一个洞口跑出来,你们都守到那个洞口周围去,他一出来就把它抓住。” 队员们都聚集到了另外一个洞口,也许梯也格说得对,由于害怕火,大蟒会企图从这个洞口逃跑的。 可是谁也没注意,梯也格并不与队员们一起守在估计蛇会窜出来的那个洞口,而是站在离点火的洞口一个足够安全的距离之外。当一个黄色的脑袋,后面拖着一条鼓起两个包的黑褐色的身躯从烟火之中一冲而出的时候,梯也格大大地吃了一惊。它像一道闪电,直向梯也格的胸膛射去,那劲儿狠得就像一头斗架的公羊,同时尾巴马上缠到了他的身上。 梯也格惊恐万分,他抽出手枪朝大蟒的大口开了火,子弹穿透了脑袋,大蟒立刻瘫软下去,近10米长的身躯在死亡的痛苦中翻滚挣扎。 哈尔跑到梯也格的面前,“我要收掉你的枪。” “为什么?” “你完全明白,我们要的是活的大蟒,而你惊慌失措,开枪把它打死。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你把事情搞得乱七八糟。森林里还有一头大猩猩身上带着由于你的慌张而射在它身上的子弹。现在你应该把枪交给我。” 梯也格的那只玻璃眼死死地盯着哈尔的脑袋,而另一只眼则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哈尔全身。 他慢吞吞地开口了:“你个厚脸皮,妄自尊大的小家伙,你想要枪,为什么不动手呢?” 他的身高要比哈尔1.8米的身材还要高出20厘米,那头鹦鹉冠毛似的头发使他看起来还要高得多,他的肩膀也要宽得多,体重比哈尔要重20多公斤。 哈尔虽然才19岁,可是他已经高过父亲,也比父亲壮实,他的肌肉由于经常锻炼,非常发达,看上去一点也不比这个留着一大把黄胡子的人好对付。他的队员都围了上来准备给他帮忙。 梯也格哈哈大笑:“有多少就上吧,我要干掉你!” 哈尔示意其他人退后,“如果要较量的话,我会一个人与你较量。但我不想与你打架,我只要收你的枪,我们为什么不能成为朋友呢?但如果每一只我们要活捉的动物都彼你开枪打死了,那我们就不可能相处。把枪交出来吧!” “给你,但不是枪!”边说边一拳打在了哈尔的肚子上,把哈尔打了个趔趄。 看到第一下得手,梯也格立刻扑了上来。哈尔站在湖边上,已经不可能后退,只好朝旁边一闪,同时脚下一绊,梯也格一头栽进了湖里。 当梯也格从水里冒出来的时候,那鹦鹉冠毛似的头发软嗒啦地搭在头顶上,胡子像一块打湿了的洗碗布。队员们哈哈大笑,浑身滴水的梯也格怒不可遏。 “为这,我非要宰了你!”说着他冲向哈尔,简直就像一节失去控制的火车头,这一次哈尔没有躲闪,他使用在日本学到的柔道技术,蹲下身从梯也格的拳头下钻过,然后一把抓住梯也格的踝部,一使劲,就把梯也格头朝下地送进了正在冒烟的蛇洞口,梯也格湿淋淋的衣服上冒起一缕缕的水汽。 哈尔把他从蛇洞里拉了出来,取下了他枪套里的枪,梯也格一次入水,一次进火,这两次惊险历程已使他的斗志烟消云散了。 “还是去换件衣服吧!”哈尔说。梯也格站起身,摇摇晃晃地朝小屋走去。 7、再次失败 乔罗一刀砍下了蟒的脑袋,他说:“我们用它来做药。” 哈尔让队员们随意处置这条大蟒。他们会把它的头磨成粉,卖给当地的巫医。骨节可以给村子里的女人做项链,可以保养喉咙;或者串成腰带,可以治疗胃病;在非洲的一些国家,据说戴一串蟒蛇骨头在身上可以避免蚊子咬。 关于蟒蛇的传说可以追溯到很古的时候。据说,摩西就显身为一条可以治愈百病的蛇。蛇一直被尊为神达五个世纪之久。希腊神话中的医神阿斯科力波依斯手执缠着一条蛇的神杖,至今还是医生这种行业的标志。 用蛇药治病也有很长的历史。直至今日,在中国还有蛇制的药出售,据说这些药可治疯癫、惊风、癫痫、眼疾、伤风、喉痛、疟疾、耳病、牙痛、失聪、关节炎、风湿症等等。在危地马拉,热的蛇油用来作寒症的敷剂;蛇油的作用在波多黎各也是家喻户晓的。在法国,直到1884年,蛇肉一直作药用。在这之前的伦敦,蛇肉曾用于治疗鼠疫。响尾蛇的油在美国被当作药品出售,用以治疗耳聋、腰痛、牙痛、喉痛、风湿,如果你不想服,也可以把它涂在患处。 “那条蟒死了没有?”罗杰看到已经被砍掉了头的蛇正在扭动,就问道。 “没有,”哈尔说。 “没有了头它怎么还能活呢?” “蛇的脑子不仅长在脑袋里,也长在它的脊椎里。站远点儿!它要缠上了你仍然可以要你的命!不要刺激它,说话小声点。” 罗杰瞪着他哥哥,“你是把我当傻瓜吧!蛇没耳朵,即使它有耳朵,现在它的头给砍了,它也听不到了。” “蛇的全身都是耳朵。”哈尔说。 “无稽之谈!”罗杰反对他的说法。 “不完全是无稽之谈,”哈尔微笑着说,“它的耳朵不像我们的耳朵,确切地说,它不是听到声音,而是感觉到声音。每一种声音都产生一种振动,蛇能感觉到这种振动,它的神经非常灵敏。太微弱或者音调太高的声音,你就听不到,而它却能感觉到这种声波,还能判明声音来自何方。即使一只老鼠的脚步声它都听得到,它连看都不用看,扭身就可以把老鼠抓住。它全身接触地面,这就使它能感觉到最微弱的振动,就像一台记录地震的地震仪。你记得在日本的时候,报纸老是报道地震仪一天之内记录到好多次地震,有时上百次,而人却一次也感觉不到。每条蛇就是一台蠕动的地仪震。” “说到听见,”罗杰说,“你听见铃声了吗?那蛇每扭动一次,我就听到一下叮当声。” 哈尔哈哈大笑,“这一回是你得了神经病,蛇可不会叮当响。” “可这一条在响,听!听见了吗?你是百事通,请把这解释一下吧!” 哈尔听到了叮当声,尽管他从小就受到训练,今天已成为一个博物学家,可他也解释不了这种现象,他承认道:“你可把我难住了。” 肩膀上缠着绷带的图图跑过来指着蛇问哈尔:“你们要吗?” “不要,你和队员们随意处理。” 图图满脸带着感激的笑容回到了队员们中间,哈尔是个好老板,他送给了他的队员们一份好礼物。 队员们在蟒肚子上顺着拉开一刀,开始剥皮。大蟒的皮很值钱,它能制成上好的革,它防水、防潮、耐磨,不会炸裂,不会脆碎,不会剥落,比牛皮、山羊皮都好。因为牛羊有脚有腿,身体不接触地面,不需要那么结实的皮。一条大蟒要拖曳着它上百公斤重的身体在地面爬行,还要穿过各种树丛,必须得有这么一副好铠甲。所以蟒皮是一种很坚韧的皮,可以做好多东西,做鞋、手提包、手提箱、皮箱、沙发面套、帽子、皮带等等,甚至照相机、自来水笔、网球拍子等的外套都可以用蟒皮来做。 但是蟒一死就得剥下皮,不然这皮就没用了,所以,哈尔明白他的队员们为什么那么着急。 剥下皮之后,划开肚子,从里面掉下来两头肥猪,正好可以做午饭的猪扒,这一定是不久前刚刚吞下的,几乎还没受到大蟒胃液的影响。这条大蟒肯定袭扰了某个村子。不过到现在还看不出叮声的来由。又割开了一点,秘密揭开了,从肚子里滚落下一只小猫,猫脖子上挂着一只小铃铛。图图把小铃铛拿到湖里洗干净,挂到自己的脖子上,一走路就发出好听的叮当声。 哈尔建议他们:“把洞挖开,说不定还可以找到它的窝。” 挖了不到两米就发现了一个大坑,里面有好多坚硬的白色蛋,每只蛋直径大约有10厘米大小。数了一下一共有90只没破的,两只破了的。 “奇怪,什么东西弄破的?”罗杰说。 “答案在里面,”哈尔指着两条有30厘米左右的小蟒蛇说,“注意它们嘴上角状的牙齿,它们就用那牙齿来划破蛋壳。” 队员们把其他蛋也打开,里面都蜷伏着一条小蟒,虽小但已完全成形,那分叉的舌头不断地闪进闪出。 这些非洲队员们高兴得就像发现了金子,他们小心翼翼地把那90条小蟒蛇都装进了一口深深的锅里。 “要那些小蛇干啥?”罗杰问。 “等会吃饭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大蟒被切成一大块一大块的。在小屋旁边生了一堆火,然后把猪肉、蛇肉一起放到炭火上去煎,小蛇则用矛叉着烤,所有的人都胃口大开的参加了这一盛宴,包括哈尔和罗杰。 这是他们第一次吃蛇肉,他们都设想到蛇肉竟是那么好吃。 “真像鸡肉,”罗杰说,“就是没鸡肉那么干。” “我明白了,为什么吃人部落的野人喜欢蛇肉更甚于人肉,就是这个原因——不干。一个人全身的水分约占60%,而蛇的占70%”哈尔说。 “坐在这儿,吃着蛇肉,使我体会到一种原始的滋味。”罗杰说。 “你用不着那么想,”哈尔说,“你在欧洲的祖先们就吃过蛇,法国人在某种意义上现在还在吃蛇,但是有些人不愿意说是吃蛇,为他们着想,在市场上出售蛇肉的时候,就说成是‘鳗肉’。乘‘五月花’号到美国的最初的移民在没有其他东西可吃的时候,也吃过蛇;坐着大蓬车到西部去的拓荒者们,其他东西吃光了,也吃响尾蛇;今天在佛罗里达州,响尾蛇肉还做成罐头,在非洲这块地方,有那么多的蛇,要不吃那才叫傻呢!这不原始,平平常常的事。” 正菜之后的甜点就是烤小蛇,队员们咯嚓咯嚓,有滋有味地嚼着小蛇,罗杰可受不了,他宣布说他已经吃饱了,就连哈尔也很想躲开这道菜,但是他的队员们都在看着他,他只好强装笑脸,憋住那种恶心的感觉吃了一条。 回到小屋之后,哈尔在一张老式的书桌里掏出了一些旧报纸,由于年代久远,报纸已经发黄了。 “我在这儿看到过一些关于大蟒的说法——啊——在这儿,这是从一份教会杂志上剪下来的,《喜讯》,五十年前出版的,它提出了一些在受到大蟒袭击时的奇怪的忠告,”哈尔开始念剪报: “记住不要跑,因为大蟒会跑得更快。应该平躺仰卧于地,双腿并拢,双手收于体侧,尽量收颌,大蟒将试图把头拱到你的身子下面,试了一处又一处,要保持镇静,你只要一动,它就可以拱到你的身下,从而缠住你,最后缠杀你。 “这样过一会,蟒蛇无法缠住你,只有不缠杀而直接生吞你。它最有可能是从你的脚开始。这时要保持镇静,你可以让它吞下你的脚,一点也不会疼,但需要很长时间。 “如果你惊慌失措而挣扎的话,它就可以缠住你;如果你保持镇静,它就继续往下吞,耐心地等它一直吞到你的膝盖,这时,小心地抽出你的刀,从边上扎迸它胀鼓鼓的嘴巴,尽力把它的嘴割开。” 罗杰咧嘴笑了:“我可没那么耐心——保持镇静让它一直吞到我的膝盖才动刀,我早就把它割开了!” “对了,”哈尔说,“只是处于我们的情况,我们不能用刀割——也不能用枪打,”他拿出梯也格的枪放进书桌抽屉,锁上锁,钥匙装进自己的口袋里,“下次再碰到蟒,我们一定要捉到。” 8、罗杰的运气 罗杰很沮丧,他们失败了两次。“我在想,下次还会干出什么蠢事来。” 他开始发牢骚了。 哈尔没法安慰他,因为自己也很失望。 “呃,起码,”他说,“我们已经有了三项成绩。” “啊?!是吗?说说哪三项成绩?” “我们成功地在两天里树了三个敌人,这需要点儿本事吧?” “什么敌人?” “戈格是一个,梯也格是一个。” “俩了,第三个呢?” “梯也格打死的那条大蟒的伴侣,我们至今还没有它的消息,但可能马上就会育了。” “你认为一条大蟒会关心它的伴侣吗?” “当然。特别是当它在孵儿育女的时候,如果什么人敢碰一碰它的小崽儿蛇的话,它会变得很凶猛。它盘在卵的周围保护它们直至小蛇出壳,这是它天生的本能。” “那刚才挖开蛇窝的时候,为什么没看到有大蛇盘在卵周围呢?” “可能出外捕食去了,就是大蟒也得吃东西呀,但要是它回来看到它的卵都不见了,小心着吧!它会袭击任何够得着的人或兽。”他想了想,“那将是我们捉住它的一个机会,我要派人拿个警笛守到蛇窝旁,只要看到蛇出洞就吹笛,我们就去帮忙。” 罗杰说:“让我去吧!” 哈尔宽容地笑了笑。弟弟当然很有胆量,也很有力量,对于他这个年龄来说,他肌肉结实,力气也够大的,但要对付一条已经被激怒的大蟒,他还不是对手。如果人们来不及赶到,大蟒就缠住了他,怎么办? “我看你还是不要去吧!”他说,“我给乔罗说一声,让他挑一名队员来干这事儿。” 罗杰表示反对,“我不是一名队员吗?或者说,与一名队员差不多吗?何必另去挑一名呢?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我要做的不过是吹响警笛而已。” 哈尔不情愿地同意了,无论如何,人总是要成长的,如果不让他负起某种责任,他总也成长不了。 “去吧!给,警笛。要发现什么的话就使劲吹。” 罗杰拿上警笛,同时还拿上一卷绳子。 “带绳子干啥?”哈尔问。 “如果它出来后,队员还没赶到它就要钻进树丛,我可以用这把它套住。” 罗杰满怀信心地走了。太阳几乎已经全部落了下去,一会儿,这块林中空地就会完全被高大的树影所遮没。到那时,野兽就会出来喝水,说不定那条大蟒也会出来。 哈尔忐忑不安地看着弟弟走到了小湖的另一边,然后他找到乔罗吩咐说,“我弟弟在等着另外一条大蟒,他一发现,就会吹响警笛,你们听到笛声就立刻赶去。告诉你的人!” 罗杰朝湖上看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迹象。他又看了看刚才挖开的蛇窝,仔细的查看了另一个洞口,看不见多深——它可能在里面,也可能不在家,而在外猎食,或者可能在寻找杀死它伴侣的仇人。 罗杰躲进了树丛中。尽管蚊子正在他身上美美地吸着血,他也还是一动不动。 森林里的居民们开始出来喝水了,第一个出来的是一头步履径盈的羚羊,接着出来的是两头南非羚羊和一头大羚羊,然后是两只黑白相间的好看的疣猴,一直吱吱喳喳地像在讨论着什么,喝了水之后,仍吱吱喳喳地讨论着返回树林中。 来这里的并不都是森林里的动物,后来来的、一位客人是一头长颈鹿,可能来自迈基诺山和卡里西姆比山之间的谷地。它的腿太长,头够不着水,只有四蹄分开地趴在地上才喝得着水。 一头经过旁边的狮子闻到了罗杰的气味,它睁大眼睛久久地注视着罗杰,轻轻地咆哮着。但是罗杰一动不功,它于是不予理会而走到水边去了。喝了水回来的时候它又停住,罗杰一动不动,狮子摇摇脑袋,好像在说:“你知道我能吃掉你,如果我想那样做的话。”然后走回了树林。 树丛又分开了,一只大猩猩一摇一摆地走了出来,罗杰心跳起来,可能是戈格。它停下看看罗杰,不,不是戈格——罗杰后来知道,没有两只猩猩会长得一个样,就像人,各人总有一点区别。这一只脸是蓝黑色,背上也没有一长条白毛。如果它身上有枪伤,它也不会这么平静。它半握起手掌开始拍打着胸膛,但它只是随随便便地拍几下而已,因为它的家人不在身旁,而且看不出那个穿着衣服的另一种“猩猩”有什么危险。所以它放下了像足球那么大的双手,用指节撑地走了。 多好的标本啊——而罗杰竟让它从手中溜掉了,他真想扔出套索把它套住,然后呢?大猩猩将扑向他把他撕成碎片。他可以吹响警笛,但猩猩比蟒蛇聪明——队员赶来之前它就会跑掉。罗杰一肚子窝火,眼睁睁地看着成万美元从身边溜掉了。 这时候在蛇窝的另一个洞口出现了一点名堂:洞口露出了一个白鼻头。这不可能是一条蟒蛇的鼻子,非洲蟒蛇的头是黄黑色的,身子是黑棕色,上面有浅棕色花纹。 但这玩意儿是白色的,看起来,更像是一头北极熊的鼻子。这当然是荒唐的,非洲原野上哪儿来的北极熊!但那可能是什么呢? 现在整个头都出来了,罗杰从形状上认出那就是条蟒蛇的头——雪白的头顶,两只蓝色的眼睛,一条红色的舌头吐进吐出。蛇的舌头并不像许多人想象的那样是一种刺,它其实是一台小型雷达。每种蛇,不管是有毒蛇还是无毒蛇都装备有这样一台雷达。罗杰完全知道这一点,但他看到蛇的舌头吐进吐出的时候,总禁不住有点儿害怕。 光闪闪的白色的蛇身又出来了五六十厘米。 该行动了,罗杰把警笛放到口中。但别忙,还不能吹,蛇会感觉到声音,会逃掉的。他首先得把它套住,然后再拼命地吹吧!要扔绳圈就必须走出树丛,才有足够的地方抡胳膊。由于他的出现,蟒蛇吃了一惊,抬起了脑袋。 罗杰把套索悠了几下然后一甩,绳圈落下刚好套在蟒脖子上,罗杰立刻收紧绳圈。白蟒一下从洞中窜出,使劲地扭着身子试图摆脱脖子上的绳圈。 现在该吹警笛了,正当他要把警笛放进嘴里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而又激动人心的事:那只到湖边饮水的大猩猩从湖边回来了,由于光线太暗,它没看到地上的蟒,一脚刚好踏在扭动着的白蟒身上。 立刻,愤怒的白蟒尾巴一扫,缠住了猩猩的双腿,脑袋沿着螺旋状的路线向上窜,猩猩的双臂和身体也被紧紧地箍性了,当蟒蛇与猩猩面对面的时候,白蟒一口咬住了猩猩的肩膀。 罗杰飞速行动,他往前一跳,飞快地把绳子一圈一圈地缠在两只正在搏斗的动物身上,他本想把绳头拴在一棵树上,但他看到已经没这个必要,大猩猩的双腿已经被死死地缠住,它一步也走不了。但他怕大猩猩受不了蟒的缠勒的力量而死掉,所以他还是使劲地吹响了警笛。 立刻,小屋里一阵响动,队员们冲了出来,哈尔跑在最前边。 如果哈尔原先曾担心会看到被大蟒缠住的罗杰的话,现在他看到罗杰安安稳稳地坐在一块石头上观赏着湖光山色,他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在罗杰的身旁像是立着一座雕像:一个毛茸茸的家伙身上缠着一条大蟒,还有一根绳子。 “你们快给它松绑,”罗杰说,“不然它就要给勒断气儿了。” 哈尔审视了那座雕像一番之后说道:“我看你用不着担心,要是其他普通的动物这个时候早就断气了。但大猩猩的胸膛结实得很,什么样的蟒蛇也不能叫它断气儿。” “那么你不打算把它们分开啦?” “是的。你把它们包扎得很好嘛,我说呵,你就是用缎带把它们当礼品来包扎,也没现在这样够意思,如果我们把它们分开,那么两个都会成为我们的麻烦,就让它们这么着吧!马里,把网拿来!”很快,绑在一起的两个动物就被装进了网里。 哈尔喊道:“抓住。”但队员们谁也不上前,哈尔猜到了是什么原因。据传说,女神哈里每一千年要以白蛇身形显灵一次,所以这种稀有的白蟒就特别神圣了。 图图说:“如果我们不敬重她,她会给我们带来灾难的。” 哈尔向他保证:“我们一定好好待她,谁要伤害她一定要受到惩罚。来吧,抓住。” 哈尔自己抓住靠近这个双头怪头部的网口,其他人看到哈尔已经动手,也试着把手指头伸进了网眼,由于容不下那么多人,所以只有10个人抓住了大网,一边5个。 哈尔那个科学脑袋,只要有可能,总是把事实换成数字,他估计这几个人手也就足够了。大猩猩重220公斤或者多一点,白蟒90公斤左右,总计300公斤多一点,十个人,每人30公斤左右,那其实算不了多重。 可实际上并不那么简单,因为两个家伙被放倒以后,就开始挣扎起来,白蟒松开了咬住大猩猩的口,转过来要咬哈尔,但被网挡住了。哈尔查看了大猩猩的伤口,他高兴地发现,由于大猩猩有厚密的毛以及坚硬的皮肤,所以这一口咬得不算重,连血都没流;而这一口要是咬在人的肩膀上,那伤口起码要有三厘米深。 他简直不相信自己会那么走运:他们最想要的两种动物竟然一次捉到,就在这网中,而且连皮几乎都没碰玻,完好无损。特别是那条白蟒,非常非常珍奇;一条白蟒那稀罕的程度,简直就像在热带地方看到雪球。 那些没参加抬网的队员眼睛盯着罗杰,嘴里在用斯瓦希利语议论着什么,罗杰只听懂一点,大概是说他是好样的。突然他们一拥而上,把他抬到肩上,欢呼着朝小屋走去。 “让我下来,”罗杰喊道,这一次他们没听从他的命令,他们一直把这个非常不好意思的孩子抬到卡车旁。哈尔吩咐打开一辆卡车上的大铁笼,大大出乎罗杰的意料,两只动物一起放进了同一个铁笼。 “绝不能放到一起,”罗杰反对说。 “为什么不?”哈尔说,“它们可以互相做伴嘛!” “它们会打起来的,一个会把另一个杀死。” “不会。我看不会。你已经看到,白蟒拿大猩猩没办法;而大猩猩只要它不是在保卫它的家庭,一般说来,脾气很好。我看它们实际上还需要对方呢!” “需要对方!我的上帝!难道蛇和猩猩之间有什么共同之处吗?” “需要伙伴。”哈尔说,“一只独处的猩猩很容易由于孤独寂寞而死去,这就是为什么世界上的动物园里只有13只山地大猩猩的原因。一定得有东西来逗起它的兴趣,最好的东西就是还有另外一只大猩猩。也许我们还会抓到一只,但在那以前,白蟒可能就足以引起她的兴趣了。” “她的?” “对。两位都是夫人,所以我们必须给她们以夫人应得到的一切礼遇。第一件事就是要解掉它们身上的网。” 哈尔爬进笼子,还拴上笼门。这样他与两位新客人同处一笼,它们当中任何一位的力量都可以把他勒死。他抽出刀把网从头到底一刀划开,两只动物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解放奇Qīsūu.сom书,哈尔已经溜出了铁笼。它们逐渐松开箍住对方的身子,除了环境不熟悉以外,周围已经没什么东西激怒它们了。大猩猩缩到一个角落,白蟒缩到另一个角落,双方都装出一副对对方不感兴趣的样子。 “它们习惯于与对方做同居一室的伙伴,还得一段时间。”哈尔说。 它们疑虑重重地互相对望着,但已经不再感到惊慌。蟒不怕大猩猩,大猩猩也不以蟒为食,它只吃水草、树皮、笋和草。但它也不怕蟒,别看大蟒可以缠死一头狮子,可是对付大猩猩那壮实的胸膛,它毫无办法。 哈尔想,它们没理由不好好相处。 晚上兄弟俩躺在床上,谈起今天的事,都感到收获巨大,“这可得归功于你,”哈尔说。 罗杰不同意他的称赞,“我什么也没干,是它们自己抓住自己,自投罗网。这完全是运气。” “不完全是运气,”哈尔说,“你动脑筋,带了根绳子。而梯也格可能会带枪。大猩猩来的时候,你要是用绳圈套它,那就完了,它肯定要攻击你,还可能置你于死地;你套住了大蟒,本可以吹响警笛,如果那样,也许在我们赶到之前,大蟒已经缠住了你;就是在大蟒被大猩猩踩了一下而把大猩猩缠住的时候,你还不吹警笛,因为它们可能分开,转而向你进攻,那就是二对一了,你就活不到现在了。你不吹笛,而是先把它俩一起绑住,这时才吹响警笛,时机掌握得很好。” “我还是要说,这是运气。”罗杰说,“大猩猩回来得正是时候,我想把它叫做幸运夫人。” “另一位夫人怎么称呼?” “白雪公主。” “太好了!”哈尔赞成道,“这样可以把它同患白化病的同类区别开来。” “可它就是白化病呀!” “不。白化动物一般都不是纯白色,在它们的皮上仍可看到某些斑痕。另外,白化动物的眼睛都是粉红色,但这条大蟒的眼睛是蓝色的。” “它如果不是白化动物的话,那是什么呢?” “一个变种。” “什么叫变种?” “呃,你也可以说它是畸形,一种不同于平常的形态。每个马戏团都非常想得到一些畸形的东西来使观众吃惊——一个长胡子的女人啦,一匹长着两个脑袋的马啦,任何一种观众愿出大价钱来看的东西都行。畸形的东西经常都是些样子丑陋的东西,但这一个很美,这是它另外一点吸引人的地方。” “我敢肯定他们从来也没看到过像白雪公主那么美的蛇。” “起码很多年没见过了,”哈尔说,“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那时还没你呢——有一个动物收集家,叫赖纳,在全国各地展出一条白蟒,他叫它塞拉塔——这是一个梵语词,意思是‘美人’。我记得是在洛克菲勒中心瑞士航空办事处橱窗看到的,它被放在一个周围饰有金色流苏的紫色台子上,吸引了好多的人,后来不得不派警察到那里维持交通秩序。有人出15000美元要买这条‘美人’,但赖纳拒绝了。后来有人不断地朝上加价,你想到过吗?你的白雪公主起码值20000元,另外,大猩猩值10000元,今天收获很大呢!” 对于家庭经济状况的改善,罗杰试图显露出一点适当的高兴,但一想到要与两个新朋友分手,他不免又有点儿伤心,他与野兽有一种缘分——它们信任他,也容易被他驯服。如果你不能保护朋友,那交朋友干什么呢? 睡觉之前,罗杰拿起手电筒溜了出去,他想看看两位客人过得怎么样。他没想到,他竟然看到白雪公主就蜷伏在幸运夫人的身旁。幸运夫人躺在地上,它的长毛几乎将冷血的白雪公主整个儿盖住了。 它们会相处得很好的。 9、大屠杀 罗杰捉到大猩猩和白蟒,似乎应该是以后成功的预兆。 可是相反,这一切反而成了一连串麻烦的开端。 一切都不对劲。罗杰一早就钻出小屋,他想看看两位客人在干什么,可是他发现有人或者说有东西撬过笼上的锁。锁还是锁住的,但已经扭坏了。 如果夜再长一点,或者工具强一点,罗杰现在看到的就是一只空铁笼了。 乔罗也出来了,罗杰叫过他:“瞧这儿!”乔罗仔细地看了看锁。 “你看是用什么东西弄的?”罗杰问道,“锤子?还是钳子?” “我们应该听到敲打的声音呀!一定是用钳子干的,但看上去又像是用牙咬的。” 罗杰瞪大两眼说,“这真是异想天开,是吧?” 乔罗咧嘴一笑:“异想天开!但请看,在两侧可看到咬痕,是弧形的,正如牙齿所咬的一样,任何钳子都不会留下弧形的咬痕。” “可牙齿怎么可能在铁上咬出坑来呢?”罗杰反驳道,“没有人有那么历害的牙齿。这是把铁锁呵!” 乔罗摇摇头说:“仅仅从现象看是这样,但我也解释不了,我想象不出是谁或是什么东西干的。鬣狗可以嚼烂一只洋铁罐,但一把铁锁它也咬不动;狮子和豹子的牙倒是很历害,但它们对金属一类的东西不会有胃口。” 哈尔也出来了,来到两位大侦探眼前,他们俩都不作声,等着哈尔发表意见。他先仔细地看了看锁,然后把上下左右的铁栅栏都看了一遍。 “这是相当聪明的东西干的,”他说,“如果是一般的动物,比如说犀牛吧,它只会漫无目标的瞎撞,只要撞破就行。但你们看,除了这把锁之外,其他地方一点痕迹也没有。不管是什么东西干的,它一定在树林子里看着我们是怎么样把两只动物关进笼子的,看到我们上锁,它就明白,这是需要对付的东西,如果想打开笼子的话。” “那么你认为这是动物干的了?”罗杰问道。 “我没那么说,我只是说,如果是动物的话,一定是一种聪明的动物。但也可能是一个不太聪明的人干的,用的是不顶事的工具。” 乔罗皱起眉头说:“你是在暗示,可能是我的某个队员干的?”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对我们的狩猎队有充分的信任。” “但这一带附近没有其他的人。” “他们可能比你们想象的要近,不要忘了杀害戈格一家的那伙人。” “他们干吗要跟我们作对?” “他们可能在追捕戈格,但梯也格用枪伤了它,这样即使抓到戈格也卖不掉了,他们因此而恨我们。后来你抓了那只母猩猩,这一带没有多少大猩猩可猎捕,而我们破坏了他们的两次机会,我们只要有可能还会破坏他们更多的机会——他们清楚这一点。也许正因为如此,他们决定采用一种省事的办法:让我们千辛万苦地抓来野兽,然后他们来偷。我还不太清楚,这仅仅是猜测。” 梯也格出现了,一只手捻着他的黄胡子。“还有另一个可能性,”哈尔说,“乔罗,对你的人什么也别说,但我要你注意梯也格。地区长官曾对我们说过他是个穷光蛋,价值三万元的两件标本,很有吸引力呢!听着,我不是指控就是他干的,我只要你留心他就行了。” 急急忙忙地吃过早饭,哈尔、罗杰连同梯也格以及20名队员出发到森林中,再做一次侦察,看看能否找到那一伙作对的坏蛋。另外10名队员留守营地,照顾幸运夫人和白雪公主。 他们意外地在戈格一家被杀害的地方又看到了戈格,由于他们是顶着风前进的,戈格没发现他们,它光顾自己沉思去了。 那天它用树枝和树叶把它的妻儿的尸体深深地埋了起来,现在它就坐在坟墓旁,低着头前后摇晃着发出低沉的哀号。 罗杰悄悄地说:“真没想到它们会那么思念。” “它们会的,”哈尔说,“很奇怪,这样一个粗野的野兽,竟然也那么重感情。这只能说明,你不能凭外表来判断事物。在动物园里,人们发现,对大猩猩必须得温柔,它的感情很容易受到伤害。你不能用打的办法来惩罚一只豢养的大猩猩,这倒不是因为怕伤着它,而是这样做之后,大猩猩可能会优郁而死。” “但有时它们也得受惩罚呀,你说是吧?” “当然,不过你只要稍稍提高一下嗓门,它就知道是在挨骂了,甚至还不需要这样,你只要轻轻地把它推开,它就知道你生气了。但你必须很快就要安抚它,不然它真会生病的。” “我真为那个大家伙难过,”罗杰说,“你看要是我走过去想法安慰它,它会怎么样?” “我看它会把你的脑袋拧下来,不要忘了,它仍然把它的一切不幸都归罪于我们。” 他扭转身走回队员们中间,但一脚刚好踩在一根枯枝上,“啪”一声枯枝断了,戈格一下跳了起来,它拨开树丛跑上前来。“站住别动!”哈尔喊道。 这一回站住也没用了,当戈格发现这些人后,刚刚还那么悲伤温柔的脸一下就气歪了,就像它的脑袋里的一根导火索被点着了。它的眼睛在深凹的眼窝里瞪得又圆又大;张开的大嘴发出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哇、哇、哇”的叫声。兄弟俩的背脊上感到一阵阵的凉气。 戈格连根拔起了一棵小树,一手拍打着胸膛,一手挥舞着小树,一摇一摆朝他们冲了过来。 兄弟俩把遇到大猩猩袭击时刻遵守的原则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们放开腿拼命奔逃。他们知道,这头野兽不仅仅是愤怒,它现在一心要杀人报复。很巧,戈格的小树被树丛卡住了,到它把小树拉出来的时候,它的敌人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 “我们应该带上网,”罗杰说。他想起了要抓住戈格,帮它取出那颗折磨它的子弹的计划。现在遇上了这么个机会,却没有准备,反而给这只愤怒的野兽吓了个灵魂出窍。 “我们怎么知道会碰上戈格?”哈尔说,“我们今天早上出来,本来就不是为了猎捕猩猩,而是要寻找那些坏蛋。乔罗,发现什么踪迹没有?” “地面太硬,什么也看不出来,”乔罗说。 半个小时之后,是他们的鼻子,而不是眼睛,发现了一些重要的线索。 从远处漂来了一股难闻的气味,一股死尸腐肉的味儿,乔罗站住不走了。他像动物那样吸着鼻子嗅着,然后用手一指说:“那一边。”他们穿过一片灌木休,来到一片蕨类植物林中。这地方的气候,使得蕨都长到6~7米高。在这儿,那味更浓了。穿过蕨林就是一块空地。 他们终于找到了,但是猩猩,而不是匪徒。是死猩猩,一群秃鹰冲天而起,正在撕扯尸体的一群豺狺狺然跑进了树林子。 这里不止一家猩猩,而是一族。哈尔数了一下,成年大狸猩,雄性雌性一起共60只。据估计,维龙嗄火山地区大约生活着400只大猩猩,现在一下被杀掉60只,这是件很严重的事。 没有小猩猩的尸体,肯定是被带走了。匪徒们并不都能安然无恙地逃跑,地上躺着两具非洲人的尸体。 罗杰拾到一个小笔记木,他递给哈尔看,上面写满字,这些字迹潦草的笔记是用英语记的。 “好像是记帐用的,记着在哪儿进行猎捕,猎物的数目,装运开支,收入多少美元或英磅。扉页这儿还有个名字,像是詹·詹·奈洛。” 罗杰扫视了一眼满是猩猩尸体的空地,“你看是他指使干的吗?” “非常可能。我希望有机会当面把这个笔记本交给奈洛先生。” “然后呢?” “请他下山去见地方当局。我敢打赌,他这样做绝对没有取得当局的许可证。他应该去坐班房。” “如果他被关进监狱的话,是否就可以制止住这种杀戳呢?” “可能。匪徒们不会是寻开心才来杀大猩猩的,如果再没有人付钱给他们,为什么还要继续干下去呢?没钱就不干嘛!” “瞧,”罗杰说,“有两只活小崽子。” 两只小崽原来躺在它们死去的妈妈身旁,没人看见它们,现在一只坐了起来,另一只爬上了妈妈的胸膛。它用两只小手使劲地扯着妈妈胸口上的长毛,但妈妈一动也不动。它悲伤地四处张望,一声不晌。如果是一只黑猩猩的话可能会吱吱喳喳的喊叫,但大猩猩的嘴不像黑猩猩那么碎,而且猩猩小崽是不会哭的婴孩。 “看着真可怜,”罗杰说,“而且它们一定也饿了,你看它们会让我把它们抱走吗?” “如果有谁能做到这一点的话,那就是你。你与小崽兽们很有缘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想,你自己就有一点像小崽兽。” “谢谢你的恭维,”罗杰说完就在尸体当中挑着路走到小崽猩猩眼前,他站在那儿望着它们,它们也望着他,没有显出任何不安,它们太小了,还不知道人是多么危险的动物。 罗杰弯下腰,它们认真地看着他,待了一会儿,罗杰伸出手,他把手乎伸在两只崽猩猩之间,这样它俩都能来嗅嗅它。他开始用一种低沉的声音说起话来,他话中的意思它们当然是听不懂的,但那种声音里的温柔它们是懂的。他慢慢地拾起手拍了拍一只小猩猩,然后又拍另一只,它们好像很喜欢这样。 但他知道,他还不能操之过急。他不是立刻将它们抱上,而是慢慢站起身走开。他转过头去一看,两只小猩猩正紧紧地跟在他脚后头呢! 从现在起,他就被认为是它们的妈妈了。 他弯下腰,其中一只一摇一晃地爬上了他的肩膀,他把另一只也抱到了手上。 “干得漂亮。”哈尔说。 10、蜂蜜鸟 哈尔把拾到的笔记本拿给乔罗看,“你看我们在哪儿可以找到这位奈洛?” “他们那一伙今天可能会在卡拉村,”乔罗说,“我的一个守望员带信来说,那里今天要为他们的新头人举行一个大仪式。” “我们去看看,”哈尔说。 梯也格撅起了嘴,满脸的不高兴。他本来彼认为是这次狩猎的向导,可现在是乔罗在给这一行人带路。他感到自己受到冷落,他必须维护自己的形象,他得做条事让这些人知道:他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他了解这块丛林。 然而当他碰见一只蜂蜜鸟的时候,他却认不得。那只小鸟站在一根树枝上,拍着翅膀吱吱喳喳地大声叫着。 “它是想吸引我们的注意,”哈尔说,“如果我们也跟着它走的话,就可以找到蜂蜜,但我们现在没时间。” 梯也格看到显示他了不起的机会来了。他说:“花这点时间值得!我们都喜欢蜂蜜。我跟着它去,给你们把蜂蜜取来,然后到村子里碰头。 在非洲,人人都知道这种蜂蜜鸟,就是梯也格也曾听说过蜂蜜鸟,虽然他还从来没有真正见过一只。有时人们叫它蜂蜜向导。它很喜欢吃野蜂蜜,但又怕被蜂蜇。所以它要引人去,希望人能把蜂巢拿下来,赶跑野蜂,取下蜂蜜。但要记住,留下一点蜂蜜给这位向导。这一点很重要,因为它一心一意引路为的就是蜂蜜。蜂蜜鸟还有一点不寻常的地方:如果不给它留下蜂蜜的话,它总要想办法报复。许多猎人都吃过它的苦头:这只生气的蜂蜜鸟还要来给你作向导——但这一回不是引你到蜂巢,而是引向大蟒、狮子、豹子或者其他危险的动物的窝,叫你挨咬、挨抓或者挨刺。 有那么一些人,例如梯也格这样的人,他们还没好好地研究一下蜂蜜鸟的习性,就不相信会有这种事。他们认为这种人与鸟之间的合作关系太奇怪,不会是真的。这种两类不同动物之间的合作共生现象在自然界并不是绝无仅有的。 犀牛同白鹭就是好朋友,鸟站在兽身上啄食使兽不得安宁的虫子;吃虱鸟也是这样帮野牛的忙,它啄食可以钻到野牛皮里去的扁虱;鳄鱼鸟毫无畏惧地钻到鳄鱼张开的大嘴里,从鳄鱼牙齿缝里叼食肉渣子,它还帮鳄鱼吃掉身上的蚂蟥,鳄鱼是种脾气暴躁的动物,但它对这种鸟却很友好;一条小鱼在海葵的手臂之间游来游去,那些海葵身上布满了毒刺,但这条小鱼不会被蜇,因为它是海葵的好朋友和助手,小鱼引诱大鱼冲过来吞食它,俱立刻被海葵蜇中而麻痹,最后被海葵吃掉。 还有好几十种梯也格根本不知道的这种共生互助的例子。 那只棕色羽毛、黄色尾巴的蜂蜜鸟一边吱吱喳喳叫个不停,一边拍打着翅膀朝前飞,梯也格就在后面跟着。梯也格限不上的时候,它就耐心地等着,等到梯也格赶上来,它又吱吱喳喳地朝前飞。 不久,梯也格发现并不止他一个在跟着这只蜂蜜向导,另一个是一只野兽,约80厘米长,30厘米高,长着尖利的爪子,这是一头獾,有名的蜜獾子。它也爱吃蜂蜜,蜜獾子与蜂蜜向导是很喜欢合作共事的。梯也格着急了,他不能让这只野兽抢在他的前头享用这顿蜂蜜的盛宴。 现在蜂蜜鸟已经停止朝前飞了,它绕着一根挂着个大蜂巢的树枝转圈。梯也格咂了一下嘴唇,一切将会很顺利,这棵树不难爬。他抱着树干朝上爬,然后爬到树枝上。 蜜蜂不是傻瓜,它们看到梯也格朝上爬就准备战斗了。当他来到离巢约1米远的时候,蜜蜂一拥而上,蜇他的脖子、鼻子、两颊和手臂,梯也格想用手把蜂子赶开,一松手掉了下来。他真倒霉,刚好砸在蜜獾子身上,蜜獾子立刻在他腿上咬了一口。这种动物打起架来非常凶猛,比它大十倍的对手它也敢较量。它的利爪已经在梯也格的衣服上撕开了好几道口子,梯也格拼命挣脱,拔腿便跑。后来他发现蜜獾子并没来追他方才停了下来。蜜獾子正朝树上爬呢! 梯也格高兴起来了,就好像这一切都是他安排好似的。还有什么比这更美的事儿呢?蜜獾子摘蜂窝,而他梯也格将得到蜂蜜,他认为他还是相当精明的。 成群的蜜蜂围着蜜獾子,但它们的刺对它一点不起作用,它坚硬的皮就像一副盔甲。它伸出爪子一下把蜂巢打落到地上。蜜蜂围着地上的蜂巢而不散去,因为这曾经是它们的家呀! 把蜂巢捡起来就很容易了,只要把蜂巢里面的巢脾拿出来就有蜂蜜吃了,先款待一下自己,然后把其他的拿到村子里,给每人分一小点,让大家都知道,他梯也格是多么精明能干的一个人啊! 但是蜜獾子已经把巢脾扯开,正吃着里面甜甜的蜂蜜。蜂蜜鸟在拍打着翅膀等着轮到它;梯也格也在等,他看到蜜獾子把整个蜂脾撕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时候,他的心沉下去了:不会剩下多少可以带到村子里去了。 蜜獾子终于停住了,它向上望了望蜂蜜鸟,似乎在说:“现在该你了!”然后心满意足地跑走了。 蜜蜂鸟刚飞下来立刻就被梯也格轰跑了。他现在怎么办呢?他不能吃野兽吃剩的东西,而且剩下的也被撕扯得七零八落,还沾上了土,对一只鸟来说还不错,可人谁会吃这呢? 梯也格越想越火,他发蜜獾子的火,更发蜂蜜鸟的火,是它把他引到这儿来干这蠢事的,他不能让这只鸟就这么美餐一顿,他火气冲天地把每一块蜂巢都深深踩到土里,然后又得意洋洋地站到一旁,看看你这只鸟怎么办。 蜂蜜鸟飞下来啄了一阵,什么也吃不到了,它只好又飞到树上。有那么一会儿,它一声不响,用一只眼睛打量着梯也格。梯也格感到非常得意,只要能作弄别人或者别的东西,哪怕是一只鸟,他都感到非常高兴。 过了一会儿,小鸟又开始活跃起来了,又开始拍起翅膀,又开始吱吱喳喳地叫开了。它从一棵树飞到另一棵树,越叫越起劲,翅膀也越拍越起劲。 那么,这是又一次“跟我来”,梯也格想。这只鸟会把他领到另一个蜂巢去,这一回再下会有蜜獾子从中捣乱了。 他跟着鸟从一棵树到另一棵树,最后来到了一截中空的树桩跟前,小鸟开始绕着树桩转圈子,就像先前绕着那根树枝转圈一样。 蜂巢一定在洞里。周围的树投下了很浓的阴影,梯也格无法看清洞内有些什么,但他注意到了周围没有蜜蜂。很好——也许蜜蜂都出去采蜜了,蜂巢没有蜜蜂守卫。这一回,他只需要伸手到洞里把整个蜂巢拿出来,然后完整地带到村子里。 他把手伸到洞里,立刻被一种很尖的牙咬住了,他拉出手,咬着他手的东西也吊在手上给一起拉了出来。 这是一只猫一样的动物,身上有同豹子一样的斑,但比豹子小,脸是黑色。一出洞口它就往梯也格身上喷了一股极难闻的水雾,那臭劲足可以把一只臭触熏倒。梯也格来回甩手想甩掉这只猫,不但甩不掉,反而惹得那东西喷出更多的臭水,使他从头到脚都浸透了这股臭东西。 这是麝猫的一种自卫方法,所有的野兽,不论大小,都知道麝猫是惹不得的东西,那股臭气就像浓烈的氨气,可以把任何闻到这股气的东西的鼻孔烧坏。真是奇妙极了,这种东西竟是做香水的原料,当然在制作过程中,它的气味完全改变了。但当它处于原始状态时,没有什么东西比它更难闻的了。如果一只猴子沾上了臭气,其他的猴子就不会与它来往,而且,很遗憾,这股臭味还很持久,既无法擦掉也无法洗掉。 麝猫晚上出来找吃的,白天就躲在黑暗的洞里睡觉。这个树洞就是这只麝猫的可爱的家,谁要打扰了它,它就会怒气冲天。现在它狠狠地咬了一口,并把它的臭水喷得一滴不剩之后,才松开口,缩回洞里,最后发出几声低沉沙哑的咳嗽,好像连自己也受不了那臭味儿似的。 11、填满盐的狒狒 为了寻找屠杀60只大猩猩的匪徒,哈尔和他的队员们进了卡拉村。 这是一个贫穷的村子,房屋矮小没窗户,墙是用泥糊的,房顶是纸莎草编的——古埃及人就是用这种草造出了纸。 村民看上去不太健康,但情绪很好,因为今天他们要欢庆选出一个新的村长,将要举行一个隆重的仪式。在仪式上,现年80岁的老村长将把权力移交给他的儿子。 但是现在这位老人还是村长,所以哈尔问了路来到他的房子。哈尔发现,这位杰出的老人具有一位头人所应有的优秀品质,就是身材枯瘦。因为他一辈子也没吃饱过。 哈尔先用英语客气地问候了这位老人,由乔罗翻译成斯瓦希利语,然后哈尔问到:“您认识一位叫奈洛的人吗,猎大猩猩的?” “是的,认识。” “今天他会来这儿吗?” “希望不。他在这个村子不受欢迎。” “我们希望他会来,”哈尔说,“我们想请他与我们一道去见警察,解释一下他为什么不经允许而屠杀大猩猩。” “好,”村长说,“他杀了我们的人应该受到惩罚。” “你们的人?你的村民?” “不,是我们树林里的邻居,各个不会说话的部族。” 哈尔迷惑不解。乔罗解释道:“他是指大猩猩。许多村子都不相信大猩猩是野兽,他们说大猩猩是失去了说话能力的人。” 哈尔对此不作任何评价,他宁愿让这位老人相信他所相信的东西。他不得不承认,大猩猩比起他所认识的某些人来更像人。 “你们与这些树林里的部族之间有过麻烦吗?” “从没有过。只要我们不打扰他们,他们从不找我们的麻烦。” 哈尔朝村子周围的园子望去,“但我看到他们的一些人正在偷你们的蔬菜。” “不是,不是,”村长说,“那些不是树林里的邻居,那些是狒狒。它们是野兽,它们给我们找了好多麻烦。它们偷我们的粮食,而我们则挨饿。现在我们不仅挨饿,还受渴。” “你们有水井啊!” “全干了。”村长难过地说。 哈尔竭力回想他曾经在书上看到过的、有关狒狒与水的一些说法。这种动物并不需要很多水,通常它们靠吃绿色植物就可取得所需要的水分,但它们有一种罕见的寻找地下水的本领。如果它们口非常渴的话,它们就会找到地下水,还会挖坑取水。但是怎样才能叫一只狒狒口渴到挖土找水的地步呢? “你们有盐吗?” “盐,我们倒是有。但盐只能使我们渴得更厉害。” “那么盐也可以使一只狒狒口渴,”哈尔解释说,“也许,叫它渴极了,它就会在你们的莱园里给你们挖出口井来,我不敢保证会成功,但你愿意让我们试一试吗?” 老人庄重地点点头,但看来他对这个试验不抱什么希望。“对你的想法我们表示感谢,”他说,“试一试也不会有什么坏处。” “我们要根绳子,”哈尔说。 村长叫他的一个妻子取来一根绳子,其实是一根藤,不过也行。 哈尔把他的队员集合起来吩咐道:“抓一只最大的最强壮的狒狒带到这儿来。” 队员们并不明白为什么要抓狒狒,他们来到菜园,狒狒们并不逃跑,它们是灵长目中最大胆的动物,当队员们围过来的时候,他们仍把连根拔出的菜放进口中大嚼特嚼。 与此同时,村长的另一个妻子拿出一大瓢盐,不是市场上卖的那种白花花的盐,而是从森林中盐土上刮下来的盐。但也可以用。 一只狒狒被抓来了。“好,放下,”哈尔说,“把它仰卧在地上,用那根棍撬开它的嘴,把它的手脚抓住。” 狒狒拼命挣扎,但它要对付的东西太强大了。哈尔开始朝它的嘴里塞进盐,这样做的时候,哈尔心里不免有点儿内疚,不过,这个家伙也该为破坏莱园受点惩罚吧!直到把一瓢盐全部塞进了狒狒肚子,哈尔才住手。 “好啦,放开它。” 要是别的动物也许就直接跑进树林子里去了,但这只狒狒又回到菜园里其他狒狒中间,还转过身来朝刚才折磨它的那些人做鬼脸呢!哈尔不知道要多长时间那些盐才起作用,也许试验会完全失败。那只狒狒现在绷着脸坐在那儿,它什么也不吃,因为肚子已经被盐填满了。 哈尔一边等待着一边想:当它渴极了,它也可能会走到森林中去,也许走出好多里之外才开始找水挖坑。但哈尔又想,不会这样。因为一只狒狒极少可能单独离开群体,而且森林里的土有很多树根,挖起来非常困难,如果说不是不可能的话。而菜园里的土又松又软,既没有树根也没有石头。 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后,那只狒狒站起来了,开始四处张望,然后低着脑袋这儿走走、那儿逛逛,它是在靠它的神秘的本能在找水。大象、犀牛、狒狒以及很多动物都有这种神秘的寻找地下水的本能。 现在它停下不再转悠了,并开始挖土,它的大巴掌就像两把好使的铲子。不久它还得到其他伙伴的帮助,狒狒有一种强烈的集体合作的特性,在这一点上它们与其他动物大不相同,比如说鬣狗之间就很少合作,总是单干。如果一只狒狒,特别是一只当头的狒狒,开始干起一件什么事儿的话,其他的狒狒立刻就上来帮忙。 现在有几十只狒狒的手在挖泥,坑越来越深,它们挖呀挖呀,一直挖了大约三米多深的时候,水开始往外渗了。水很浑,但那只填满盐的狒狒已经等不及了,它埋头美美地喝了一气。 村民们拿着葫芦跑出来了,他们爬下陡斜的井坡去取水,水现在已经有差不多60厘米深。老村长感谢哈尔,村民们则盯着他,以为他一定有魔法。 只是这口井也带来了麻烦:它引来了更多的狒狒,不一会,狒狒的数量已经比刚才多了一倍,它们一边吃菜一边喝水。村民们敲着葫芦和铁锅想把它们吓跑,但狒狒可不是那么容易吓的。相反,它们还跑上前来咬人们的腿,菜地里的一个稻草人也给它们扯碎了,这本来是用来吓它们的,稻草人可以吓住很多动物,可对狒狒不起作用。村民们只好望着哈尔这位大巫师了。但这一回巫师的魔法使尽了,哈尔也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个局面。 援兵来自一个完全料想不到的方面,那就是伟大的安德列·梯也格!他将在最关键的时刻来到,挽救了卡拉村的菜园,事情才得以收场。 12、身上有斑纹的猫 村里巨大的木鼓已经擂响,新村长接任老村长的仪式就要开始。村民们离开了菜园,集中在村子中央的一块空地上。 老村长作了一个长长的美妙的演说,听他讲话的村民眼里涌出了泪水。他们热爱他,为他的退位而难过;但当他的儿子站到他们面前的时候,他们以一阵热烈的敲击葫芦和锅子的响声来欢呼这位新的领袖。他讲了话,话简短而谦虚,他赞扬了他父亲在过去岁月里的业绩,他许诺利用他的权力尽可能把他父亲的工作发扬光大。 他讲短话是有充分原因的:他的话被梯也格的到来打断了。 哈尔的队员们看到梯也格没带回蜂蜜,感到很失望;而村民们则对这位大块头的模样感到惊奇,他那茂密的黄胡子,鹦鹉冠毛状的头发,以及那只玻璃眼睛。 但他们感觉最强烈的是一股刺鼻的气味,那气味就像要烧坏鼻孔,在脑袋里点起一把火似地呛人。离梯也格近的人发觉这股恶臭是从这个大块头那又破又脏的衣服上发出的,他们连忙躲开,就像躲开一个得了瘟疫的人似的。他们蒙着鼻子,但总得呼吸,一呼吸,几乎就要被那股恶臭所窒息。 他们指望哈尔能想出办法,但哈尔也无计可施。他们转向他们的新头人,这就成了他当这个村的首领以来的第一个难题了。这是个考验,他必须想办法,要是他成功了,他就会受到尊敬;要是他失败了,他就要背着一个失败的污点开始他的统治。还有一个更为紧迫的问题也等着他解决——如何赶跑狒狒保住菜园。 这位年轻的头人为情势所迫,不得不向梯也格走去,但他来到离他三米左右的地方时,他停下了,就好像碰到了一堵墙——一堵看不见的令人作呕的气墙,他一步也前进不了。他无能为力地向周围望了望,他知道他在他的村民面前显得很可怜。 “我真希望我们能帮他的忙!”哈尔说。 “我想我可以帮他的忙。”罗杰说。 “是吗!你要能就上吧!”哈尔对他弟弟的勇气感到很开心。 罗杰叫来乔罗,对他说:“我想与村长谈谈——私下——在他的房子里。你能翻译吗?” 乔罗微笑着点点头。对这个14岁的孩子要与村长进行一次私下的谈话,他一点都不感到惊奇。罗杰一个人一次就抓到一只大猩猩和一条大蟒已经赢得了他的队员们的尊敬和佩服。 乔罗把罗杰介绍给村长。村长以奇怪的目光看了看罗杰,他有点不耐烦,因为现在要他操心的事重要得多,顾不上这么一个孩子。他不乐意地答应了罗杰的要求,三人一起进了他的房,关上了门。 “什么事?说吧”!年轻的头人问道,“我不能给你太多的时间。” 大约15分钟以后,他们出来了,头人手里拿着一条毯子,他走到梯也格跟前约三米远的地方,把毯子扔给了他。 “脱下你的衣服,”他命令道,“披上毯子!” 梯也格瞪着他:“我不!” 哈尔说:“梯也格先生,请按他说的办吧!” 梯也格阴沉着脸扯过毯子披在身上,然后从身上脱下他那身破衣服。 村长说:“现在你把衣服拿到菜园里给稻草人穿上。” 梯也格从成群的狒狒中间穿过,村民们跟在后面,看着梯也格把衣服穿在稻草人身上。 立刻,狒狒中间出现了骚动,它们不再吃东西,开始露出很不舒服的样子。它们的嗅觉比人灵敏,因此这股可怕的气味对它们来说就更加难受。麝猫就用这个武器来对付从狒狒到大象一切敌人。 一阵愤怒的吱吱哇哇之后,狒狒全部返回森林了。 村民们爆发出一阵笑声,大家都感到松了一口气,他们的新首领到底是个聪明能干的人物。 “你从哪儿沾来这股味儿?”罗杰问梯也格。梯也格说了一遍那个地方,那根空心树桩以及那只喷臭气的猫。 “对,对,”村长说,“我知道那个地方,我也知道那只带斑点的猫。这里的气味不会永远保持下去,待它消失之后,我们再到那个地方找带斑点的猫要一点回来。” 村民们跳起舞,欢呼他们的新首领:虽然年轻,但充满了智慧。村里的巫师领着人们唱起赞美的歌,他上任的头一天就赶跑了骚扰他们多年的狒狒,真是个了不起的人。 罗杰看到事情如此发展,他感到很满意,他不想要那份功劳,倒不是他不喜欢荣誉,他是想,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接管一个由他父亲统治很长时间的村子,十分艰难。在这个时候他需要得到一切有助于树立他的威信的荣誉。 可是,奈洛呢?那天杀害了60只大猩狸,为的是抢到它们的小崽的那伙匪帮的头头。 没能找到这个家伙,哈尔表示失望,他对老村长说:“我真想当面告诉他,我是如何看他的。” “他原先在这儿,”老村长说,“但一看到你们来他就走了。”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 “因为我不想在我儿子接任头人的这一天发生任何战斗。” 哈尔能理解这一点,他说:“也许,你是对的。我总有一天要见到他。” “除非那是他抓到了你,”老人说,“他会毫不犹豫地以对付我们森林中的60个朋友的手段来对付你,提防着他吧!” 一回到营地,第一件事就是喂幸运夫人、白雪公主以及两只崽猩猩,两个小崽子还要爬上罗杰的肩头。“那辆大卡车上有个笼子,大小正适合它俩。” 但是这两名孤儿一被放进笼子就开始呜咽起来。 “它们要妈妈,就是你!”哈尔说。 “你想暗示,我也是头大猩猩?”罗杰说。 哈尔仔细地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之后说:“嗯,要照我看来嘛,你不像。你骗不过那两只小崽,它们看到猩猩会认出来的。” 罗杰哈哈大笑:“你说得不错,我不在乎做一只大猩猩,它们的行为比我认识的某些人还要好些。” 他回到笼子跟前把笼子打开,两只小猩猩立刻摇摇摆摆地跑出来爬上他的肩头,“我们把它们带回房间跟我们住在一起吧!” “我们的房间可不是动物园。”哈尔表示反对。 “有四只猩猩在里面,它就会成动物园的。” “四只?” “当然啰,你说我是一只大猩猩——而你是我哥哥,是吧?” 四只猩猩进了小房,由于傍晚的寒意,两只崽猩猩有点发抖,罗杰把它们塞进了自己的床,两只小崽紧紧地抱住枕头,就像刚才抱着罗杰的肩头那样,像它们这样孤苦伶仃的小东西,一定得有个什么东西让它们抱住才行。 “猩猩喜欢水果,”罗杰说,“我到供应车上给它们弄一点来。” 哈尔拦住他说:“我看它们还没长到能吃水果的年龄,吃水果它们会肚子痛的,也许还会拉痢疾。到它们再长大一点,可以吃些捣碎了的香蕉、竹笋、野芹菜之类的东西。” “但它们不能等到长大了才吃东西呀,现在它们吃什么?” “也许,麦芽,但就连麦芽也可能叫它们闹病,它们最需要的是母亲的奶。既然它们已经把你认作了母亲,就该由你来给它们喂奶啰!” “你以为我办不到吗?等着瞧吧!” 罗杰离开房间,来到装着白雪公主和幸运夫人的笼车。他开始用一种低沉平静的语调跟幸运夫人说起话来,而那只大猩猩则朝他咆哮,用双手使劲地拍打地板。 天越来越冷,罗杰跟幸运夫人说了半个小时之后,试着把手从两根铁栅栏之间伸进笼子,但又不碰着它。猩猩一开始朝后缩了一下,然后疑虑重重地嗅嗅他的手。又过了几分钟之后,他把手一直伸到它的脸跟前。 突然它张开大口咬住了罗杰的手,罗杰抵制着要抽回手的本能,他让手搁在它尖利的牙齿之间,并且继续平静地跟它说话,它的牙齿最终都没有使劲咬下来。 这时有些队员站在附近看着这场别开生面的表演。在这之前,他们已经看到过罗杰如何与野兽打交道,所以他们并不担心他会受到伤害。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准备一旦他需要就立刻上来帮忙。 幸运夫人的牙齿松开了,罗杰慢慢地抽出手,但仍伸在它的牙齿前面,如果它想咬的话它仍然可以咬得到。 又过了几分钟,罗杰慢慢、慢慢地把手伸到它的脖子上。它像是并不留意这一行动,罗杰开始抚摸它的头和后脑勺,这位夫人没表示出它喜欢这样,但很明显,它并非不喜欢。 罗杰绕到笼子前边,他跟那些队员们说:“站在附近,防着它想逃跑。”他打开笼门,进到笼内,然后关上笼门。 大猩猩挺直了身子,用手拍打着胸膛,警告这位入侵者要注意自己的行为。但如果说这是它生气的表示,那这个动作还太斯文了一点,很明显,它并没真正生气,仅仅是有点不安而已。 白雪公主蜷伏在一旁,罗杰轻轻地挪动脚步,以免打扰了它。他打开笼门,站在门当中,幸运夫人朝门口走来的时候,他不但不阻止它,反而往旁边让开一步,让它出去。它犹豫了,出去还是不出去?罗杰抓住它毛茸茸的大手把它领出了笼子。队员们围成一圈,但并不上前。 他把猩猩领到小房门口,进了门来到他们的房间,然后关上房间门。 哈尔这时已经躺在床上快睡着了,突然惊醒,一下坐了起来,看到离他的脸不到10厘米的地方是一张大猩猩的黑面孔。开始他还以为自已在做梦,梦见弟弟变成了大猩猩,这张脸就是罗杰的脸,而后他滚下床缩到房间那一头的角落里。 “不要害怕,”罗杰说,“它是一位地道的夫人,而且我希望它还是一位好母亲。” 这时候,幸运夫人已经注意到了床上的两只崽猩猩,它慢慢地走了过去,看到四只期待的、饥饿的眼睛正盯着它。 会成功吗?哈尔和罗杰都知道,成年大猩猩爱所有的崽猩猩,不管是不是自己的孩子,实际上,亲生母亲经常为了赶跑那些爱抚自己孩子的叔叔阿姨,不得不与它们发生矛盾。罗杰就是把希望寄托在大猩猩的这一天性上。 他成功了!两个小崽已经钻进这位继母的怀抱,它把它们紧紧地搂住,立刻响起了吮吸的啜啜声。好了,两只小崽有奶吃了,喂养的问题解决了。 哈尔微笑地看着,“好吧,我服了你。这一下你真把房间变成动物园了。” “啊,还没完呢!”罗杰说,“我还要把白雪公主也带到这儿来。” “别,别弄这儿来。”哈尔喊了起来。 “那放到哪儿呢?昨晚差点就被人偷走了,昨晚咬锁的那东面,不管是人是兽,今晚上还可能来。” “但你想到过吗?”哈尔说,“再没有什么东西比这两只小崽更适合一条大蟒的胃口了?” “哎呀,我真没想到这一点,”罗杰承认。 这是个新问题。这一回是哈尔解决了这个难题。 13、填食枪 哈尔叫来了马里,他是白天留下来负责保护幸运夫人和白雪公主的那十个人的头。 “你给它俩喂了东西吗?”哈尔问。 “喂了猩猩。” “它吃了些什么?” “香蕉、胡萝卜、菠菜、还有竹笋。” “白蟒呢?” “它什么也不吃,我们早上打了一头疣猪给它吃,它连看都不看一眼。” “可能我们抓到它以前它已经吃够了。” “我看不会,”马里说,“它如果吞下什么动物的话,可以看到它身上要隆起的包,而现在它苗条得就像跳舞的姑娘似的。另外,如果它吃够了的话,我们抓到它的时候,它应当在睡觉,而不会像后来那样拼命挣扎。” “你说得对,”哈尔说,“喊上足够的人,把它弄这儿来。” 马里瞪大了眼睛:“你不是说弄到这儿——这个房间里来吧?” “正是弄到这个房里来。你们守了它一整天,不能再叫你们守一个晚上。而且它也应该吃东西。把疣猪也带来,还要一枝填食枪。” 白蟒不吃东西,哈尔一点都不感到意外,任何野兽,一旦被捉就会惶惶不安,什么也不吃,有时候绝食不过是几小时的事,有时几天,有的甚至饿死。 马里出去了,半小时之后,门口出现了一个奇特的行列:先是白雪公主一闪一闪的红舌头和它那亮晶晶的蓝眼睛,然后是马里,他紧紧地抱住大蟒的脖子,以防它扭头咬人,再后面是一支14人的队伍,一边七人紧紧地将大蟒抱住,不让它盘起身子。 哈尔换下马里,让马里去取疣猪和填食枪。 叫做“填食枪”的东西其实并不是一枝枪,这是用来给拒绝吃东西的动物强迫进食的一件工具,其实就是顶端成杯状的一根全属长杆。把食物或药物弄成球状或分成小段,置于顶端的这个“杯”中,然后握住长杆朝动物喉咙里推,推到它不得不吞下去为止。 一名队员使劲掰开大蟒的嘴,其他的人仍然紧紫地将它拘住,一个人用填食枪将疣猪推下它的喉咙,白雪公主拼命想把它吐出来,但办不到。吞咽的肌肉已经在起作用,疣猪被吞进了肚子里。然后抽出填食枪。 白雪公主的肚子上立刻隆起了一个有损于它美妙身段的大包。 “行了,”哈尔说,“放开它。” 队员们把蟒放到地板上立刻退到一旁,以防它大发雷霆。但它此时不想发起攻击,它唯一想做的事是睡觉。 它会睡多久?这要看它需要花多少时间来消化这一顿饭,可能是几天或几个星期。如果吃得很多的话,可以躺上几个月而一动不动。 有一点是肯定的,两只崽猩猩与一条通常视它们为佳肴的大蟒同居一室,现在是绝对安全的了。 锁上门,“动物园”里的成员们,包括白雪公主、幸运夫人、两只崽猩猩以及两个人晚上有保障了,或者说看来是有保障了。 幸运夫人睡在地板上感到很满意,“它的长毛可以给它保暖。”罗杰说。 “可能,”哈尔说,“但为了保险起见,我把我的毯子给它一条。”哈尔把毯子盖在幸运夫人身上,它立刻往毯子里面缩,那模样说明它很需要这条毯子。 罗杰爬到床上两只崽猩猩中间,一开始它们睡意矇眬地抗议了几声,但后来它们发现挤进来的东西暖呵呵的很舒服,它们就使劲朝罗杰身上挤。为了睡得更舒服,它们一会儿翻过来,一会儿转过去,睡着了嘴里还在咕咕哝哝,看来罗杰一晚上都不得安宁了。他很嫉妒哈尔,哈尔一人享用一张床,已经幸福地入了梦乡。 可是一小时之后,哈尔醒过来了,他感到身边一阵冰凉,他吓了一跳:有东西上了他的床,白雪公主钻到他的毯子底下来了。 蛇不像其他动物,蛇本身没有体温,它随周围的环境而变化。虽然麦基诺山离赤道不远,但在海拔3000多米的高度,晚上仍然很冷。一般情况下,蛇晚上就呆在地下的洞穴里,洞里还保存着白天的热量。没有洞可钻的时候它们就要钻到厚厚的树丛底下。 这里既没有洞,又没有树,白雪公主聪明地钻到哈尔的毯子底下。不管怎么说,它还有它的优点:它既不乱动也不唠叨,只悄悄地消化那一头疣猪,可以保证它在哈尔的床上是个安静的伙伴。哈尔是这么想的。可后来他再次醒过来时,发现白蟒的身子有一段已经缠在他的身上时,他有点不安了。 他该怎么办?如果它要绞杀他的话,它可以把他缠到透不过气儿来,几分钟之内就完蛋。他应该挣扎出来吗?但可能刺激了它使事情更糟。 他试图从白雪公主的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它不会是想杀他而缠上他的,他太大,白蟒不可能吞下他。而且事实上它也没胃口,那时强制喂食是必要的,它在把胃里的负担消化完之前不会再有胃口。 借着从窗户射进来的微弱的月光,他看到白雪公主的脑袋就搁在枕头上他的脑袋旁边。他感到一阵恐慌,他艰难地控制住自己:不会有危险,它的大口是合上的。他只要保持不动就行。他甚至不能叫醒罗杰,因为那都有可能吵醒它而使它发怒。 它为什么缠住他?只可能有一个原因:他身体暖和。 尽管他对野兽颇有经验,在这种情形下他也禁不住有点害怕,他知道今晚他不能合眼了。可是他那么年轻,又忙了一天,不到五分钟,他就睡得跟那条蟒一样死了。 14、火 一阵大象发出的嘶叫声打破了深夜的寂静,最先被惊醒的是没有耳朵的动物。白雪公主靠它身上无数的神经末梢感觉到了音波,由于害怕,它爬出了哈尔的床,缩回房间最里面的角落。 亨特动物园的其他居民是被一阵使劲的捶门声吵醒的,哈尔听出乔罗在喊: “火,先生,火!” 兄弟俩翻身下床,他们的小房这一端已经翻腾着火焰,干透了的木板墙猛烈地燃烧着。 队员们已经从湖里打来一桶一桶的水泼在火上,但水桶不够三十人用。 这场火似乎映红了整个天空,奇怪,这么点火不可能产生那么大的光亮,后来哈尔发现了原因: “瞧,火山!” 东南方向十几公里外,奈依拉贡戈火山正在爆发,炽热火红的岩浆像河似的流淌着。一条火柱冲天而起,高达一公里多,风正朝小屋所在的这个方向刮过来。是风刮来的火星引起这场火吗?哈尔首先想到的是动物——白雪公主、幸运夫人以及两头崽猩猩。它们将要被活活烧死吗?他奋力将门拉开,企图让动物们逃命,想到那么艰辛才捉到的动物马上又要失去,他的心非常沉重。 但是动物们不逃,因为它们怕火,呆在黑暗的房间里比呆在火光冲天的外面要感到安全些。 怎样把它们弄出去?两只崽猩猩倒容易,可是要把大猩猩和白雪公主弄出去需要很多人才行。而队员们现在都在忙着救火,那些没水桶的队员也在用毯子、帆布扑火。 救星来自一个意想不到的方面:大象成了消防队员。有三头大象,它们每晚都要到湖边喝水,喝完水则绕着小屋踱步,它们总爱到篝火旁站一站,享受一下篝火的温暖。队员们经常喂它们竹笋、甘蔗、野芹莱,人与象已经成了好朋友。 现在这三头大象报恩来了。它们具有动物之中只有猩猩和海豚可以相比的聪明,它们用长鼻子喷水灭火。多年以前,那位安葬于此的卡尔·阿凯利在他的《在生气勃勃的非洲》一书中曾描述过大象的这种本领。 这些大家伙在湖中灌满它们的大消防水龙,然后跑上来喷洒在火焰上。哈尔看到这一切,脑中立刻闪过大象讨厌野火的习性。这种动物从心底里讨厌野火,它们用长鼻子喷水的办法灭过很多野火,要不是这样,野火变成森林大火,大象就毫无办法了。 又经过半个小时的紧张扑救,火被扑灭了。淋湿了的木板上冒出缕缕白烟,火既然已经扑灭,那些宝贝动物就有可能逃跑了,哈尔连忙跑回去把门关上。 三只大象还在吸水,不过是用来冲洗它们身上的灰而已。在罗杰的建议下,队员拿来两大捆香蕉以犒赏它们的功劳。 哈尔问乔罗:“你看是什么东西引起这场火?是火山飘来的火星?” 乔罗还没开口,站在旁边的梯也格就说:“当然罗,还会是什么?” 乔罗疑惑地看看他,又看了看飘过头上的火山烟雾,“假定火山的热灰可以飘到十几公里之外,但也不像是火山引起的火灾。” “不管像不像,实际情况摆在这儿?”梯也格坚持他的看法,说完就回房睡觉去了。乔罗的目光一直紧盯着他。 “也许是,也许不是。” “你有其他的解释?”哈尔问道。 “可能。我们当时睡在棚子里,营火在外面的空地上,我当时半醒半睡地躺着,好象看到有个人从营火中抽出一根燃着的木头走开了。当时我也没在意这件事,因为有时候,我们当中有些人半夜起来生火煮咖啡喝。” “你没看清是谁吗?” “没有。烟雾几乎把他整个儿遮住了,说是看到人不如说只看到一团黑影。” “有多大——这个东西有多大?” “大。” “有梯也格那么大?” “是的,有他那么大个。或者说,有那只带着颗子弹的猩猩那么大,你们叫它做戈格的,当然不可能是那头大猩猩,它不会那么聪明。” 哈尔可不那么肯定,“我不知道,”他说,“猩猩很能模仿,它可能看到过我们的队员中有人从火中抽出一根燃着的木头。我敢肯定,它一直都在观察我们的营地,寻找报复我们的机会,因为它以为是我们杀了它的一家,而且那颗留在它身上的子弹,会使它疼得发狂。但愿我们能捉住它,给它把子弹取出来。但是这场火——也有可能是另一个坏蛋放的。” “你不是指我的队员吧?” “不,不,我是指我们昨天没见着的那个人,但是我们已经见过了他所犯的罪行——那60只死猩猩。奈洛会想到我们会向地方长官报告。今天早上我们就要办这件事。” 他的话几乎被火山周围的雷鸣所淹没,叉状闪电在燃烧着的山头上飞舞。这不是普通的雷暴雨,没有一滴雨点落下来。雷鸣和闪电是由于火山爆发在空气中产生了很高的电压而引起的。 突然,哈尔和乔罗淹没在一片紫红色的火焰之中,只见他们浑身火焰腾腾,同时还发出哗哗叭叭和丝丝丝的响声,好像被烧着了似的。一条条紫红色的火舌从哈尔的鼻尖、耳朵、手指头、脚趾头上冒出来。乔罗的身上也同样如此。他们的头像戴着一顶紫红色的皇冠,可是谁也没有被电击的感觉。 “甚至火山神也反对我们。”乔罗说。 哈尔笑了,“不会伤着你的,这是圣埃尔摩之火。” “那是怎么回事?” “由于火山产生大量的热,附近的热空气不断上升与我们周围的冷空气摩擦而造成的放电现象,在一座火山周围20多公里半径范围内都会如此。” “呵!”乔罗说,“我希望我们这个样子能吓跑来找麻烦的家伙,不管他是梯也格,是戈格还是奈洛,还是其他什么别的!” 可能是由于乔罗如此希望,那天后半夜再没有出现敌人。哈尔和罗杰本想再睡一觉,但周身冒着紫红色的火,还像爆竹似地哔叭作响,想睡着可不容易。房间里由于这种紫红色的光而显得半明半暗,白雪公主的舌头吐进吐出的时候,也闪着紫红色的火焰。电闪雷鸣,预示着要下大雨,但后来一直没有下。 天上倒是落下了东西,不过不是雨。早上他们像往常那样在户外吃饭的时候,天上落下了大量的火山灰。 这时,像是有两个日出,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一边是东升的太阳,一边是火山的光辉。 森林中有十几个地方都在冒烟,是火山喷出的熔岩引起的,任何一处都可能成为一场烧向营地的大火,而今天早上就不会再有大象消防队来帮忙了。 今天应该是个留守营地的日子,所以当乔罗听到哈尔说“留一半人在家守营地,其他一半人跟我们出发”时,感到意外。 “上哪儿去,先生?”乔罗问道。 “卢曼嘎布,去见地方长官,我们必须向他报告奈洛屠杀大猩猩的行为。” “但是奈洛猜得到你会去告发他,他会带着人在路上伏击你。” “我知道,所以我才要15名优秀的队员跟我。” 乔罗打量着远处的火山,一条沸腾的熔岩流正顺着东坡往下流,“我们要走的路正经过那山脚底下,可能现在已经被岩浆封锁了。” “这正是我们必须争取的一个机会。”哈尔说,“我想现在去还有一个原因,肯定有一些动物被熔岩流包围了,我们也许可以救出一些来,不然它们就要被活活烧死。” 15、火山口 哈尔和罗杰带着15名队员乘坐一辆吉普和一辆大卡车上了路,去完成他们危险的使命。 一条陡斜的泥巴路朝麦吉诺山脚下的乞奔巴甘村宜落而去。为什么非得走离火山那么近的路?因为在非洲没有像欧美那样的道路系统,你必须走你不得不定的路,而不是走你想走的路,没有其他通向卢曼嘎布的路可走。 由于火山的温度,他们已经热得流汗,火红的岩浆使森林着了火。真是一幅令人心惊肉跳的景象:一座3000米高的烈焰腾腾的山,山顶喷出1000多米高的火焰,火红的岩石,落到已经着了火的森林之中,响着双重的雷声,一部分在四五千米的天上,一部分在地下火山的内部。 刺眼的火光使他们几乎看不清道路,突然他们发现自己在横穿一条熔岩流。幸运的是,熔岩已经凉了很多,已经变成了黑色,不过还在冒着大股大股的蒸气。 奈依拉贡戈火山最近一次喷发是在2002年1月17日。和别的火山喷发不同,火山熔岩不是从火山口流出,而是从山坡上的三个裂口流出。熔岩将位于山脚下的戈马城(Goma)一分为二,数十座房屋被摧毁,一百多人死亡。上图是人们在被熔岩流覆盖的土地上重建家园。 有队员在喊:“停车!”但是驾驶着第一辆牟的乔罗认为他们唯一的希望是加快速度冲过去,他无法判断熔岩是软还是硬,车有可能陷进去被粘死。他不能等着发生这种情况,只要多待一会儿,熔岩里还保留着的高温就可能使车轮爆胎。他开着车一冲而过,就像一个滑冰者滑过一处冰层很薄的地方。 他回头一看,见到另一辆车紧紧地跟着也冲了过来。他正感到高兴,突然发现有第三辆车,一辆装满了人的卡车,很明显是奈洛和他的手下,那个白人自己坐在驾驶盘后面,他已经六神无主,他可能想把车停在熔岩流之外,所以狠踩了一下刹车,但卡车的惯性使车一下子冲进了熔岩流,然后才停住。车轮陷了进去,随着熔岩的凝固,它将被死死地陷在那儿,除非有爆破的办法,否则别想有什么力量能把它解脱出来。 哈尔拍着乔罗的背,喊道:“再见啰!这一下让他们有时间好好想一想他们干的事儿。” 乔罗咧着嘴笑了,但他不同意哈尔对他赞扬。他说:“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返回的时候他们是否还留在这儿。” 他们一路下坡来到了非洲最美丽的湖之一基伏湖的北端。难怪人们把这里叫做非洲的里维尔拉,湖边就像一张缀满鲜花的地毯,上面长着奇树当中最奇怪的树——大戟树或叫做烛台树,看上去就像10米高的大烛台。 在这儿他们拐向西穿过麦唐巴山,直抵卢曼嘎布,他们受到了颁给他们许可证的那位地方长官的热烈欢迎: “我希望你们的工作进行得很顺利。” “一开始有点慢,但现在我们已经有了一只大母猩猩、两只小崽猩猩、还有一条白蟒。” “一条白蟒?我相信是患白化病吧!” “不!是一条天生的白蟒。” “了不起。我该说你们真走运,我只听说过一条白蟒,被当地人杀死了。你们这一条将在动物园里受到保护。保护问题是我们最大的问题,正是因为如此,我们在批准狩猎方面非常慎重。” “我这次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哈尔说,“你给一个叫做奈洛的人发过许可证吗?” 长官查看了他的登记簿,“这儿没这个人。” “呃,名字在这儿,”哈尔把那本笔记本翻到有奈洛签名的一页递了过去。 长官用手指头翻弄着笔记本,读着那些有关多少动物被杀、彼抓以及装运的记录。 “啊哈!这个家伙的生意挺兴隆的呢!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个本子?” “我们是在60只大猩猩的尸体当中发现的,这60只大猩猩之所以被杀完全是有人为了得到它们的小崽。” “你说60只?是6只吧?” “我说60只。我们认真地数过一遍。” “那是大屠杀!我们立刻派巡逻队,把奈洛那伙人抓起来。但我们人手不够,所以我将授权于你,帮帮我们的忙吧!” “我们尽力帮忙,”哈尔向他保证道。他正要出去,长官把他叫住了,问道:“顺便问问,梯也格怎么样?我希望他没给你们找麻烦。”哈尔摇了摇头,但没说话。 竒 書 蛧 ω W ω . q ì δ ん ū 玖 ㈨ . C ǒ m “你记得吗?”长官又说,“我可没推荐他。” “是的,你没推荐,”哈尔说,他想避免说关于那位可怜、蠢笨而又恼人的梯也格的坏话。“是我们挑的他,我们将对他负责。” 哈尔带上他的人返回烈焰腾腾的火山。如果能找到奈洛的话,哈尔现在有权逮捕他了。卡车还在那儿,深陷在熔岩里,而奈洛和他的人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 “算了,眼下我们还不能去追他们,我们得看看有什么动物被火困住没有。” 他们朝山上爬去。穿过怪模怪样的石南树和六、七米高的蕨、竹林,还有发出啸声的刺树,60米高的“森林之王”身上吊满各种各样的藤,尊麻的身上则披满了刺,再厚的衣服它也刺得穿,据说可以刺死马。另外,还有样子像伞的树。 他们必须避开熔岩流以及由熔岩引起的山火,一只从火里逃出来的小动物被罗杰抓住了。 “这是什么?”他问哈尔。 “叫做婴猴,”哈尔说,“是猴子的亲戚,可爱的小东西,很好驯养。” 它只有一只小松鼠那么大,一对大眼睛,一双大耳朵,浑身披着柔软的毛,还拖着一条大尾巴。 “它们生活在树林里面,”哈尔说,“喜欢白天睡觉,不过这个小东西今天睡下成了。它很像一只小袋鼠:用后腿走路,坐的姿势跟你我一样。我希望它会感谢它的运气——在它最需要你的时候碰上了你。” 很明显这个小家伙一点也下想从罗杰的手上跳下来,相反,它一直朝罗杰身上缩。它浑身发抖,眼睛死死地盯着森林里的火以及那条金色的河。 罗杰把它放进了衣服口袋里,只有头露在外面,慢慢地它不再发抖了,最后头也缩进了口袋,并且蜷成一团,做它白天最喜欢的事——睡觉。 “不太活泼,”罗杰不太满意。 哈尔笑着说:“天黑以后它就够活泼了。你今晚要能睡成觉,算你走运,它白天睡不完的觉,可一到晚上就淘不完的气。它可以从房间这一头跳到那一头,那简直可以叫做飞。它那双大眼睛在黑暗中什么都看得见。” “它吃什么?” “你吃什么它吃什么,你不吃的它也吃——水果,树叶,昆虫,甚至蜘蛛网,你吃过蜘蛛网吗?美味!起码,丛林婴儿是这么认为的。” 过了一会儿,罗杰给他的丛林婴儿找了一个小伙伴。如果说丛林婴儿像只小袋鼠的话,那么,这个小伙伴看上去就像只袖珍大象。它也有一条平常高高竖起的长鼻,长鼻也可以朝任何方向转动。可它还没丛林婴儿的一半大。 “你抓到的这个小玩意儿很独特,”哈尔说,“它叫象鼩鼱,是哺乳动物中最小的。” “可是看起来它与那个最大的多么相像啊!” “大自然开的玩笑,把陆地上最大的和最小的哺乳动物创造成一个模样。它跟丛林婴儿应该成为好伙伴,它们都喜欢白天睡觉,晚上活动。” “可它有一个方面不似大象,”罗杰说,“它不能保护自己。” “它当然能。你要轻点儿拿住它,不然你就会知道它怎样保卫自己。看到它体侧那个小疙瘩了吗?它要是不喜欢你,它会喷出一股液体,那个臭劲,就连一只臭鼬也会给熏得捂住鼻子。” 罗杰小心翼翼地把这只两寸长的“大象”放进了另外一侧的口袋里。 “小心别让那只口袋撞到树上,”哈尔警告说,“不然你就会像梯也格惹了麝猫之后一样臭。但如果你轻轻地侍弄它的活,它还是很守规矩的。” 罗杰把手伸进口袋抚摸这个小东西,那么小,那么柔软,真像只刚生下不久的小猫。 “我估计,它们俩都不值几个钱,”罗杰说。 “那你估计错了,你现在每只口袋里装有100美元。谁都可能得到一只小狗或者小猫,但想得到这样的宠物就不寻常了,所以很值钱。爸爸一定会让它们去到好人家的”。 他们走出了森林,爬过一个铺满了火山余烬的斜坡,来到了火山口。火山已经安静下来了,但随时有可能爆发。火山口的深处还在翻滚着一池桔红色的岩浆,这是世界上几个看得见沸腾的岩浆的活火山之一。像一间房子那么大的一个一个的泡鼓了起来,爆开,放出一股蒸气。有一些还软的岩石,像卵石一样在岩浆中翻腾、颠簸,不断地发出嘎嘎的声响,“我感到前边热后边冷。”罗杰说。从沸腾的岩浆池里喷出的热气烤着脸。而在这么高的山上,凉嗖嗖的山风吹打着背,所以是前热后凉。 从这么高的山上看下去,眼前展现出一幅宏伟壮丽的景象:北边是两座一般大小的火山,平常很活跃,现在没有爆发,只是树起了两股烟柱。除了南边外,周围全是休眠的火山,南边则是明镜般的可爱的基伏湖。 乔罗来到他们中间,他对风景不感兴趣,而被一池沸腾的岩浆吸引住了:“真是可怕的地方,人们说,死鬼就住在那下面,他们搅动火,火就送出死神,谁也看不见,感觉不到,甚至也闻不到。但它叫人打瞌睡,人就闭上了眼睛、停止了呼吸,他的灵魂就下到那下面死鬼当中去了。就连巫师也说不清这是怎么回事。这是一种魔法。” “听起来像是一氧化碳搞的鬼,”哈尔说。 “什么是一氧化碳?” “一种毒气,跟汽车排气管排出的是同一种气体。在路上风吹淡了它,吹跑了它,但在一个深坑里,就像这个火山口,它会变得很浓。一个呼吸这种气体的人还没意识到就可能死了。” “快看!”罗杰喊了起来,“下边那是什么东西在动,像是想站起来,但却起不来。” “我们下去看看,”哈尔说。 “毒气怎么办?” “如果快去快上来问题不大。” 他们顺着火山口内则的斜坡往下爬,其他队员跟在后面,来到离那个在挣扎的东西不到100米的地方,现在可以看清楚了:那是一头母猩猩,但它臂弯里还抱着什么?一只崽猩猩,已经闭上了眼睛。 “它肯定已经死了,”哈尔估计,“母猩猩挣扎着想爬上去,但又不愿意丢弃它的小崽。” 罗杰感到奇怪:“你们说,它们为什么跑到这下面来?” “不会是无缘无故来的,”哈尔说,“它们一定是为了躲避什么人或东西才逃到这儿来的。” 当人们走拢来,正要把这位忠实的母亲和它死去的孩子往上面抬的时候,它却倒下了,闭上了眼睛。哈尔摸了一下它的脉搏,它已经死了。 “我们在这儿没事可干了,”哈尔说。他感觉到自己开始变得虚弱,死亡之气正在起作用,“快离开这儿,快!” 正在这时,头上“轰隆”一声。他抬头一看,原来岩石边上一块大约有一辆10吨卡车那么大的岩石正轰隆隆地朝他们滚下来。队员们拼命躲闪,但还是有一名队员给砸伤了,而且伤得很厉害。他们抬着受伤的队员,慢慢地爬到了坑口。 乔罗仔细地查看了那块石头原来所在的地方,“看到那些灰上的脚印没有?有人来过这儿。那块石头不是掉下去的,是被推下去的。” “我们要追上去,”哈尔说,“不过,首先得把伤员处理一下。” 他已经被砸得晕了过去,身上流着血,有骨头断了,在没有急救箱的情况下,哈尔只能尽其所能了。半小时之后,他醒了,想站起来自己走,但倒下了,只好让人抬着走。 “现在,让我们找找,看这些脚印走向什么地方。”哈尔说,“乔罗,这是你的事了。真遗憾,他们也不等着会见一下我们。也许他们正藏在什么地方,等我们下山的时候袭击我们。” 16、抓活的 哈尔的估计不久就被证明是对的——也错了。奈洛和他的那帮人本是准备伏击的,但他们找错了藏身之地。他们找了一个约有6米的深坑,上面被树叶遮住,要不是因为那个致命的敌人——一氧化碳,这真是个理想的伏击地点。 火山爆发而产生的一氧化碳要比空气重,因此,在那些没有风的地方它就会沉聚下来,停留在像这个坑一样低洼的地方。奈洛一伙现在东倒西歪地躺在坑底,再不用想袭击人了。他们不知道吸入这种有毒气体会打瞌睡,最后完全睡着——会永远睡着,除非有人来急救。 “把他们拖上来,”哈尔吩咐道。平常他的队员们都很乐于听从他的吩咐,但这一回他们不愿意了。马里说:“先生,他们是你的敌人,他们曾经想用那块大石头砸死你,他们一心要杀掉你和你弟弟,现在他们就要完蛋了,如果你不管的话,谁也不会责怪你。” 哈尔不同意他的话,他说:“这儿只有一个人是我们的敌人,就是奈洛,我们要逮捕的是他。其他的人,我认为既不是朋友,也不算敌人。他们执行的是他的命令。拖他们上来,要快!” 哈尔自己下去拖那个白人,奈洛现在浑身瘫软,软得就像一只水母。他已经昏迷不省人事。但心脏还在跳动,哈尔相信他能苏醒过来。所有其他的非洲人也彼从这个死亡之坑里搬上来了,现在全部躺在草地上。在这儿,新鲜空气可以替换掉他们肺里的有害气体。 他们的矛和刀都给收起来了,哈尔下掉了奈洛的左轮手枪。 “要把他们绑起来吗?”乔罗问道。 “不用,除奈洛以外。找根藤来把他的手绑到后面去。” 哈尔现在可以好好瞧瞧这个屠杀大猩猩的刽子手了:大约与他一般高,一米八十左右,但要比哈尔重一点,一副奇怪的刻薄的表情,好像在做噩梦,嘴角朝下拉着,双颊长满了黑色短髭。 “这是只丑陋的猛兽!”罗杰发表他的看法。 “丑,但绝不是猛兽,”哈尔说,“猛兽也是动物,我还不知道有哪种动物看上去如此令人厌恶!” 一刻钟之后,他们开始苏醒了,他们记得自己是藏在坑底的,怎么现在躺在草地上?周围都是陌生人,武器也不见了,他们的头还没醒过来。 “我们怎么到这儿来了?”其中有一个问道。 “我们把你们拖上来的,笨蛋。”马里告诉他,“你们中了邪,本来早该完蛋了!” “你们才是笨蛋,”那个家伙答道,“我们认得你们,你们是跟那两个追大猩猩的白人小伙子的,我们要干掉你们,你们这些笨蛋,又让我们得到了这次机会。” “我也是跟你这样想的,”马里说,“那么,如果你愿意的话,我现在就可以用矛把你扎穿!” “你吹牛,”那个家伙说,“我们的先生的法术比你们那两个孩子的法术厉害。” “真的?你们的先生就在那儿!死了一半,没枪,手被绑上了,他要坐牢啰!” 那些煤气中毒者全都坐起来了,用手擦着眼睛,想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哈尔问当中的一个:“你们为什么要杀大猩猩?它们曾经伤害过你们吗?” “从没有过的事。” “那为什么要杀它们?” “挣钱。” “再不会有人给你们付钱了。” “没钱我们就不干。” “这还像句合情理的话,”哈尔说,“回你们的村子去,过你们平静的生活吧!” 那些人挣扎着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下山去了,甚至连头都没回一下,看都不看奈洛一眼,他们原来听他的完全是为了钱。 哈尔抓住奈洛摇了摇,这个大汉呻吟了一声,睁开了眼睛,他向四周看了一下,然后昏昏沉沉地问道:“我在哪儿,出了什么事?” “你的人正在步行走一段很远的路,”哈尔说,“你有福气,你将坐车。” 马里和乔罗把他扶起来,搀着他下山。 他企图挣脱他俩:“你们的脏手别碰我。” “注意你的言行,”哈尔说,“他们比你高尚得多。” “你这样做,下不了台,你知道,你没权抓我。” “碰巧,我被授权逮捕你。”哈尔说。 他们上山来时的路已经被熔岩流所阻,不得不找另外的路下山。 天上又开始落下火红的石头,他们随时得留心天上,以闪开可能击中脑袋的石头。就这样只顾看天上,差一点没注意到一头也在下山的黑猩猩,与黑猩猩拉着手一起下山的还有一只他们从未见过的最好看的猴子。看得出来猴子被石头砸伤了,它很痛苦地跛行着,而且,要不是友爱的黑猩猩搀扶着它,它肯定倒下了。 “这是一只疣猴,”哈尔说,“是猴子当中最漂亮的一种,它们总生活在高高的树顶上。现在树被烧了,它只有下来了。真美!这头黑猩猩要对我们说什么?” 黑猩猩已经停下不走,它看看罗杰,又看看哈尔,嘴里大声地叽喳叽喳嚷着。 “但愿我懂得猩猩的语言。”哈尔说,“不过我看它是请求我们帮助它受伤的朋友。” 他抱起疣猴,猴子一点都不挣扎,相反,还朝他身上挤,它是被大火吓坏了。哈尔说:“你们现在看到了两个奇迹:一只黑猩猩帮助一只猴子,而通常它们是互不来往的;第二,最野性的猴子之一与人交上了朋友,疣猴平常总是尽可能离人越远越好。这说明了共同的危险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我们是三种不同的动物,黑猩猩、猴子以及人——但我们都伯火。” 他们继续寻路下山,黑猩猩一步不拉地跟着他们。罗杰说:“这头黑猩猩肯定是善者萨马利亚,如果它留下来的话,我就叫它那名字。” “叫它什么名字?” “善者萨马利亚,简称为萨姆。” “那你给那位美人起个什么名字呢?” 疣猴有黑猩猩的一半大,黑猩猩又只有大猩猩的一半大。虽然这种猴个子不大,但气度非凡,它不像黑猩猩那样喋喋不休,而一直保持沉默,它的表情显得悲伤而又严肃,使它看上去像一位庄重的法官。一部白色的胡须遮住了下巴,甚至双烦与前额的毛发都是白色,而头上的毛却是黑色。这样它看起来就像一位头戴黑色便帽、白眉白须的长者。它背上的毛乌黑发亮,像玻璃丝一样闪闪发光,尾巴尖上的毛则是白色。 但它身上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一件白色长袍:沿着身体两侧长着的白色长毛,逶迤拖曳而下,那模样真像个主教大人。 “主教!”罗杰脱口而出,“对,没错,庄严的小主教!” “好吧,”哈尔说,“主教大人像是要立刻做弥撒似的,其实它是处在快活的朋友之中。疣猴的毛过去一直用来给时髦太太们的外套或帽子作装饰。这种需要导致了200万只疣猴被捕杀。现在它的毛也还被用来织成美丽的黑白相间的长毛小地毯,有时候,一张地毯需要多达20张疣猴皮上的毛,我希望,这个时尚也要停止才好,如果不停止的话,疣猴也会像渡渡鸟一样被灭绝。” 主教像是不喜欢这种结局,它打破了沉默。用一种低沉庄严的声调发表了讲话,与黑猩猩尖声尖气的碎嘴子形成了有趣的对照。 “它说话也像个主教。”罗杰说。 “嗯,不错,”哈尔表示同意,“但我遗憾地告诉你,弟弟,它在一大早的时候却不太像主教,它是以一种嘹亮的啸声来开始它的一天的。当它和你那位丛林婴儿在你平常起床时间之前一小时就开始它们的二重唱的时候,你就会为得到它们而后悔了。” 罗杰抬起他的目光,久久地抚摸着主教绸缎般的毛,说道:“不,我不会后悔。” 下到山脚来到一个小湖边,这个湖里是水而不是熔岩,但也一样猛烈地翻滚着。显然,湖底有裂缝,使火山的高温气体得以冒出,就像一把坐在火很旺的炉子上的茶壶。野兽们为了逃避火山的高温而跳到湖里,但它们发现这儿一样烫得厉害。 丛林里一跷一跷地跑出来一头动物,一头就扎进湖里,哈尔说:“这是头条纹羚羊,他们叫它做木马,因为它跑的姿势一俯一仰地像架木马,这也是一种珍希动物。但愿我们能抓住它。” “如果我们不马上动手,它就要被煮死了,”罗杰说,“那儿有一系旧船,快来!” 他们上了船,用两条木棒当桨,把船推离了岸边。这真是一次心惊胆战的经历,航行于一个沸腾的湖面,噗噗噗的水泡放出阵阵的硫磺气体,而脚下已经可以感到船底发烫。 “木马”似乎被弄糊涂了,自己怎么会在热水里面,它惊慌失措,不会朝岸边游,看来它不是个游泳好手。 “它要沉下去了!”罗杰惊呼一声。 “不会,它在给自己充气哩!这是条纹羚羊的特殊本领。” 这头条纹羚羊四脚朝天地漂在水面上,而且正在膨胀,就像雄火鸡发怒的时候一样,现在它的身体已经有它刚下水时候的两倍那么大。 “它为什么要这样?” “使它能浮在水面上啊!这需要好多气,因为它是头很重的动物,220公斤甚至更重。抓住它的脚。” 罗杰抓住了它的脚,“木马”无力地蹬踢了一下,就让人把它拖上岸了,岸边好多人在等着,有的握角,有的抓尾巴,有一名队员想一下把它弄住,就叉开双腿骑到它的背上。羚羊一下子挣脱了人们的手,一跷一跷的跑开了,那名骑在它背上的队员已经给掀到了一丛刺里,然后这头“木马”哧的一声,就跟扎破轮胎似的,把体内的气都给放了出来。很快它又被逮住了,几双有力的手把它从树丛中拖了出来,装到了车上的一个铁笼里。 留在湖边上的队员现在正在追着另一头动物,也是一种羚羊,一种穿着雪鞋的羚羊,这是指它长得又大又平的四蹄。它走在沼泽地或稀泥地上很轻松,而人走在这种地方就可能陷下去。湖的另一边就是一片沼泽,平足羚很快就跑过去了,而追它的人好多已经陷到了胸口。 哈尔反应很快,他一看到平足羚跑上沼泽。立刻带上另一批人经过沼泽跑到另一端等着,平足羚一到,它那弯曲的双角就给抓住了,经过一番挣扎,“平足”终于就范,到笼子里与“木马”做伴去了。 这是两种极不寻常的羚羊,任何马戏班或是动物园要是有运气得到它们的话,都会感到很高兴的。 哈尔感到该犒赏一下队员们了,他把大家叫到一块,“饿了吧?”他们异口同声地表示同意。“罗杰,来,我们给他们弄一顿鱼餐。”他说完就跳进了那艘旧木船。罗杰也跟了上来。 “只是你既没钓鱼钱,也没鱼网,你怎么能指望捕到鱼呢?” 哈尔说:“在我们忙于把‘木马’拖上岸那阵子,你没注意到水里有很多鱼,只等着我们去捡哪!” 在翻腾着的水泡下面,漂着大量的已经被沸腾的湖水煮熟了的鱼,兄弟俩捞了几十条。 忙了整整一个上午,上山、下山,还得躲天上滚烫的石头,跳过流动的岩浆,还抓捕野兽,现在队员们觉得这些鱼真是美味无比。 17、卧室 动物园房间越来越挤。 除了两个大个儿的男孩子之外,还有:一只母猩猩,幸运夫人;一条白蟒,白雪公主;两只崽猩猩。现在又来了四位新客人:象鼩鼱,婴猴,黑猩猩,头号善人萨马利亚,简称萨姆,以及穿白袍的疣猴,绰号小主教。 罗杰还想把“木马”和“平足”也带进来,哈尔阻止了:“它们太大了,如果它们住进来,我们就得住出去。” 所以它俩就住在车上的笼子里。 另一个笼子里住着所有野兽中最残忍的一只——偷猎匪帮的头目,杀大猩猩的刽子手奈洛。 不过他只是住一晚上的客人,明天早上,哈尔就会把他交给地方长官了。 房间里的客人会怎样相处呢?那些大家伙会伤害小家伙吗? 幸运夫人以自己的方式回答了这个问题:它出于一种母爱的本能立刻把丛林婴儿和象鼩鼱搂到身旁。 这些小动物唯一的敌人是白蟒,对于白雪公主来说,丛林婴儿,鼩鼱,疣猴以及两只小猩猩,本都会成为它的珍馔佳肴,但它被塞了一头疣猪之后,肚子已经鼓起了一个大包,在那被消化完之前,它对这些小东西都不会感兴趣。 这样一群被捕捉来的各种动物竟能奇怪地相安无事。 “人也不可能相处得比这更好了。”哈尔说,“想象一下吧,九个不同的人,一个霍屯图人、一个马萨伊人、一个流氓、一个嬉皮士、一个吃人生番、一个囚犯、一个大学教授、一个牧师,再加上一个海盗,一起关在这个房间里,——他们会立刻扑向对方。但看看我们这儿——全是彬彬有礼的夫人和绅士。” “最坏的是外边笼子里那头两条腿的。”罗杰说。哈尔知道他指的是奈洛。 “最起码他今天晚上再不能放火了。” “你认为昨晚是他干的?” “还能是谁?” 入夜,他们怀着一种安全感入睡了——但没想到只几小时之后,他们就被一阵捶门声和呼喊声吵醒了,“火!火!” 他们冲出房门,看到队员们已经在救火,火又是从昨晚那个地方烧起的——小屋住着兄弟俩的这一端。 他们与队员们一道用水桶打水灭火,这一次没有大象帮忙,紧张地扑救了一个小时之后才把火扑灭。 亨特兄弟满脸乌黑,一身的灰,他们现在才有时间来想想这场火。 “他一心想除掉我们。”哈尔说。 “谁?” “当然是奈洛呗!我猜他现在已经在几公里之外了。我感到奇怪的是,他怎么逃出笼子的?那是上了两道锁的啊!” “去看看!” 他们打着手电筒,穿过由14辆车织成的车队、来到营地的另一端,奈洛的车上监狱就在这里。 锁仍然好好地锁着。 哈尔迷惑了,“奇怪,他没有其他出口可逃呵,然而他还是出来了,放了火,逃跑了。” “把手电筒给我,”罗杰说。他朝笼内照去,在一个角落里缩着一堆东西,就像是一堆衣服。 他们绕到那一边想看个究竟,这堆衣服里发出了一阵鼾声,正是奈洛,还在呼呼大睡呢! 两位业余侦探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不可能——却是真的。哈尔捡起一根树枝,从栅栏中伸进去捅了捅那个家伙,奈洛吓了一跳,睁开眼瞪着手电筒的光。 “喂,怎么回事?”他咆哮起来,“把我像头野兽似地关在笼子里还不够!还要在半夜里跑来把我戳醒!” “不是你放的火?” “什么火?!我要是能出去,我要叫你们尝尝比火更厉害的滋味。” 在回房间的路上,哈尔嘟哝着:“我难以相信。还有,梯也格也没出来救火,我想……啊,好吧,总算还好,屠杀猩猩的刽子手还在,天一亮就把他送进监狱。” 天很快就亮了,当黎明的第一道光线照进房间的时候,丛林婴儿就开始显露出它的“婴儿”本色来了,它发出一阵阵大哭似的叫声,听起来就像个坏脾气的婴儿在哭闹:“怕呀!怕呀!哇,哇,”它要不喊的时候,就发出一种噼啪声和呼噜声。 小主教,白天鲜言寡语一本正经,这时候也不顾体面,爆发出一声长啸,几乎淹没了丛林婴儿的哭声:“喂,喂,喂,注意!”它在房间里跳来跳去,那样轻松自如,简直是在翱翔,真像长了翅膀。它那一身漂亮的白色长毛飘在身后就像一片白云。它从这张椅背跳到那张椅背,从壁炉架跳上窗户,从罗杰的胸口跳到哈尔的胸口,轻盈得就像鸟儿似的。 小鼩鼱叫起来很有一点像大象的嘶鸣。 黑猩猩喋喋不休地叽哩咕噜,两只小猩猩低声地哼哼。那只大母猩猩、幸运夫人则用两只沉重的手掌拍打胸膛,发出像用叉子在一只空瓶子里敲打的声音。 动物园里唯一不出声的成员是白雪公主,它在这一片喧嚷声中静静地进行着消化的过程。 兄弟俩原先想多睡一会儿以补回那半夜救火的一个小时,现在只好放弃这个打算,不得不起床了。 早餐的时候,个个都是好胃口——除了那条塞饱了的白蟒以外。至于以什么作早餐,那就五花八门了。 丛林婴儿在窗户上、房顶上找小虫吃,象鼩鼱喜欢吃蚱蜢,尊敬的主教大人以花为食,这只光辉灿烂的动物,连吃的东西都是既香又美的,与它的长相很相宜。 小猩猩还得吃奶,大猩猩和黑猩猩喜欢吃水果;“木马”只吃干枯的灌木,不屑其他;“平足”必须要多汁的水草。只有一个是什么都吃,而且什么都吃光的,那就是奈洛。这可能是他未来很多天内能吃到的最后一顿好饭了,刚果的监狱并不是以烹调而出名的。 在地方长官办公室里,长官代表哈尔·亨特把犯人交给了当局。 他和罗杰兴高采烈地踏上了回营地的路程,他们的敌人已经进了铁窗,从此再不会有麻烦了。 然而,麻烦正在路上的某个转弯处等着他们呢! 18、黑豹 他们驾着车沿着一座活火山的山脚往回驶,当他们转过一个拐角时,发觉前边的路当中直直地竖着一根绿色的桩子。哈尔踩下刹车,汽车震动着在离木柱一米远的地方停住了。 “喂,谁在路上树起这玩意儿,”哈尔恼火地说,“旁边又没有地方绕过去,下去拔掉它!” 碰巧,罗杰的动作慢了一点,他正要下车的时候,突然发现木桩动了起来。车前窗满是尘土,在非洲老是这样,所以那东西看得不那么清楚,但这木桩的顶端正在膨胀,而且有一条红舌头正在一闪一闪地吐着。 “这不可能是蛇,”罗杰说,“蛇怎么可能站起有两米高呢?” “因为它的大部分仍在地面上,”哈尔说。在尘土中的蛇身还有三米长,这就很容易支起两米高的前半段了。 “这是什么蛇?” “一条非洲树蛇,非洲人把它叫做用尾巴走路的蛇。真想把它逮住,这可是个美人!” 这条曼巴蛇全身黄绿色,鳞片像宝石般地闪闪发光,罗杰有点害怕,他并不欣赏它的美貌。 他听到过很多关于曼巴蛇的可怕的故事。它的坏脾气是出了名的,如果你慢慢地接近它。它就溜走,但如果你惊动了它,就像这一条被汽车惊扰了这个样,它就要发起攻击。 它窜上来的力量足可以把一个人撞倒,它曾有过追杀骑在马背上的人的名声,还有过攻击坐在汽车里的人的记录。即使它被斩为两段,上半段还会攻击。 “毒得很,是吧?” “非洲最致命的毒蛇。你可以喝下它的毒液而没有一点事儿,但如果这种毒进了血液,它就会麻痹呼吸系统,令你停止呼吸。” “你打算怎么样对付这个家伙?” “等等,看它是否会平静下来,那时我再想办法抓住它。” 他们等着,原先大得像条蟒蛇的头和颈慢慢地变细了,挺起来的身子也慢慢放松了。 “得赶快,不然它就跑掉了,卡车后部有一条口袋,你看你能悄悄地溜下去把袋取来吗?” 这件差事对罗杰一点都没有吸引力,但他还是悄悄地打开了车门,不巧,他紧张的手碰了一下车门把手,响声立刻惊动了这条曼巴蛇,它抬起身子,猛地一窜,扑向汽车,把车窗撞得啪的一声响,立刻,在车窗玻璃上留下了点点毒液。 “希望它没撞坏鼻子,”哈尔说。 罗杰难以理解地看了看哈尔,真是个奇怪的哥哥,只关心标本的完美无缺,而不想挨咬的危险。 蛇好像有点失望,它原先以为能咬到血和肉,但它碰到的却是鼻子上狠狠地挨了一下。 “喂,趁着它还没明白过来,赶快取口袋。”罗杰溜下车,很快取来口袋,他小心地关上车门,车窗上还留有一条小缝,但他没在意——肯定,一条大蛇钻不进来。 但蛇窜上车以后,发现了车门窗户上的这条小缝,这种蛇有一个奇特的本领,它可以变得又扁又平,扁到只有一块三明治那么厚的缝它也能钻过去。 动作神速的树蛇已经开始钻缝了,兄弟俩这才明白过来,蛇想要进去。 “来不及想办法了,”哈尔说,“绝对安静!一点不能动。也许,刚才它扑上来那一下把劲使光了,现在想找个黑洞口钻进去。” “假如你猜错呢?”罗杰问道,“我们车里有蛇药吗?” “一点也没有。” “那被它咬了,还来得及赶回营地吗?” “不行了,十分钟之内就会死。别说话,别动!” 蛇的滑溜溜的身体滑到了罗杰的背上,真是毛骨悚然,这感觉一辈子也忘不了。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摔掉它,起码能大喊一声也好。但他还是拼命地控制了自己。蛇从他的背上爬到了哈尔那一边,它看中了哈尔的脖子,绕过脖子,它就朝下滑,一直滑进了哈尔原先已经打开口的口袋里。 哈尔连气也不敢出,直到这条近5米长的大蛇完全钻进口袋、安静下来之后,他才慢慢、慢慢地抓住袋口,用绳子扎得紧紧的,给这位喜欢黑暗的客人来个“灯火管制”。现在蛇已经平静下来了,但两位抓蛇人的神经还远远平静不了,随着他们越来越近营地的时候,他们剧烈的心跳才逐渐慢了下来,情绪也渐渐地高了。 “今天早上干得不错,”哈尔说,“非洲一种最出名的树蛇装进了口袋,而奈洛已经被送到他再不能为害的地方。也许,从此以后,大猩猩可以自在地生活了。我们也如此。” 这个美妙的白日梦一到营地就给彻底打破了,乔罗跑来报告了一个坏消息: “又一次屠杀!”他说,“又有二十只大猩猩被杀死了,奈洛又干开了。” “不可能!”哈尔说,“你自己也知道,昨晚奈洛是被锁上两道锁关在笼年的,而且现在他正关在牢里。” 乔罗摇摇头,“那他一定是使巫术。” “乔罗,你应该有更科学的看法,你很聪明,不应当相信什么巫术。” “我不知道,”乔罗说,“也许,在你们国家没有巫术,但这里是非洲。” “不管是非洲还是任何其他地方,每件事情总有它科学的原因,我准备找找这一次是什么原因。发生在哪儿?” “沿着通向山谷的象路走大约一小时。” “吃过中午饭我去看看。” “我跟你一块去!”罗杰说。 “不用,你还是留在这儿照看这些动物。小心把树蛇放到个好笼子里,不要让它的毒牙碰着你。” 匆匆忙忙地吃过午饭之后,哈尔就沿着象路出发了,山谷里的象经常在黄昏时沿着这条路到小湖饮水。 在路上他发现了一个象坑,这种象坑都是非洲人挖的,现在已经废弃不用了。新的时候,上面用树枝树叶盖住,粗心的象就可能掉进去,人们来把象杀死,砍成一块一块的带回给村子里的人。 现在坑已经不用了,所以也不再遮盖。野兽都从旁边绕过去,哈尔当然同样如此绕过去。 走了大约一个小时之后,他就开始搜寻那20只死猩猩,最后在一块空地的一棵大树下面找到了。 哈尔想不通他所看到的情景,他几乎要同意那些巫术迷信者的看法了。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有人到过这里——没有人的脚印,没有残缺的矛,也没有折断的箭。 大多数的尸体残缺不圭,像是某些部分被吃掉了。他知道非洲人有时也猎猩猩取肉,但他们不会把那么多扔下而不带走,他们会把全部死猩猩带回村子留待以后吃。 当中还有好几个小猩猩的尸体,真寄怪,偷猎匪帮一般是杀死成年的,而把小猩猩带走卖给动物收集者,可这儿,老的、小的全部被杀掉了。 所有被害的成年猩猩都是雌的,那么雄住大猩猩,如果有的话,一定是去寻找食物去了。这样,这个神秘的刽子手更容易得手,因为雌性大猩猩很少搏斗,当它们受到攻击的时候,就坐在地上,缩成一团,用双手护着头。 有血从上面滴下来,是从树上滴下来的。哈尔朝上望去,只见在离地有30米高的树枝上搁着两具大猩猩的尸体。怎么上去的?年轻的猩猩好爬树,而成年猩猩由于体重的关系,宁愿呆在地面而不上树。 会不会是死后才被弄上去的呢?非洲猎手没有必要这么做,如果猎手是人的话,唯一能这样做的动物猎手就是豹子,这种动物可以把两倍于自己体重的猎物尸体拖到树上,桂在上面让尸体变软然后再亨用。这样还可以使猎物不被鬣狗和豺枪掠,因为这些动物是从不爬树的。 哈尔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有人在盯着他。他转过身子,把周围每一丛树都审视一番。 在那!仅可以看到一部分,一张黑脸,两只凹陷的眼睛,刚刚看到它,它就不见了。 他想,这张脸很大,不会是非洲人的脸,那么,是什么呢?难道是一张大猩猩的脸?是他的死对头,戈格? 这一切是戈格干的吗?他不相信,人会杀人,但大猩猩不会杀大猩猩。 哈尔既难过又迷惑地往营地走。乌云笼罩着天空,从火山口冒出的一股浓烟使得能见度更低,时间还只是下午刚过一半,而在这一片浓烟密布的大树下,简直就跟深夜一般。偶尔一道闪电照亮了小路,但过后看起来更黑了。 他一直记着这条路上有一些象坑,幸好上面遮盖的东西都没有了,即使这么暗的光线,他也应该看得见它们而绕过去。所以他放心地迈开双腿,一路小跑往回赶。突然,他像是踩到了一垛树叶上面,树叶陷了下去,他落到了一个象坑里。 他重重地摔到了坑底,但没受伤。他真是大惑不解:如果在他去的时候,这个坑就已经伪装了的话,那么那时他就该掉进去了。可见当时一定是没遮住,他看到了而绕开走过的。在那以后坑被盖住了,谁干的?有人安排让他跌落陷阱吗? 管他是谁呢,让他白高兴一场吧,自己身强力壮,爬上去毫无困难。俱当他试了一下之后,他就发觉坑壁很陡,也没地方可抓,而且坑大概有6米深——两层楼的高度,想爬出这个坑就像沿着没有安全梯、甚至连排水管也没有的墙爬上二楼。 但还可以想其他办法,上面有一根粗壮的藤悬在那儿,非洲人就把这种藤当绳子用。他抓住藤,一把一把地捯着手朝上爬。但还没爬上两米高,上面突然一松,他连人带藤一起掉落坑底。 就这样哈尔也不着急,不过多呆一会儿而已,迟早一定会有人来找他。乔罗知道他走的是哪条路,他只要安心坐在这儿等着就行了——希望不要有哪只大象也那么笨,掉下来砸着他。他挪到了一个角落里,如果万一有大象掉下来,被砸成肉饼的可能性要小一点。 他打起瞌睡来,虽然上面电闪雷鸣也没把他吵醒。后来把他惊醒的是一种像是用锯在锯一块硬木疙瘩的声音,他立刻听出来那是一头豹子在咆哮。 又叫了,但这一回是正在坑的上边叫。他睁开眼想看看是怎么回亭,只见上面两团黑影正在搏斗,其中一个,从叫声可以辨认出是头豹子;另一个则完全不出声,而且似乎是在使劲把豹子朝坑里推。 这需要一番较量,豹子看上去有它的对手的一半大,但是豹子被列为非洲同样大小的动物中最厉害的动物,有哪一种动物能把两倍于自己体重的死动物拖到树上?但这一头豹子碰到了对手,只听得一声巨吼,豹子给推落到坑里来了。 上面的那人转身走了。“喂,上面的,快把我拉上去!”哈尔大声嚷起来。 没有反应,神奇的陌生人走掉了,他可能不懂英语,哈尔又用斯瓦希利语喊了一遍,这个家伙没长耳朵吗?他还是走掉了,把哈尔撇下与一个极难对付的伙伴打交道。 19、人与豹的搏斗 哈尔现在与一头愤怒的豹子同处一坑,丹尼尔当年身在狮穴也要比这安全些。 所有到过非洲与野兽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你即使离一头或一群狮子不到5米远,也不会受伤害,只要你不扛着枪,不轻举妄动。但如果你离一头豹子那么近的话,你的命可就是提在手里了。 狮子是社会性动物,而豹子是个独行侠。要在非洲狩猎的话,你可能会在一个不大的范围内看到数以百计的狮子,但直到你离开非洲,你可能一头豹子也看不到。其实,它就在你附近,它看得到你,可是它不喜欢你。 一头豹子与一个人同关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内就更加危险了,而且这一头已经与那个黑色的人或是东西厮打了一场,更是狂怒万分。 豹子是夜间活动的野兽,它的视觉、嗅觉都比人的好。现在它看得见,嗅得着,而且还仇视任何人。对它来说,仇视就是行动,快如闪电。它扑了上来。哈尔知道自己在躲避的是一头暴怒的、想抓、想咬的恶魔,难怪人们把豹子称为地狱之猫。 它凭直觉直扑哈尔的双眼,它知道这个东西要是被抓出来,其他部分就好办了。 哈尔往旁边一闪,它撞到了角落的坑壁。这并不能使它变得温和一点,它拉锯似的一声咆哮,转过身子,爪子立刻抓穿了哈尔的猎装上衣。哈尔想拧转身子摆脱它的爪子,但这头长着四条腿的“蛇”比人更灵活、更矫健,它像条蟒似地缠住哈尔的身子,同时前爪在搜寻着哈尔的喉咙。它自己的喉咙这时已经被哈尔使劲地掐住,几乎透不过气来,突然它猛地使劲一拧,喉咙挣开了哈尔有力的虎口,但几乎就在同时哈尔把它翻倒在地,用双膝顶住了它的胸口,并用胳膊肘顶住了它前肢的胳肢窝,把它的两条前腿分向两边,这样他就不至于被它的前爪撕成碎片了。 但是哈尔没留心自己的手,豹子头飞快地向上抬,咬住了哈尔的右手,哈尔使劲朝外拔一点用都没有。 这时,哈尔想起了卡尔·阿凯利,那位安葬在小房附近的人,他也曾身处同样的险境,被豹子咬住手而挣不掉,但他用一种豹子意想不到的办法反败为胜,转危为安。豹子习惯于死死地咬住所咬到的东西,但如果被咬住的这只手或腿朝相反的方向运动呢?每当豹子的利牙稍一松动,阿凯利不但不朝外拔手,相反,他把手更使劲地往豹子的喉咙里塞,直到把豹子噎死为止。 哈尔现在向师傅学习了,每当豹子的牙一松,他就把拳头塞进去一点,与此同时,他的左手也在使劲挤着豹子的喉咙,双膝用力顶住它的肺部,让它回不过气。 但能坚持多久?哈尔感到眼冒金星,有点眩晕,他会很快精疲力竭。像是没完没了似的,这只猫也限其他的猫一样有9条命吗?哈尔的右拳和左手完全堵住了它的呼吸,但它还在挣扎,在无法呼吸的情况下能挣扎多久呢?一道闪电划破了黑暗,一刹那间,哈尔简直不相信他所看到的东西,他像是与一个黑影在厮打,他几乎要认为这一切都不过是自己的妄想而已。 闪电的光照出的应该是一头扭动着的黑黄色的野兽的身形,没有哪一种野兽的皮像豹子皮那么花哨——然而哈尔什么也没看见。 突然他想到应该活捉这头野兽,这是一头极不寻常的豹子,一种全身黑色、非常稀有的豹子,有时就叫它黑豹。所有的动物园都梦寐以求想得到这样的豹子,但几乎还没有哪个动物园有此运气弄到手。 阿凯利是用噎气的办法把豹子憋死,但现在要活捉就困难多了。哈尔既不敢松手太早,又不敢掐得太久,怎样才能恰到好处呢?从来没有这样捉过野兽,所以没有一点经验可作借鉴。 豹子不再挣扎,开始瘫软下来,爪子也松开了,被哈尔用膝顶着的胸膛已不再起伏。如果让它呼吸它会立刻苏醒吗? 哈尔抽出血淋淋的右臂和拳头,双膝离开了豹子的胸膛。他等了一会,准备随时重复刚才的过程,但豹子一动不动。也许,他的猎物会死掉。 那条藤呢?他到处摸索,终于找到了。绑住前肢,绑住后肢,然后再把四条腿绑在一起。 哈尔焦急地等待着生命恢复的迹象,他摸摸豹子的胸口——心还在跳,但很慢,像是没拿定主意:是恢复正常呢还是停止跳动。他摸摸豹子的鼻子,感到有微弱的气息在流动。现在哈尔定下心了,要不是他累瘫了的话,他真想唱歌跳舞庆祝一番。 拉锯声又开始响了起来,豹子像蛇一样地扭动身子,很快,扭动变成了猛烈的翻滚。哈尔想,我最好还是呆在坑的那一边为妙。他挪到坑的那一边之后就趴下了,心里想着:我得醒着等人来,但很快就昏睡过去了。 后来他被罗杰的声音和一片手电筒光吵醒了。 “你在那下面干什么?”罗杰喊道。 “在挨时间!”哈尔说,“带绳子了吗?” 一根绳子缓缓地放了下来,哈尔绑好黑豹的四条腿,喊了一声:“拉!” 队员们开始往上拉,最后看到拉上来的竟然不是哈尔,而是一头挣扎咆哮的黑豹。 他们再次放下绳子,要是平常,哈尔会像个水手一样攀绳而上。但现在,人们把他拉上去的时候,他几乎连双腿夹住绳子的劲儿都没有了,就像是吊着的一捆干草,一到上面他就趴下了。 “过一会儿我就能走了。” “用不着,”罗杰说,“任何一位赤手空拳逮住一头黑豹的人都应该被抬着走。” 这样,哈尔和黑豹受到同样的礼遇:黑豹是用一根木头穿过绑着的前后腿之间抬着;哈尔则是用一副临时绑扎的竹制担架拾着。 一回到营地,哈尔立刻被放到床上,罗杰和乔罗给他清洗伤口,上药、包扎,注射抗菌素。然后罗杰才去安排给黑豹装笼松绑。队员们对这头猎物惊叹不已,大多数人从来没见过黑豹。 “的确是非常稀有,”罗杰干完活儿回到哈尔的床边说,“值多少?” “比一般黑黄斑点的要高出四倍!” “你夸大了吧?” “一点也不,几乎人人都见过满身斑点的豹子或是照片。但这一头可是稀世奇珍——就像白蟒或者白虎一样。” “有白虎这样的东西吗?” “迈哈密的克兰敦动物公园有一头黑黄相间的虎和一头白虎,黑黄相间的虎值1200美元,而白虎值3500美元。原因就是人人都熟悉那只普通的老虎,而也许一百万人里也没有一个人见过一只白老虎。” “我有一点不明白,”罗杰说,“当然啰,像你这样一位傻瓜掉到坑里我还能理解……” “谢谢!”哈尔说。 “可是我想不到像豹子这样精明的野兽也会掉进去。” “它不是掉进去的,它是被推下去的。” “有谁能那么干。” “我怎么知道!天太黑,看不清楚,不会是奈洛——他已被关进监狱。这个家伙的身材差不多有梯也格那么高大——但梯也格在这儿,在营地,起码,我推测他在这儿。一定是那些企图杀掉所有白人的暴乱者当中的一个,要不然就可能是戈格。” “为什么戈格要这么干呢?” “因为它一直以为是我们杀了它的家人,同时也因为那一处正在溃烂的弹伤,它已经变成了复仇狂。” “但是推落一头豹子来杀你——这需要思考,而我们过去在学校所听到的,都说动物下会思考,它们凭本能行事。” 哈尔无力地笑了笑,说:“这个观点已经过时了。的确,动物很多时候都凭本能行事,人也是这样,我们凭本能而嚼、而咽,好多好多事都是凭本能干的。但我们会思考。其他一些较高等的动物也会思考。珍妮·古道尔就在离这儿不远的地方,在黑猩猩中生活过,她给黑猩猩出了一些对于黑猩猩来说完全是陌生的问题,黑猩猩都解决了。” “但是黑猩猩比大猩猩聪明。” “这是又一个尚未被事实所证明的观点。黑猩猩似乎要聪明一点,因为它们非常善于表演,它们喜欢显示自己,它们喜欢受到喝采和夸奖。一只黑猩猩与一只大猩猩之间所存在的差别就像是一个喜剧演员与一个法官之间的差别一样大。黑猩猩耍弄各种花招,其目的是为了取乐。大猩猩则坐着动心思,它们会干那些必需干的事,它们不会单单为使你高兴而去干。那位研究大猩猩的席勒,当时就住在这幢小房子里。他发现,大猩猩非常聪明,只不过不动声色罢了。如果需要,它们还会使用工具,会洗衣服,挖红薯,开门,知道向右拧是上紧螺丝,向左拧是松掉螺丝,用汤匙吃东西,在溪流上架桥,用锤子砸开坚果,把糖沾上水使之变软,使用撬棍,造绳,钉钉子,用刀叉,骑自行车,甚至还会开汽车。但它们很腼腆——它们做这些事绝不仅仅是炫耀。它们对做过的事记得很清楚,还会计划明天该干什么。” “这么说你真的认为是戈格盖住了坑,骗你掉进去,还推下一头豹子来杀掉你。” “我还没那么说,我只是说,它要是想这么干的话,它是完全可以做到的。不过,我一点也不怪它——想想它心中以为是我们干的那些事。” 有人敲门,“请进,”罗杰说。乔罗伸进头来说:“你们说想要一条会喷毒的蛇,我们发现了一条。” 哈尔想起来,但又跌下了。“躺下别动,”罗杰说,“我们会抓住它的。” 当他正要走出门口的时候,哈尔在后面喊道:“当心眼睛!” 罗杰心想:奇怪的嘱咐。他猜哈尔可能想说:“睁大眼睛盯住它!”哥哥可能头有点晕,当然啰,谁要是与一头豹子搏斗之后,都会这样。 20、喷毒的蛇 罗杰对于眼镜蛇了解得不多,当然他在父亲的动物农场以及其他的动物园见过眼镜蛇,但都是印度玩蛇者玩的那一类眼镜蛇。 非洲的喷毒眼镜蛇对罗杰来说则完全是陌主的,名字本身已经告诉他这种蛇能喷毒,但喷多远?多厉害?他就不知道了。 “喷毒!谁在乎!”当他与乔罗一路跑着的时候,他心想,“只有咬人的毒蛇才叫人害怕呢!” 经过供应车的时候,他拿了一根带叉的棍、一根套索和一只口袋。他见过哥哥使用这些工具,看起来并不难使。他满不在乎,经验上的不足已经被胆量弥补了。 在林中空地的西端,队员们站成一个圆圈。围住了那条眼镜蛇——一个很大的圈,谁也不敢围拢去,那条蛇抬起的身子有1米多高,珠子似的眼睛以及一闪一闪的舌头在警告爱找事的人们:不要靠近。 如果可以认为蛇是美丽的话,那么这条蛇真可以算是个美中美。黑油油的头部现在胀得有20多厘米宽,黑色以下是一圈雪白的脖子,身体的其他部分就像是由美术家镶嵌出来的图案,一排一排的圆点拼成的马赛克。 队员们原以为哈尔会来,看到来的是罗杰都感到意外。但还是很乐意把这件差事让给他做。他们可以抓一条无毒的大蟒,但没有埋由去冒被眼镜蛇的毒液毒死的危险。他们能将蛇打死,但不会活捉蛇,而且也不想学。如果这些得了神经病的白人要捉的话,就该他们自己动手。 这又是一条“用尾巴走路的蛇”,当然,不是立在尾巴尖上,而是立在身体的后半段上,前半段则高高竖起。实际上,这样一条蛇是用肋骨走路,每一条肋骨都能移动——向前滑动、停住、把身体拉向前,如此反复不已。 这条蛇如今就是这样运动——不管向前向后,它的头老是高高地抬着,它想找一条逃跑的路。 它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围着它的这些敌人身上,没有注意到上面还有一个敌人。但罗杰注意到了,而且被它吸引住了。 “真是个怪物!” 犀鸟的确很怪,又大又笨,差不多有1米多长,一身羽毛有白有黑、有红有黄,一把核桃夹子似的长嘴有30厘米长,嘴的上方是一个中空的盔冠,起着共鸣箱的作用。每当犀鸟发出嘎嘎——哈哈——呜呜——哇哇的叫声时,那声音就像经过喇叭放大了四、五倍似的。 罗杰听说过犀鸟的一些故事——雌鸟在树洞里生下一只大蛋,雄鸟用泥巴堵住洞口,把雌鸟关在洞内,只留下一个小洞。雄鸟则通过这个小洞给孵蛋或带小鸟的雌鸟喂食。 雌鸟心甘情愿地在这个“牢房”里呆上五个月,从不外出。在此期间,它的配偶就从小洞口不断地塞进昆虫、果子,而最好吃的就算蛇肉了。 犀鸟是蛇的死对头,即使是最毒的毒蛇,它也会攻击。 现在这只犀鸟就站在上面的一根树枝上,正兴致勃勃地瞧着下面的眼镜蛇。不用说,它心里肯定在想,“妈妈一定会喜欢!” 突然它发出一阵鬣狗叫似地哈、哈、哈的叫声,从树上直落下来,大核桃夹子嘴一下就从后面钳住了蛇的脖子。眼镜蛇猛地清醒过来,扭转身子想咬犀鸟。犀鸟巨大的羽翼一阵猛拍,只要再过一会儿,它就会把蛇带上空中,飞回鸟巢。 犀鸟正要飞离地面,罗杰的套索把它俩一块套住了,鸟的大嘴和蛇的脖子套在一起。 罗杰不想捉犀鸟,很多动物园都有犀鸟,何况罗杰还想到了犀鸟妈妈和它的嗷嗷待哺的小犀鸟正耐心地等待着它们的供食者归来。 当犀鸟挣扎的时候,罗杰稍稍松了一下套索,犀鸟的大嘴立刻挣脱了。 它立刻嘎嘎大叫着飞走了,像是要用它那共鸣得很好的声音在向全世界宣告它是如何看待带套索的人。 下一步怎么办?蛇已经套住了,如果把蛇拉过来,它刚好可以一窜而咬伤自己。叉棍在这种情况下并不那么好使,如果蛇头是贴地的那就好办了,可以把它按住,用叉子卡住它的脑袋,然后捉住它的颈部。但这条蛇的脑袋在半空晃来摆去,叉子该怎么用? 罗杰试了一次又一次,他几次叉住了蛇头,但当他要把蛇接到地上的时候,却滑掉了。 蛇变得越来越怒气冲冲。它的双眼死死地盯住折磨它的人,它的头颈已经胀到最大,这说明它已经被折磨得发狂了。 罗杰认为自己的行动很安全,他与蛇保持着起码3米的距离,在这个距离之外他当然不担心被蛇咬着。 “它要喷毒了!”乔罗发出了警告。 “让它喷好了,它喷不了这么远!” 乔罗担什么心呢,很多动物,例如猫,都会喷唾液。也许喷个几十厘米远吧,而且,唾液也不会伤人。 说时迟那时快,这位年轻的博物学者受到了一次终生难忘的教训:两股白色的液体从蛇的毒牙中直射出来,就像双筒枪射出了两颗子弹,不但不在几十厘米的地方慢下来,而旦在几分之一秒的时间里,射过3米远的距离,准确地击中目标——罗杰的双眼。 在此之前,罗杰绝不会相信会有这种可能,一条蛇怎么能将毒液喷射那么远,而且那么准?它可能将毒液喷到他的身上,甚至连他的身上也沾不着。 它怎么知道它的敌人的最脆弱的部分就是眼睛呢?他要用手抹掉眼睛里那些液体,来不及了,已经有足够多的毒液渗进了眼睛,引起了剧烈的疼痛。好像谁在用烧红的铁钎挖他的双眼。最糟糕的是,他已经处于半盲状态,树、人、蛇全部混成了模模糊湖的一片。 他没发觉自己已经放松了手中的套索,眼镜蛇立刻想挣脱逃跑,图图正好挡住它的去路,发了狂的蛇一口咬着了图图的手臂,毒牙深深地扎进肌肉,仍有足够多的毒液注入了图图的手臂。 罗杰模模糊湖地意识到出了什么事,虽然他自己的眼镜像火烧、像被人挖似地疼痛难忍,但他还是跳起身来抢救图图,不然图图很快就要死去。他把套索交给乔罗,并且立刻割下一段绳子作为止血带,扎在图图手臂伤口的上方。他摇摇晃晃地走到供应车前,倒下了。两名队员立刻跑上去把他挟了起来,他的双子在供应车上摸索着,终于摸到了——菲兹西蒙斯蛇伤急救包,在两名队员的搀扶下回到图图的身旁,图图已经发生痉挛。 罗杰虽然对喷毒眼镜蛇不熟悉,但他知道如何处理蛇伤。他掏出刀子,但看不见眼前图图发肿的手臂,一名队员把着他的手在每一个毒牙痕上划了个深深的十字形切口,再用高锰酸钾晶擦拭伤口,接着他又摸出注射器,抖抖索索地摸了好一阵,才把针头扎进了伤口附近的肌肉,注入了抗毒血清。 “把他抬回室内,”他吩咐道,“让他平躺着,不要打扰他。” 这时,他最大的愿望就是睡下。那蛇怎么办?他想透过眼前的迷雾看清楚一点。 “它呢——蛇?” 乔罗把蛇拖到够得着的地方,罗杰知道他必须尽快在完全晕倒之前把事情干完。现在他已经不需要用叉棍了,这条蛇两次攻击人之后毒液已经耗尽,他用不着怕它了,他摸索着想抓住蛇的脖子,又是一只黑色的手在引导着他的手,他终于抓住了蛇脑袋下面的地方。 “袋子!” 口袋递到了他的手上,现在很多人都上来帮忙了。他们帮罗杰把蛇尾、蛇身先后塞进了口袋,最后把蛇头塞进去,立刻抓紧了袋口。 事情干完了,罗杰想,现在我可以休息了,接着就晕了过去。 到他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自己的床上,有人在朝他的眼睛里泼什么东西,一开始他以为是蛇在喷毒,他本能地伸出两手想遮住双眼。 “别动!”哈尔说,东西还在往他眼里泼。 “这是什么?” “炼乳。” “你疯了!有什么作用吗?” “是没多大作用,”哈尔承认道,“但可以缓解疼痛,中和蛇毒。” “蛇毒?不就是些唾液吗?” “标准的毒液。”哈尔说,“蛇的毒腺就在毒牙的后面,强有力的肌肉挤压把毒液从毒牙中喷出,就像一把水枪,只是比水枪具有大得多的准确性。就我所知,喷毒眼镜蛇是地球上在嘴里带把枪的唯一生物。别动,我要给你打一针。” “你不是已经用牛奶给我治了吗?” “那仅仅是治眼,这一针是为身体的其他部分打的,现在毒性肯定已经传遍了你的全身。” 罗杰感到了针扎的疼痛,他问道:“图图怎么样了?” “他正在恢复,倒是你令我担心。你是满剂,而图图中的毒只是剩余部分。你真是个幸运的家伙。” “我还幸运?” “你不会全瞎,下一辈子瞎就够走运的了。” 罗杰使劲地睁开双眼,“你在哪儿?” “就在你面前,离你的脸不到60厘米。” “你看上去就像个影子。” “行!总比什么也看不见要好。我看,在这个眼镜蛇出没的国家里,哪个村子都有像蝙蝠一样乱碰乱闯的盲人,罪魁祸手就是眼镜蛇。” “非洲人怎样治疗这种伤呢?” “巫术。牛奶我说不上有多大用处,但起码比巫术有用。” 整整一个晚上,罗杰疼得翻来覆去。他的每一根神经都像要发出尖叫,他真想让它们喊出声来,但他还是紧紧地咬住嘴唇一声不吭。抽筋使他蜷成一团,他的心猛烈地跳动,头就像要炸开似的,他整夜都没睡着。这一晚像是他一生中最长的一晚。 哈尔每小时用牛奶给罗杰洗一次眼睛。他自己也不舒服,他跟豹子那一番搏斗之后,现在浑身疲倦得要命,而且伤口也在疼痛。他很惊奇地听到罗杰故意发出一阵笑声:“我们真是一对好猎手,一身的伤。我讨厌这个样,我肯定明天早上我就会恢复正常。” “你算了吧!” 也许这种愿望在恢复方面的作用一点也不亚于牛奶,不营怎么说,天亮后罗杰感到好多了。他已经可以看得到阳光照射着的窗户。他曾经想,只要能平安地回到长岛上的家,得到爸爸妈妈的爱抚就心满意足了。但现在男子汉的精神又恢复了,他甚至已经在考虑今天的活动了。 “哈尔,你醒了吗?” 愚蠢的问题,“是的,”哈尔通宵都没合过眼。 “有人跟我说起过一条两头蛇。他们知道它的窝在什么地方,我们去捉了吧!” 21、双头蛇 可怜的家伙,哈尔心想,他一定做了个噩梦,两头蛇,真有他的! 哈尔支起身子,想看看罗杰,只见他双眼睁着。 “你在胡说什么呀,弟弟!再睡会儿吧,蛇不会有两个头的。” “那些队员们说的……” “他们弄错了,也许他们看到了两个蛇头,但那一定是两条蛇的头。你今天早上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多亏你整晚用牛奶给我冲洗,看东西还有点模糊,但已经不像昨晚那样疼了。关于两头蛇你问乔罗好了。” 哈尔只有迁就弟弟,他走到门口喊来了乔罗。 “我弟弟的脑袋还有一点不清醒,他说什么长着两个脑袋的蛇,还说是你们看到的。” “是的,先生,我们见过一条,它的窝就在一棵树上。” 哈尔心想,真是越来越荒唐,双头蛇,而且窝在树上,而不是在地下的洞里,谁听说过这种事人! 呵,哈尔想起来了!他拿出他的爬行动物手册,不查“蛇”部,也不查“巢”部,而查“剑突联胎”部。 对,就在这儿。不仅人类有剑突联胎现象。动物一样也有这种现象。有时是两个身体一个头,有时是两个头一个身体。 科学家们研究过双头蛇的行为,对于双头蛇脑子如何作用已经了解不少。1967年在加利福尼亚的德尔玛捉到了一条双头蛇,后来送到圣地亚哥动物园的爬行动物馆饲养展出,这是这家动物园展出的第二条双头蛇。在其他动物园还有两三条,但还是很稀有,所以这一类标本在科学研究上和公众兴趣上都有很大的价值。 哈尔的热情一下就上来了,“我想看看去!” “我也去,”罗杰已经下了床。 两位伤病员一边穿衣服一边还哎唷、哎哟哼得震山响,可当乔罗把他们带到一棵巨大的金合欢树跟前时,他们把一切疼痛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双头蛇的窝就在这树上。 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是非洲最令人惊叹的景观之一。这棵树,树冠顶部平齐,伸展得很宽很宽,就像一个巨人的烛台,从每一根树枝上都垂下几十个大“灯泡”,不过不是玻璃的,也不会发光,而是草编的,金黄色,在朝阳下一闪一闪的。 “纺织鸟窝!”哈尔喊了起来。 罗杰惊叹不已,这就是有名的纺织鸟干的了,真是名符其实,它们用这种金黄色的草出色地编成了一个个任何风暴也吹不散的巢。 “这棵树上一定有两三百个。” “远远不止,”哈尔说,“差不多500个,但这还不算最多的,在罗德西亚,有一棵树上有1200个。” “小鸟一家住一个。” “不,一家两个。雄鸟负责所有的建筑工程,它先给自己的配偶造一个,让它在里面产卵、孵小鸟,然后再造一个给自己住。” “那么多的活儿?” “是的,但看来它喜欢干这个活儿,就像一个人,当他干一种他干得很出色的活儿时,他会感到非常愉快一样。” “可是为什么那么多的小鸟都在一棵树上做巢,树林里不是还有那么多其他的树吗?” “纺织鸟是一种社会性很强的小鸟,它喜欢伙伴,而且有很多伙伴。另外,如果有很多的鸟在一起,它们就可以较容易地打退敌人。” “说到敌人,那条蛇在哪儿?” 乔罗指着靠近树干的一个巢说,“它就住在那儿,专吃小鸟和鸟蛋。” 乔罗用随身带来的套杆捅了一下巢,只听得一阵咝咝声,接着窜出了一个蛇头,一会儿又窜出来一个。它们像在比赛,看谁发出的咝咝声更厉害。 两个头的后面是一条长约一米五、色彩鲜艳的蛇身,在动物园里这样一条漂亮的蛇,就是一个头也够吸引人的了。 “有毒吗?” “非洲人说有,科学家经过试验说没有。” “也可能一个头有毒,一个头无毒。”罗杰开玩笑说,“可能吧?” “在这个奇妙的世界里,什么样的事都有可能。当然,你还是有办法证实的:让两个头都咬你一下,怎么样?” “谢谢你,”罗杰说,“挨了昨天那一下之后,我要躲着蛇。” “再捅它一下,乔罗!”哈尔说,“可能它的特殊行为就要表现出来了。” 结果连哈尔也感到意外,一个头上的眼睛在死盯着一只小鸟,所以它对这个骚扰毫无反应,另一个头在看着人,一见棍子伸过来并被触及之后,这个受到刺激的脑子立刻将指令传给颈部的肌肉,它的脖子立刻变粗,一直到胀得像个气球。 “真像个气球鱼!”罗杰说。在水下考察时他见过这种鱼,当它要吓跑敌人时,它把自己的身体“吹”得比平常大10倍。 这儿是两个互不联系的脑袋,一个发火、一个想吃东西。发火的那只脑袋朝一只小鸟窜去,咬到了,立刻吞了下去,可以看到一个包从脖子在下滑,一直滑到肚子。在那儿这只小鸟将被消化掉以供养两个脑袋。 罗杰说他希望自己也长两个脑袋,这样,一个工作,另一个就玩耍,或者一个打猎时,另一个则睡觉,一个按爸爸的吩咐行事,另一个则可以随心所欲,想干啥就干啥。真是个相当美妙的安排。 但有时也会不方便,比如:一个想去钩鱼。另一个却想在家看书,又比如,一个喜欢滑水,另一个却喜欢爬山。要是发主这种分歧,他就有可能把自己撕成两半。 “既然它是剑突联胎,它两个头应该是协调一致的。” “事实并非如此,”哈尔说,“人类的双胞胎之间,性格、思想并不一致。一个可能是不知优愁的乐天派,而另一个却忧郁得像缸里的酸菜;一个可能很聪明,另一个可能是笨蛋。在蛇类当中也是这样,圣地亚哥动物园里的那条双头王蛇,一个头很温驯,而另一个头每当管理者走近时,都企图咬他。” 这条树上的双头蛇,一个头溜进了一个鸟巢,出来的时候嘴里咬住了一只小鸟,另一个头马上窜过去咬住了小鸟的一条腿,两个脑袋开始了“拔河”,看起来这只鸟非被撕成两半不可。但最后还是鸟挣脱了蛇口,高声尖叫着飞跑了。 “蛇的脑袋不发达,”哈尔说,“它们没想到,为了咬到对方,它们首先得把脖子上的气放掉。所以,只要它们在发火,它们就是在互相保护对方。不过,瞧,一个要放弃了,它想走开,脖子上的气球瘪下来了,它的火气消了,但是它害怕。” 还在生气的脑袋一口咬住了害怕的脑袋。哈尔是下会袖手旁观,看着这么好的标本自我毁灭的,“该我们来阻止它们的争斗了,乔罗,把套杆给我。” 套杆的前端是一个绳圈,绳端握在哈尔手里,如果他能用绳圈套住蛇头,他就能收紧绳圈,把蛇套下来。 第一次不那么顺利,绳圈只套住了一个头,哈尔想把蛇拉下来,但没套住的那个头咬住了树皮。 “使点劲拉,”罗杰说,“让我来吧!” “不,绝不能再使劲。看到两个头联结处的那一圈带伏物没有?这是它最脆弱的部分,每次两个头朝不同方向移动,都会使这里紧张一次,这就是为什么大多数两头蛇活不长的原因。每当两个脑子对于该朝哪儿走产主不同意见的时候,这个地方都会被拉伤。我必须把两个头都套住。” “现在,两个头的意见统一起来了——逃跑。哈尔松掉绳圈,它立刻沿着树枝蜿蜒而逃。哈尔把绳圈伸到前面等着,两个头都钻进了绳圈,到它们明白过来时,绳圈已经收紧了。 现在已经不存在被撕开的危险,两兄弟一起抓住套杆,用力把它拉了下来。 他们回营了,哈尔扛着套杆,双头蛇的两个脖子都胀成了气球,身子缠在套杆上。 回到营地,双头蛇被放进了一个笼子,它狂怒地扭动身子,一个头想朝一个方向逃跑,完全有从中撕开的危险。 “得阻止它。”哈尔说。 哈尔撕上60~70厘米长的胶带,打开笼子,让手刚好能伸进去,一个蛇头窜上来,在哈尔的手上咬了一口。这一下哈尔自己可以判断了,树上的蛇到底有没有毒。 他不能停手,他抓住蛇脖子,很快地在两个头的联结处缠上胶带,抽出手,关好笼门。 “现在不会再撕成两半了。” “你为什么用弹性带?” “这样不管我们给它喂的是老鼠还是小鸟,它照样能吞下去,而弹住带的弹住又可以阻止它拉伤那圈带状物。” 罗杰查看了哈尔的伤口,哈尔说:“没事儿。” 但为了保险,罗杰坚持要给他清洗伤口、敷上药并包扎好。 “听!”哈尔说,“那些叫声是怎么回事?” “像是从我们房间发出来的。”罗杰说。 他们跑回小屋,使劲推开门,刚好看到梯也格正凶狠地一脚踢在黑猩猩萨姆的肚子上。整个动物园炸开了锅,那只大猩猩和两只崽猩猩高声嘶鸣,怒吼、啸叫,一边还捶打地板,甚至白雪公主白蟒都发出咝咝的响声,就像什么东西漏了气似的。 “你在干什么?”哈尔问道。 梯也格转过身面对着哈尔,并朝前逼了上来,长胡子在抖动,那只玻璃眼死死地瞪着。 “你要小心你是怎么跟我说话的!”他说,“当你们在外边胡闹抓什么蛇的时候,总得有人照管这些畜牲。” “从它们的叫声听来,它们似乎不喜欢你的照管。你为什么踢那只黑猩猩?” “跟畜牲打交道,这是唯一的方式,当它们不老实的时候,惩罚它们!” “它怎么不老实的?” “疣猴咬住了我,我正要把它打掉,黑猩猩上来碍了我的事。” 哈尔想起,他们给黑猩猩取名为善人萨马利亚,简称为萨姆,是它在火山的山坡上救了疣猴。这一次,好心的萨姆再次保护了这只猴子。 这会儿黑猩猩的情绪坏极了,突然它嘶叫着从后面向梯也格扑来,哈尔只得把它拉开。但是梯也格一点也不感谢哈尔。 “让它来吧,”梯也格说,“我要教训教训它。让它尝尝我的厉害。” “小心点儿吧,说不定是它教训你哩!” “这头小毛猴儿?笑话!我一个小指头就可以把它收拾掉。” “你想试一试吗?” “随时奉陪。” “现在就来,怎么样?” “你是自找倒霉,”梯也格警告说,“你的宝贝黑猩猩马上就会被我收拾掉。” “只好听天由命了!到外边去吧。” 萨姆一直在尖叫着,拼命想扑向梯也格,哈尔一直把它拉住,不让它够得着梯也格。 “马上你就有机会了,小伙伴!”哈尔说。 22、梯也格摔跤 愤怒的黑猩猩的吼叫和嘶鸣1公里之外都可以听得到。队员们都过来看发生了什么事,哈尔和其他人一起走出房门口时,队员们已经等在那儿了。 “围拢来吧,孩子们,”梯也格说,“你们看看把戏吧。”他很喜欢有人看他的表演。 哈尔放开了萨姆,黑猩猩与踢它的人现在互相对峙着。他们看上去一点都不配作对手,这种对比使梯也格乐得开怀大笑:他站在那儿远远超过1.8米,而萨姆的头只及他的皮带那么高;他重达100公斤以上,而猩猩不过40公斤左右。 “梯也格会要它的命的!”罗杰着急了。 哈尔却一点都不着急。他知道,黑猩猩的主要力量集中在两臂和胸部。萨姆直立的时候,两只手仍可触地。 梯也格刚摆起穿着大皮靴的右腿——黑猩猩这一次不等腿踢过来,它纵身一跳,越过半空中梯也格的右腿,一头撞在梯也格的心窝上,那力量就像一部打桩机砸在桩子上,梯也格哼了一声就四脚朝天摔倒在地——他那右腿还没来得及着地呢! 黑猩猩不断地用手撕扯着手臂上粗硬的毛,手指甲发出噼噼啪啪像放电似的声响,这就是一只暴恕的黑猩猩的典型模样。它愤怒地嘶叫着,呲牙咧嘴,眼中冒着怒火,但它只在梯也格身旁跳来跳去:它要让梯也格站起来后才再次进攻。 梯也格起来之后又对萨姆抬起了腿,但萨姆太快了,梯也格根本踢不着它,它一窜直上1.8米的高度,两腿蹬在梯也格的下巴上,并且立刻落下,刚好抓住还抬在半空中的梯也格的腿,又把他摔了个底朝天,还没倒到地呢,梯也格已经感觉到了黑猩猩的牙齿咬住了他的腿。与此同时,那双有力的手已经抓住了梯也格那神气的大胡子,有一半就这样被它连根拔掉了。 倒在地上的梯也格突然感到手摸着了一样冷冰冰、硬邦邦的东西,啊,笼门上的一根铁棍,他跳起身来,挥舞着铁棍朝黑猩猩的头上砸去,——或者说朝黑猩猩刚才所在的地方砸去。铁棒砸到了地上,黑猩猩两只大手立刻握住铁棍并从梯也格的手中夺了下来。它一使劲,两臂上的肌肉鼓起了一个一个的疙瘩,铁棒被它弯成了一个环状,然后把它扔掉了。 现在,萨姆开始剥梯也格的衣服,先是把他的衬衫一条一条地撕了下来,然后又撕扯梯也格的短裤,两只脚则不停地蹬踢梯也格的两肋。看起来,它头朝下跟头朝上一样斗得很出色。 它再次把梯也格打翻在地,然后像滚木头似的在地上翻滚着他。梯也格只有曲成一团跪在地上的份了,黑猩猩则在他的背上跳上跳下。 “把这个魔鬼拉开吧!”他哀求了。 哈尔轻轻地唤了一声,一听到他的声音,黑猩猩立刻停止了它那疯狂的舞蹈,回到哈尔身边,拉住哈尔的手,并且拾起头望着哈尔,像是在问:“行了吗?” 哈尔说:“行了,他再也不会惹你了。” 罗杰感到很惊奇:“变得那么快,现在它又温驯得像只绵羊了。” 梯也格坐在地上,看着他腿上的伤,黑猩猩的犬牙在那儿留下了几个血淋淋的洞。萨姆放开哈尔的手走过去,弯下腰看着梯也格的双腿,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它又恢复了善人萨马利亚的本来面目。 它多次细心地观看过哈尔洗伤口,现在它可以把学到的本事派上用场了。它四处张望,想找块布,突然它眼睛一亮,看到了梯也格被撕破的衬衫。 它拾起衬衫撕下一根布条,跑到湖边,把布条蘸上木,再跑回梯也格身旁给梯也格洗伤口。如此几次,然后它自觉地让开,让哈尔来消毒、包扎。 “一只非常宽容仁慈的猩猩,”罗杰评论说。 “这不稀奇,”哈尔说,“黑猩猩的本性就是如此,一只成年黑猩猩可能会勃然大怒,但它也会立刻忘掉这一切,恢复它善良的本性。” 罗杰拾起铁环,想把它扳直,但他憋得脸色发紫也丝毫不起作用,“我要不是亲眼所见,绝不会相信黑猩猩有那么大的劲儿。” “听说过诺埃勒的拳击黑猩猩吗?” 罗杰摇摇头。 “一个马戏团的老板,叫诺埃勒,他搞了一台节目,叫诺埃勒方舟,在美国各地的集市或狂欢节的时候演出,其中压轴的节目叫拳击比赛。他有一只黑猩猩,叫做乔。它将与任何上台挑战的人拳击和摔跤,谁要是能将它打倒并使它一肩着地一秒钟,老板就付给他5美元。那些有名的拳击手、摔跤家都跃跃欲试,总共打过400场,没有一个人取胜过,当然老板也就不需要付那5元饯了。我还想起了另一只黑猩猩,叫彼得。它不但有劲儿,而且还很聪明。它可以按正确的程序做完56个动作而不需要训练人说一个字:出场、向观众鞠躬、取下帽子、坐下、用刀叉吃饭、刷牙、梳头,给脸上抹粉、给侍者小费,还有其他好多玩意儿,还能一边从瓶里喝水,一边摇旗,一边骑着自行车在台上飞快地拐来拐去。最后下车、向观众鞠躬、拍手、退场。” 马里跑来说抓到三只猴子,“要不要留下?” 哈尔和罗杰一道去看是什么样的猴子,“长尾黑颚猴,”哈尔说。几只瘦瘦的小东西在笼子里快活地互相追逐。 “有一件事我不明白,”罗杰说,“大猩猩以及黑猩猩——人们称它们为猿,而把这些东西叫做猴,猴和猿有什么区别?” “把它们放在一起你就看得出它们之间的区别了,”哈尔说,“猿的脑子更复杂些。” “你是说猿要聪明些?” “对。” “但在我看来,这些猴也很聪明,它们甚至比萨姆和幸运夫人还活泼。” “呃,我们来试验一下,怎么样?”哈尔建议道,“马里,给我找几个空瓶子——还要一小袋花生。” 他从那些空瓶中选了几个瓶颈较小的,在里面装上花生,然后放进猴笼。 三只长尾黑颚猴都从笼顶上爬了下来,它们把手伸进瓶子,抓起满把花生。好,这一下手拿不出来了,它们又不愿意放掉花生拔出手。 对于一只猴来说,这个难题太难解决了,三只小猴子手上滑稽地吊着个瓶子蹦来蹦去,嘴里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现在来试试黑猩猩。”他们给萨姆选了一个瓶颈足以让手伸得进,而抓了满把花生则拔不出来的瓶子。当萨姆拿不出手来的时候,它不叽喳乱叫,也不蹦上蹦下乱甩手,而是一声不响地坐了下来,认真思索。经过一番思索之后,它把握着花生的手松开了,让花生都落到瓶底,抽出手。接着它把瓶子翻了个底朝天,将花生全部倒了出来,最后它就吃起花生来了。 “这就需要脑子多转几个弯才能办得到了,”哈尔说,“好,该轮到大猩猩了,我们给它出一道稍微难一点的题目。” 幸运夫人从栅栏间瞧着三只小猴子,它们还在不断地甩着手想把瓶子甩掉。幸运夫人是位具有同情心的母亲,它已经收养了两只崽猩猩,它想帮这几只头脑简单的猴子,但必须得想出办法。 最后它爬进供应车,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只香蕉,它把香蕉从栅栏缝中塞进去,放在笼内地板上。 猴子不再叽喳乱叫,也不上窜下跳了,它们看着香蕉,就它们的胃口来说,香蕉当然要比花生更有吸引力,紧握着花生的拳头松开了,花生掉了下去,它们找出手一齐冲向香蕉。 “了不起!幸运夫人。”罗杰惊呼一声,“它真的是想出来的,是吧?” “说得对,”哈尔说,“想出来的——这就是猿与猴之间的区别,不要以为猴子不聪明,但碰到需要想的问题,还是猿脑袋里面的计算机大一些。” 23、宝石 树林边上发生了一阵骚动,不一会,乔罗和一些队员从树林中押着两个人走了出来。 这两个人是白人,都带着枪,他们一直被带到哈尔和罗杰眼前。 “我猜他们是在猎捕大猩猩,”乔罗说。 两位被迫来访的客人非常气愤,“把你的手拿开!”其中一个说,“我们要与你们的头说话。” “头就站在你的面前,”乔罗说。 那人轻蔑地看看哈尔,“什么!这个小孩?” 哈尔并未表现出生气的样子,他只是说:“放开他们。” 黑人队员们放开了他们的俘虏,但仍准备随时再抓住他们,如果他们企图逃跑的话。 哈尔看着他们的枪说,“你们有狩猎许可证吗?” “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我是这个地区的副司法长官,让我看看你们的许可证,你们在追寻什么东西,是不是呵?” “是的,但不是追野兽。” “那你们追寻什么?” “钻石。” “钻石!用枪追寻钻石!” “枪是为防身而带的。呃,年轻人,你到底是谁?” “我叫亨特——哈尔·亨特,这是我弟弟罗杰。” 两名俘虏的态度立刻变了。 “动物收集家!”一个说,“我们早就听说过你的大名,让我们自我介绍一下。” 他们从钱包中取出名片递过来,根据名片,两位先生是威廉森钻石矿业公司的地质学家,一位叫罗伯特·赖恩,一位叫汤姆·西姆斯。 “我们应该道歉,礼貌不周,我们的队员以为你们是偷猎匪徒。图图,叫厨师弄点咖啡来。 大家坐在外边的一张桌子旁,客人们解释他们的任务说:“我们被派出来是为了寻找新的矿址。” 哈尔感到不理解,他说:“我对钻石开采不懂——但是一些矿藏的开采都需要钻到地下好几百米,你们怎么能指望到处游逛就可以发现钻石呢?” “最初钻石就是这样被发现的,”赖恩说。“有一天,在南非奥兰奇河的河岸上,一群正在玩耍的孩子发现了一块卵石,比他们见到过的其他卵石都明亮,在卵石表层被磨掉的地方,有一些明亮的斑点,这些闪闪发光的点就像里面藏着光源似的。他们把那块卵石拿给一个邻居看,邻居说要出钱买下卵石,孩子们哈哈大笑,说你要就拿去吧,不要钱。 “他把卵石拿到镇子上的一家商店给老板看,老板说,‘是块漂亮的石头——但没人会出钱来买它。’ “但是另一个大镇子上的一个人认得钻石,买下了,并把它售给了这块殖民地的总督,得了2500元钱。 “两年以后,还是这个邻居,听说有一个放羊的穷孩子捡到了一块亮晶晶的石头,当作一个好看的玩意儿戴在身上。他找到孩子,出500只羊,10头牛和1匹马要买下石头。对这个穷孩子来说,这已经是一笔非常大的财富了,但实际上这只是这块石头价值的很小一部分。他把石头卖掉,得了56000元钱。 “从此掀起了钻石热,人们从世界各地来到那个地方寻找钻石。今天世界上钻石的98%出自非洲,不仅仅是南非,就在刚果这儿也有丰富的钻石矿藏,还有其他我们还不知道的矿藏,请你们也留意吧!” “你是说我们也有发现地面上的钻石的可能?” “一点不错。地表下的就更多了。一个矿可能要朝下挖好几百米,我们宁愿要靠近上面的,也叫露天矿。下面的就需要挖矿井、坑道,用升降机把矿石提升到地面。我们公司将付给发现新矿藏的人以巨额报酬。” 刚果(金)是比利时的前殖民地,人口6200万,于1960年获得独立。独立后几周就陷入内战,约瑟夫·蒙博托上校夺取政权,并宣布自己担任总统。他对经济进行国有化,并将国名改为扎伊尔。1997年,蒙博托总统在使400万人丧生的内战中被推翻,随后该国恢复了刚果民主共和国的名称。各交战派别于1999年签署了《卢萨卡停火协定》使内战得以结束。刚果(金)内战期间,叛乱组织进行钻石贸易,为武装冲突提供资金。联合国采取相应制裁措施,禁止叛乱组织进行冲突钻石贸易。今天,采矿业得以复兴,使矿产品成为刚果(金)的主要出口产品。它目前生产世界上大约8%的钻石。 “听来很吸引人。”哈尔说,“从现在起我们将注意地面,但我们不能放松我们的工作。你知道,你们和我们都是在寻找宝藏,你们想看看我们的钻石吗?” “你们有钻石?” “对,有的长着四条腿,有的两条腿,有的没腿。” 当哈尔兄弟领着两位地质学家观看那些“钻石”的时候,他们几乎要忘记自己寻找的“钻石”了:“木马”,“平足”;树蛇很有风度地表演了它的节目,将身体树起一米多高,赢得善人萨马利亚美誉的黑猩猩;三只活泼的长尾黑颚猴。 当他们来到喷毒眼镜蛇笼子跟前时,哈尔说:“不要靠近,站在5米以外!” “怎么了?”西姆斯问道,“关在笼子里它还能对我们怎么样?” “我让你见识一下,”哈尔说。他叫罗杰取来一面镜子,把镜子拴在一根棍子上,伸到离蛇3~4米远的地方,太阳正照在镜子上,反光照着眼镜蛇的眼睛,它的脖子立刻愤怒地膨胀起来,而后一道双股的毒液从两颗毒牙喷出,像两支箭,越过3米多的距离,直射镜子的正中央。 “如果刚才是你的眼睛在镜子那地方的话,”哈尔说,“那你现在就难受了。说老实话,要是治疗得不及时,就会当一辈子瞎子。” “太神了!”赖恩说,“我原先还不知道眼镜蛇有这个本领。” “大部分没有。总共有十种眼镜蛇,这一种被称为‘喷毒眼镜蛇’,一般认为这是地球上唯一有这个本领的蛇。” “能抓到它,真不赖!”赖恩说,“相当大的收获——你叫它做钻石,我一点都不奇怪。” “喏,现在我让你们看一块黑色钻石,”哈尔带他们到黑豹笼子前。 “又是一大收获,”赖恩说,“一定很稀罕吧?” “很稀罕!”哈尔说,“科学家们说,十万头豹子里有可能出一头黑豹。但隔壁一个笼子里还有一个百万份里挑一的好东西。” 当地质学家们看到两头蛇的时候,他们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由于人们的到来打扰了它,两个头下的脖子都鼓了起来。 “啊,我……”赖恩惊叹不已,“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东西。有哪家动物园有这样的标本吗?” “只有一家。曾经有两三家动物园有过两头蛇,但都早早地死了。” “为什么会那样呢?” “因为它有两个脑子,如果一个脑子想朝这边走,另一个脑子朝那边走,这条蛇就会从中被撕成两半。” “所以你就给它套上了一个领圈,”西姆斯评论说,“你虽然年轻,却相当通晓你这一行。” “还不是很通晓,”哈尔说,“不过,我会通晓的,只要我能记得我父亲从世界各地带回长岛动物园里的各种动物,好,现在到我们的寝室看看我们的好朋友。” “你不是跟我们说,你们的寝室里有个动的园吧?” “不光在寝室里,甚至在床上。罗杰与两个崽猩猩睡在一起,我则与一条大蟒共一张床。” 他领着他们进了房间。立刻,丛林婴儿、象鼩鼱、疣猴以及两个崽猩猩发出了一阵喧闹,哈尔指着那只大猩猩介绍说:“这位是幸运夫人,——因为我们是行好运才捉到的它。请坐,先生们。” 西姆斯在哈尔的床上坐下,有什么东西在屁股下扭动!他跳将起来,只见一个吐着舌头的脑袋从毯子底下钻了出来。 “别害怕,”哈尔说,“这位是白雪公主。” 白蟒从床上溜到地下,蓝色的眼睛熠熠生辉,长长的白色身躯像一束扭动着的白光。 “太美了!”赖恩赞叹道,“实在是个美人,我还从未想到蛇也会那么美,是条真正的大蟒蛇吗?” “当然。” “这不危险吗?” “不,”哈尔说,“朋友之间不会存在危险。” 当两位客人离开的时候,赖恩说:“你刚才说得不错,你们收集了一批很好的钻石。” 24、谜解开了 那天晚上罗杰醒了,他发现有一只崽猩猩在拼命地发抖。 布布(罗杰给它起个这样的名字)抖得就像风中的一片树叶,但它并不冷,相反,似乎比平常还热,它在发烧。 罗杰喊醒哈尔,“我们得看护一个病孩子了。” 哈尔翻身下床,点亮了油灯,他检查了布布,小家伙皮肤很热,但它又像冷得不得了似的发抖。 “受凉发热,”哈尔摸摸它的胳膊,“心跳快得真像在爬山。”他把耳朵凑到布布的胸膛上,“好像呼吸不正常,有点儿喘,肺部有毛病。” 罗杰不耐烦了,“别在那儿胡说八道了,快想办法治吧。” 他很相信哥哥的技术,一般情况下哈尔能处理。他能进行急救,治疗感冒之类的小毛病,给伤口消毒,甚至还可以做些小手术。 所以当哈尔说“恐怕这病我应付不了,很重,我们得把它送医院”时,罗杰感到很吃惊: “医院,在这个被上帝遗弃的国家里,上哪儿去找医院?” “在去卢特舒鲁的路上有一家,但我不知道它是否已经关闭了。” “为什么要关闭?” “这是一家白人医生开的医院,刚果的大多数白人不是被杀就是回国去了。” “我们还一直没碰上麻烦,啊?” “没碰上麻烦?你忘记了这栋小房差点被烧,还有那个坏蛋,骗我掉下象坑,还推下一头豹子想干掉我。我们远离大路,而且在几千米的高山上,所以还没事。我可不敢说山下公路边的白人也会平安无事,这个时候,医院可能已经被烧掉了,谁说得准呢?而且,即使医院还在,还不知道有没有兽医。” “那,我们去看看吧!” 天还没亮,他们就上路了。哈尔开车,罗杰抱着布布。 看到医院还在,他们才松了一口气。他们按了门铃,但不见有人来开门。他们只好推门而入,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大厅里也没有跑来跑去的护士,病房里有些黑人躺在病床上,但医生呢?最后,在远处的一间病房里发现了一位医生,他正俯身查看一位痛苦的病人。 “医生,”哈尔说,“我可以打扰你一下,跟你说句话吗?” 医生伸直了腰,看了看兄弟俩。他是个年轻人,大概也只30岁出头,面容憔悴,两眼深陷,像是没吃饱的样子,似乎昨晚没睡觉,也可能好几个晚上没睡觉。 “请原谅,”哈尔问,“你们这儿有兽医吗?” “对不起,没有。兽呢?” “这儿。” “这不是兽!”医生反驳说,随后他又自我纠正说道,“当然,不从医学上看,它是只兽。但在解剖学上和生理学上,他都跟人相似,它得跟人一样的病,把它放在床上,我来看看它哪儿不对头。” 经过诊断之后,医生看上去有点不安,“你们的小朋友病得很重,大叶肺炎,还有胸膜炎,能治好的可能性不大,一只成年猩猩可能挺得过去,但对这么只小猩猩来说,这病太严重了,我们尽力而为吧。” 他看上去很累,哈尔说:“好像就你一个人在这儿工作。” “是的,我们原来还有两位医生,都被杀害了,原先有五个护士,两个被害,我把另外三个送回欧洲去了。” “那你为什么继续留下来?” 年轻的医生没说什么豪言壮语,只是笑了笑说:“我想,不过是固执的缘故吧!我们迟早会关闭。这样一个地方,要办下去就得要钱,过去资金来自欧洲,现在来不了。你们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朋友?呵——你是指猩猩,它叫布布。” “我要知道我的每一个病人的名字,我要是用名字称呼他们,他们会好受些,别着急——我会为布布尽我最大的努力的。” 他们每天驾车去看望布布,小家伙非常难受,胸部疼痛,阵阵猛烈的干咳折磨得它不能入睡,伯顿医生像对待其他病人一样,给予它精心的治疗。他让它每天喝牛奶和汤,用氯霉素给它消炎,有一天布布高烧发昏,伯顿医生还给它用了吗啡。 每天早上哈尔和罗杰到来时,都听见它在呻吟,但它一看到他俩,它就不再哼哼了,而且总要伸出小手让罗杰握着。 到了第六天晚上,决定性的时刻来了,这是它生与死决战的最后关头。 医生通宵坐在它的床前,天亮时,医生已经看出结果——小猩猩得救了。 它的体温已经降下去,脉搏慢了下来,呼吸不再那么困难,身体不再是干烫的了,并且开始出汗。 “好迹象,”伯顿医生说。他的眼睛陷得更深,双颊更加瘦削了,但是他很高兴,“它闯过来了,再过几天它就可以下床。” 当医生宣布,小猩猩已经痊愈可以出院的时候,哈尔兄弟除了付给他所愿接受的一小笔钱之外,还送给他和他的病人一车食品。 “专门给你的!”哈尔说,“如果你垮了,你的病人怎么办?” 在回营地的路上,罗杰说,“我真想能实实在在地帮他一点忙,帮个大忙。” “他现在的日子很艰难,”哈尔赞成罗杰的想法,“他的病人除了给他一些香蕉之外,什么也拿不出来。他没钱来维持这个医院,没钱买必须品,也没足够的钱来请医生和护士从欧洲来此地工作,因为他们要冒送命的危险,所以还得付高薪。他只有足够的勇气,不怕困难坚持到底。” 布布的归来受到了寝室动物园其他成员的欢迎——布布当晚又睡回罗杰床上的老地方时,高兴得直哼哼。 但这个晚上还不是放心睡大觉的晚上。半夜时分,窗户玻璃哗啦一声被砸破了,兄弟俩都坐了起来。哈尔打开手电筒照着窗户,只见一条扭动着的咝咝作响的曼巴蛇(树蛇)被塞了进来,看上去像是火山旁捉到的那种致人死命的曼巴蛇。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h_u_9_9_ ._ c_ o _m 一时间,房间里喊声震天,从各个角落里传来声声嚎叫、尖叫、嘶叫、啸叫,因为房间里的动物没有一样不惧伯曼巴蛇的。 队员们也被吵醒了,哈尔听到有人,像是乔罗在喊:“拿网来。 门外肯定发生了不寻常的事。兄弟俩朝门口跳去——但立刻想到首先要做的事是对付曼巴蛇。它这时正昂着头在房间里四处游动,头抬得有1米多高,它还没确定该咬谁好。刚才被那样粗暴地塞进窗户,现在又被关在四堵墙里面,再加上那些受惊了的动物到处乱窜,惹得它更是怒气冲冲。 哈尔抽出了手枪,罗杰叫道,“不!用口袋!” 通常只要口袋套上了它的脑袋,它就会安静下来。 “房间里没口袋!”哈尔说,他准备开枪——先看看有没有其他动物与蛇头在一条直线上。 “等等!”罗杰大叫,他从床上扯下了一条毯子,面向着蛇,蛇脑袋这时抬得比他的个儿还高,曼巴蛇猛的一窜,很明显是想咬他的脸部,但罗杰更快,他一挥毯子,蒙在蛇头上,蛇牙里喷出的毒液都溅在了厚厚的毯子上。哈尔及时用一根绳子把毯子扎住。曼巴蛇不动了。 “待会儿再来处理它,”哈尔说,“先看看外面出了什么事。” 房子外面,队员们正企图用网兜住一个像梯也格那么高的大块头,但不是梯也格。哈尔手电筒的光照出一个硕大的黑猩猩的身影,罗杰认出来了: “戈格!” 没有比大猩猩更柔驯的猿类了——然而此时的戈格,由于愤怒和痛苦而变得面目狰狞。现在戈格的身上。99%的成分是个杀手。 它比所有这些可怜的小人儿都高,它的力气比这当中任何10个人的力气加在一起都大,它的手臂粗得像船上的桅杆,它的手指头粗得像可口可乐瓶。队员们已经用网把它给罩住了,这是用粗藤编成的网,比绳子结实得多,但还是被它扯开了几个洞。队员们被它拉得东倒西歪,就像玩具娃娃。现在戈格的叫声就像一头愤怒的大象的叫声。 很明显,再这样下去,有人——也许不止一个——就会死于它的手。光网不行。哈尔冲回小房拿来了一支麻醉镖,镖扎在戈格的上臂,麻醉药M99流进了它的身体。 一支镖内的药液可以麻倒一头斑马,但对付巨人戈格远远不够,哈尔又跑去拿来一支同样药力的镖,射向它的另一条臂膀。 这时这头暴怒的野兽已经把网完全撕成了碎片,它完全自由了的双手朝前一伸,抓住了两名队员,把他们的脑袋碰在一起。后来两手朝后一扫,两旁的队员像保龄球的九根小木往全部被打得东倒西歪。它两只手臂伸开来足有2.4米,比它的身高还要超出40厘米。那些还没被打倒的队员慌忙逃出那两只要命的手臂的范围,一条50公斤重的臂膀足以叫一个人丧命。 这一会儿,它够不着人,只有以喊叫和捶胸膛来发泄它的怒气。它的胸围足有1.5米以上,多大的一只鼓啊!它深深地吸一口气尽可能地鼓起它的胸膛,拍打起来,实足是在拍打一只巨大的非洲鼓的声音。这是它最后的反抗行动了,它的两手臂垂了下来,眼睛闭上了,接着,山一般的身躯也瘫倒在地。 哈尔大喊:“快!用装犀牛的车!” 犀牛车开过来了,这是一辆装有又大又结实的铁笼的大卡车,就连最凶猛的犀牛也撞不垮。 哈尔指挥人们把它抓住,可是它哪儿都太大太粗,两手很难抓住。后来是连推带拽,嗨哟嗨唷地才把这个庞然大物弄进了车。 “别关门。”哈尔说。 他爬进笼子跪在大猩猩身旁,伸手在它的臂膀的长毛中摸索,最后他说道:“在这儿!被子弹击中的地方。” 一切都清楚了,的确是戈格,是它设法打破装蛇的笼子,抓了一条曼巴蛇,塞进兄弟俩的房间,目的是要咬死他们,肯定是它把豹子推落象坑,也肯定是它两次企图烧掉小屋。这一切全是出于它对它的家庭的爱以及化脓的伤口的疼痛。 哈尔从伤口处抽出手,手指上沾了绿色的脓液,“可怜的家伙,比我想象的更严重。” “你能处理吗?” “我看我对付不了,子弹卡在肩关节处,如果它刚被射中就被抓获,我可能取得出来。但现在已经引起了严重的感染,我还没见过这么严重的脓肿。而且子弹一定是卡在肱骨和肩胛骨之间,手臂每动一次,它就挤磨一次,我真不愿意去想这有多疼!所以,它变得那么凶野,我一点都不感到奇怪。这伤我处理不了——还是找伯顿医生吧!” 25、好奇的鸵鸟 当戈格被抬放在一张病床上时,床立刻被这个300多公斤的病人压垮了。 “没关系,”医生说,“它不躺在上面,就让它躺在下面吧,我们没有一张床能承得起它。我先给它打一针麻药,让它一直睡着,我才好给它取子弹。” 罗杰摇着头说,“如果它睡着,它就不知道了。” “不知道什么?”哈尔问。 “不知道是我们救它!” 医生感到奇侄,“为什么非要让它知道呢?” 罗杰解释道:“它认为是我们杀了它的一家,而且是一个与我们一道的人射伤了它,所以它变得很凶野。它讨厌人,满怀深仇大恨。” 医生看着哈尔,哈尔说:“我想,我弟弟说得有点儿道理。它现在的这种情绪太危险,任何动物园或马戏团都不可能展出,因为它完全有可能伤人。说老实话,昨晚它就想杀掉我们,从窗户往我们的房间塞了一条曼巴蛇,还有两次企图放火把我们烧死,由于它的缘故,我不得不在一个象坑里与一头豹子搏斗。这些事是谁干的,过去一直是个谜,现在我们才知道,它就是罪魁祸首。” “你们兄弟俩都有点儿叫人吃惊,”医生说,“我看,要是我处在你们的地位,我就再给这个混蛋一颗子弹,叫它永远完蛋。” 哈尔微笑着说:“杀动物刚好不是我们要干的事。我们的事是要捉活的,驯化它们,然后送回国,让其他的人们有机会欣赏它们。驯化动物,最有效的办法莫过于让它知道,你对它好,帮它的忙。” “你认为它有那么聪明,它醒过来的时候。我在挖它的肉,它能明白我在帮助它?” 哈尔点头:“我认为,一只聪明到能计划谋杀的动物,当它得到帮助的时候,一定也能明白。不过你最好别冒这个险。” “我想冒这个险,”伯顿医生说,“但我首先要把其他三个病人挪出去。” 三个病人被转移到了另外的病房,门上了锁,然后医生开始工作。 医生在伤口里寻找子弹的时候,戈格醒了,它慢慢地张开眼,当它看到它的两个死敌就在眼前的时候,它咆哮一声,不过也只是咆哮而已,因为它仍然全身瘫软,动弹不得。哈尔俯身看着它,罗杰坐在地上它的身旁,握住它的一只手,似乎它是个需要人爱怜的婴儿,而不是一巴掌就要他的命的巨兽。还有一个人正在把肩膀里那个疼东西往外取。 钳子终于夹住子弹取出来了,医生把它举到猩猩的眼前,戈格寻思地盯着三个人的眼睛,再不咆哮。当医生给它清理伤口的脓液时,它疼得哆嗦了一下,但还是耐心地让医生处理完,然后是敷裹伤口——疼痛减轻了,多舒服啊! 当戈格闭上眼睛时,罗杰想抽回手,但戈格握住不放,一直等到它睡熟了,罗杰才能抽出手。哈尔和医生在走廊里等着他。 “呵!”医生说,“我刚才看到的是一个奇迹!看来你们真的懂得如何与野兽交朋友。” “这与待人是同样的道理,”哈尔说,“大猩猩对友好的待遇很快就会报答,但不能指望戈格一夜之间就从魔鬼变成天使,那有一点脱离实际。” “别担心,”伯顿说,“我不会冒不必要的风险,不会把其他病人送回那个病房,你们的戈格先生将是本医院唯一享有私人病房的患者。” “它需要在这儿呆多久?” “只需要再多呆一天,以后你们就可以在家里继续给它治疗。” 乔罗这时从大厅跑过来说,“先生,快,鸵鸟!” 真的是鸵鸟,而且是一只根漂亮的鸵鸟,正在医院的庭院里昂首阔步地闲逛着。 哈尔曾经想要捕捉一只鸵鸟,但这只也许是人家喂养的。 “是你的吗?” “不,不是。一只野鸵鸟。我们经常见到它,它经常在这一带游逛,也到附近的村子,见什么啄什么。” “你是说它啄食物碎屑吧!” “不仅是食物,还有硬东西,石头啦,妇女耳朵上掉下来的耳环啦,只要是发光发亮的东西。它不管谁的东西部偷,什么东西都偷。但它却不属于任何人,你们想要完全可把它捉走。” 哈尔立刻就干。幸好,大部分队员都在这儿,他们是为了接运戈格而进院来的。哈尔叫大家把鸵鸟团团围住,然后逐步收拢包围圈,最后把它擒住。 哈尔和罗杰挨近鸵鸟,想仔细看看它的羽毛,是否值得捕捉。鸵鸟不但不跑开,反而好奇地打量着这两个人,进而用嘴啄它们的衣服,罗杰举起左手想挡开它那张好寄的嘴。 说时迟,那时快,鸵鸟一口啄住罗杰的手表。竟还拽了下来,吞到了肚里。 “我的表!”罗杰大喊,“我的表怎么办?它为什么要吃这些硬东西?” “鸵鸟没有牙齿,”哈尔说,“所以它就不能咀嚼食物,它必须吞下砂砾或其他硬东西来起阻嚼的作用,它们在胃里翻动的时候就可以磨烂食物了。” “看!”罗杰说,“它在啄石子!它要啄那块闪光的石子了,那是块什么石子?” 哈尔仅来得及看上一眼,石子就被鸟吞下去了。这石子对着太阳像块钻石般地发光,就像光是从石子里面发出来的一样。他突然想起了地质学家赖恩描述钻石的那些话,赶紧在地上找,再也找不到一块那样的石子,但,判断那一块是否真是钻石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我们必须看看这只鸵鸟肚子里的东西。”他叫图图:“快把麻醉枪拿来!” 麻醉药很快就起了作用,鸵鸟眼睛刚合上倒在地上,哈尔就叫人立刻抬进医院。 伯顿医生一看到他的这位新病人,就笑着抗议道:“你一定以为我这儿开办的是一艘诺亚方舟吧!” 哈尔说:“如果我没弄错的活,这只鸟的肚子里有一件东西,其价值比你这个方舟上所有的东西加在一起还要大,”他向医生说了他刚才看到的情景,“你看能弄出来吗?” “一个相当简单的手术。”医生说,“只要在胃部划上一刀,把东西取出来,再把肚子缝上就行了。” 医生熟练地给鸵鸟动了手术。第一批取出来的东西中就有罗杰的手表,还在嘀嘀嗒嗒欢快地走着,还有半消化了的苜蓿、莴苣、草、野芹菜以及一些各色各样的“粉碎机”,如砾石、扣子、钥匙、汤匙等,甚至还有一副假牙,这是一个村子的头人几天前丢失的。 还有那粒闪光的石头。 伯顿医生好奇地看着这粒石子说:“我不懂钻石,可以送到城里去鉴定一下。” “我们有更快捷妥当的办法,”哈尔告诉医生关于威廉森公司地质学家的事,“他们说过今天要到鲁特舒卢,我们马上就可以到那儿去找到他们。” 从鸵鸟的肚子里取出了5公斤多的东西。给它把肚子缝好以后,他们把它装到装戈格的笼子里,送回营地。大多数队员都随车返回营地。 哈尔和罗杰驾车到鲁特舒卢,在镇上的一家小旅店里找到了两位地质学家。他们仔细地审看了那粒闪闪发先的石头之后宣布说,是颗钻石。 “是颗真正的钻石,”赖恩大声地说,“你们能带我们到发现的地方去吗?” 半小时不到,他们已经在用铁锹翻撬发现钻石的那一小块地方了。表上下面只几十厘米的地方,他们就发现了他们一直在寻找的东西——钻石矿脉的露头,它可能成漏斗状地向下延伸几十米,也可能好几百米。 他们对兄弟俩说:“你们使这儿变富了!我们将请你们先签署一些初步的文件,然后我们再来人做一些实际的开挖工作,待我们对矿脉有一个更准确的估计之后,本公司将预付给你们一部分钱,然后再与你们谈判矿区使用费的问题。” “好极了!”哈尔说,“只是有一点你们弄错了,这儿是医院的土地,你们的谈判应与伯顿医生谈,而不是我们。” 赖恩似乎很吃惊:“但是你们发现的矿,你们有权获得一部分利润。” “听我说,”哈尔说道,“这家医院在极其困难的条件下干着了不起的工作,由于没有资金,马上就要关闭!而这里的人民需要医院,有的人从上百公里远的地方到这儿看病。伯顿医生已经劳累过度,一切都他一个人在干,他的其他医生和护士要么被杀,要么回国了,他需要钱来请医生、护士,请工作人员,还要买设备、物资、仪器——而这里就有他需要的一切,就在他的前院。” “但是,你们的父亲——他是老板,对吗?你们不需要打个电报请示他一下吗?” “我们清楚地知道父亲会怎么说。我们是搞动物这一行的,不是搞矿业的。” 地质学家们对于两位年青人的固执和“愚蠢”只能摇摇头,随后他们就进去找伯顿医生去了。 26、一船淘气鬼 “非洲之星”号轮船装载了34名乘客,但只有12名是人,其余的22名,在名单上写着: 雄性大猩猩1只,雌性大猩猩1只,崽猩猩2只,白色蟒蛇1条,鼩鼱1只,疣猴1只,条纹羚羊1头,婴猴1只,黑猩猩1只,平足羚羊1只,树蛇1条,喷毒眼镜蛇1条,双头蛇1条,黑豹1头,长尾黑颚猴3只,鸵鸟1只,蝰蛇1条,臭鼬2只。 蝰蛇和臭鼬是最后才抓到的。船长拒绝装载臭鼬,虽然哈尔再三说这是非常稀少的品种。但再稀少也改变不了它们的味儿啊!后来哈尔给臭鼬洒上香水,并保证整个航程中不断给它们洒香水,船长才同意装载它们。 这是蒙巴萨很长时间内离港的最值钱的一船野生动物,哈尔和罗杰决定随动物一起离开,以保证动物在船上得到适当的照顾和喂养,还有另一个原因:他们有点儿想家了。 “如果出什么事,我们应该在场。”哈尔说。 罗杰反问道:“会出什么事?” “事情是随时可能发生的。”哈尔说。 开始,一切都很顺利,五天来船经过达累斯萨拉姆、德班和开普敦,海上风平浪静。 经过好望角的时候,气候变恶劣了。船开始摇晃,处于船的中部的那些笼子里的动物们变得烦躁不安,它们不习惯这种摇晃动荡,有的已经晕船,所有的动物都开始用大自然赋于它们的各种各样的嗓子,先是咕咕哝哝、哼哼叽叽,接着就变成了尖声的大合唱。 这一切使得好心的萨马利亚——黑猩猩十分难过。萨姆是人们的好朋友,所以没有被关在笼内。每天它随哈尔和罗杰给动物喂食,为了方便,所有的笼子上用的锁都是同一把钥匙,钥匙就放在一个小盒内,盒子钉在装条纹羚羊的笼子上。 萨姆看到它行善的机会来了。它从疣猴开始,因为在火山爆发的时候,它们就已经是患难之交,现在疣猴在东摇西晃的笼子里可怜巴巴地呜咽着想要出来。仁慈的天使帮它的忙来了。萨姆取来钥匙,打开锁,拉开门,“小主教”立刻跳将出来,呜咽停住了,它快活地在甲板上跳来跳去,白色的长袍在身后飘扬着,接着它高兴地爬上帆缆,从那儿一跃,上了桅杆,这就像在树上,现在它才不在乎摇晃呢,树在暴风雨中不也摇晃吗! 乐于助人的萨姆很满意自己的善举带来的结果。它打开了另一个箱子,树蛇立刻窜出来,高高地抬起脑袋,还忘恩负义地扑向萨姆,萨姆及时地跳开了。 萨姆感到有点扫兴,它把这看作是这种扭来扭去的东西表示感遍的讨厌方式,呵,算了!你不能指望谁都感激你。 树蛇在倾斜的甲板上继续滑行,滑入了进入旅客舱的升降口。由于被船抛来抛去,它已经怒气冲天,要找个人来惩罚一下,谁都行。 绕过一个拐角,迎面来了一位女乘客,是来自爱达荷州波卡特罗的一位太太。不用说,这位可怜的太太吓得魂飞胆丧,在波卡特罗的大街上不是能够随便碰得上一条头抬有两米高的大蛇的。 树蛇从她身上窜了过去,毒牙扎进了空气,因为太太早已晕倒在地。蛇轻蔑地从她身上爬过之后,发现一扇半掩的门,它钻了进去,里面空无一人,它很失望。但它找到了一处藏身的地方,这个房间的乘客是一个管乐队的乐手,他的大号就靠在墙边,这是一把倍低音大号,是所有低音乐器中最大的一种。对于一条受惊扰的蛇来说,这是再理想不过的藏身之地了,它心满意足地钻了进去。 在这一段时间里,萨姆已经又打开了十几个笼子。暴怒的黑豹冲出笼子后,见到什么咬什么。它咬开了一个水笼头,水哗哗地冲进了一只装着肥皂粉的桶里,涌出来大量的泡沫,黑豹变成了白豹,甲板上也满是泡沫,滑溜溜的。黑豹在滑溜溜的甲板上,被船的晃动从这边扔到那边,又从那边摔回到这边。 三只长尾黑颚猴,一出笼子就高兴得发狂。它们跳上帆缆,又跳上帆杠,从这根杠蹦上另一根杠。这条船为了准备返回故乡的港口,刚刚油漆一新,漆尚未干,这三只猴子现在浑身沾满了白油漆。忽然它们心血来潮,要到下层舱中去走一遭。它们从煤舱的洞口钻了进去,到再钻出来时,身上已全是煤粉了,随后它们随心所欲地将黑色的煤粉涂在刚上过白油漆的栏杆、烟囱、舱壁上,轮船现在看上去白一道黑一道的,活像一头斑马。 后来三个小家伙遇到了船上的货物经管员,他想抓住三个小家伙送回笼子,但白费了半天劲儿,手臂上还被咬了几下,一身白色的夏服也染成了黑的。 他只好认输,跑去敲哈尔兄弟的舱门。两位无优无虑的先生,昨晚忙了一夜照看他们的那些宝贝,现在的午觉睡得正舒服。 经营员大叫:“醒醒。你们的那些野兽把船都要拆了,醒醒,混蛋!” 哈尔听出这是货物经管员的声音,睡意朦胧地答道:“我们睡觉的时候,你就不能照看一下吗?这些动物是货物,对不对?不就该你负责吗?”经营员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道:“告诉你们,现在全船都是你们那些家伙啦!” 使哈尔清醒过来的不是经管员激动的嗓音,而是他一睁眼就看到从窗口伸进来的喷毒眼镜蛇的脑袋,它已经准备开火,而哈尔正处在它的射线之内。 哈尔立刻想到其他乘客。这条自由自在的蛇随时可能弄瞎甚至咬死乘客。最好现在就让它把毒喷掉,让它在攻击别人以前把毒液耗光。 但即使这样,他也用不着牺牲自己,那一面对着窗口的墙上悬着一面镜子,说时迟那时快,他跳下床躲到门边的一个角落里。现在蛇看不到他——但可以看到镜子里的他,哈尔抓起一把手电筒照着自己的脸,镜子里这个明亮的影像正合眼镜蛇的心意。它开火了,像颗子弹,越过镜子和窗口3米多的距离,直射镜子里那双挑衅的眼睛,镜面上流下了白色的毒液。 哈尔从角落里走出来,想把蛇抓住,但它已经溜掉了。不过现在它已经跟条草花蛇一样没毒了。 兄弟俩冲上甲板,遇到什么先捉什么,但一时间也捉不了那么多。船上是一片喧嚣混乱——有乘客的尖叫,有警铃声,有动物的吼声、咆哮、啸叫和嘶鸣。 大号手回到房间后,想吹响大号警告其他乘客,他鼓起胸膛,使劲一吹,不但没有响声,从喇叭口还伸出一个吐着舌头的蛇脑袋。音乐家扔下大号,冲出房门。 那只鸵鸟,正与货物经营员纠缠。它的叫声很奇怪,像狮子的咆哮,而且还像驴似的尥蹶子。这位货物经管员自然以为自己对付一只鸟是没有问题的,即使这是只2米高的鸟,他只要跳到它身上,把它压倒就行了。 但是他的如意算盘行不通。这只130公斤重的鸟不但没被压倒,反而是这位70公斤重的经管员不得不死死地抓住鸟毛,以免从鸟背上摔下来。当驮着他的鸵鸟飞跑着经过游泳池的时候,猛地一转头改变方向,倒霉的货物经营员抓着一把鸟毛,一头栽进了游泳池里。当他爬上来的时候,他看到鸵鸟正把头伸进一间舱房的窗口,从一个正在刮胡子的乘客手中抢下一把安全剃须刀,并立刻吞进了肚子,然后飞跑而去,嘴巴上还沾着一团团的刮胡子膏。 两只臭鼬则窜进了旅客休息室,这里已经成了好些旅客的避难所。服务员想法抓住了两只臭鼬,一只手刚好捉住一条尾巴,两只臭鼬放出一股与身上所喷洒的香水大不相同的气味,把旅客们呛得又涌上了甲板。 当那条大蟒——白雪公主的笼子被打开时。它也出来了。但它很快就对这场动乱感到厌倦,而且很理智地退进一个旅客舱房。它看到一张床,便溜上去,心满意足地蜷伏在一位太太的身旁。这位太太喝得烂醉如泥,紧闭双眼,根本没发觉她的毯子已经被另一位更为出众的太太所分享。 好心的萨马利亚完成了它的善举之后,心想该自己乐一乐了。它从舰桥走过,跳进驾驶舱,舵手一看见它吓得大叫着跑去找船长去了。 萨姆握住了舵轮,它以前早就注意到了上面这个地方的事儿,它完全知道该怎么干。它先狠狠地拉响了一声气笛,然后抓住伡钟手柄,摇了个全速前进,紧跟着又来个全速倒车,几乎伡钟上的每一点都摇到了。机房里的轮机手忙得汗流满面,心想,这艘“非洲之星”号上的舵手一定得了神经病。 在这场骚乱中唯一能保持清醒的是戈格。它和哈尔罗杰一道,捉那些到处捣乱的家伙,把它们关进笼子。 当罗杰试图从那把大号里拉出树蛇的时候,蛇竟朝他的胸部咬来。但它还没咬着,一只大手就挡住了罗杰的胸部,而蛇的毒牙则深深地扎进了戈格的手臂。 罗杰立刻划开它的伤口,并用嘴吸出毒液,哈尔很快给它注射了解毒的血清。 哈尔说:“当你想到,猩猩是很怕蛇的这一点时,你就知道,这位满身长毛的朋友的行为是非常勇敢的。而且,一星期以前它还恨不得亲手杀掉你。事情就是这样。” 27、潜水历险记 回到家真是好,见到爸爸、妈妈,见到拥有世界各地的珍禽异兽、生气勃勃的享特野生动物农场,真是好极了!这些动物将出售给各地的动物园、马戏团或者各科学机构。 “这里面一些最好的动物就是你们刚带回来的那些,”约翰·亨特说,“我叫捉一只雄性大猩猩,没想到你们带回一只两米多高的大家伙;我叫捉一条蟒,只要是蟒就行,而你们捉到了一条百万里挑一的蓝眼睛、洁白的美人!还有两头蛇,这在科学研究上是十分难得的标本,还有那只漂亮的疣猴,那条头抬起1米多高的树蛇;不光捉到豹子,还是一头罕见的黑豹;还有那么多我想都没想到的动物。我为你俩而骄傲,因为你们有一个正确的思想——超过别人对你的要求。” “在我看来,你也一样,”哈尔说,“瞧门上那块招牌!” 他们离开家的时候,招牌上写的是: 约翰·亨特野生动物公司 现在招牌上写的是: 约翰·亨特父子野生动物公司 “你不需要这样做!”哈尔说。 “应该这样,”父亲说完就撇开了这个话题。他放下原来在他膝盖上的丛林婴儿和鼩鼱,捧起了两只臭鼬,他很欣赏它们毛茸茸的大尾巴。“像极乐鸟的羽毛。”他说。不知道两只臭鼬是否明白这句赞美它们的话,但它们信任这个人,他与动物之间有“缘分”——他这种不可思议的本事已经传给了儿子。臭鼬是一种很漂亮的宠物,如果它不放屁的话。它们与这位动物行家相处,感到很自在,所以他也很安全。 “好了,孩子们,你们呆在家里好好地休息一阵子吧!” 兄弟俩的脸拉下了一尺长。休息,这是男孩子们最不乐意的事儿了。 “我有另一项计划,”老亨特说,“但有人去办。” “什么计划?”罗杰急得连气都透不过来了。 “别告诉他们,亨特!”亨特夫人说,“太危险了,我会一天到晚担心的。” “告诉他们没什么坏处,他们已成了公司的成员。迟早他们总要知道的。” 哈尔已经不耐烦了,“快说吧,爸!你心里想的什么计划?” “我想的是海洋地理学的事,我相信你们知道是什么计划了吧!” “海下探险!”哈尔说。 “对。你们知道它有多重要,地球上陆地表面几乎都被人勘探过了,但海底只有不到5%的地方为人所知。我们对几十万公里以外的月球背面了解的比海洋还多些——而这些海洋就在我们的大门口。而且,正如我们的宇航员斯科特·卡宾特所说,‘对深海的研究所带来的收益将快得多、大得多。’” “他应该知道,”哈尔说,“他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既上过天也下过海的人。” “对。宇宙航行之后,他曾在一个海底之家住过30天,海底有丰富的宝藏——我们需要的宝藏。既然陆地已经不能生产出足够的肉、牛奶、鱼、蔬菜以及其他各种食物,石油、煤气、金、银、铝、锰以及其他上千种使这个星球的生活继续下去而必需的东西,那么就到海底去吧,那儿什么都有。今年将要再建一个海底探险者之家。” “在哪儿?”哈尔问。 “在世界上最激动人心的大海之一,靠近澳大利亚的大堡礁。” 罗杰想起来了,他读过那些惊心动魄的故事,关于世界上最长的珊瑚礁,大堡礁一带危险的水域,成群结队的海下生物。 “我能参加吗?”他着急地问。 “你已经被邀请参加。”约翰·亨特说,“他们了解你们在太平洋水下的工作,他们需要的科学家中就必须要一名博物学家,他必须年轻强壮,而且还要有经验,他们认为哈尔是位合适的人选。” 哈尔得意洋洋,罗杰一脸懊丧。 “那我呢?”罗杰问道。 “他们还需要一名信差。” “信差!你拿我开心,海底需要信差?” “一点不错,你会有自己的潜水小艇,你管送东西——把标本送回水面上的船只,带下各种水下需要的物资,并且还要帮助你哥哥捕捉深水生物,不管大小,只要是水族馆和实验室需要的都要。” “我自己的潜水小艇!”罗杰乐得咯咯咯直笑。 “不要以为这是好玩的事,”他父亲警告说。“工作很辛苦,而且很危险,那一带的鲨鱼是世界上最凶恶的,澳大利亚报道的死于鲨鱼之口的事,比世界上所有其他国家这类事儿的总和还要多!如果你们给漂到了新几内亚,还得小心吃人生番,认真地考虑一下吧!” 第十一章:神秘海底城 1、海底城 马上就要出发到海底去了!他们已经披挂整齐,面罩、鸭脚板、水中呼吸器的气瓶以及加重皮带全都穿戴好了。 “准备好了吗?”狄克博士问。 “准备好了。”哈尔回答。 是的,他们早就为这次伟大的探险作好了准备。过去。哈尔·亨恃和弟弟罗杰曾多次潜水,可就是从来没去过海底城。水很深,俯在探险船“发现号”的栏杆上往水里看,根本看不见海底。海底城的街道、房屋、公园、工厂等等似乎都是异想天开。 “咱们出发吧!”狄克博士话音刚落,他们就从甲板上跳进大堡礁的热带水域。 他们飞快地下潜,一群群鲜艳夺目的扁鲛在他们身旁掠过。深水处,缤纷的色彩融成一片瑰丽的蓝色。海底城的房顶开始在眼下出现。他们觉得自己像飞行员似的,正从高空往一座繁华的城市降落。 狄克博士开始游动,并示意两个孩子跟上。他把他们带到一条宽阔的大街,三个人慢慢潜入街内,双脚终于踏上了太平洋洋面以下六十多米的海底。一块路标告诉他们,这儿是梅恩大街。他们半走半游地穿梭在行人当中,行人也是在半走半游。 人人都步履轻盈,与其说他们在走,倒不如说他们在游,事实上,在海底是很难直立行走的。 加重皮带里面装着铅,但铅的重量几乎被高密度海水的浮力所抵消,他们只要用脚尖往海底轻轻一蹬,就会像鸟儿似地飞起来。 爱恶作剧的罗杰忍不住要试一试自己飞翔的身手,他双脚猛地一蹬,往上弹了十多英尺,然后,像杂技演员似地落下来,站在哈尔的肩膀上。 哈尔吃了一惊。戴着面罩。他看不见头顶上的是什么东西,也许,是一条危险的鱼。他伸出手去想把它拽开,却摸到了罗杰的脚脖子。 他合拢手指紧紧抓住罗杰的脚脖子,把那小坏蛋一拽,罗杰一个倒栽葱,摔了下来。狄克博士在一旁宽容地看着,罗杰翻身站起来。 狄克博士在梅恩大街和科研街之间拐角处的一幢房子前停下来。这幢房子比其他房子大一点儿,跟街上所有的房子一样,它建在支撑柱上,柱高约7英尺。房子正门前没有台阶,事实上,连正门也没有。狄克博士钻到房子底下,鸭脚板一蹬,直朝房子地板上的一个洞漂上去。他带着两个孩子钻进那个洞,爬进屋子里。 屋里很干爽,孩子们和他们的头儿都摘下了面罩,解下了氧气箱。 罗杰盯着地板上那个洞,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真令人难以置信! “水为什么不会涌进屋里?”他尖声尖气地问。 哈尔放声大笑,“你说起话来活像唐老鸭。”他说,但他一开口说话,也跟罗杰一样。 狄克博士笑了,“你们可得学着让自己说话的声音低沉点儿,你们嗓音这样尖,是因为供这儿房子用的空气与你们在上头呼吸的空气不一样。上头的空气含有大量的氧和氮,而在这样深的海底,这些气体过多会产生毒性。在这儿,你们呼吸的空气大部分是氦,氦就是‘尖声气’,不过,你们会很快学会低声说话的。 “嗯,你刚才问水为什么不会涌进屋里。这是因为我们让屋内的气压与外面的水压严格保持一致。” 罗杰还是莫名其妙。 靠墙的桌上有一罐饮用水。狄克博士拿起一只玻璃杯,翻过来,杯口朝下压进水里。 “你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了吧,”他说,“水没涌进杯里,杯里的空气使水涌不进去。这座城里的每幢房子、办公楼和商店都利用这一原理使屋内保持干爽。只要屋内的空气顶得住外面的水压,水就不会涌进屋里了。好啦,那边有间更衣室,那儿有毛巾和干衣服。” 男孩子们卸下身上潜水用的家伙,脱掉游泳裤,用毛巾把身上擦干,穿好衣服。他们从更衣室出来时,客厅里没人,狄克博士在另一间屋里喊他们进去。那间房像个办公室,狄克博士正坐在一张巨大的办公桌后头。 艾伦·狄克眼睛明亮,和蔼可亲,但派头仍然像一位杰出的理学博士。他是海底科学基金会的主席,曾经主持过基金会的许多试验,海底城就是这个基金会建设起来的。 “怎么样,”他说,“喜欢在我们这个新世界住吗?” “太棒了,”哈尔说,“对我们来说,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您最好先扼要告诉我们,我们将要干什么。也许,我们这就算开始工作了。” 2、海底的宝藏 “首先,让我告诉你们,”狄克说,“在这儿,我们要努力达到什么目的。然后,我再告诉你们该怎样投入工作。我们到这儿来是为了研究出最好的办法来充分利用海洋的丰富宝藏。 “世界需要这笔财富,陆地所提供的财富不够用,因为世界毕竟只有四分之一是陆地,剩下的全是海洋。埋在陆地下面的珍贵的金属大部已经被我们挖出来了。无论在加利福尼亚还是在澳大利亚,人们都不再谈论什么‘淘金热’,黄金全挖光了。 “银矿也快挖完了,铜矿不多了,镁也严重短缺。造一架飞机得用整整一吨镁,而每4.2立方公里的海水里就含有五百万吨镁。 “炼钢需要锰,成堆成堆的锰结核像土豆似的撒满海底。 “海里还有大量镍和钻,海底下面储藏着大量的石油,埋着一层层厚厚的钾碱、白金、钛、硫、锌、铀、溴、锡和钻石。” “这些东西为什么得不到人们的重视?”哈尔问,“采矿公司不感兴趣吗?” “感兴趣的,”狄克博士说,“非常感兴趣。许多英国、俄国的公司,还有一千多家美国公司都在海底挖掘,它们想知道怎样才能干得更出色。一些大公司还雇我们搞研究,想让我们出成果,我们的海底科学基金会就是为此而成立的。” “快点儿告诉我们吧,我们能为这一事业干点什么?”哈尔说。 “在某种意义上,”狄克博士说,“你们的工作是所有的工作当中最重要的。除了金属外,世界还急需另一种东西。” “什么?” “食物。百分之八十的动物生活在海洋里,植物就更多了,生长在海洋里的植物占全世界植物种类的百分之九十。但是,到目前为止,人类的食品中只有百分之一来自海洋。这个问题有待你们这些博物学家去解决。我们怎么样才能向海洋索取更多食物?怎样才能让海洋生产更多的人们喜爱的食品?东方人有些东西值得我们学习。中国人开发渔场已经很多个世纪;日本人有海草养殖场,海草是很好的食品。在他们经营的牡蛎养殖场里,数以百万计的牡蛎长出了数以百万计的人工养殖的珍珠,这些珍珠在世界各地都能卖出好价钱。 “必须保护鲸鱼,让它们自由繁殖。一条鲸鱼的肉和油价值三万美元。当拉普兰人需要驯鹿时,他们就自己驯养,而不到野地里去捕猎。我们也不会靠捕猎野羊来获取我们所需要的羊肉,我们有自己的羊群。我们开发、耕耘土地,那么,为什么不来开发、耕耘海洋呢?” 哈尔的眼睛一亮,“这会儿,我开始明白你为什么需要我们了。” “当然,”狄克博士笑了,“我们一直满怀兴趣地关注着你们的事业。你们父亲是有名的动物收藏家,他曾把你们派往世界的许多地区,去捕捉陆地和海洋动物的活标本,以满足动物园和水族馆的需要。作为博物学家,你们有着丰富的经验,我们正需要一位博物学家领导这些研究工作。” “可为什么偏选中我?”哈尔问,“很多博物学家比我年长,他们的经验更丰富。”说这话时,哈尔真希望自己不只十九岁,而是年纪大得多。 “在野外,”狄克博士说。“你更有经验。一个成天盯着显微镜的博物学家,尽管年龄可能比你大一倍,他从实验室里所得到的经验却远不如你们丰富。不要力自己太年轻而羞愧。年轻,正是我们的需要,海底的工作比陆地上的工作艰苦得多,需要有过人的体力和耐力。”他把哈尔上下打量了一番,“看得出来,你什么苦都能吃,你弟弟也能。罗杰,你多大了?” “十四了。” “个儿够大的。看样子,你似乎可以单枪匹马地抓住一只大猩猩。你们恐怕都已经明白我和你们父亲所作的安排:除了给我们干活,你们还可以为他的水族馆搜集些珍奇鱼类,所以,你们捕猎活标本的工作不会中断。当然,你们的食宿由我提供。说不定你们现在就想去看看你们住的地方吧。你们的小屋在马鲛鱼街拐角那儿。咱们这就去看看吧。” 穿戴好潜水的服装,他们从“大门”钻进水里,往马鲛鱼街游去。 3、海底的家 从地板上的洞钻进小屋,孩子们来到一间舒适的客厅,这客厅通厨房、浴室和两间卧室。 “怎么样?”狄克博士问。 “太棒了!”罗杰赞叹道。 “太好了,”哈尔说,“谁能想象海底会有这么好的地方!不过,这么大的屋子我们住不了。两间卧室,其实一间就足够了。” “你们只能占用一间,”狄克博士说。“要知道,住房不够分,我们只好住挤点儿。我希望你们不介意和另一个人合住一幢房子。” “一点儿也不,”哈尔说,“说实在的,有个伴儿我们更高兴。” “我相信,你们会发现卡格斯是位好同伴,”主席说,“他很有教养,是个具有极高的道德准则的人。” 哈尔皱起了眉头,“你说,他叫什么?” “卡格斯。” 哈尔努力回忆着,“他是——传教士?” “对,是传教士。你怎么知道的?梅林·卡格斯牧师,我们教堂的牧师。” “梅林·卡格斯,”哈尔说,“对,我们认识他。” “好哇,那就更好了。你们既然是熟人,住在一块儿肯定能相处得很好。” 哈尔暗暗叫苦:我倒不如跟蛇一块儿住在这小屋里。但是,由于某种原因,他没把这话说出口。 罗杰考虑得可没那么周全,“不就是那个家伙……” “别说了。”哈尔严厉地制止了他。 只消三言两语,他或罗杰都能使卡格斯声名狼藉。卡格斯不是献身宗教的人,而是一个有两次杀人纪录的杀人犯。他伪装成传教士,到处招摇撞骗,他紧紧交叉着十指祈祷,嘴里念着圣经,心里却在策划杀人越货的阴谋。他曾密谋盗窃一个珍珠养殖场,因为嫌哈尔兄弟碍手碍脚,就把他们抛弃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岛上等死。是的,哈尔记得这个梅林·卡格斯“牧师”,太记得了。 不过,这坏蛋也许已经改邪归正了,狄克博士对他印象很好,如今,他是这个海底世界的贵宾。哈尔可不是那种好搬弄是非的人。他主张在证据不足的时候,不要随便怀疑任何人。他必须保持沉默——至少,他应该先跟那家伙谈谈,弄清楚他是否真的已经洗心革面,或者像他一贯那样仍旧是个强盗和杀人犯。在没有弄清楚之前,他不能吐露半点口风。 他站在有机玻璃窗前,思绪满怀地注视着外面的街道,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古怪的街道——到处是成群结队的鱼。 “您为什么选择了这样一个地方来建您的海底城呢?” 主席走到窗前,“你这问题的部分答案就在那儿,”说着,他朝鱼群扬了扬下巴,“热带水域里的海洋生物比任何别的地方都要多。珊瑚礁能引来鱼群,鱼爱躲在珊瑚礁的洞里,它们以珊瑚虫为食。大堡礁是世界最大的珊瑚礁——长达两千多公里,聚集着世界最丰富的海洋生物,海底到处是矿藏。因此,这地方是研究海洋资源的理想场所。” 罗杰在朝窗外张望,“我们屋后的那间小屋是干什么用的?” “那儿嘛,我的孩子,你肯定会感兴趣。那是你的车房,你的汽车已经停放在里头了。” “我的汽车?” “唔,确切他说,不是汽车,但在水下,它比汽车还要好。实话告诉你吧,那是一艘潜艇。知道吗?它是我们的信使。专门在城里传递信件、工具和给养。会开车吗?” “当然。” “那么,驾驶这辆玻璃吉普准没问题。” “玻璃?怎么会是玻璃的呢?” “一种新玩意儿,”狄克博士说,“我们这儿的所有潜艇都是用钢造的——碟形潜艇,‘深海之星’,‘深潜号’;小潜艇,‘抹香鲸号’,‘翻车鱼号’等等。用玻璃造的潜艇,这还是第一艘呢。” “干嘛用玻璃造?以前,我还以为玻璃易碎呢!” “正相反,玻璃比钢更顶得住海水的压力,尤其是压缩玻璃,里面掺有玻璃纤维和塑料,压缩得越厉害就越坚硬。它比钢轻巧得多,不会被海水里的盐分所腐蚀,所以能在水下呆好几星期甚至好几年而不会损坏。最妙的是,它通体透明,前后左右、上上下下四面八方都看得见。” “妙啊,”哈尔说,“是谁那么聪明,发明出这样的潜艇?” “制造第一艘玻璃潜艇的人叫麦克林,就是发明空对空导弹的那个麦克林,海军军械试验站主任。由于他的发明,他荣获了一万美元的洛克菲勒公用事业奖。我们这艘潜艇跟麦克林造的第一艘潜艇不大一样,我们做了很多改进。不过,它仍然是玻璃的。” “它真能潜往深水处而不会被压破吗?”哈尔不大相信。 “依我们看,它能驶进海底最深的沟壑——10972米的深海,约合10公里。难以置信,对吗?不过,我们还没有在那样的深度做过试验。凡是愿意拿生命去冒险的人都可以把潜艇驶进那样的深海,看看会有什么结果。我可不愿去冒生命的危险。喏,这是说明书,它会把操纵潜艇的方法告诉你。”他把一本小册子递给罗杰,“好了,要是你们不反对,我就告退了。我该回我的办公室去了。” 罗杰仔细读了说明书,接着,就急急忙忙冲往车房,研究那辆玻璃吉普去了。 哈尔一个人留在屋里。摆在面前的任务使他欢欣鼓舞,但一想到卡格斯,他就不由得心烦。 罗杰激动万分地跑回屋里,“没见过这么奇妙的东西!想去兜一圈吗?” 哈尔有点儿担心,“对付那玩意儿,你能行吗?” “看来不太难,咱们开出去试试。” 4、玻璃吉普 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古怪的车房,它向大海敞开着,车房里全是海水,光线从房顶上一个巨大的窗户射进房内。 开头,哈尔根本没看见什么玻璃船。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明白,那只通体透明的玻璃船就在他眼前,它被海水的浮力托着,贴着车房顶。 跟海底城的房屋一样——船底的一个洞就是舱口。 玻玻璃潜艇像一只差不多两米长的巨型蛋,蛋的小头是船头,船尾那头有一个双人座位。看上去,潜艇很像一只闪闪发光的甲虫;伸在外面的四根短短的喷流管像虫腿,船前有一只带关节的胳膊,胳膊未端的钳口似乎随时会咬人,那是“挖扬机”,可以用来抓东西、动物或鱼。 兄弟俩游上去,从舱口钻进船里,船内充满气体,很干爽。罗杰关上舱门。 “这船怎么驶出车房?”哈尔问,“我没看见螺旋桨。” “这船靠喷气发动机开动,有点儿像喷气式飞机,”罗杰挺内行他说。能当哥哥的师傅,他很高兴,“那些管子每一根都是一台喷气发动机,只不过它们喷射的是水而不是空气,所以,叫做海德鲁喷流发动机,海德鲁是水的意思。” “这我知道,”哈尔不耐烦他说,“开船吧。” “后喷流发动机把船体往前推,左前方的发动机使船头往右转,右边儿的发动机使船头往左拐。把前面的两根喷流管往下一按,船就往上浮,往上一推,船就往下潜。还可以倒退呢,只要把后喷流发动机关掉,把前头的两根喷流管拨向正前方就行了。” “说得对,但是,这些喷流发动机怎么操纵呢?” “很简单。看见这根杆子了吗?把它往上推,潜艇就往上浮;往下按,潜艇就下潜;往左,船就向左转;往右,船就往右边儿拐。把杆子推过这儿,按到回动装置上,船就倒退。” “那么,那个按钮是干什么用的?” “是操纵挖扬机的。把它往外一拉,钳口就会张开,往里一按,钳口就合上。” “听起来是很简单,”哈尔说,“但不知道开动起来是不是真像你说的那么容易。咱们开出去试试。” 罗杰发动起发动机,玻璃吉普滑出车房,朝着旁边的房子直冲过去。 “当心,要撞上去了。” 罗杰紧紧抓着驾驶杆,但他太紧张,按反了方向,潜艇朝着那幢房子楼下的窗户冲去。 罗杰惊慌失措,他把驾驶杆使劲儿往右一压,潜艇猛地向右急转,几乎把街上几个行人的脑袋削掉。他连忙把驾驶杆往上提,吉普像只受惊的猫往上蹿。 这次试“车”使罗杰得到两点教益:一是无论干什么,事前都要心中有数;二是这辆吉普像通灵性的活物,能把六便士硬币一样小的东西翻转过来,能像流星似地飞速上升,也会像陨星般坠落。 “它比汽车强好几十倍。”他说。 他们飞也似地从海底城的房顶上掠过。房顶全都是平的——海底城从不下雨也不下雪,房顶不必建成人字型,房顶和墙壁长满了水草和软体动物,那是千千万万鱼儿的食物。 楼房冒出一串串气泡,街上那些游泳的人和行人的水中呼吸器也在冒气泡。一幢楼房挂着“气”的招牌,供人们呼吸用的压缩氦气显然是从这里通过地下管道输送出去的。 那边那幢带小尖顶的房子是教堂,无赖梅林·卡格斯就是那儿的传教士。一种难以抑制的感觉使罗杰驾着吉普尽量远离那教堂的尖顶,高高地跃过去。 吉普飞驰着驶过一座建筑物,看样子,那是给全城提供光和热的发电厂。 有座建筑物哈尔猜想是脱盐厂,它把含盐的水变成淡水供给全城。 种满热带作物的住宅街道绿荫如盖。住宅坐落在赏心悦目的花园里,园中栽满奇花异草,还有形状酷似植物的动物——石帆、珊瑚树,海葵和绚丽的柳珊瑚,表面光滑的小动物花很像郁金香。看来,梅恩大街是海底城的商业中心。那儿的商店没有门只有橱窗,高高的柱子把它们固定在海底,商店的大门全都在房底下。顾客浮上去钻进商店,然后,提着装在塑料袋里的大包小包食品和日用品再钻出来。 一家乳品店挂着鲸鱼奶的广告,一家书店贴着“海底世界专著”的海报。梅恩大街还有一家餐厅,一家理发店,一家出售“深海纪念品”的商店,一家医院,一家药房,一家银行,还有一家专门出售“海底珠宝”的珠宝店。 一个人抱着一台跟他自己身体一样大的机器从五金店里出来。 “我的天,”罗杰惊讶不已,“那玩意儿准有半吨重。” “在陆地上,它足有半吨重,”哈尔说,“可在这儿,高密度的海水把它托着,人能毫不费力地把它抱起来。” 梅恩街上甚至还有一家宠物店,不过,那里头的宠物不是狗、猫或者金丝雀,而是海豚、鼠海豚和观赏鱼。 有几家商店专门出售潜水器具,配套水下呼吸器的气瓶、鸭脚板、面罩、通气管等等,凡是一位穿着讲究的水下人可能穿戴的一切,这儿应有尽有。 过了一会儿,景色变了,兄弟俩来到一座美丽的水下花园。脑状珊瑚、像伊斯兰寺院尖培的珊瑚、海星、美丽的贝壳、巨蛤,还有在这些“树木”当中婉蜒而过的小路构成了许多奇异漂亮的海底景致。 市郊一带是工业区,那儿正在进行采矿试验。人们用地磁仪勘探海底,这种仪器能发现水平面以下的任何金属。电起重机把含有金、银、铀、镁的矿石以及埋藏在海底的其他财宝吊到水面的船上。 罗杰关掉马达,船慢悠悠地漂过一块巨大的铁制品,这玩意儿正忽上忽下地不停摇摆,活像跷跷板。“那是什么?” “抽石油的泵,”哈尔说,“你在墨西哥湾见过。” “可那儿的泵都安装在海面的钻井平台上。” “对。但是,那种把石油从海底往海面上抽的办法很蹩脚,油井在那么深的海底,把油往上抽代价很昂贵,而且十分危险,钻井平台会被台风摧毁或者被船撞翻,巨浪也会把它吞没。直接在海底抽油就好多了,所有海面上可能出现的危险都可以避免。当心,前面有障碍物。” 罗杰把吉普一拐,这才没有撞在吉普正前方的一道高耸的悬崖上。 “这是那道巨礁,”哈尔喊道,“这就是大堡礁!” 悬崖笔直地屹立在眼前,像摩天大楼的墙壁。 这一道由生物垒起来的最巨型的墙,比埃及的金字塔更宏伟,比阿斯旺大坝更壮观。它全长两千零壹拾壹千米,绵延整个珊瑚海,环抱澳大利亚的东北海岸。而这道庞大的墙壁却是由世界上最小的建筑师之一——珊瑚虫建成的。这种动物大小了,只有在显微镜底下才看得见。 浩瀚的太平洋的这一部分被贴切地命名为珊瑚海,它是一个绚丽的珊瑚陈列馆,世界各种各样的珊瑚应有尽有。 珊瑚崖是众多鱼类栖息的地方。有些鱼长着像石头一样坚硬的嘴巴,它们把珊瑚一块一块地啄下来吃掉。数不清的五彩斑斓的小鱼,为了躲开那些对它们穷追不舍的以小鱼为食的大鱼,流星似地窜进崖洞。鲨鱼很多,虽说只隔着一层玻璃,无遮无拦地暴露在这些食肉动物面前还是令人毛骨悚然,兄弟俩庆幸自己能在玻璃吉普里藏身。海鳝和章鱼在洞里造窝。一条海蛇扭动着盘缠在一根喷流管上。海葵吸附在崖壁上,只要有人用手碰它们一下,它们就伸出触角去螫;小鱼要是被这些触角叮了,就会麻痹。马鲛鱼张开大口扑向玻璃吉普,它们想到孩子们跟前把他们看清,不料一头撞在看不见的玻璃上,随即露出惊讶的神情。 在这些令人害怕的东西当中突然出现一种比较友好的动物,那是海豚。孩子们知道,海豚是人类的朋友和保护者。 海豚的鼻子尖尖的,像个酒瓶口,在这点上,它和鼠海豚不一样,鼠海豚的鼻子又圆又钝。海豚和鼠海豚都得浮到水面上去呼吸,这一点,它们又都与人类相像。但它们一口气能在水下呆近30分钟,这又与人类不同,人一口气顶多只能憋3分钟。 在智力方面,它们也像人。它们聪明,除人类以外——人类如今也应该被看作是海洋生物里的一种。海豚以及它们用肺呼吸的表亲,比如鲸鱼,是海里最聪明的生物。 那条海豚笑眯眯地往吉普里张望,也许,只不过因为它的嘴角自然上翘使人觉得它在微笑,但这微笑却使孩子们相信,这是一种永远不会伤害他们而只会成为他们的忠诚伙伴的生物。 要想与海豚交朋友,罗杰是最合适的人选,他特别会跟动物打交道。哈尔也会,但他个子太大,气宇轩昂,动物们都有点儿怕他。在它们看来,弟弟罗杰似乎没那么可怕。 罗杰关掉马达让船漂着,他拍打着玻璃。 “喂,这儿,酒瓶先生,过来说声‘你好’。你是海里最斯文的绅士。过来呀,咱们认识一下。” 他不停地温和地说着,那条海豚似乎在倾听。“我猜,它不会真听得见我说的话。”罗杰说。 “他听得见。” “我没看见它有耳朵呀。” “它有耳朵,不过很小。而且它常常不是用耳朵听。” “不用耳朵怎么听得见呢?” “你是听不见,”哈尔说,“海豚却听得见。声音使空气或水产生颤动,海豚皮肤上那些敏感的神经能感觉到这些颤动。不同的声音产生种种不同的颤动,海豚都能分得清。声音不一定要很强,科学试验表明,甚至一滴水溅落的声音都能吸引海豚把头扭过去看。因此,不管什么时候,海豚对周围的情况都了如指掌。” 海豚搭腔了。它发出一种听起来很友好的哨声,这不是用嘴吹出的哨声,而是从海豚头顶上的鼻孔里发出的声音。 “海豚没有声带,”哈尔说,“但它的词汇却很丰富。有人曾把海豚的哨声录下来,发现它发出的哨声共有32种,每种都表达不同的意思,友好、恐惧、愤怒、厌烦、高兴、忧伤,还有求助的呼喊等等。” “哦,这一点海豚跟我们不一样,人类不会用口哨交谈。” “那你就错了,”哥哥说,“非洲卡拉哈里沙漠的丛林人就会用口哨交谈,亚马孙丛林中某些部落的人也会。一些墨西哥印第安人也用口哨语,但他们不能像海豚那样用哨声表达丰富的思想感情。比利牛斯山区也有一种口哨的语言方式,加那利岛上的牧羊人在相隔5千米远的山峰之间能用口哨语交谈。 “海豚还有另一种语言——卡嗒声。我们人类不是人人都会两种语言,但所有海豚都会两种语言。与人类接近的海豚甚至还发展了第三种语言——模仿人类语,一个大型水族馆里的海豚逐渐听懂了教练的吩咐,它们努力复述教练说的话,由于没有声带,它们模仿得不算太好,但它们却完全听得懂并能执行教练的命令。它们甚至学会了用一种足够低的声音答话,这样,教练就能听见了。” “足够低的声音?这是什么意思?高音,人就听不见了吗?” “声音太高,人的耳朵就听不见了。声音是以千赫为单位的,人类能听见20千赫的声音。狗听得见的声音高达40千赫。而长着酒瓶鼻子的海豚却能听到高于120千赫的声音。它也能发出频率一样高的声音。与同类交谈时,它发出的声音多在120千赫左右,但它慢慢懂得了,如果要跟人交谈,它就必须把声音放低,它准觉得我们人类有点儿蠢。” “我真想给它喂点儿鱼,”罗杰说,“这样,它也许就愿意呆在这一带了。” “有鱼喂它可能会更好,”哈尔说,“不过,实际上没有必要。想留住一条狗或猫,你是得给它们喂食,但如果一条海豚愿意跟你呆在一块儿,那仅仅是因为它喜欢人类。它们喜欢追随着轮船,在船边嬉戏,这你见过。它们不是想找东西吃,而是想玩儿,想得到甲板上的那些家伙们的赞赏,它们觉得那些家伙跟它们很相像。 “我们确实像它们。它们呼吸空气,我们也呼吸空气;它们的皮肤也像我们,光溜溜的,不像鱼那样浑身长鳞;它们有着高度发达的大脑,我们也觉得自己的大脑很发达。在身体结构方面,我们跟它们也有些相像:我们是哺乳动物,它们也是;跟我们一样,它们也曾长期生活在陆地上,曾一度用四肢行走,只不过后来回归大海罢了。如果拿一条海豚来解剖,你会发现它们现在的鳍从前曾经是腿,所有的关节,包括五只完整的脚趾都还在。他们最后为什么要返回海洋?这点我们还没弄清。不过,人类今天不也打算回归大海吗?至少,你和我现在正是这样做,成千上万乃至亿万人将来也会这样做的。” “瞧,一条海鳝。”罗杰指着一条从崖洞里伸出来的略带暗绿的尾巴说。 海豚也看见了海鳝,它立即向那条凶猛的鳝鱼扑去,那可是海豚的一顿美味佳肴啊。 酒瓶先生一口咬住那尾巴,然后,便使劲儿住后划动它的鳍状肢,想把那条像蛇一样的家伙从它的避难之所里揪出来。 罗杰以为酒瓶先生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征服对手,因为海豚的体重看来足有400磅,而海鳝顶多不过100磅重。 但是,海豚越拽,鳝往岩缝里钻得越深。它鼓起全身的肌肉,紧紧地扒在岩缝壁上,怎么也揪不下来。 酒瓶先生只好放掉海鳝,浮到水面上吸气。过了一会儿,它又潜下来,卧在海底,侧着头看着海鳝,像在沉思什么。 一条锯鲉懒洋洋地从旁边的崖洞游出来,它是栖息在海洋里的最毒的动物之一。海豚若有所思地端详着锯鲉。 突然,它追上去,唰地钻到锯鲉身下,用它坚硬的酒瓶鼻子闪电般地向锯鲉的肚皮戳过去,就这么一下子,锯鲉就送了命。 海豚紧紧咬住锯鲉的肚皮,用它有毒的背鳍去刺海鳝的尾巴。 海鳝马上像一个被扎穿了的气球,瘫软下来,没费什么力气,海豚就把它揪了出来。这条海鳝身长2米——整整2米长的美味佳肴! 这场表演正好证明了海豚的大脑几乎像人脑一样发达。它知道锯鲉着有毒的背鳍,还知道它得利用工具才能把海鳝从岩缝里揪出来。他咬锯鲉的肚皮而不咬鱼背,因为鱼背上长着毒鳍,它用这一致命的工具刺死了海鳝。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罗杰说。 “你完全可以相信它们,”哈尔说,“洛杉矾附近有个太平洋海产养殖场,那儿的鱼箱里就发生过跟这一模一样的事件。观众透过鱼箱侧面的玻璃清楚地看到了事件的全过程。” 玻璃吉普在珊瑚崖附近悠闲地漂荡着,没有挪动位置。海豚饱餐一顿后又游回来,用鼻子凑在玻璃吉普上罗杰敲击的地方摩挲着。 “看样子,它想凑近我们,”罗杰说,“我把舱口打开,好吗?” “为什么不?开吧。” 罗杰打开舱门,海豚立即游到船下,把鼻子伸进吉普,用友好的哨声跟兄弟俩打招呼。它张着嘴,嘴里的牙齿看来挺尖利。罗杰怯生生地伸出手去抚摸那家伙的脖子,就像他平常爱抚狗和猫一样。海豚发出一连串的卡嗒声,那声音听起来活像猫狗发出的心满意足的呜呜声。 5、酒瓶先生和虎鲨 一位凶残的来访者扰乱了这欢乐的情景。一条巨型虎鲨本来一直在远处百无聊赖地游来游去,对别人的事仿佛熟视无睹,这会儿,它突然对那道打开的舱门发生了兴趣。它飞快地游过去,推开酒瓶先生,把头整个儿钻进吉普。它也张着嘴,但它的嘴巴跟海豚的嘴是多么不同啊!这张嘴不是由一排而是由五排能致人于死命的牙齿装备起来:最大最可怕的牙齿长在前排,后面几排逐渐变小,最后一排长在口腔深处,不过一厘米长,却非常尖利,能把人撕成碎片。 人们相信,鲨鱼是唯一长有五排半圆形牙齿的动物。这些牙齿全部向后倾斜,这样,猎物一旦被鲨鱼咬住,就休想挣脱了。鲨鱼的齿端非常锋利,原始部落的人把它们当剃刀用来刮脸。据说,鲨鱼一口就能把人咬成两半。 人们认为,鲨鱼是世上第一种长牙齿的生物。后来,多骨鱼、两栖动物、爬行动物、哺乳动物以及人类都先后长出了牙齿,连大象的巨牙都可以追溯到最先长牙齿的鲨鱼。 鲨鱼太喜欢它的牙齿了,光嘴里长满牙齿还嫌不够,它的全身都长着牙齿,鲨鱼身上的鳞片实际上就是牙齿。每一片鳞甲都像牙齿一样尖利,由跟牙齿一样的物质组成,上面布满牙质,还有一条带神经的中心牙髓管。 这些小牙齿使许多鲨鱼坚韧的皮粗糙得像砂纸,能擦伤、撕破游泳者的皮肉。发明砂纸以前,木匠就用叫做鲨革的鲨鱼皮来打磨坚硬的木头。这些牙齿巨大而且一只紧挨着一只,鱼叉难以刺进鲨鱼皮,就是子弹也会被这种皮弹飞。 不过,最好的牙齿,或者,不如说是最坏的牙齿还是长在嘴里的那些。为什么长了五排?因为鲨鱼的食量大得惊人,一天之内,它使用牙齿的次数会达到100次。当前排的牙齿被磨损时,紧挨着它的一排牙齿便会向前移动,而新的一排牙齿则在口腔深处形成。这么一来,无论鲨鱼的寿命有多长,它的牙齿永远是完好无缺的。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牙齿,”罗杰说,“前排的牙准有十厘米长。” “鲨鱼的牙齿是鱼类世界中最巨型的,”哈尔说,“它们经历了很多岁月才逐渐进化成现在这种样子。在岩石当中发现的鲨鱼牙化石已经有一亿三千万年的历史,它们和今天的鲨鱼齿十分相像。所以,最早开始生长牙齿的鲨鱼想必比它们还要早很多百万年。” “没看见它有臼齿,”罗杰说,“所有的牙齿好像都是门齿。” “说得对,”哈尔说,“它们不咀嚼食物,而像刀子一样把食物切开。狮子的牙齿很可怕,但却不能与鲨鱼的牙齿相比。狮子得咀嚼,把动物的尸体咬碎后才能吃上一口食;可在海洋里,大青鲨、虎鲨和灰鳍鱼却能猛地向它们的受害者扑去。一口啃下十磅肉,连游速都用不着放慢。它们的牙齿一下子就能把皮和肉一起咬开,像咬松软的冰琪淋一样。” “被这样的牙齿咬肯定比被魔鬼咬还痛。” “怪得很,”哈尔说,“一点儿也不痛。一切都来得这样迅猛,干净利落,要过好一阵子,人才会感觉到被咬了,因为神经还没反应过来呢。一位马来西亚的采珠人游到他的船边对他的朋友说,‘不知道我是不是被鲨鱼咬了。’当把他拖上船,只见他心脏以下的躯体已被咬成两半。” 罗杰害怕地紧挨着吉普壁缩成一团,手浑身上下摸索着。 “我只想肯定,它还没把我咬成两半儿,”他说,“嗨,那妖怪的一口没准能啃十多人。” “啃二十多人也绰绰有余,”哈尔说,“一条虎鲨大约有720只牙齿,而人只有32只。当然,并不是所有鲨鱼都这样,这点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有些鲨鱼的牙齿很钝,在搏斗中很少用牙。长尾鲨搏斗时用的是尾巴和它那狭长扁平的嘴巴,不用牙。鲸鲨不长牙齿,它不能咬人,只能把人吸进去。姥鲨身子长达12米,体型是鲨鱼当中最大的,但它却不伤人,它只吃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小东西。” “这家伙最好走开,”罗杰带着怨气说,“跟它在一块儿我简直烦死了。” 虎鲨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相反,它使劲儿伸了伸尾巴,把身子又往玻璃吉普里挤了挤。现在,不管两个孩子怎么缩着身子紧贴在船的玻璃上,它都咬得到他们了。 鲨鱼扭动着身子凑近罗杰。可是,正当它张开大口要咬罗杰的肩膀时,却突然惊跳起来,掉到舱口外面。 奇_书_网 _w_w_w_._q_ i_ s_h_u_9_9_ ._ c_ o _m “怎么回事儿?”罗杰喘着粗气问。 “你的海豚救我们来了,它用它的硬头撞鲨鱼的肚皮。” “鲨鱼怕它撞吗?” “要是撞在它那些盔甲上,它一点儿也不在乎。但是,海豚知道,它的肚皮底下很软。海豚常常只消往鲨鱼的要害处猛撞一下,就能叫它一命呜呼。” 但是,尽管海豚这一下撞得比骡子踢的还重,眼下这条鲨鱼离死还远着呢。 它翻滚着,直朝酒瓶先生冲去。这只令人望而生畏的庞然大物使孩子们不禁为海豚的性命担忧。大堡礁所有的海洋动物体型几乎都比它们其他地区的远亲大。这条虎鲨足有9米多长,体重至少有7吨,那条只有180千克的海豚在它身边活像一个玩偶。 虎鲨以惊人的速度冲上去,维护了它作为鱼类中的速度冠军的荣誉。短时间猛冲时,鲨鱼的游速可达每小时80公里。 鲨鱼不但是鱼类中速度最快、体型最大的,而且是最危险的。在鲨鱼冲向海豚的瞬间,哈尔想起悉尼的一位著名外科大夫说过的话。他处理过数以百计被鲨鱼咬伤的人。 “在世界别的地区,”科普尔逊大夫说,“可能会有不伤人的鲨鱼,但在我们的海域,却绝不会有这样的鲨鱼。我这儿搜集了一百多份报导,讲的都是遭到鲨鱼袭击的人。正如你所看到的,这些人当中的百分之八十受了致命伤。我们澳大利亚这儿有五种会伤害人的鲨鱼:大白鲨(又名噬人鲨)、虎鲨、双髻鲨、沙锥齿鲨和灰鲭鲨。作为澳大利亚人,我们只能惭愧地宣称,在鲨鱼伤人事件的次数和被鲨鱼咬死的人数方面,澳大利亚居世界首位。” 孩子们永远也忘不了虎鲨盯着他们的那一瞬间。虎鲨的眼睛漆黑、镇定、凶残、令人震悚。难怪16世纪英国的那位船长在伦敦展览这些怪物时,用德语词“舒克”来给它们命名。“舒克”的意思是恶棍,“舒克”变成鲨鱼以后,仍然是海里的恶棍。 鲨鱼张着巨口,它竟能把嘴巴张得这么大,这使两个孩子震惊。一篇来自澳大利亚的报导曾经写到,人们剖开一条大白鲨,在它的肚子里发现一匹完整的马。兄弟俩现在才明白怎么会有那样的事儿:鲨鱼的上下颚之间长着富有弹性的肌肉,它们能像橡皮筋似地拉长,这使那恶棍能够吞下比自己的头大得多的食物。 现在,他们看到这样的事就发生在自己的眼前。酒瓶先生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哨声或卡嗒声,那个长着720只牙齿的大洞就把它的头和肩膀吞了进去,而且,眼看就要把它整个儿吞掉。 罗杰再也受不了啦,酒瓶先生救过他的命,现在该轮到他救它了。他从玻璃吉普跳进水里,直向那海中霸王冲去,忘掉了自己的危险,也听不见哥哥在大喊大叫地警告他。 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办。他的加重皮带里头有把刀子,但他很清楚,用这把刀子无异于用一支牙签去对付那妖怪。他希望手里有支镖枪,但那很可能也无济于事,他实际上赤手空拳,什么武器也没有。 他想试一试海豚爱用的办法。他游到鲨鱼的肚皮下,用他那结实的头,以最快的速度往那海霸的肚皮猛力撞去。鲨鱼的肚皮像橡皮似地陷进去,但是,一转眼又像橡皮似地弹起来了。鲨鱼根本不在乎。 鱼鳃那儿怎么样?它们应该是很敏感的。罗杰游到右鳃那边,挥动拳头,用尽力气往鲨鱼鳃擂去。 看样子,鲨鱼对这一拳毫无知觉,它正全神贯注地对付它的那个180公斤重的食物,一心要把它咽下去。吞咽过程很缓慢,但却持续不停,罗杰那位朋友的身体又有几厘米被吞了进去。 罗杰至少应该庆幸,鲨鱼还没有把酒瓶先生咬成两半,它可能觉得能囫囵吞下就不必咬开了。但是,要是鲨鱼改变主意了呢?如果它合上牙齿一咬,罗杰的海豚可就完了。他得赶快,可又能怎么办呢? 他忽然想起鱼类都不喜欢让别的东西骑在背上,不管是章鱼、大王乌贼、大海鳗、海蛇还是人。 他游到鲨鱼背上,叉开腿挨着鱼头骑上去。 这么一骑,鲨鱼倒不觉得怎么样,罗杰可就遭殃了。热带水域的水很暖,罗杰没穿橡皮衣,只穿着游泳裤,虎鲨背上的齿鳞状扎破了他的腿,滴滴鲜血把海水染红了。 虎鲨拚命摆着尾巴,它嗅到血腥气,因此,更坚定不移地要把这个活物尽快吞下去。 在淡红的水中,罗杰朦胧看见哈尔正游过来搭救他们。哥哥又能怎么样?他不会比罗杰更高明,罗杰一心想完全靠自己去战胜这海中霸王。 他用头撞过鲨鱼的肚皮,用拳头使劲儿擂过它的鳃,还试图骑在它背上,分散那家伙的注意力。但是,还有一个办法他还没试过。 那双乌黑的巨跟怎么样?它们肯定比肚皮、鳃和背都脆弱。罗杰趴在鱼头上,双手拇指用力住那两个乌黑的洞里抠。 直到这时,鲨鱼才发现他。它拼命扑腾,搅得海水滚滚,吓跑了礁石上的鱼儿。它不断地转圈儿,尾巴疯狂地拍打,那条备受折磨的海豚也在鲨鱼嘴里拼命摆尾巴。这可是博物学上的新发现——一只两头长尾巴的怪物。 这发了狂的怪物翻腾着,滚动着,罗杰几乎从他的坐骑上摔下来。不,他绝不能松手。他忍着剧痛,双腿把那些无情的利齿夹得更紧,拇指往鲨鱼的眼睛里抠得更深。他的坐骑越转越快,哈尔只能束手无策地呆在一边儿。 罗杰看到他的战术已经奏效:鲨鱼松开了海豚,因为罗杰败了它的胃口。现在,它必须想办法挣脱那两只无情的拇指。 酒瓶先生显然知道它已经有逃生的希望,它使劲儿扭动着身体想挣脱鲨鱼的嘴巴。鲨鱼的牙齿没有咬住它,但它还是逃不出来,因为巨鲨喉头的肌肉把它紧紧夹住,就像一把橡皮巨钳夹在它头上,罗杰怎么样才能帮它挣脱这把巨钳呢? 这孩子决定使出最后一招。他弓身向前想撬动鱼嘴帮助海豚脱身,但够不着。他知道,他已经不必再诱拇指去抠鲨鱼的眼睛,他已经使鲨鱼痛得够呛,痛得忘掉了它的佳肴。不过,光这样还不能把海豚救出来。 要是他能抓住海豚的尾巴把它拽出来呢?他忽然想到了这个主意,也许,能想办法做到。 他从鲨鱼背上溜下来,这么一出溜,腿擦伤得更厉害。他转过身来准备在鲨鱼绕回来时迎上去。他发现哈尔也正在这么干。 那条露在鲨鱼嘴巴外面的黑尾巴活像巨蛇的舌头,它正在痛苦地抽搐。兄弟俩齐心合力,也许能把它抓住。 过来了,这古怪的双尾动物!鲨鱼的视力很弱,直到两个拦路的人高它只有三四米远,它才发现他们。一个拦路人身材高大,另一个人的身量只有第一个人的一半。鲨鱼使劲儿一甩尾巴,躲开大块头,向小个子逼去。 罗杰一把抓住海豚扭动着的尾巴。 正在这时,鲨鱼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它模糊地看见一只怪物挡在它的路上,就往旁边猛地一扭,想躲开那怪物。这一扭给罗杰帮了大忙。他正紧紧抓住海豚尾巴,鲨鱼往另一边猛一扭,正好把夹在它那有力的喉头肌里的海豚甩了出来。 酒瓶先生得救了。刚刚死里逃生,它头昏眼花,一动不动地躺着,像死了一样。罗杰真怕它死了。被夹在鲨鱼喉咙里时,它不能浮到水面上去呼吸,也许,它窒息了。 罗杰必须马上把它的鼻孔送到有空气的地方,送到玻璃吉普的混合气体里就行。哈尔游过去,兄弟俩一人一边,用胳膊楼住他们虚弱的朋友,把它往吉普那儿推。推动这180多千克的毫无生气的东西得费很大的劲儿,他们大口大口地从呼吸器的气箱里吸气,好不容易爬进吉普,把海豚的头拖出水面。 哈尔用手挨了挨海豚的鼻孔,脸色马上严峻起来。 “怎么样?”罗杰焦虑地问,“它还在呼吸吗?” “没有,”哈尔说,“我来给它做人工呼吸试试。” 但是,怎么用口对口人工呼吸的办法使海豚苏醒呢?在这种情况下,只能做口对鼻的人工呼吸。 哈尔把嘴对准海豚的鼻孔,开始呼气,吸气,再呼气,再吸气。 要把海豚的肺装满,然后再吸空,必须大口大口地呼气吸气。哈尔不停地呼呀吸呀,脸都憋青了。 罗杰把他推开,接替了他的位置。 哈尔把耳朵贴在海豚的胸口,“它的心脏还在跳动,坚持下去,它肯定能活过来。” 罗杰坚持着,直累得完全喘不过气儿来。 他停下来歇一歇,脸仍然挨着海豚的鼻孔。忽然,他感到一阵微风拂过他的脸颊,这风吹过来又吹过去,他恍然大悟:这不是风! “它在呼吸!”他喊起来。 海豚用褐色的眼睛温柔地望着他,嘴角微微翘着,仿佛在虚弱地微笑。看样子,酒瓶先生知道谁是它的救命恩人,它发出轻微的卡嗒声,像一只小鸟在啾啾地叫。 罗杰和哈尔还在扶着它,罗杰抚摸着它的脖子。 海豚很快就恢复了体力,它发出欢快热情的哨声和卡嗒声,用它的两种语言说出成百个“谢谢你们”。 它开始轻轻地挣扎,两个孩子把它放开。 它从舱口溜进水里,在吉普周围快活地游来游去。 无线电报话机里传来一个声音,“墨菲船长呼叫哈尔·亨特。” 哈尔回答:“我是亨特。船长,你在哪儿?” “在你的头顶上。”船长回答。 “准是飞云号。”罗杰高兴地喊道。 以前,飞云号曾经是他们自己的船。在悉尼,他们租了这艘船,把它留在船坞里安装货箱,准备把他们想捕捉的鱼和别的海洋生物装运回长岛他们父亲的水族馆。飞云号将把他们捕获的动物运往悉尼,然后,在悉尼装上货轮运往美国。 这条船上的帆篷雪白耀眼,像天上的云彩,因此,给它起了“飞云号”这个名字。 6、好船,飞云号! “咱们到飞云号上去吧,”罗杰兴奋地说,“我来打开发动机。” “不,等一等,”哈尔说,“咱们最好先掂量一下。我们不能到上面去。” “为什么不能?” “会得‘气栓病’的。” 罗杰不以为然,“你糊涂了吧,呼吸普通空气会得气栓病,可我们一直在呼吸氦气啊。” “你说得对——但也不对,”哈尔说,“是的,要是呼吸一般空气,问题会更大,因为空气中百分之八十是氮。如果你不慢慢往上浮使肺部有足够的时间把氮排出来,氮就会在你的血液中形成气泡,导致肌肉和关节的痉孪性疼痛,那就是人们常说的气栓病。我们现在呼吸的氦混合气体只含少量的氧和氮,所以,它导致的气栓病可能比较轻微,但还是得小心。我来告诉你该怎么办。我们可以浮上去,直到吉普顶刚好露出水面为止。那样,我们就可以好好看看我们的飞云号了。不过,只能呆一分钟,马上就得下来。现在,发动马达吧。” 那条海豚正在吉普周围游来游去,罗杰看着它说,“我刚想出一个更妙的办法,咱们不用马达上去。” “不用马达?那怎么行呢?” “让‘酒瓶’把我们送上去。只要训练得当,它能给我们帮不少忙呢。这不,开始训练的好机会来了。” 他溜出吉普,拦住绕着吉普转圈的海豚。海豚卡嗒卡嗒地跟他说话,温柔地往他身上蹭,就像猫往主人的腿上蹭一样。 罗杰把缆绳头系在船头,让海豚把缆绳衔在嘴里,然后,轻轻地拉着绳子,让海豚跟他一道,向飞云号游去。 每当海豚张开口,缆绳掉了,罗杰就重新把绳放回去,用手把海豚的嘴巴捏拢,使他的朋友懂得,它必须牢牢地咬住缆绳。他把海豚带到飞云号舷边,那儿,一个绳梯晃晃荡荡地从船上吊下来。 一个水手懂得了罗杰的意图,他爬下绳梯,从海豚口中接过缆绳。 给海豚上的第一课结束了。哈尔知道罗杰想干什么:他想把海豚先生培养成一位海底城和飞云号之间的优秀通讯员。孩子们亲自上浮下潜有得气栓病的危险,但海豚却没问题,它不但能够而且习惯在水面和上千英尺的深海之间毫不费力地游上游下,它是理想的通讯员。一条名叫特菲的海豚,在海面与位于六十多米深海的第二海洋试验室之间传递信件、工具和物资,因而成了有名的信使专家。 玻璃吉普车顶露出水面,孩子们已经能够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船,船长正伏在船栏上眺望。在悉尼,他们见过这位船长。在那儿,他们租下了这条船,还有这位特德·墨菲船长以及他船上仅有的两名船员。 特德船长和蔼可亲,他那刚强的脸被热带的阳光晒得黝黑。这张脸经历过许多风风雨雨,笑起来满脸皱纹。 飞云号是特德船长自己的船,但在租约有效期间,它属于亨特兄弟,兄弟俩都为它而感到骄傲。从第一斜桅到尾舵,这船总长24.5米,船最宽处是9米。船上装有一部备用发动机,但船的动力主要来自它那优美地张着的风帆,只有在礁石之间迂回行驶时才用得着发动机。顺风的时候,这些风帆能使船速达到每小时17里。以前,它一直是比赛用的快艇,曾经好几次获得一年一度的赛艇优胜杯。 哈尔定做了标本箱,现在,船长告诉他标本箱已经造好,请他放心——造好的两个大箱是装大鱼的,几个小箱用来分装那些可能会互相残杀的家伙。所有标本箱都安上了盖子,天气晴朗时,盖子可以打开,气候恶劣时,可以把它们关紧,以免鱼和水泼溅出来。 船长干得好,哈尔向他表示祝贺,然后发动“吉普”下潜。罗杰在抚摸自己的右肩。 “伙计,怎么啦?”哈尔问。 “没什么。”罗杰说。 “如果你说没什么,那就是有点儿不适了。你的肩膀痛,对吧?咱们再往深处潜。” 当深度计显示60米左右时,罗杰松了口气儿,“不痛了。”他说。 “好,”哈尔说,“这只是气栓病的先兆,它正好给我们敲响警钟,我们不能冒险去游上游下。” “那到我们最后要回上面去时可怎么办呢?” “到我们打算永远离开这地方时,我们得慢慢地上浮,以便有足够的时间来排出肺里的氮气。真正的气栓病会使人终生瘫痪。还记得我们在夏威夷群岛见过的那个可怜的坐轮椅的家伙吗?为了得到在极深的深海里才找得到的黑珊瑚,他从拉海那海岸潜下深海。那是四十年前的事儿了,打那以后,他就一直坐轮椅了。他还算是幸运的,还有一些想采黑珊瑚的人一露出水面就死了。” 海豚忠实地跟随他们下潜。把他们的玻璃甲虫停放在车库以后,兄弟俩爬进小屋。“酒瓶”从洞口把头伸上去跟他们聊天。 “又下来了,真好啊!”罗杰说,“伙计,上头真热,不是吗?准有100度。”他看了看墙上的温度计,“这儿才75度。” “是呀,”哈尔说,“海底下面的气候确实比上头好,好处可多了。住在海底用不着担心台风、旋风、龙卷风或者飓风,也不用害怕电闪雷鸣。没有雹暴或暴风雪;没有美国西部那种令人心烦的风沙,也没有烟雾。海底城不会被洪水冲走,隔离在水里的房子也不会因失火而被烧毁。海洋深处没有噪音,所以人们把海底叫做‘寂静的世界’,当然,不是万籁俱寂。那儿有石鲈和海鲫的呱呱,红鮨鱼的呼噜,还有别的轻微的响声。但比起汽车、卡车、火车和飞机的吼叫,这些声音根本算不了什么。 “虽说海底这儿有种种困难和危险,但气候和噪音却不会成为问题。在陆地上气温忽高忽低,在这儿却相当稳定,无论白天黑夜,月复一月,年复一年,海底的气温几乎总是不变。 “当然,你得当心那些会咬人、抓人或叮人的海洋生物——但伤口几乎总是过一夜之后就能愈合。在水面的船上,碰上炎热的天气,一般的伤口得三个星期才能愈合;而在水下这儿,同样的伤口两天就会好。这是因为两个地方的细菌不一样。在水面上,人的体重会持续减轻,而在水下的人却肌肤丰满,脸色红润。将来,一辈子住在海底的人可能会很长寿,也许,会大大超过一百岁呢。” “酒瓶”在上窜下跳。它想玩儿,想干活儿,不管干点儿什么都行。 “我来找点儿事给你干。”罗杰说。 他在一张纸上写道:只不过想看看这办法行不行。 他把纸条放进塑料袋,用细绳把袋口扎紧,让海豚咬住绳头。 海豚还会记得他最后一次让它咬住缆绳的情景吗? “酒瓶”马上从洞口滑进水里,飞快地往上游,一会儿就不见踪影了。 两三分钟后,它回来了,嘴里仍然衔着塑料袋。罗杰很失望,“才两三分钟,它不可能这么快就游了个来回。也许,它并不像我所想象的那样聪明。” 他摘下塑料袋,把它打开,“瞧,我的条子还在。你这条笨海豚!还优秀通讯员呢!” 他漫不经心地打开纸条,随即兴奋地大叫起来。在他写的条子下方,船长写道:这办法行。 罗杰抚摸着海豚湿漉漉的头,“我还说你笨,原谅我吧。你多么机灵,多么神速啊!” 海底世界和飞云号之间有了特快专递,这可是一项伟大成就,哈尔和罗杰一样感到欢欣鼓舞。不过,最高兴的看来还是那条海豚,它发出自豪的兴高采烈的哨声。正在这时,它被什么东西或人狠狠地戳了一下,游走了。 房子下面的洞口露出另一张脸,这张脸可不像海豚的脸那么招人喜欢。 7、恶棍还是圣徒 卡格斯瞪着两个孩子。 “啊哟,老子真是笨蛋,”他咆哮道,“他们说有人要来,我竟然没想到是你们。” “不错,你还记得我们?”哈尔说。 “我还以为你们死了呢!”卡格斯嘟嘟哝哝地说。 “你施尽毒计要把我们整死,”哈尔说,“那天你私自把船开走,把我们丢在荒岛上等死。打那以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你了。” 卡格斯阴险地笑了,“好啦,我只不过跟你们开个小玩笑。不管怎么说,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他尽量装出和气的模样,“我相信,你们不是那种小气记仇的人。我们没有理由不能成为朋友。” 他爬进屋,到房里去脱下潜水服,换上干衣服。 他从屋里出来坐下,“现在,孩子们,我想我们该谈一谈。老板跟你们说过我在这儿吗?” “说了。” “你们跟他说了你们以前见过我吗?” “说了。” “你们打算——呃,打算把过去发生的事儿告诉他吗?” “我们不能保证不说。”哈尔说。 卡格斯沉下脸,“这么说,你们不能保证不说。呣,我看你们还是保证不说出来为好。我是这儿的人,你们知道,我以前在这些岛上搞过珍珠买卖。” “倒不如说当过盗珠贼,”哈尔说,“现在,你觉得这地方可能有好买卖,所以到这儿来了。在这儿,人们可能会挖出黄金、白银,甚至可能找到钻石、珍珠或者装满财宝的沉船,到这样的地方偷盗当然是好买卖罗。何况,还有价值数千美元的珍奇动物活标本呢……” “哎呀呀,”卡格斯打断他说,“你可冤枉我了。我知道,你们认识我的时候,我的表现不大好,但我现在改了。过去,我装扮成传播圣经的人,可现在,我是一名真正的传教士。我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过去,我是骗子,瞧,我愿意坦率地承认这一点,我用阿奇博尔德·约翰牧师的假名到处行骗。但那一切都已成为过去,我没有对任何人说我两次杀过人,坐过牢。现在,我用的是我的真名梅林·卡格斯。这难道还不足以使你们相信我已经痛改前非了吗?现在,我心里只装着别人,不再只为自己着想了。难道你不觉得应该给我一个机会吗?如果你们出卖我,我就完了。我要求你们答应我不说出去。” “你不觉得你这要求太过分了吗?为了狄克博士和这儿的其他人不再因为你那些肮脏的勾当而受害,我们应当把我们所了解的情况全说出去。” “我对你们说过,我已经改好了,”卡格斯争辩说,“我已经变得像婴儿一样纯洁无邪。为了纪念我那已经进入天国的父亲,你们知道,他是个牧师,从今往后,我只想好好做人。” “鬼话!”罗杰大吼道。 卡格斯恶狠狠地望着他,“年青人,对主派来的人,可不兴这样说话。我该为你们祈祷。” 说着,他回到自己的房里。 “我认为,应该把他的情况全部告诉狄克博士。”罗杰说。 哥哥摇摇头,“我不想这样做。也许,他说的话只有千分之一是真话,也可能只有百万分之一,我说不准。但无论如何不能急于下结论。咱们等一等,看看情况再说。” “情况恐怕只会越来越糟,”弟弟说,“噢,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了,你以为,每个人身上都会有好的一面。莫名其妙!我看,你是跟动物打交道打得太多了。任何动物都会有好的一面,但我认为,人类就不一定是这样,特别是卡格斯。我想如果我们不肯答应保持沉默,他会把我们干掉的。” “是福是祸,到时候再说吧。现在先别杞人忧天了。” 不久,哈尔就忙得顾不上去管卡格斯了。他心里有上百个计划,并且满怀实现这些计划的雄心壮志。 “首先,”他对狄克博士说,“我想去钓鱼。” 狄克博士惊讶地扬起了眉毛。这位年轻的博物学家一直都在埋头从事认真严肃的工作,而现在,一开头他就想逃学去钓鱼。 哈尔扮了个鬼脸笑着说,“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其实,我并不是个花花公子,我的确认为钓鱼几乎是我目前所能干的最重要的事情。大海拥有数以亿万计的优质食用鱼,但千百万人却还在饥饿线上挣扎。这么多的鱼,我们的渔民却不能大量地捕捞上来。他们垂下一只鱼钩,钓起一尾鱼,或者,撒下一张网,捞上几十尾鱼。我们的祖先一千多年前就开始这样干了,这种捕鱼方法早就过时了。” “我赞成你的看法,”狄克博士说,“你是否认为你能够发动一场捕鱼方法的革命?” “我不知道,但我实在想试试。我一直在想,想得很多很多。到这儿来之前,我在纽约购置了一些现代化的装备,用这些装备捕鱼,一次能捕捞成千上万尾,而不仅仅是一尾或者一百尾。” “什么样的装备?” “咂咂枪、穿孔灯、电震捕鱼器,超声波束发射仪、麻醉剂、挤鲸鱼奶的挤奶器、激光射线装置,还有能把成群的鱼抽到船里的真空提升机,它的原理和真空吸尘器相似。” 狄克博士仿佛不认识似地瞪着哈尔,“你所能干的工作大大超过了我们的期望,我看,雇用你可真合算。你说的那些东西对我来说大都是新东西。有些我曾经听说过,但做梦也没想到它们可以用来捕鱼。” “还不一定行,”哈尔老老实实地说,“我们正想搞清楚行不行。” “它们好像挺贵的,”狄克博士说,“我想,基金会应该提供这笔费用。要是你把账单给我,我争取叫他们给你报销。” “没有帐单,”哈尔说,“就算是约翰·亨特父子公司资助你们的科研项目吧。何况,我们目前还不知道它们顶不顶用呢。” “提个问题,”狄克博士说,“很多鱼不能食用,你有什么办法能找到你们能成批捕捞的优质食用鱼呢?” “有一个办法,”哈尔说,“就是让我们的朋友帮忙。” “哪一位朋友?卡格斯吗?” “不,不是卡格斯。那位正在窗口那儿往里张望的绅士是我们的新朋友。狄克博士,请让我把酒瓶先生介绍给您。” 博士瞪着海豚,“怎么,这只不过是条海豚罢了,它能帮你什么忙?” “声纳。”哈尔说。 狄克博士摇摇头,“我不懂你的意思,但我完全信任你。干吧,做你的试验吧,祝你好运!” 哈尔和罗杰又驾着吉普带上“酒瓶”出发了。这一回,罗杰熟练地操纵着驾驶杆,小心地避开附近房屋的窗户。马鲛鱼街上的行人和游泳者们用不着担心被削掉脑袋了。 “我们去找什么?”罗杰问。 “大鱼群。” “我们身边到处都是鱼呀。” “对,但它们大都不宜食用,眼下,我们只对能成为佳肴的鱼感兴趣。” 他们找了很久才找到要找的东西,一大群肥美的鱼挤在一块儿,朝着一个方向游,像正在迁徒的候鸟。 “这就是我们要找的鱼,”哈尔说,“金枪鱼——美味呀!我们只花了一个多小时就找到了它们。在水面上,渔船要找到一群金枪鱼得花好几天呢。发现鱼群后,所有的渔民都用鱼钩和鱼丝来钓,每次只能钓一条,这就使冷库里的金枪鱼价格昂贵。如果能简便快捷地找到金枪鱼群,又能大批地而不是一条一条地捕捞、金枪鱼的价格就会便宜10倍。到那时,世界上许多吃不起金枪鱼或其他肉类的人就买得起了。哦,我得走开一下。” 他跳出吉晋,游到海豚那儿,亲热地摸摸它,然后,用胳膊搂着它的脖子,带着它向金枪鱼群游去。 和大多数鱼一样,金枪鱼非常好奇,见到哈尔和海豚,它们都围拢上去。“酒瓶”想抓鱼,哈尔制止了它,可不能让它把鱼群惊散。他在鱼群里呆了很多时间,让“酒瓶”有足够的时间在脑里留下这样一个印象:这是一种特别的鱼,对它的人类朋友来说,它们比别的许多鱼都重要。 哈尔觉得海豚已经记住了这一点,课上得差不多了,于是,把“酒瓶”带回吉普那儿去。 几分钟之后,他让他的伙伴回过头,再次向鱼群游去。金枪鱼群一直在慢慢移动,已经不在老地方了。这一回,哈尔让“酒瓶”当向导,海豚径直朝鱼群所在的新位置游去。它不等人带领,拖着它的朋友游得飞快,哈尔无需游动,只要紧紧抓住不撒手就行了。后来,他们又到鱼群中走了一趟,然后,又回吉普那儿去。最后,兄弟俩进了小屋,不过,没把吉普开进车库。 在屋里呆了十来分钟后,哈尔说,“好了,咱们去看看它到底学会了什么。你上吉普作好出发准备,我过一会儿就来。” 他游出去,又一次用胳膊搂住“酒瓶”的脖子,开始把它带往鱼群最早所在的位置和后来曾经呆过的位置。 但“酒瓶”不肯往那两个地方游,它挣脱了哈尔,向另一个方向游去。哈尔放开它,爬上吉普跟在它后面。 “没用,”罗杰说,“它在朝错误的方向游,它不知道你要求它干什么。” “走着瞧吧,”哈尔说,“也许它更清楚自己该往哪儿游。加大油门!” 海豚一边游一边不断地发出卡嗒声。 “它干嘛卡嗒卡嗒地叫呀?”罗杰奇怪地问。 “声纳,”哈尔说。他还没来得及仔细解释,那群金枪鱼已经在他们眼前了。 开头,他们花了一个钟头才找到这群金枪鱼,现在,两分钟就找到了。 罗杰困惑不解,“它怎么不往鱼群原先的位置游呢?它游的完全是另外一个方向啊。” “答案是声纳,”哈尔说,“声纳是利用回声的一种办法。你知道,蝙蝠为什么能在黑暗中飞翔而不会撞上岩石、树木或者别的障碍物?它不断地发出轻微的声音,这声音碰上任何东西都会被反弹回来,蝙蝠就依靠这些回声调整飞行的方向。根据回声的强弱,蝙蝠能判断物体离它有多远。海豚跟蝙蝠一样需要回声为它指引方向,所以它一直卡嗒卡嗒地叫,这也是它朝另一个方向游动的原因,鱼群一直在移动,已经不在老地方了。” 罗杰反驳说:“可是,它周围的回声成千上万,它怎么知道哪一种回声是金枪鱼反射的呢?” 哈尔摇摇头,“你提出的是一个价值一百万美元的问题,没人能回答,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为了解答这个问题,美国海军每年耗资一百万美元。” “这问题怎么那么重要?” “因为一旦弄清了海豚回声系统的工作原理,我们就能制造出具有同样功能的机器。那可能得花很多年的功夫。不过,他们目前已经了解了一些有关海豚的令人惊叹的情况。他们的一位研究人员温索罗珀·凯洛格博士已经发现,海豚甚至不需要用眼睛就能找到它所找寻的东西。凯洛格博士把一条海豚的眼睛蒙起来,然后,往水里扔了条鱼,海豚便径直向鱼游去,一口把它吞掉。” “真令人难以相信。”罗杰说。 “确实难以相信,但更令人难以相信的还在后头呢。凯洛格还证明了海豚蒙着眼也能把一种鱼和另一种鱼区分开来。他把一条爱吃鲻鱼不爱吃西鲱鱼的海豚的眼睛蒙上,然后把它放到一个两种鱼都有的鱼池里,海豚毫不迟疑地绕开西鲱鱼,大口大口地吞吃鲻鱼。 “他又把这条仍然蒙着眼的海豚放进另一个鱼池,池子里有一条真鲻鱼和一条塑料鲻鱼。塑料鲻鱼做得惟妙惟肖,模样、大小都跟真的一样。但海豚却向真鱼直扑过去,完全不去理会假鱼。 “还有人教一条海豚玩一种球类游戏。他们把一个钢球给这条海豚看,同时给它一条鱼吃。接着,又让它看一个稍微小一点儿的钢球却不给它鱼吃。随后,他们蒙上海豚的眼睛,把大小两个钢球都扔进水里。海豚跃入水中,捞起大球,又吃到了一条鱼。它就这样反复了二十次,每次都捞起大钢球,一次也没弄错。那两个钢球大小差异极小,连训练者本人都必须借助卡尺才分得清,可海豚的声纳系统却能每次都把它带往它想要的钢球。” 罗杰自豪地看着他的海豚,“老天,它简直比我们还要精明。” 哈尔表示同意,“在某些方面——精明得多。” “但是,还有一件事我不明白,”罗杰说,“一条渔船花很多个小时甚至好几天才能找到的鱼群,海豚只花几秒钟就能找到,这一点,你已经证实了。可鱼群找到以后,怎么往船上弄呢?” “问得好,”哈尔说,“我们马上就来找答案。把无线电话递给我。” 他拿着电话呼叫:“飞云号,特德·墨菲船长,是您吗?特德船长,玻璃吉普在呼叫。”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回答,“我是墨菲,是哈尔·亨特吗?” “是!特德,我们想送点儿鱼上去,请把大池的水装满。我们马上向您靠拢,送一面系在绳头上的信号旗上去。跟着那面小旗,我们会把您带到鱼群里。请准备把真空提升机放下来。” “明白,”特德船长回答,“完毕。” “什么是真空提升机?”罗杰问。 “就是真空吸尘器。知道吗?就是我们在纽约买的那根大空吸软管。” 罗杰露出莫名其妙的神情,但他不再问下去,他愿意等等看。 “酒瓶”帮着吉普把飞云号带到一大群金枪鱼的上方。 “好了,特德,放下来吧。开动水泵。”一条粗大的黑软管像蛇似地溜下来。“打开探照灯,”哈尔说。明亮的灯光能把鱼群引来,这一点,渔民们在好几个世纪以前就知道了。罗杰拧亮探照灯。金枪鱼立刻围拢过来。 哈尔从吉普里游出去拿起软管头。在水泵巨大的吸力下,软管剧烈地震动,哈尔得非常小心。手臂千万不能挨着管口,不然,胳膊就没了。真空有极大的吸力,据说能透过皮肤把人的血吸出来。 真空管不算什么新玩意儿,多年以来,寻宝人一直用它吸掉覆盖在沉船上的那些泥沙。但是。从来没有人想到用它来捕鱼。这办法是哈尔自己想出来的,到底行不行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鱼飞快地涌进软管,哈尔根本数不清。他把软管口拖到鱼最密集的地方,鱼像流水似地涌上去,涌进上头的鱼池。一十、二十,三十……几分钟之内,成百成百的鱼上了船。剩下的鱼取代了它们的位置争先恐后地向灯光游去,它们显然对那条巨大的黑蛇很感兴趣,但是,它们还没来得及摆摆尾巴,就被那条“蛇”吞噬了。 10分钟后,好几千尾的一大群鱼全部登上了飞云号。一艘小渔船得花很多天甚至好几个星期才能达到这一纪录。 哈尔返回吉普,拿起电话,“特德,行了。” “上帝,”电话里传来船长惊讶的声音,“那一池子的鱼挤得像沙丁鱼罐头。” “好哇,”哈尔说,“把它们运到凯恩斯,送往水产公司。告诉他们这些金枪鱼是怎么样捕到的。” 哈尔去向狄克博士汇报,狄克听得目瞪口呆。 “我一辈子也没听说过这样的事,”他说,“知道吗?年轻人,你发动了一场渔业革命。用海豚和真空吸尘器捕鱼!我要把这件事写成简报寄给科学杂志和美联社,美联社会通过报业辛迪加在全世界的报纸上同时发表这一消息。总有一天,所有渔民都会用海豚和真空管去捕鱼,而不再沿用鱼钩或鱼网。不过,有那么多金枪鱼供他们捕捞吗?” “这方法不仅局限于金枪鱼,”哈尔说,“在海里,很多优质食用鱼是成群结队的——长鳍金枪、鲻鱼、鲈鱼、鳕鱼、油鲱、马鲛、军曹鱼、石首鱼、刺鲅、鲯鳅,还有上百种其他鱼。当然,对那些不成群结队或体型大不能进入真空管的鱼,我的这个办法是不能取得预期效果的,比如,箭鱼、锯鳐、鲨鱼、太平洋海鲈等等。我正在考虑用别的办法去捕捞。” “你的脑袋瓜是一部很好的智囊机,”狄克博士说,“我相信,这个问题你也一定能解决。” 8、杀人鲸 “来客人了,”哈尔回来时罗杰告诉他说,“瞧,就在外头。” 又有两条海豚跟“酒瓶”一起来了,它们正把头从地板上的“大门”伸进屋,三条海豚的鼻子都像喷泉似地喷射着水花。通常,海豚或鼠海豚把头伸出水面时都会这样。 正巧坐在“门”旁的卡格斯美美地洗了个淋浴。他跳起来,把脸一抹,恼火地说,“我受够了。我抗议,跟这么三只畜生一起住一间屋里。”他踢了身边的海豚一脚,三条海豚全都从门洞口缩回水里。 罗杰生气了,“这样对待客人可不好。” 卡格斯吼起来,“它们不是我的客人。你们乐意和动物交朋友,那是你们自己的事。也许,你们自己就是半人半兽。我可是比那种东西高级。” “真抱歉,它们把你给吓坏了。”罗杰说。 “吓坏个屁,”卡格斯反驳道,“哼,要吓唬我,那牲畜还不够格。” 话音刚落,他就一眼看见了够格吓唬他的东西,他一辈子还从来没这么心惊胆战过。 一张可怕的大嘴从门洞伸进屋,它耸立在屋当中,足有一米半高。上下颚都密密地排满凶残的牙齿,五十只牙齿全都有巴掌长,像梭镖一样锋利。整个巨口活像鳄鱼嘴。 那怪物把这些巨齿咬得格格作响,像打机关枪似的,卡格斯吓得缩到屋子最里头的角落里。 “是杀人鲸。”哈尔说。 这一句话足以把卡格斯吓得魂飞魄散,他顺着墙根溜到自己的房门口,一闪身进了屋,砰地把门关严了。 眼前这只怪物就是人们常说的那种陆地上和海洋里最可怕的动物。许多关于吃人鱼的故事都讲到它们怎样在小船上咬出洞来,把船上的人掀到水里,然后把他们生吞活剥。然而,经过仔细调查,人们却发现袭击船和人的不是杀人鲸而是鲨鱼。 “你说,是什么把它给引来的呢?”罗杰问。 哈尔说:“我猜,它看见海豚来看我们,它也想来看看。它属于海豚家族,你知道,它是所有海豚当中体型最大、速度最快,对别的动物来说,又是最危险的。那两排牙齿一口就能把海狮咬成两半,即使是最大的鲸鱼,它也不怕。它敢攻击它,撕咬它的嘴唇,把头伸进它的嘴巴,一口咬掉它的舌头——那是它最爱吃的东西。 “它的胃长足有2米。人们曾在一条死杀人鲸的胃里发现14头海豹和13条海豚,都是囫囵吞下的。” “可是,它为什么连海豚也不放过?你说过它属于海豚家族。” “不错。但人类也会互相残杀,不是吗?那么,大海豚为什么不能攻击弱小一点儿的海豚呢?” “不过,它没伤害刚才把头钻进洞口来的那三条海豚,它只不过把它们推开罢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哈尔说,“也许,它以为它们想伤害我们。” “就算是,这关它什么事呢?” “像别的海豚一样,”哈尔说,“它是人类的朋友。噢,我知道,有许多传说讲到它袭击人类,对不?我个人认为,那全是胡说八道。我也不相信它会在船上咬洞。不是因为它做不到,以它的利齿咬穿5厘米厚的船壳简直轻而易举。海船里头船壳最薄的要数爱斯基摩人的皮舟了,它们是用约半厘米的海豹皮造的。可是,从来没有一个可靠的纪录说到过杀人鲸袭击皮舟。” “你说,我能把它训练成宠物吗?”罗杰急切地问。 哈尔笑了,“一只相当大的宠物。它少说也有9米长,重得像头大象。但我相信你做得到。已经有人这样做了。圣地亚哥有一个叫‘海洋世界’的大型水族馆,那儿有一条名叫沙姆的宠物杀人鲸。人一喊,这鲸鱼就会过去。它到处替人传递物品;头上箍着个圈圈用来拖独木舟;人一抓住它的一片鳍,它就会把人牵着走。它会摇铃,会用尾巴走路,会从水里腾空跃起,甚至会唱歌——虽然我并不打算说它是一位优秀歌星。它让人骑在背上,以吓人的速度在水池里兜圈。它张着嘴让人用一把巨型牙刷刷它那些剃刀般锋利的牙齿,甚至让它的教练把头伸进它的嘴里。” “你认为这一条也会让我这样干吗?”罗杰问。 “我不知道。我可不愿意看见你去作那样的尝试。” “杀人鲸说话了,我猜,它在邀请我过去试试。”罗杰说。 哈尔不以为然,“别胡思乱想了,我可不想要一个没有头的弟弟。” 罗杰往巨口那边挪了挪,巨口的模样吓得他脊背发凉,那张嘴巴竟跟他一般高。 罗杰一边凑近那张巨口,一边像跟猫交谈一样柔声说话。他不停他说了很长时间,一点点地凑近那张巨大的嘴巴。 张开的巨口屹立在屋当中,仿佛正等着什么细嫩多汁的美味往里掉。 热浪和寒流交替地在罗杰全身涌动,他真希望自己没有开始这样一个试验,现在,他可是骑虎难下了。他不想让哥哥看出他吓昏了头,他也不能让那怪物看出他的畏缩,那只会增加它发起进攻的可能性。如果他真想让那怪物成为他的朋友,他就必须熬过这一关。 他终于站在够得着那位客人的位置上。他又温柔地说了几句话,然后,战战兢兢地伸出手去抚摸鲸鱼颏下光滑的皮肤。猫、狗和海豚都喜欢让人摸下巴颊,杀人鲸可能也一样。 “暂时到此为止吧,”哈尔说,“别的以后再说。” “我觉得它这会儿心情好。”罗杰说。 他举起手去抚摸它的嘴唇,接着,一边继续轻轻他说话,一边把手放在那些尖锐的牙齿上。 上颏落下来了,手被轻轻地夹在上下齿之间。 罗杰知道,这是一个考验。他在动物方面的知识足以使他知道,如果他现在猛然把手抽出来,他就将失去成为这只动物的朋友兼教练的时机。那锋利的牙尖挨在手上不太舒服,那些牙齿会像快刀切黄油似地把他的手咬断。 牙齿松开了,现在,罗杰可以把手抽回来了。但他反而把手往里伸,连胳膊肘都伸了进去。哈尔屏住呼吸看着。 杀人鲸答碴儿了。尽管罗杰听不懂它的话,但他能感觉到那语调是友好的。他慢慢把手抽出来,又去搔鲸鱼的下巴颏。搔了一会儿,他把脸凑上去往下看那怪物的喉咙。喉咙很大,完全能一口把他吞下去。 罗杰满以为那家伙温热的气息会扑面而来。但他却连一点儿风丝都没感觉到。他忽然想起这家伙是用鼻孔而不是用嘴巴呼吸的。嘴里嗅不到口臭。鲸鱼的嘴巴发出恶臭,因为它吞吃的食物碎屑残留在牙缝里。杀人鲸不咀嚼食物,不管什么它都囫囵吞下。它长牙齿是为了咬住扭动挣扎的鱼,而不是为了把它们嚼啐。它长的全是用来咬住食物的门牙,没长咀嚼用的臼齿。 罗杰慢慢慢慢地把脸伸进那张开的上下颌间,就像进了山洞,这山洞足以放下一打像他这样的头。 他把头整个儿伸到两排牙齿当中,那嘴巴如果正在这当儿合上,牙咬在他的脖子上,他可就被夹住了,不管怎么挣扎也脱不了身了。幸好他母亲这会儿不在跟前——她会晕过去的。 9、有勇有谋 罗杰把头从死神口中慢慢地缩回来,禁不住长长地松了口气儿。 试验总算结束了,他哥哥也非常高兴。“感谢上帝!”他说,“它知道你的头不是鱼,它肯定非常聪明。” “你真的这样想?”罗杰问,“他真的很聪明吗?我一向以为大象差不多是动物之中最聪明的。” “杀人鲸的大脑比大象的约莫大六倍,”哈尔说,“只了解陆地而对海洋一无所知的人以为大象和黑猩猩是非人类生物中最聪明的。但是,对海豚以及杀人鲸的试验表明,它们的智商高于我们所知道的任何海洋或陆地生物。 “以前,有位名叫弗洛恩的了不起的驯兽员经常举办动物展览。谈到海豚时,他这样说,‘在所有和我一起工作过的动物当中,它们最能迅速领会我的意思。’你已经在电视上看过海豚弗利帕,它的教练叫欧·费尔德曼。他说,‘只要它领悟了我要它玩的新把戏,它就能表演出来,而且永远不会忘记。六个月以后,只要我向它发出同样的信号,那可能仅仅是打个响指,它马上就能分毫不差地把那套把戏表演出来。’ “著名科学家利里博士把海豚作为他终生研究的对象,他取得了比欧·费尔德曼更进一步的成果。他说,‘海豚学东西像人类一样快。’杀人鲸能辨别轮船和帆船。轮船追它时,它会钻进深水逃跑;如果追它的是一条帆船,它知道,只要它顶着风游,帆船就追不上它。 “杀人鲸有它们自己的语言。一条鲸鱼遭到袭击会警告鱼群中别的鱼,这警报一眨眼就能传十一、二千米远。一条鲸鱼被捕鲸炮打伤,就是安装在捕鲸船头的那种炮,它会警告别的鲸鱼提防捕鲸炮,而为了使它们明白它的意思,它必须能描述那种武器,以便其他鲸鱼见到捕鲸炮时能够辨认。” “如果它真这样聪明,它应该能给我们很大帮助,”罗杰说,“有什么事情海豚干不了而它却能干的呢?” “有,举个例说吧,海豚拖不动的重物它拖得动,它能毫不费劲地拖着整整一吨重的东西游动。它的力气比得上一整队大象。海豚能够在上头的船和我们之间跑腿、运送工具或大批的鱼,但如果东西太重,那就只能请杀人鲸来干了。唯一的问题是我们能否让它呆在我们这儿。” “我想,它会愿意和我们呆在一块儿的。”罗杰说。 “难说,”哈尔说,“它已经走了。” 果然如此,“大门口”空荡荡的。罗杰急忙往窗外看,他的新朋友正在附近游来游去。一条杀人鲸在马鲛鱼大街上大摇大摆地游逛,行人吓坏了,慌慌张张地往屋里冲。一看见杀人鲸,他们就能根据它那两米高的脊鳍、黑背、白肚皮以及那张可怕的大嘴巴认出它来。他们读过许多有关这个万恶的家伙的胡拼乱凑的故事,这些故事说杀人鲸是陆地和海洋上最可怕的动物。 但哈尔、罗杰以及别的试验者们却更了解这种动物。要是人们都了解它们,也许,对杀人鲸的愚蠢的捕杀就能制止了。 哈尔打电话给狄克博士报告刚才的情况。 “你们为科学作出了重大贡献,”狄克博士说。“你弟弟很勇敢,而且有智谋。” “对,”哈尔表示同意,“我也觉得他很勇敢,甚至还有一点儿智谋。” 看见罗杰在听,他又恶作剧地补了一句,“几乎跟杀人鲸一样足智多谋。” 卡格斯的房门慢慢打开了。卡格斯在窥探外头的动静。一看见那张巨口不见了,他挺起胸脯,像只凸胸鸽似地踱进客厅。 “你怎么没留下来看表演呢?”哈尔问,“你害怕我们的客人吗?” “嗯——我——不,当然不是,但我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做,那比看一只蠢动物表演重要。” 他的话引起罗杰的不满。他说,“要是你说那条杀人鲸蠢,你自己就蠢到家了。” 卡格斯瞪着罗杰,似乎这么一瞪就能使那孩子惊慌失措。他正要生气地开口反驳罗杰,忽然,似乎经过考虑后决定犯不着。过了一会儿,他柔声说:“要换了从前,就为你这句话,我会活活儿地把你的皮剥掉。但现在,我已经跟上帝讲和了,我唯一想要的是人世间的和平,还有,海底的和平。正如我在上星期天的布道里讲过的,人类将来注定要在这个碧波下面的世界里生活,这个世界比上头那个干燥的世界大三倍。到目前为止,它一直是个和平的世界。但是,那些曾经在旧世界肆虐的灾难困扰已经开始威胁这个新世界。为了霸占海底,大国们在相互倾轧。俄国的海底舰队相当于英美两国海底舰队的两倍。为了应付战争,美国正在武装它的北极星潜水艇。我们必须防止深海战争。为了保证国与国之间的友好关系,首先得从人与人之间的兄弟情谊做起,就从这个海底城里我们自己相互间的兄弟情谊做起,从每个家庭做起。而这就意味着从你我之间做起。” 兄弟俩被他那温和的微笑深深感染,这微笑出现在这张他们过去那么熟悉的、残忍的脸上,显得很奇怪。 “一篇很好的布道。”哈尔说。 连罗杰都受到了触动,“对不起,我这人心直口快。” 卡格斯笑得更温柔了,“没什么,我的孩子。我相信,在这平静的海底世界里,我们都会觉得宽恕和忘却是很容易做到的。”说完,他回房间里去了。 哈尔和罗杰沉默着,好半天哈尔才说,“也许,他是真诚的,你说呢?”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罗杰说。 三位年轻的博物学家,哈尔、罗杰和酒瓶先生,解决了把数以百计乃至数以千计的鱼整群提升到水面装进船舱的难题。使用老方法得花很多天才能完成的任务几分钟就完成了。 小鱼或中等体型的鱼用这办法都挺好,但大鱼怎么办呢?那些大得进不了真空软管的鱼该怎么对付呢?对付锯鳐的锯鳍用什么软管都不合适;大马林鱼的叉状鱼鳍会戳穿真空管;刺鲅鱼是庞然大物,鮨鱼和大马鲛会长到无限大,有些鲨鱼甚至大得像电话亭。对了,鲸鱼又该怎么办呢? “为了捕捞大鱼,”哈尔说,“我想做两三个试验。” 竒_書_網 _w_ω_w_._q_ ǐ_ S_Η_U_九_⑨_ ._ ℃_ o _Μ 他走到电话机旁给特德船长挂电话。 “特德,我马上派‘酒瓶’上去,请把电渔具和激光机交给它。我想看看能不能用它们来搜捕大鱼。” “好吧,”特德船长回答,“但我不懂,用那些玩意儿怎么能捕到鱼。我可是在海上呆了50年了。” “那是过去了的50年,”哈尔说,“今后的50年可能会发生巨变。当然,这些玩意儿不一定能行,但我想用它们来做做试验。哦,对了,我还要两样东西,一袋汽球和一瓶压缩空气。” 特德船长哈哈大笑,“啊呀,那可真叫惊人的创举,用汽球捕鱼!你能担保你的脑袋没叫氦气搅糊涂吗?” “也许是搅糊涂了,”哈尔承认说,“不管怎么说,你还是等着‘酒瓶’上去吧。” “遵命。”特德回答。挂上电话时,哈尔仍然听到他在轻声地笑。 像平常一样,“酒瓶”把头从“大门口”伸进屋等待命令。哈尔把一段短绳放到海豚的嘴巴里。这时候,“酒瓶”已经懂得这是要它到上头的飞云号去跑一趟,但是,哈尔不愿意每一回都用这种放绳子的办法。“酒瓶”是被派上去传递消息,于是,他往上头一指,眼睛朝上看同时清晰他说:“船——船——船。”有些教练曾经训练海豚学会服从口头命令,也许,他也能做到。他又把“船”这个字重复了好几遍。 海豚的鼻孔里传出一声回答。这一声回答既不是卡嗒一声,也不是口哨声,而是在模仿哈尔说话,模仿得不算很好,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动物想努力说出“船”字。它猛地把头往水里一缩,然后,箭一般地直往上冲。另外两条海豚和那条杀人鲸连忙跟上。 “好哇。”哈尔大喊,他高兴极了,“我正希望这‘大孩子’能一起去呢,这可以教它懂得当我们差遣它去跑腿时该上哪儿去。” 不到五分钟,“酒瓶”回来了。特德船长往它的脖子上套了个圈,圈上系了一个网兜,兜里装着让它送的东西。 “酒瓶”带回来的远不止这些。除了“大孩子”和那两条海豚外,又有十多条海豚跟来了。海豚喜欢有伴,而且特别好奇。显然,“酒瓶”和它的朋友、上头那条船,还有“酒瓶”运来的那些器材引起了这些新成员的兴趣,眼下,它们又被水下这幢房子里的人迷住了。它们绕着房子游了一圈又一圈,从窗户往里张望,从“大门口”把头伸进屋,不断发出好奇的哨声和卡嗒声,哈尔欣喜万分。 “妙极了,妙得叫人难以置信,”他说,“入伙的越多就越妙。” “你要那么多干嘛?” “总有一天,它们能派上用场。它们能成为我们大牛场上的好牧童。” “大牛场?” “哦,不是牛场,是渔场,龙虾场,牡蛎养殖场,还有海草场,那些特别的海草能制成优质食品。 “海草谁吃呀?” “日本人爱吃,他们用海草包米饭,蘸酱油,可好吃哩,既有营养又有益于健康。日本有一亿人口,那可是个大市场啊。而且,完全有理由相信,世界各地的亿万人民也会逐渐喜欢这种新食品的。不过,这都是将来的事儿了,咱们还是先捕大鱼吧。” 10、闻所未闻的捕鱼法 玻璃吉普把两个渔夫送到珊瑚崖那儿。他们关掉马达等着。 在珊瑚断崖的石缝和岩隙之间,在岩洞内外,成千上万的鱼儿在悠悠漫游。它们穿着红的、黄的、蓝的、淡紫的衣裳,几十种浓淡各异的颜色绘成一幅瑰丽的图画。兄弟俩叫不出这些颜色的名称,在上头那个世界里,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颜色呢。 这些小美人当中有一些罕见的鱼,恐怕连科学界的人士都没见到过。能够得到它们的水族馆准会感到非常荣幸,他们准肯出大价钱。但眼下,哈尔还不想要它们。 这些鱼都很小,过一会儿,大个儿的客人准会来。兄弟俩都在呼吸吉普里的氦气,以免把水中呼吸器里的气体吸空。 半小时、一小时、一个半小时过去了,一条巨大的箭鱼终于露面了。哈尔拿起电枪,悄悄从吉普溜进水里,等着那条箭鱼游进射程。 但是,那条箭鱼对他和他的吉普不感兴趣,它悠然自得地到处逛。忽然,它轻盈地从崖面的植物上掠过,用头上的箭从一个岩洞里扎出一只章鱼来。章鱼的八根触须挂在它的钩形嘴上,使这条游来游去的箭鱼显得怪模怪样的。 “它怎样把章鱼弄进嘴里呢?”罗杰问。 箭鱼在回答:它在断崖上把章鱼蹭下来,趁着那浑身扭动的家伙还没来得及躲进另一个岩洞,一口把它咬住。 “那是一种什么枪?”罗杰问,“像我们在非洲用过的那种射镖枪吗?” “不大像,”哈尔说。“那种镖枪上面涂的是镇静剂,能让动物睡着。这种枪却是带电的。” “用电怎么能捕鱼呢?你的想法真古怪。” “不古怪,”哈尔说,“再说,实际上这不是我想出来的。最先想出这种办法的是瑞典人,他们用电捕捉金枪鱼。而挪威人则用电捕杀鲸鱼。” “噢,这我知道,”罗杰说,“把一枚炮弹打到鲸鱼体内,炮弹一爆炸,鲸鱼就被炸开了花。” “不,那是老办法了。那种方法使鲸鱼的身体损伤得太厉害,再说,也太残忍了。有时候,炮弹没一下子把鲸鱼炸死,他们来不及再补一炮,鲸鱼就拖着残躯游走了。像人类一样,鲸鱼是哺乳动物,它的神经也像人类的神经一样敏感。受伤的鲸鱼得好几小时地,有时甚至是好几星期地忍受伤痛的可怕折磨,直到死去。新的方法是把一只带电的鱼叉射进去。鱼叉非常锐利,可以像皮下注射器一样刺入鱼皮内而不会引起疼痛。而且。电击能一下子把鲸鱼击毙。” 就在哈尔把头钻进吉普的洞口继续跟弟弟说话的时候,那条箭鱼突然朝吉普冲去。他急忙扎进水里,举起电枪准备射击。可是,箭鱼忽然把尾巴猛地一摆,又冲出了射程。唉,为了逮这大家伙,他们已经等了两个钟头了。 又等了一个钟头,哈尔才射出了第一枪,箭鱼不动弹了,那锐利的皮下注射器还真行! “依我看,这同样是残忍的。”罗杰说。 “任何杀戮都是残忍的,”哈尔说,“你我都希望能活捉动物。但是记住,刚才我们不是在给动物园捕捉动物,而是在努力寻求更好的办法去为人类获取更多的食物。要得到肉食,就不可能不宰杀。用这种办法宰杀鱼一点痛感也没有。如果把一个大鱼钩扎进鱼嘴,让它被渔船拖着游好几个钟头,然后才把它捞上船,它就得遭受几个钟头的痛苦折磨。两种办法相比,你难道不觉得新方法好得多吗?” 他拿着一张网溜出吉普,把网甩出去网住箭鱼,然后,把网绳绕在“酒瓶”的脖子上。海豚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它拖着那条大鱼,轻松地朝上头的船冲去。哈尔给特德船长打电话,让他准备把鱼拽到船上去。 年轻的博物学家对自己的试验很不满意,他认为试验是失败的:花三个小时才逮到一条鱼,行动这样缓慢绝喂不饱世界上成千上万的饥民。 不过,还有激光呢,这可是新鲜玩意儿,他以前从来没用过。他检查了那部器械,它的大小和一部电影摄影机差不多。 罗杰问:“整部机器就这么一点儿吗?你说的什么鱼叉、枪,还有别的东西我怎么都看不见呢?” “不错,”哈尔说,“就这么一点儿。但这小玩意儿可不得了。电枪只能在10米的射程内使用,而这玩意儿最远能射16万公里。” 罗杰不相信,“你糊弄我。” “不,我没糊弄你。在到月球去的旅途中,宇航员可以用它跟地面通话。它射出一束光,声音就跟着光束走。” “我敢打赌,具有这种功能的器械一定贵得吓人。” “开头制造的那几部确实贵。但洲际导弹的研究者彼得·索罗金博士已经发明了这种廉价型的,我只花了50美元就买来了。” “可你要它有什么用处呢?你想跟鱼对话吗?” “不,但我要知道它们在哪儿,这东西能帮我找到它们。它的工作原理跟回声探测器相像。不过更好,它不仅能发现大鱼,而且能告诉我鱼离我有多远。” “你是说,它会说话?” “不完全是这样。它会发出卡嗒声。听!”他开动那部机器,一束光射出来,同时,机器开始卡嗒卡嗒地响。每一声卡嗒之间的间歇很长。 “卡嗒声随着光束发射出去,”哈尔说,“碰上大鱼一类的巨大物体,就会被反射回来。根据反射所需时间的长短,我们就能知道鱼离我们有多远了。好啦,咱们开始搜索吧。” 他慢慢转动着那部器械的光电管,光束开始射向右边儿。器械持续地发出卡嗒声,但没听到回声。 忽然,回声卡嗒卡嗒地传来了。 “我们的鱼来了,”哈尔兴奋他说,“回声很强,准是个大家伙。鱼越大,回声就越清晰。从这个标度盘看,鱼离我们应该是3千米左右。” “这又有什么用?”罗杰不以为然,“等我们赶到那儿,鱼早跑了。” “我们不到那儿去,”哈尔说,“鱼会到我们这儿来的。” 罗杰瞪着哥哥,“什么东西会把它引到我们这儿来呢?” 哈尔转动一个转盘,卡嗒声变得又密又强。“每秒100次的卡嗒声,”哈尔说,“由光束载着,有力地敲击在鱼身上,鱼很好奇,一听到异样的声音就会来看看是什么东西发出的。” “这我知道,”罗杰说,“捕鲨鱼时,我们就是敲船边把鲨鱼引来的。它想来看看是什么东西在吵吵嚷嚷,结果,在离船几米的地方吃了我们一鱼叉。” “是呀,”哈尔说,“这家伙来得真快,标度盘显示,在过去的几分钟内,它已经游了一千六百多米。我得带着电枪出去,等着在它光临的时候给它以热烈欢迎。你看,你会操纵这玩意儿吗?等我抓住这条鱼以后,你就马上转动光束,直到听见另一次回声为止。” “我当然干得了。”罗杰说。能亲自参与这样新奇的试验,他感到骄傲。 哈尔手持电枪下海去了。眨眼间,一条斑马模样的家伙跟着光束闯来了。它的个头比斑马大一倍,皮色比斑马鲜亮。银子般的底色衬着淡紫的条纹,深蓝的鳍,绿色的背,雪白的肚皮。哈尔认出它是有名的背纹马林。赞恩·格雷在塔希提岛附近捕到的那条背纹马林重470多公斤,创马林鱼标本的最高纪录。但大堡礁水域里的鱼几乎都比塔希提水域里的大,眼前这条就是一条名副其实的巨鱼。 它不像箭鱼那样吊儿郎当地闲逛整整一个钟头才把自己往枪口上送。这个大家伙还没弄清卡嗒声是从哪儿发出的,就迫不及待地朝吉普冲去,直到嘴巴撞上了玻璃才停下来。哈尔开枪了,电击立时生效,鱼毫无痛楚地死去。 哈尔从肩头上取下绳卷,把绳头从张开的鱼嘴塞进去,让它从鳃那儿滑出来,然后,把它系在吉普的一根喷气管上。 罗杰把光束转开,又听到了回声。这一回声距离近多了,不到两分钟,又一位大个子客人来了。这是一条银马林,体型较小,体重约莫225公斤,比一匹马重不了多少。 没费什么手脚,哈尔就击毙了它,用刚才的那根绳子穿过它的嘴和鳃,让它跟它的表亲呆一块儿。 刚收拾完这条马林鱼,另一条又来了。看来,这天是马林鱼日。这次来的是一条有名的太平洋黑马林。被捕获的黑马林鱼体重的最高纪录是556.6公斤,那是一位运动员在这片水域里捕获的,他花了将近一天工夫,费尽力气才把鱼拖上船。 用钓竿和渔丝,一个渔民一天能钓上一条马林鱼已经算是非常幸运。他有时候可能得花一个星期才钓得到一条。而使用激光,十分钟就捕获了三条。 又一条黑马林来了,这一条看样子有一头大象大。接踵而来的是一条巨型鮨鱼,鼓眼睛、大嘴巴,一副惊诧不已的神情,沉重的上下颚一张一合,好像在说:“啊呀,兄弟!” 激光实在顶用。它专门选择那些反射强回音的鱼,这就是说,每回都能捕到大鱼。 又捕获六条大鱼以后,哈尔示意罗杰把激光机关掉。 他解下喷气管上的绳子,套在“大孩子”的脖子上。海豚们发出急切的哨声,它们也想参加这场游戏。但这活几可不是海豚干得了的。只有巨鱼才有本事把这些巨鱼拖到水面。 即使是杀人鲸干起这活儿来也很吃力。它知道它该上哪儿去,但让它拖着这一大批货上去,它也几乎感到吃不消了。它缓缓地费力地往上游。哈尔返回吉普给特德船长打电话,通知他要接的是什么货。 虽然预先接到了通知,船长看见“大孩子”拖着那一大串巨鱼在船边破浪而出时,还是措手不及。他给哈尔挂电话。 “你开的什么玩笑,你说说看,我该怎么样把这群大鱼弄上船?” “用你的龙门吊吧,”哈尔提议说,“每次吊一条。” “可我该把它们往哪儿装呢?货箱都不够大。” “堆底舱里吧,”哈尔说,“您作好准备,还要装呢。” 哈尔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我在海上整五十年了,”特德船长发出感叹,“从来没见过这种事儿!” 他没见过的事儿还多着呢。一个钟头后,从水面上传下来他苦恼的呼叫,“停一下吧,行吗?底舱已经堆得满满的,甲板上的每一寸地方也都占满了。不管我们走到哪几,抬腿就踩着鱼。再把这些可恶的东西往上装,我们的船就要沉了。” 哈尔哈哈大笑,“好吧,把它们运往凯恩斯分送出去。帆机并用,快去快回。我们等着你们,回来以后,还要装运更多更多的鱼呢。” 特德船长咕哝了几句,挂上电话。 “你说什么,更多的鱼?”罗杰埋怨说,“你觉得我们今天捕得还不够多呀?” 哈尔笑了笑,“我们今天干的已经足以证明,激光和电枪配合效果很好。任何一艘小渔船都买得起激光机,但却不一定装配得起发电设备。我还想看看单用激光机干行不行。” 罗杰露出不解的神情,“要把鱼引来,激光机倒还行。但要把鱼弄死,它恐怕不行吧。” “如果我们增加激光的强度,我想,也许能行。”哈尔说,“在医学上,人们应用激光治疗某些疾病。比如,有一种很糟糕的肿瘤,像癌肿似的,叫做黑瘤。帕夏迪娜肿瘤研究所用激光杀伤这种黑瘤。只需要用很弱的光束,千分之一秒的时间就行了。” “治疗那种什么瘤跟捕杀大鱼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强激光束会把病人和肿瘤一块儿杀死,所以,他们才用很弱的光束。我们一直在用很弱的激光束引诱鱼。可是,想想看,当鱼游近了,我们突然发射强激光束会怎么样呢?当然,这些大家伙比人结实多了,它们可能顶得住强激光束的冲击。我说不准——我们就是要弄清这一点。” 他们很快就弄清楚了。弱激光束引来了鱼,在最后一刹那,当那条好管闲事的鱼把鼻子往吉普上凑时,哈尔突然把激光机拨向高强度档,于是,没等那鱼弄清自己被什么打中,就完蛋了。 特德船长打电话来说他已完成任务,从32公里远的凯恩斯回来了。这时,另外一大批要装运的鱼早已等候多时了。 这一次,不论是海豚还是杀人鲸都没捞着这开心的机会去把捕获的鱼运往水面。 “把气球包拿来,”哈尔说,“我想,我们得要三个。” “要气球干什么?” “干海豚和‘大孩子’刚才干的活儿呀。” “可要是它们干得了,干嘛要用气球?” “我们得考虑所有的可能性,”哈尔说,“咱们假设你就是一艘渔船的船长。你可能会训练海豚帮你的忙,但也可能不会。还有一种可能性,在你工作的那些海域里没有海豚。你的潜水员用激光机围捕到大鱼,你怎么把鱼弄上船去呢?” “我明白了,”罗杰说,“但你用气球干也不行呀,气球只有在空中才能起作用。” “你怎么会这样想呢?” “因为我只在空中见过气球,从来没有在水底下见过。” “可它们为什么一定不能在水下起作用呢?它们能在空中起作用是因为我们给它们充满比空气轻的气体。要是我们把比水轻的气体打进气球,它们就应该能在水下起作用。” “什么气体?” “什么气体都行,空气本身就是气体,它比水轻得多。” 他拿起特德船长送下来的那瓶压缩气体。“这是高压下的空气,它膨胀起来足以打满三个气球。我到外头去,你把气球一个一个递给我。”哈尔下水去了,罗杰给他递上第一个气球。哈尔把大约一打鱼串在一块儿,把绳子系牢在气球上。接着,他把气球嘴套在气瓶上,打开阀门。 气球马上膨胀起来,一股劲儿往上冲,哈尔再也抓不住它了。它拖着重载往上升呀升。 哈尔钻回吉普。“给船长打个电话,”他说,“再给我递个气球。” 第二批鱼跟着第二个气球升上去,最后一批也跟着第三个气球上去了。两个孩子总共捕到了好几百条鮨鱼、马鲛、刺鲅、军曹鱼、巨鲻、鲯鳅和长鳍金枪,全都是优质食用鱼。 话筒里传来特德船长怨艾的声音,“你们简直要把人逼疯,我们拿这些鱼怎么办呢?” “把它们送罐头厂去呀,”哈尔说,“他们知道该拿它们怎么办。” 凯恩斯城吃不了的,可以用火车运到澳大利亚的沿海城市,北至约克角,南至墨尔本。还可以把它们运往印度或者世界任何一个闹饥荒的地方。 这一大批的鱼算不了什么,重要的是,他们开创了新的捕鱼法,这办法也许能使各地捕渔业的产量成百倍地增长。不过,得让各地的渔船船长都知道,新捕鱼法的试验已经成功。哈尔知道,狄克博士会不遗余力地去宣传的。他会给科技杂志和渔业刊物寄去他的报导。 那是狄克博士的事儿。两个孩子已经追不及待地要动手干别的事儿了。 “现在,我们于什么呢?”罗杰问。 “哎呀!”哈尔说。眼睛看着在吉普附近翻滚扭动着的几条模样凶险的东西,“要是稍微干点儿危险的活儿你不介意的话,咱们就跟蛇玩玩去吧。” 11、海蛇 跟蛇玩儿?罗杰对这主意并不热心。 “看样子,它们不像玩耍的好伙伴,”他说,“不过,我想它们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真不知道你怎么会这样想,”哈尔说,“当然,海蛇有多种,一些海蛇见人总是躲避谦让。但大堡礁一带的海蛇就不那么胆小温和了,它们个儿大,外头那些海蛇看来就有三米多长,它们倒想咬你一口呢。据说,它们的祖先跟眼镜蛇和金环蛇的祖先是一样的。不管哪一种海蛇,毒性都相当于眼镜王蛇的50倍。” “那你干嘛还要跟它们开玩笑?” “因为我们在这儿的最重要的任务之一是给研究所收集毒蛇。” “研究所要毒蛇干什么?” “提取蛇毒。他们用什么方法从蛇身上提取毒液,这你已经知道。取得蛇毒后,他们就用来制造抗蛇毒素去救冶被蛇咬伤的人。他们也从海蛇、鱼、海蜇、海蚂蜂以及许多别的海洋生物身上提取毒素,用来研制医治各种疾病的药物。据我所知,还从来没有人在大堡礁水域里收集过有毒生物。” 罗杰明白了。“你的意思我懂了,”他说,“咱们走吧。捕杀海蛇用什么方法呢?” “我们不杀它们,要活捉。如果弄死了,不等我们把海蛇送到研究所,毒液就坏了。” 罗杰凑上前去观察那些海蛇,“你说,它们的爷爷是眼镜蛇,我看,它们不大像眼镜蛇。看,它们的尾巴又宽又平。而且,它们怎么会是眼镜蛇的后代?眼镜蛇是陆地蛇呀。” “这些也是陆地蛇,以前是。从前,它们曾在陆地上栖息。后来,由于某些原因,它们宁愿搬到大海里去。” “这你怎么知道的?” “我们知道这一点是因为海蛇有肺,没有鳃。它们呼吸空气。虽然它们能长时间地呆在水下,有时长达好几个钟头,但仍然得浮上水面去呼吸。” “但是,”罗杰提出疑问,“陆地蛇不长那样的宽尾巴,这点你怎么解释?” “这点嘛,”哈尔说,“想想海豚吧,它们也曾在陆地上到处行走,但自从到了海里,它们的脚就逐渐演变成鳍,尾巴也逐渐变宽变平,使它们能在水里行动自如。海蛇的那些宽而平的尾巴就是有力的桨,它们使自己能在水里以惊人的速度游动。” 这时候,来了很多海蛇。一些蛇正匆匆忙忙地往吉普上扑,仿佛想把吉普里的那两团诱人的佳肴抢到口。它们的毒牙把玻璃撞得啪嚓啪嚓直响。 “你可想清楚喽,”哈尔说,“我看,你还是呆在吉普里头吧。” 罗杰壮着胆说:“决不。你能冒这种险,我也能。”他已经告别了被全家当成娇宝贝的年代。就他的年龄来说,他的个头够高大了,而且几乎跟他哥哥一样结实。 “好吧,”哈尔不情愿他说,“不过,你会抓蛇吗?” “当然会,抓它脑袋后头的那个地方。” “而且要抓紧,不能松手,”哈尔补充道,“它们力气很大,会拼命扭动从你手里溜走,说不定还会咬你一口呢。” “说教得够了,”罗杰说,“咱们动身吧。” 他们从舱口游到外面。海蛇四散游走,也许,它们从来没见过这种海怪,有点儿害怕。但是,它们很好奇,也许,还很饿。它们能攻击大大小小的各种海洋生物,难道竟不敢惹这两只海怪? 它们张着嘴游来游去,飞快地伸缩着它们的叉状舌。它们那些空心的、充满毒液的牙齿不像某些蛇的牙那么平。它们像眼镜蛇的牙一样尖锐。 这些显然是几种不同类别的海蛇,它们挤成一团,蔚为奇观。有黄肚皮的,褐色底带黄环的,黄色底缀上黑圈儿的,还有一种蛇的皮色蓝得耀眼。两个孩子在父亲的动物园里已经见过很多蛇,他们对蛇的美有很高的鉴赏力。在非洲,他们还曾经捉过活蛇,只是从来没在海底下捉过。这些家伙在水底下到处溜,那么悠然自得;两个不曾在碧波下渡过亿万年的男孩不禁自愧笨拙,处处不得要领,它们也算是他们的呼吸空气的亲戚呀!当然,是很疏远很疏远的远亲。 海蛇成群结队地挤在两个孩子周围,用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他们。它们的眼睛瞪起来怎么那么恐怖?罗杰的答案是,因为它们从不眨眼睛,它们没有眼睑。它们也没长耳孔,它们用舌头听,或者,倒不如说感觉。那一伸一缩的舌头看起来很危险,但罗杰知道,即使是毒蛇的舌头也是无害的。蛇通常用舌头探听声音,蛇舌跟鱼身上的那根长在侧线里的神经一样,对所有的声音都很敏感。 充分考察了这两只怪物之后,一条大蛇决定试试自己的运气。它一头撞过去,用毒牙咬住哈尔的游泳裤裆,往裤子上喷了一点毒液,然后,等着这只大怪物倒毙。它以为那裤子就是大怪物的皮,它的毒牙肯定已经把它咬穿了。而根据蛇类王国臣民们的全部常识,毒性这时应该开始向全身扩散,引起抽搐,接着,死亡就降临了。 看见事情的结果不像它预想的那样,海蛇当然非常惊讶。突然,它感到脑袋后面靠近喉咙的地方被什么卡住了,卡得它几乎窒息。 哈尔迅速地把海蛇从裤子上用力揪下来,塞进随身带来的一个塑料袋里,蛇猛烈地扭动着。 又冲过来三条蛇,也都被哈尔一一装进了塑料袋。罗杰那边还一直没有蛇光顾。 正在这时,罗杰发觉自己的右腿动弹不了,可能是被咬了却没有感觉。他吓得全身冰凉,他又试着挪动了一下腿。毫无疑问,他被咬了,他的腿已经麻木。麻木感会迅速扩散,很快,他会连一块肌肉都动弹不了,然后,可怕的剧痛就开始了。 现在,虽然右腿动不了,他还能用左腿游动。过一会儿,左腿也会背弃他的。他开始后悔自己刚才大自以为是,他本应听从哥哥的劝告留在吉普里的。 他把手伸下去抓右腿,出乎意料的是,他感觉到了手指的压力,这么说,这条腿总算没麻木。那么,它出了什么问题呢?被海草缠住了吗? 想透过面罩眼观六路可不容易,但他终于看到了下头的脚,找到了腿麻木的原因。 一条长约2.7米的蛇咬住他的鸭脚板,毒牙嵌在橡胶里。 罗杰想使劲儿把蛇蹬掉,但这条蛇很大,光凭它的重量就足以使腿变僵。他用另一只鸭脚板狠狠拍打那位不受欢迎的客人,接着,又想用鸭脚板刮掉它。海蛇咬住不放,就像残酷无情的死神。 他伸手下去抓住蛇颈拽,海蛇被拽开了,但鸭脚板却被咬掉了一块。 海蛇使劲儿蹦达,罗杰几乎抓不牢它。哈尔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带着口袋游过去,可是,还没等他游到弟弟那几,蛇已经紧紧地缠住了罗杰的胳臂。幸好,海蛇不是巨蟒、水蟒或大蟒,没有把它的牺牲品缠卷至死的习性。干杀人勾当,它靠的是毒牙。 罗杰试着用另一只手把海蛇扯掉,这时,哈尔也到了,帮着一起扯。两个孩子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拽这盘黑黄相间的蛇卷。海蛇终于松开了,罗杰把它塞进那个塑料袋。 但是,当他卡住蛇颈的手松开时,蛇头扭动了一下,一只毒牙从他的手上擦过。 只不过搔了一下,罗杰根本没在意。总算把这条害人虫平平安安地塞进了口袋,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儿。 哈尔用手按住罗杰的胳膊,拖着他钻进吉普。 “让我看看。”哈尔说。 “没事儿。”罗杰说。 “有事儿没事儿我都得看看。” “只不过搔了一下,瞧吧。” 一滴血从抓痕里渗出来。 哈尔揩掉血,用嘴对着那轻微擦伤的地方用力吸,然后把吸出来的东西吐掉。他吸了一次又一次,脸都憋青了。 “你这是多余的。”罗杰说。 “那可说不准,”哈尔说,“渗进你体内的蛇毒不多,还不足以让你丧命,但很可能会使你感到非常难受。我们要是能有点儿抗蛇毒血清就好了。不过,这种蛇毒的抗血清还没研制出来呢。” “我还以为你有呢。” “我的抗血清是治陆地蛇毒的,治不了海蛇毒。要是你等我们把这些海蛇送到研究所,再带回一点儿海蛇毒抗血清后再给它咬着就好了……唉,你也太着急了。” 哈尔的话听起来像开玩笑,他心里却焦急万分。在罗杰手腕上抓痕的上方,他已经紧紧地扎上了一根绳子当止血带。每隔半小时,他就得把止血带放松一下。“口对手”的治疗也在继续进行。 “我没什么,”罗杰说,“只不过腿脚有点儿不灵便。” 哈尔担心地望着弟弟,“这正是开始中毒的征兆。”他说。 “不是手不灵便,是腿。” “开始就是那样的,”哈尔说,“很有意思,伤口在手上,蛇毒却使腿变僵。这是怎么回事呢?过一会儿,僵硬感会慢慢地自下而上向全身扩散。” “也许,我最好活动活动双腿使它们保持柔软。” “别动,乖乖地躺着。我看,我还是把你送回屋去,让你躺床上。” “不用什么床,你这是在小题大做。” 但是,哈尔已经坐上驾驶台,开足马力,让吉普飞快地驶往城里。到家后,他帮着罗杰脱掉衣服躺到床上。 这时,僵硬感已经传上脖子,又继续传到上下颏,这会使牙关紧闭。罗杰说话已经很艰难,他说他几乎不能吞咽,但他必须咽点儿什么,他渴得难受,喉咙干得冒火。 哈尔给他把了把脉,脉搏不快,但很微弱,很不均匀。 毒性蔓延到眼部,瞳孔扩大,眼睑往下耷拉。 接着,疼痛开始了。罗杰的手臂和腿上的肌肉在抽搐跳动。他觉得身上的每一根神经仿佛都在跳动,从头顶到脚趾全身都在一阵阵痛苦地痉挛。哈尔感到病人的皮肤冰冷、粘乎乎的,于是,又给他盖上一床毯子。 后来的一个钟头简直是受刑。在痉挛中,中毒的身体似乎在被支解。罗杰从来没遭过这种罪,他想尖声叫喊,但男子汉是不应该喊痛的,所以,他拼命克制自己,嘴唇都咬出血来了。他觉得似乎有头大象蹲在自己胸口上,压得他几乎透不过气儿来。 痉挛突然停止,他晕了过去。 哈尔焦虑地用指尖按着弟弟的脉搏,脉搏摸不着了。 过了好久,他才感到一点儿微弱的悸动,接着,是非常虚弱的若有若无的跳动。有时,脉搏会停止整整十秒,然后,又重新跳动。 最后,这孩子总算从昏迷状态转入正常的睡眠,心跳也稍微变强了。这小伙子是条硬汉,他绝不会轻易死掉的。哈尔一直守着他,彻夜不眠。 他打算放弃,不想再找什么蛇毒了。原先,他觉得这主意似乎不赖,现在,他讨厌这个主意了。是的,蛇毒确实该找,可干嘛不让别人去干呢? 第二天早上,罗杰醒得很晚。他睁开眼,瞳孔已经恢复正常,眼睑也不再往下耷拉了。他静静地躺着,昨日的痛苦已经无影无踪。 “你这可怜的蠢家伙,”他说,“你在这儿坐了多久了?” “刚坐一会儿,”哈尔说,“你觉得怎么样?” “挺好,只想马上出去。” 他掀开被子,坐起来,开始穿衣服。 “你还是安静点儿吧,行吗?” “我怎么啦?”罗杰说,“恐怕已经浪费不少时间了。我们有那么多的事儿要干,而我却躺了大半天。” “没什么要干。”哈尔说。 “你的蛇毒呢?”罗杰问。 哈尔说:“那事儿我们不干了。咱们找点儿别的事儿干吧。” 罗杰责备说:“听着,大哥哥,你不用娇惯我。你不是那种半途而废的懦夫,我也不是。告诉你吧,我没事儿。我敢打赌,你还没吃早饭,我也饿了。咱们来顿快餐,就看我们那些小毒蛇乖乖去吧。” 12、漂荡的死神 于是,他们又出去了,惹祸去了。 要说祸害,海底下可真不少。有多少美,就有多少祸害。海里有成千上万像扁鲛和角镰那样可爱而又无害的天使,也有数以百计的模样丑陋行为凶狠的家伙。 还有一些动物既漂亮又凶狠。 兄弟俩碰上的第一种就是海洋里最漂亮的生物,它身上密密地长满绚丽的羽毛,像印第安首领头饰上的羽毛一样鲜艳夺目。 “活像天堂上的鸟。”罗杰叹道。 “是呀,”哥哥说,“也像孔雀。但是,在那精美的羽毛底下却藏着饱含毒液的刺,特别是在鱼背靠近尾部那儿。” “干嘛长在靠近尾巴那儿?依我看,毒刺应该长在用来进攻的那一头。” “尾巴那头就是用来进攻的一头。这种安排再巧妙不过了。别的鱼都以为危险应该来自头部,这坏蛋就能使它们猝不及防。一发现猎物,它就游过去,赶到猎物的前面。被追猎的鱼并不知道它不怀好意,丝毫不存戒心。这时,蓑鲉突然朝后猛冲,用尾部的背鳍棘刺那条鱼,鱼立刻中毒死亡。蓑鲉呢,就可以慢慢地享用了。” “它为什么叫做狮子鱼呢?” “因为人们觉得它那一身羽毛状的棘看起来很像狮子的鬃毛。我去把它抓来。” “让我去。”罗杰说。 哥哥还没来得及阻拦,他已经匆匆抓起他的袋子溜出吉普。 蓑鲉马上对他发生了兴趣,它游过去,用它那双大眼睛把他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装出还有别的事情要干的样子,游过他身旁。它停下来,悬浮着,突然往后疾退,迅猛得像一道闪电。 说时迟,那时快,罗杰赶紧闪过一边,对着蓑鲉张开手中的口袋。蓑鲉倒退着,尾前头后地冲了进去。罗杰把口袋一抖,拧紧袋口,把袋子系在吉普的一根喷气管上,自己钻回吉普。整个过程还不到两分钟。 哈尔恭喜他,“好干净利落,那边来了只螫刺水母。这回该看我的了。” “那只不过是只海蜇罢了,它也有毒吗?” “我想,大概有毒。在澳大利亚沿岸,螫刺水母毒死过很多人。有些科学家说它是已知海洋动物之中最毒的一种。一个十二岁的小男孩在达尔文港附近游泳,面前突然出现一只螫刺水母。他以为它不会伤人,用手把它拨到一边。7分钟后,他死了。另一位游泳者碰了螫刺水母以后,3分钟就咽了气。人们把他从水里拉出来时,那螫刺水母还紧紧地粘在他的尸体上。他们把它扯下来,结果粘着的皮也一起被扯掉了。对海蜇可得万分小心。虽说大多数海蜇不伤人,顶多有时使皮肤发痒,但有几种海蜇却是货真价实的杀人凶手,如果你不会识别哪些是坏家伙,还是远远地躲开所有的海蜇为妙。” 螯刺水母哪儿也不去。它用不着到处跑,只需等着,直等到有东西掠过它的触须。 一条跟螯刺水母一样大的鱼游逛到那些螯刺当中,一眨眼就送了命。然后,只见螫刺水母奇迹般地鼓起肚皮,把鱼裹在肚皮的褶襞当中,整个儿吸进肚里。它舒展开身体来容纳这顿美餐,看上去比原先大了一倍。鱼渐渐被消化掉,它的身体又恢复原先的大小。 哈尔出去时,螫刺水母一点儿游走的意思也没有。它的身子软绵绵的,哈尔没费什么手脚,就把它给舀起来了。于是,吉普上又多绑上了一只口袋。 “要是一切都像这样顺当就好了。”回到吉普后,哈尔说。 在礁石上一块突出的地方,罗杰发现了一只漂亮的贝壳。他立刻跳出去,但被哈尔抓住头发拽进吉普,使他吃了一惊。 “你这是干嘛呀?”他问。 “在你去抓那只贝壳之前,我得先给你介绍它的情况。这是一只芋螺。” “用不着你给我讲芋螺,这玩意儿我捡得多啦。” “你捡的可不是这一种。芋螺有四百多个种类,有六种很毒,这就是其中一种。” “可是,它这么小,对人不可能有什么危害。” “有危害——这是危害最大的芋螺之一。它叫石纹芋螺,因为它的样子很像有花纹的大理石。去把它抓回来吧,不过,要抓它大的那头。小的那头开着口,那里头有一只小小的黑家伙,长着鱼叉状的螫刺,随时会刺那些碰它的东西。” “那根螫刺肯定很细,”罗杰说,“哪能伤着人呢?” “这根刺与一个装满致命毒液的毒囊相连。一丁点儿毒液就能致人于死命。” “你言过其实了吧?” “一点儿也不。退潮时那片珊瑚礁会露出水面。一个澳大利亚男孩在礁顶散步,他捡了一个这样的芋螺,抓在手心里。那家伙往他的手指上刺了一下,毒性迅速发作,3分钟后,他死了。好啦,去吧,不过记住抓大的那头。” 罗杰离开吉普到礁石那儿去。看样子,那芋螺毫无害人之意。它还不到四厘米长,大的那一头是密封的,小的那头是它的大门口。那是一个很小的孔,小得跟针眼儿差不多,罗杰没办法看到孔里头去。 他拿出小刀拍了拍芋螺,一根黑针模样的东西马上从洞里伸出来,发现没什么可刺杀的,又缩回螺壳里。 罗杰抓住大头把芋螺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拿着,游回吉普。 “要有支牙签就好了。”哈尔说。 “要牙签干什么?” “把那个孔塞起来呀。那东西离开水自然会死,但那得好几个小时。在这几个小时内,身边放着这么个东西是很危险的。手脚随时都可能碰着它,那时候可就‘拜拜’啦。到家以后,我们得用牙签、香口胶或者手头有的什么东西把那孔塞起来。研究所弄到这玩意儿会很高兴。它的一滴毒液比一条陆地大蛇的一滴毒液毒性大得多。用它还能制成多种药物。” “我还是想不通,”罗杰说,“这些会毒死人的东西怎么能变成能给人治病的药。” 哈尔很赞成,“我们犯不着不懂装懂,连研究所的工作人员都还没弄懂呢。但这些毒液确实能治病,正如灵香猫射出来的那些难闻的东西能制造香水,垃圾可以用来制肥皂一样。也许,世界上就没有一样东西会只有坏的一面。” 他们继续搜寻那些既好又坏的海洋生物,要找到它们倒也不难。大堡礁礁面一带汇集着品种如此众多的海洋生物,这样的地方,世界上恐怕再没有第二个了。 他们的收藏里又增加了一条短角杜文鱼。 “伙计,它真难看,”罗杰说,“就像噩梦里的妖怪。” “难看是难看,但可以吃,”哈尔说,“法国人发现它味道鲜美,用它烹制出一道很有名的法国汤。” “它的螫刺长在哪儿?”罗杰观察着他们逮到的标本问。 “长在一个很奇怪的地方,在底下。短角杜文鱼既不从前头也不从后头袭击去刺死它的受害者,它自上而下落到它们身上,使它们防不胜防。” “海洋里到处都有令人惊异的事物。”罗杰说。 “我也是这么认为。”哈尔表示赞成。 收藏又增加了一条石鱼。石鱼模样丑陋,人称“讨人嫌”。它又叫“伺机者”,因为它从早到晚不动弹,只是卧在海底,伺机袭击那些误踩住它的人。它的颜色跟海底的颜色差不多,而且经常有一半掩埋在泥沙里。蹚水和游泳的人一不小心就会踩住它,这时,竖在它那长疣子的背上的毒刺就会把人的脚扎伤。这些毒刺一戳到那些爱贴着海底觅食的鱼就会弯下去,把猎物塞进自己的那张巨口,这样,觅食的鱼反而成了石鱼的口中食。 两个孩子没有误踩在石鱼身上,出岔子的是一只螃蟹。它从那“伺机者”身上爬过,结果被毒刺扎着,当场就被吃下去了。 虽说它不动弹,想抓住它却十分棘手。不能抓它那长毒刺的背,哈尔想揪着尾巴把它捡起来,它却紧贴住身下的石头。 罗杰把吉普开到它的铁爪刚好能夹住石鱼的位置,然后开倒车把那玩意儿揪下来。哈尔在那位俘虏下面张开口袋,罗杰一松铁爪,“讨人嫌”落入袋中。 孩子们深深地松了口气儿。“总算过去了,真是万幸,”哈尔说,“只要被那些毒刺轻轻扎一下,不死也得精神错乱,然后,一辈子精神恍惚,像个疯子似的度过余生。这就是造成南海诸岛上众多精神病患者的罪魁祸首。” 吉普停在离礁石不到六十厘米的地方,透过它的玻璃车壁,可以看见这座珊瑚礁的建设者们在干活。有人以为,要看清这些叫做珊瑚虫的微小的珊瑚动物一定得用显微镜,其实并非总是如此。珊瑚虫有大有小,有些比针头大不了多少,有些的直径几乎有一厘米多。当它们把那些鲜花瓣儿似的触须完全舒张开的时候,人们就能看清,每条珊瑚虫都卧在一个由它自己的身体分泌出来的石灰形成的杯子里。 乍一听,珊瑚虫这玩意儿似乎应该是肉质的,再不就是植物性作物。实际上,它却是一种结构巧妙、十分能干的动物,它会收集食物,会给自己盖房子,会毒死不受欢迎的来访者。它们筑起了一座比华盛顿纪念碑宏伟得多的纪念碑——大堡礁。 孩子们正置身于一个海底天堂。他们俯视着的是一片梦幻般的森林。想想看,一棵六米多高的树独独长着一片六米多宽的叶子。这种树,还有成百种像它这样的树都是小珊瑚虫建造起来的。在那片巨型叶子的浓荫下,成百上千条色彩绚丽的小鱼游来游去,像翩翩飞舞的彩蝶。 还有一种树看起来像榕树,长着成百个树枝,就像天主教堂里的圆柱,树上长满茂密的珊瑚叶子。潜水员在树枝之间考察这座海底迷宫时很容易迷失方向。 大洋底下的这一部分不像海底,倒像从飞机上望下去看到的一片梦幻般的树林——一片长着大大小小的树木的丛林。透过怪异神秘的枝杈,俯瞰那些蓝的、紫的峡谷是多么令人激动啊!峡谷里,小鱼像细碎的色斑在枝蔓间闪烁跳跃,而大一点儿的鱼则缓慢庄重地挨着海底漫游。 珊瑚树叶子的颜色十分娇嫩,似乎一碰就碎。但是,当吉普撞在这样一片叶子上时,却发现它像石头一样坚硬,这时的感觉真是古怪极了。 “海底天堂”里的一切并不都是那么美。在一棵珊瑚树的枝杈上卧着一个模样可怕的东西,哈尔认得那是海蜈蚣,它的样子就像陆地蜈蚣一样讨厌,讨厌得连爱动物的人都不会喜欢它。它可能有成百条腿——孩子们没数过,但最吓人的还是它的体型。在陆地上看到的蜈蚣可能只有六七厘米长,而它们的这条海底亲戚却足有六十厘米。它的旁边,还有一条海蜈蚣在蠕动。 “我看,我们两条都得要,”哈尔说,“一条送往研究所,另一条吃掉。” 罗杰恶心得脸都皱起来了,“谁吃那玩意儿呀?” “你和我吃,”哈尔说,“而且,马上就吃。你会喜欢的。味道比龙虾还鲜美呢。它叫瓦罗,波利尼西亚人很爱吃它,他们甚至给儿子起名叫瓦罗。这样,一看见儿子,他们就会想起美味的海蜈蚣了。” “给研究所的那条有什么用呢?” “它的每只脚爪都充满毒液。海蜈蚣甚至能抓住大鱼,把爪子抠进鱼肉里,放出毒液使鱼麻痹,然后把它吃掉。” 这一回,吉普的铁爪又派上用场了。它抓住一条海蜈蚣,把它紧紧抓在珊瑚枝上的成百只脚爪扯下来,扔进口袋。这一次,口袋是罗杰撑开的。另一条蜈蚣也是这样落入口袋,跟第一条蜈蚣作伴去的。 “烧海蜈蚣吃时,一定得非常小心,”哈尔说,“那些脚爪快得像剪子,爪子里的毒液会使伤口红肿化脓,好几个星期才能好。” “妙极了,”罗杰说。“我想,我还是把烧海蜈蚣的美差让给你吧,还有吃的差事。” “你真慷慨啊!”哈尔说。 罗杰摆摆手,“别客气,谁叫咱们是亲兄弟呢!” 捕猎毒物活动的高潮是追猎“漂荡的死神”,一些澳大利亚人就是这么叫的。在别的地方,人们管它叫僧帽水母。 孩子们首先看见海水变成淡蓝色,接着,他们发现这蓝色来自从水面垂下来的几十条触须。长着这些触须的那个家伙,像一艘鲜艳的蓝色船。那些触须至少有九米多长。 “要是能抓住它,”哈尔说,“那就是这一天最大的收获了。那些触须含有大量毒液,而且,信不信由你,它们还装着电池。上头那个模样像船的东西实际上是一个装满气体的大蓝口袋。” “它好像要走。”罗杰说。 “挂上慢挡跟着它。它的蓝口袋顶上有张帆,风吹动着它。” “那些触须不至于毒成那样吧,”罗杰说,“我看见一些蓝黑色的小鱼在它们中间游呢。” 哈尔说:“那种小鱼是僧帽水母的好朋友。它利用它们作诱饵。别的鱼看见它们在那些触须中游玩,以为它们无毒,很容易上当。它们跟着那些小家伙冲进去,被那些触须缠住,既挨电击又遭毒害,然后,便统统被扫进僧帽水母贪婪的口中。” 罗杰被哥哥搞糊涂了,“我真想不出来,你打算怎么抓它。要是,它在我们的飞云号附近,船长会设圈套捕住它并把它拖上船。但是,风已经把它从飞云号吹开了相当一段距离,我们跟着它,也远离了我们的船。还有,它张开以后那么宽,乱七八糟的一团。还有那些长触须!我觉得,我们还是另外找一种好逮的东西吧。” “我们就是要逮这玩意儿,”哈尔说,“但这活儿得咱俩一起干,一个人拿着绳卷,另一个人抓着绳头,用绳把触须一束一束捆起来。然后,‘酒瓶’就能把它拖到飞云号那儿。” “我敢打赌,事情绝不像你说的那么简单。”罗杰嘴上这么说,但他还是拿起了一卷绳。于是,两位冒险家都离开了吉普,朝那堆危险的、在水里晃晃荡荡的蓝触须游去。罗杰抓着绳卷儿,哈尔则用绳子把那堆乱麻似的触须一束一束地绑紧。 这一切都干得挺顺当。像往常一样,忠实的“酒瓶”正呆在跟前待命。哈尔把空着的那个绳头交给它,“酒瓶”马上懂得了他的意思。 它朝着飞云号游去。可是,即使是海豚也会出差错。因为执行任务的愿望过于迫切,匆忙之中,它把那些痉挛着的触须从哈尔身上直拖过去。 触须马上卷起来裹住这位博物学家的背和胸。哈尔遭到一连串快速的电击,他心里明白,成千上万的小刺正在把毒液注入他体内。他拼命挣扎,却被越裹越紧。 罗杰壮着胆游过去,冒着自己也被蜇的危险,抓住哈尔的脚,想用力把他拉出来。这办法却不行。 该怎么办呢?他以最快的速度游回吉普,开足马力,把吉普开到哈尔那儿,用它的铁爪抓住哈尔的胳膊,然后,开倒车拉。 这么一来,海豚往一个方向拉,铁爪却往相反的方向拉。哈尔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拉成两半了。但是,功率强大的发动机终于把他从死亡的绳索下解救出来。拉扯的当儿,触须末端断了,扎在哈尔的皮肉上,它们的刺施放出更多的毒液注入了孩子的肌肤。 开头,疼痛难忍;这会儿,疼痛消失了,这不是好征兆。哈尔知道,这意味着他正在被麻痹,麻痹会使他神经麻木以致失去知觉。 他几乎无力游回吉普。罗杰好不容易把他拽了进去,他喃喃地说,“打电话让船长等着‘酒瓶’。” 罗杰照办了。 “现在,”哈尔说,“把这些东西给我弄掉。” 罗杰套上橡皮手套,试着把那些蓝色的毒丝拔掉。毒丝深深地扎在肉里,怎么也拔不下来。 “弄不掉。”他说。 “你一定得弄掉。不弄掉我会死的。用你的刀把它们剜下来。” 这活儿不对罗杰的胃口,但他还是动手干了。他用锋利的刀尖向每根触须下的肉剜下去,终于把它们撬松,把数以百计长着倒刺的小钩子从皮肤上拨掉。当然,肉也随着这些小钩子被扯下来,每拔掉一根触须就留下一道血痕。 哈尔头晕目眩,恶心呕吐,脑袋开始糊涂,眼神呆滞,牙关紧闭。他的胸脯越绷越紧,硬邦邦的像一块木板。这意味着他的肺部在逐渐麻木。他艰难地喘着气。 “我还能帮你干点什么呢?”罗杰一筹莫展地说。 “什么也不用干了,把我送回家去吧。” 总算到家了。罗杰把他从吉普弄出来,送进屋里。他躺在地板上,罗杰用海绵把血揩掉,涂上抗菌药。他用毛巾把哥哥裹起来,帮助他挣扎地上了床。 病人的神志还清醒,但呼吸非常困难,他恐怕自己会窒息。 “准备好,”他艰难地吐出一句含糊的话,“给我做人工呼吸。” 罗杰·亨特大夫已经智穷汁尽。他的医学知识太贫乏,他痛感自己的无知。哥哥在发烧,他在他的额头上敷上块湿布。 如果哥哥死了,他可怎么办呢?他知道,死亡是完全可能的。他想起一则关于一个澳大利亚男孩的新闻报道。这男孩遭到僧帽水母的袭击,好不容易挣脱了身子,游到四五十米远的海岸,然后,就倒下来死了。在澳大利亚的基星岬浴场,一个被僧帽水母蜇伤的十四岁女孩挣扎着到了医院,抢救了一天,终于无效。光是那电击已经够厉害了,好像被缠裹在高压电线里,就更不用说毒液了。 电话铃响了,是船长。他说,“‘酒瓶’拖着僧帽水母已经来到船边,我该拿它怎么处置?” “用摇臂吊杆把它吊上船去,”罗杰说,“让它单独占一个池子。” “可是,它的那些触须垂下来足有九米多,”船长提出异议,“而我的池子只有三米多深。” “没法子,”罗杰说,“只好让它的触须伸到池子外面的甲板上了。” “那不是僧帽水母的自然姿态,它会觉得不舒服。” “它舒不舒服我可不在乎,”罗杰喊道,“它几乎把我哥哥弄死!”他把事情告诉了船长。 “真糟糕,”船长说,“你给他抹剃须膏了吗?” “剃须膏!”罗杰大发雷霆,“你怎么还有心思开玩笑!” “不是开玩笑。剃须膏是治僧帽水母蜇伤的偏方。” “好吧,我来给他抹上试试,”罗杰满腹狐疑地说,“不过,你说我是不是最好把他送医院去?” “不,不能搬动他。医院可能干的你都干了——只差抹剃须膏。说实在的,我觉得你这个医生满不错。赶快抹上剃须膏吧,然后,就让他尽量保持安静。他能挺过来的。” 罗杰找到剃须膏,整截儿整截儿地挤出来,把每个伤口都抹上。 他只能希望船长说的不是外行话,他应该是在行的,他在这儿沿海一带生活了一辈子,而僧帽水母是这一带出了名的害人精。 卡格斯进屋了,“你哥哥怎么啦?” “跟一只僧帽水母缠一块儿了,”罗杰说。 “啊,这,真糟糕,不是吗?”不知怎么的,罗杰觉得卡格斯不是真难过,他的眼睛在闪烁,似乎在幸灾乐祸。 “我来替你照料他,他需要活动活动。” 哈尔闭着眼睛。他没失去知觉,也没睡着,船长说过他不能动。 卡格斯朝床边走去。 “别碰他。”罗杰说。 卡格斯装作吃了一惊,“啊,我的孩子,你用不着教我该干什么。记住,我年纪比你大一点儿,也许,会更聪明一些。我们应该喊醒他,让他活动活动。” “别碰他,”罗杰气愤他说,“你碰他我就敲掉你的脑袋!” 卡格斯瞪大了眼睛,“哎哟,真放肆!”说完,他又使出了油滑讨好的招数,“我不得不原谅你的无礼。你准是心烦意乱,这我理解。”说着,他又往床那边走。 哈尔突然睁开眼坐起来,麻痹感消失了,他只觉得身体还有一点儿发僵。他几乎要放声歌唱,能活下来他实在高兴。他胸前背后到处都痛,好像被烧伤一样。但他已经能呼吸能动弹了。看见卡格斯,他说,“感谢你所做的一切。不管你干了什么,都干得正是时候。我好啦!” 卡格斯笑了,“我很高兴我来得正是时候。现在,我相信你会好起来的。”他回他屋里去了。 “哼,厚颜无耻!”罗杰骂道。看见哥哥的康复他太高兴了,他懒得告诉他,卡格斯其实什么也没干。 13、奥斯卡·罗契 哈尔在向狄克博士汇报。 “我的一些试验效果不错,”他说,“但有一些却不成功。我们试验了水下捕鱼。我们那条长着酒瓶鼻子的海豚,我们管它叫‘酒瓶’,很快就学会了在我们和我们的轮船飞云号之间跑腿。我弟弟跟一条杀人鲸交上了朋友,海豚拖不动的东西就由杀人鲸拖到上头去。后来,又来了一些海豚。我们现在已经有了一支拥有20只海豚的队伍。我相信,我们能够把它们训练成守卫畜牧场、渔场、牡蛎养殖场、龙虾场以及我们计划中的这样或那样的海底牧场的牛仔。” “要是你们能做到这点,”狄克博士说,“那就等于往前迈进了一大步。在这以前,已经有人试验使用个别的海豚,但就我记得,从未有人试验过使用成队的海豚。” “嗯,”哈尔说,“我们也可能会失败,比如我们的电击捕鱼试验。” “电击捕鱼?怎么回事?” “不是什么新发明,”哈尔答道,“正如你已经知道的,为了捕杀鲸鱼而又不致使它们痛苦,捕鲸者使用电鱼叉已经好几年了。当然,他们是在海面上这样干。鲸鱼到水面上去呼吸,可大鱼一般不会到水面上去,所以电鱼叉对它们没有威胁。然而,如果你能下到它们所在的地方,就可以使用电鱼叉了。我们试过,失败了。很对不起,我们本该知道这试验不会有结果,可我们却浪费了这么多时间作试验。” “试验为什么不奏效呢?” “跟大鱼面对面时,是可以用电击。但我们可能得等半小时甚至一个小时才会有一条大家伙碰巧游到跟前。这并不比渔船用鱼钧鱼丝或鱼网捕鱼好多少。所以,我们又用激光作试验。” 狄克博士显得有点儿担心,“一台激光机的价格高达五千至一万美元。我们是否拿得出这样一笔费用,我可不敢担保。” “已经发明了一种新型的激光机,”哈尔说,“买一台只需要花50美元。这笔费用已经由约翰·亨特父子公司支付了,因为干我们自己的活儿也用得着。” “但你们是怎么样用激光捕鱼的呢?” “一种卡嗒声随着激光束被同时发出,当激光束撞击在大鱼一类的大家伙上时,由于好奇,大鱼会过来看卡嗒声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它一靠近,我们就用电击把它结果了。用这种方法,我们在半小时内捕到的鱼比渔民在水面上忙活一整天甚至一整个星期所捕到的鱼还要多。” “好极了,”狄克博士笑着说,“那种价格的激光机一般人家都买得起。但是,假如船上没有电鱼叉装置,又没有经过训练的海豚或杀人鲸把鱼拖上去,怎么办呢?” 哈尔钦佩狄克博士思维的敏捷,“问得好。因此,我们试验单用激光,不用电的装置,也不用鱼当差役。我们用低功率激光把鱼引来,等它们一靠近,就把激光机拨向高功率档,把它们干掉。然后,我们就用气球代替海豚或鲸鱼把它们送上去。” 狄克博士笑容满面。“真是足智多谋啊!”他说,“你们还有什么别的魔法?” “实在算不上魔法,”哈尔谦虚他说,“我们还顺便捡了些毒物送给那些用它们研制药物的研究所。” “你是说有毒的鱼吗?” “对,比如海蛇、蓑鲉、海锯鲉、芋螺、螯刺水母、石鱼、海蜈蚣,还有僧帽水母等等。” “这活儿挺危险,不是吗?” “不算太糟,”哈尔说。他认为没有必要告诉狄克博士他和罗杰都险些送了命。 另一间屋的门洞里突然伸出个头来,接着,一个年轻人的整个身子钻了出来。他浑身水淋淋地站在那儿环视整间屋子,最后,目光落在书房里的两个人身上。 他取下蒙在嘴上的水中呼吸器的口罩说:“狄克博士在吗?” “我就是狄克博士。”博士说。 “可以跟你谈谈吗?” “请进来吧。” 哈尔不喜欢这张脸,两只眼睛靠得很近,眼神狡黠,躲躲闪闪,面颊瘦削而松弛,嘴角难看地向下弯曲。 “我叫奥斯卡·罗契,”他说,“我来这儿是想看看能不能找份工作。” “你是干什么的?” “博物学家。”罗契说。 狄克博士站起身来跟他握手,“认识一下吧,这位是我们的现任博物学家,哈尔·亨特。”他说。 哈尔跟他握了握手,说:“认识你很荣幸。” 罗契板着脸,一声不吭。 “你们如果不介意,先生们,”哈尔说,“我该走了。” 他走后,罗契说:“这么说,你已经有一位博物学家了。看来,我这趟是白跑了。” “对不起,”狄克博士说,“但这工作已经有人干了,而且干得很称职。”接着,他给罗契介绍了哈尔的一些试验。 “那么,我猜你们没有适合我的空缺了?” “博物学家的空缺是没有了。但我可以给你找到另外的工作。你有品行能力的介绍信吗?” 这问题显然使罗契慌了神,他脸红了,“我没带介绍信。”他实话实说。 “你干过其他工作,对吧!” “干过很多工作。” 这回答在狄克博士听来并不怎么妙。要是一个人干过很多工作,那就意味着他什么工作也干不长。 “我可以给你安排一份活儿,”他说,“不过,得委屈你了。” “什么活儿?” “那边的一家酒店需要一个洗碟工。” 罗契沉下脸来,但他什么也没说。 “当然,”狄克博士继续说,“那只是暂时的。如果亨特因为什么原因而退出,按次序你将是接替他的职务的人选。” 如果亨特退出,如果亨特退出……狄克博士应该看得出罗契脑海里一直转着这个念头。 “我接受洗碟工的工作。”他说。 如果亨特退出……也许,能想办法帮他退出。 14、罗杰的恶作剧 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鲨鱼。 它先是像一片乌云似地在吉普上面掠过,然后,转身沉下来,凑上前打量这个奇怪的玻璃玩意儿。它身长足有十五米多,张开的嘴巴几乎有两米宽。 “这是一条鲸鲨,”哈尔兴奋地说,“世界最大的鲨鱼。从鱼皮上的白点可以认出它来。还有,这呱呱的叫声,听见了吗?” 这只庞然大物的呱呱叫声可以听得很清楚。 “这是世上唯一会讲话的鲨鱼。”哈尔说。 “看起来,它嘴里不像有牙齿。”罗杰说。 “是没有,它吃东西既不咬也不嚼,而是把食物吸进去。它张着大嘴到处游,碰上它的东西统统都落入那个大洞。它主要以浮游生物为食——就是海里的那些微生物。据认为,它不像大多数鲨鱼那样凶残。它甚至肯让人骑到它背上。人们都这么说,可我不愿意冒这种险。” “我愿意,”那个好冒险的罗杰说,哈尔还没来得及阻拦他,他就溜出了吉普。那庞然大物还卧在那儿,显然对这个大玻璃泡很感兴趣。罗杰游到它身边。 好一条鲨中之鲸!怪不得人们管它叫鲸鲨。三头大象合在一块儿也没这条鱼大。 罗杰碰了碰它粗硬的肚皮,它没发现他,他又鼓起勇气去搔它的下巴,看来,它喜欢挠痒痒。 他游到它的背上去,那背宽得像屋顶。他坐上去。这家伙不能叉开腿骑,你得以土耳其式姿势侧着坐,就像坐在轮船的甲板上那样。 这艘“轮船”开始移动了,非常缓慢。它绕着吉普转,从不同角度观察它。看样子,它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要把它吞掉。最后,它显然放弃了这个打算,玻璃泡泡不是它爱吃的小菜。它又歇下来趴着看。 小小的海洋浮游生物小溪似地流进那家伙的嘴巴,显然,它嘴里长着很多吸管,就像吸尘器上的吸管一样。 罗杰绕着这张嘴巴游了一圈进行观察。它约莫有一个电话亭那么大,里头没长牙齿,这给罗杰一种安全感。他想,看样子,这只庞然大物有老张着嘴的习惯,既然如此,他干嘛不更彻底地考察这个洞穴呢? 他感觉到这张嘴里的那股吸力,由着它把他带进嘴里。这种感觉非常新奇——坐在鱼嘴里头。这么看来,那个关于乔纳呆在巨鱼腹中的故事很可能是真的罗。乔纳在大鱼的肚子里不呼吸是怎么活下来的呢?这至今还是个谜。可罗杰不存在这个问题,他能从水中呼吸器里吸气。他非常舒服,而且,只要他乐意,他随时可以离开这张敞开的大口,就像呆在一艘开着舱门的潜水艇里一样。 他看得见哈尔正在拼命打手势让他出去。可他干嘛要马上出去?他正细细品味呆在鱼嘴里的奇妙滋味,惬意极了。 可是,那张嘴巴开始闭拢了,罗杰大吃一惊,显然,那只巨兽觉得这一口食够大了。罗杰想趁着它的上下颚还没合拢的时候逃出鱼嘴,却来不及了。 嘴巴闭上后,鱼嘴里黑咕隆哆像个密封的口袋。不过,罗杰不害怕,哈尔说过,鲸鳖不像别的鲨鱼那么凶残。 但是,有个人却吓坏了,这个人就是哈尔。他游到鲨鱼的头顶,用刀柄敲它的嘴巴——他还不如去敲一堵石墙呢。对那条鲨鱼来说,他的敲打跟爱抚差不多,它连尾巴都没摆一下。那尾鳍竖在鲨鱼尾部,像轮船的尾舵。 如果这条巨鲨游走了,而罗杰还被囚禁在它的嘴里,那可怎么办呢?等他把呼吸器气箱里的最后一口气吸完就会死的。 哈尔把刀刃扦进鱼嘴,想把鲨鱼的上下唇撬开。鱼嘴纹丝不动。 这时,罗杰的眼睛已经逐渐适应他的牢房里的黑暗。这里头毕竟不像口袋里那么黑,还能隐约看见一点儿微弱的光线。也许,这是巨鲨口腔组织的磷光,不,这不太像磷光,却更像日光,不过很微弱。罗杰心里说,这很可能只是自己的幻觉,鱼的口腔里不可能有日光。 一想到哥哥焦急的样子,罗杰咧嘴笑了。他着什么急嘛?没什么值得着急的。他,罗杰,坐在鱼嘴里,舒适温暖,就像一只臭虫藏在火炉边的地毯下面一样无忧无虑。 突然,气箱里的气用光了。这时,他可就不那么舒适了。他使劲儿吸气,可什么也吸不着。不过,不要紧,他还有备用气呢。他的手指往一个按钮上轻轻一按,打开了备用气。又能呼吸了,他松了口气。但他知道,备用气只能维持5分钟。 所以,他最好还是打开“门”游到外面。他试了试,“门”关得紧紧的。他用肩膀顶着鱼的上颚,用脚蹬着下颚,想使劲儿把鱼嘴撑开,结果,反而使自己的呼吸更急促。照这样下去,备用气维持不了5分钟了。 他只好坐下来另打主意。鱼嘴仍然紧闭着,但那微弱的光线还隐约可辨。他到处寻找光源。这光不是来自鲨鱼口腔的顶部,也不是嘴巴底下发出的,它似乎是由侧面射进鱼嘴里的。在鱼嘴两侧,罗杰发现一道道狭长的光束,排列得像牢房铁窗上的栏栅。是什么使光变成这种垂直的栏栅状呢? 他用手摸索着鱼嘴的两侧,摸到一些细长片,很像竖琴弦,或者,倒不如说更像橡皮筋,因为它们有弹性,每当手指把它们压到一边儿,就有更多光线透进鱼嘴,手指一放开,它们又闭拢了。看样子,大约有五片。 鱼鳃!这肯定是鱼鳃!鱼都有鳃,准得有,除非它们不呼吸。鳃是鱼从水里吸收氧气的生理机制的一部分。科学家们早已开始致力于为人类提供人造鳃的工作,这个问题解决了,人就能像鱼一样在水底下呼吸,也许,从现在起,十年、一百年或者一千年以后,人类必将能够不依赖水下呼吸器在海底下呼吸、生活。 孩子脑里忽然产生一个疑问,这巨鱼为什么没把他吞掉?它那个巨大的胃也许装得下六七个像他这么大的孩子呢。这鱼可能已经吃饱了,留着他饿了再吃。要不,就是他不对鲸鲨的口味。鲸鲨很可能只爱吃虾子一类细小动物或者那些到处浮游的生物有机体。不管是什么原因,罗杰都庆幸自己不受鲨鱼的欢迎。 他再次想到那些鱼鳃。他想起一位著名的潜水员詹姆斯·达根的报告。达根认识帕老群岛上一位五十多岁的本地人。这个人曾经被一条鮨鱼吞进嘴里,是钻鱼鳃逃生的。 虽说鮨鱼个头挺大,比起鲸鲨来还只能算小鱼。如果一个人能钻过鮨鱼鳃逃出鱼口,他就应该能够钻过这条巨鲨的鳃逃出去。他得试试,否则,过不了几分钟,他非死在这儿不可。 他拨开有弹性的鱼鳃,把头伸出去。他看见哥哥的一只脚,他正全身贴在鱼头上使劲儿撬鱼嘴。 即使死到临头,罗杰还是本性难移。他恶作剧地想作弄哥哥一下。说不定,在生命的最后三分钟,他还可以再开开心。 他从橡皮筋似的鳃间挤出去,借着鲸鲨的遮挡,游回去爬进吉普。现在,水中呼吸器用不着了。他摘掉口罩,取下面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咧开口满意地笑了。接着,他舒舒服眼地坐下来看哥哥的表演。 哈尔已经拿了一把锤子出去,现在,正用它敲打那紧闭着的鱼嘴。看样子,那条巨鱼给敲得挺美,它似乎在摆尾巴,像狗一样。哈尔从一块暗礁上敲下一块石头一样硬的珊瑚,用来使劲儿刮鱼嘴边的皮。结果,那块珊瑚比鱼皮还遭罪。巨鲨砂纸般的盔甲把石头一样的珊瑚磨成了粉末,珊瑚碎屑阵雨似地纷纷扬扬飘下去。 他又采取比较温和的战术。他见过罗杰搔巨鲨的下巴额,于是,他也这样干。巨鲨接受了哈尔的爱抚,但它的嘴巴却连道缝也没张开。 一群微生物从鲨鱼的鼻子尖漂过,巨鲨张开巨口,把那群小东西吸进去。哈尔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个巨大的洞穴的底部,那儿什么也没有。这鱼可能已经把罗杰囫囵吞下,气箱等东西也一起吞下去了。 哈尔游到鱼底下,抓着刀子向那艘活潜艇发起了冲锋。哈尔想,弟弟可能死了,但死了他也得把他的尸体弄出来,体体面面地把他给埋了。不然,他的皮肉很快就会被鲸鲨的胃液消化掉,只剩下一架骨骼乘着这座活坟墓在海里漂流,什么都留不下来。 哈尔想过用激光杀死鲨鱼,但是,一束足以杀死这样一只庞然大物的激光肯定会连罗杰一起杀死——如果他还活着的话。很可能,他早就像一段木头似地毫无知觉了。 比起鲸鲨的其他部位,腹部的皮肤是最柔软的。但是,哈尔挥起结实的臂膀,使出全身力气用刀刺过去,鱼皮上却连抓痕都没留下。哈尔看到,他自己的刀子反而被碰钝了。 大鲨鱼厌烦了这无聊愚蠢的举动,使劲儿一甩巨尾,游走了。 哈尔游回吉普,准备开足马力去追那条巨鲨。如果必要,他决心一直追到太平洋尽头。他爬进吉普,一转身,看见罗杰正坐在那儿心安理得地嚼着一块饼干。 “你是怎么回来的?”哈尔盘问。 “噢,我在外头呆够了,就回来了呗。你上哪儿去了?” “别管我上哪儿去了。你等着,到了家再跟你算帐。看我不把你的屁股打成两半!” 15、塌方 在两位年轻的博物学家看来,最离奇的活儿莫过于在水底下找水了。 狄克博士打电话把他们叫到他的办公室。“出事故了,”他说,“那家把咸水变成饮用淡水的工厂出了故障。要靠船运来足够的淡水供应这座城市是不可能的,因此,得请你们帮忙想个办法。” “干嘛要请我们?”哈尔问,“我们帮得上什么忙?” “你们是食品问题专家,所以,我们选中了你们。你们已经成功地证明海洋能够为人类提供更多食品,比它以往所提供的要多得多。我们相信,你们一定能叫海洋为我们献上饮用淡水。” 哈尔哈哈大笑,“你以为我们是魔术师吗?我们能够想办法向海洋索取更多的食品是因为海洋里头本来就有食物等我们去索取。可是,海洋里头没有淡水啊。” “你这样想就错了,”狄克博士说,“海底里有些地方会有泉水涌出来,那就是淡水。潜水员曾经在夏威夷群岛发现一股水,水温比周围的水低十二度。他们尝了尝,发现是淡水。那水从海底源源不断地涌出来,喝下去没有一点儿咸味儿。在地中海,马赛港附近的卡西斯城缺水。科学家们发现,在一道悬崖底下,一股清泉从海底涌上来。崖顶的雨水渗到海底,碰到一片坚硬的岩石层,于是,被压上去,涌出海面。那儿的人用管道引水进城,从此,卡西斯城再也不缺水了。我们这儿也有一道悬崖,大堡礁的峭壁。这悬崖是由渗水的珊瑚构成的,落在崖顶的雨水必定会深深渗透到崖底。这雨水很可能会在崖底的某个地方涌上来。我建议你们勘探一下,看能不能找到这股水。” 哈尔兴奋得双眼发亮。“这主意妙极了,”他说,“这不仅能为海底城造福,而且能造福全世界。” “领会得真快,”狄克博士说,“你很明白,如果世界许多干旱地区都能得到源源不断地从海底喷出来的甜水,这对那些地区意味着什么。就说这个地区吧,澳大利亚就是一个好例子。这片大陆大部分地区是沙漠,不长庄稼。土壤倒不坏,就是太干,它需要水,但不是咸水,咸水会破坏土质,用淡化海水来灌溉,代价又太昂贵。但是,如果用管道把淡水从海底引上大陆,荒芜的土地就会变成富庶的果园和农场。不用水泵,不用耗资巨大的海水淡化厂,也用不着别的费用,只要修管道就行了。想想看吧,撒哈拉沙漠、卡拉哈里沙漠、戈壁滩以及美洲的沙漠,这些地方都会出现什么样的奇迹!当然,这一切都还是遥远的未来。但这是对未来有着深远意义的工作,而你们则将成为从事这一工作的先行者。” 玻璃吉普在大堡礁崖附近抛锚后,哈尔和罗杰离开吉普,开始了在海水里找淡水的奇异探索。他们不时停下来,摘下面罩尝水。水咸得发苦。 他们正打算回家吃午饭,突然,头顶上传来隆隆巨响,他们抬头一看,发现岩壁和珊瑚礁大面积塌方,大块大块的岩石和珊瑚顺着崖面暴雨般倾泻下来。崩塌的石块直朝他们滚去,简直来不及躲避。在水下,要行动敏捷是不可能的,尤其在深海区,水的密度大、水压重,人的行动非常缓慢。 兄弟俩惊呆了。愣了一会儿,哈尔才一把抓住罗杰的胳膊,把他拽到一个崖洞里头,崩塌的石块滚雷似地经过洞口轰隆而下。现在,石块可伤不着他们了——他们这样想。洞口有一米多高,正好做他们的掩蔽。 但是,石块堆积起来,竟把洞口完全封住,转眼间,他们的防空洞变成了牢房。隆隆的响声停止了,这会儿,他们可以在石堆上挖个口子出去了。 但他们什么工具也没有,拿什么挖呢?大块大块的珊瑚石塞在洞口,有的甚至跟他们的玻璃吉普一样大。他们想赤手空拳推倒这些珊瑚块。珊瑚尖锐的棱角割破了他们的手,他们能感觉到粘糊糊的血正往外渗。但愿这些都是死珊瑚——活珊瑚的毒性可能很大。 他们冷得直打颤。这里头的水怎么比外头的水冷那么多? 他们得赶紧出去。气箱里的空气越来越少,再过十到十五分钟,他们就会像两只溺水的小猫被憋死在洞里。他们重新鼓足劲儿,又一次向岩石发起进攻。他们越是干得起劲儿,气就用得越快。 他们好像在跟一堵石头墙较量,不过,这堵石头墙上布满了刀子,把他们的手割得血淋淋的。 干了一阵,他们停下来歇歇。但是,一不干活,他们就觉得浑身发冷。他们正呆在热带珊瑚海的海底,热带的海水怎么会这么冰冷刺骨?这真是个谜。 =奇=这个谜由罗杰解开了。他想起狄克博士提到过泉水的温度很低。 =书=他摘下面罩,尝了口水,真是淡水。 =网=岩洞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摸索着找到了哥哥的手臂,使劲儿拽了一下,哈尔把他的手拨开。罗杰又摸到了哈尔的面罩,把它一把扯掉。 哈尔不由自主地喝了一口水,这一口就足以使他明白,他们已经找到了他们一直在寻找的东西。这时,他已经感觉到脚下的一股往上的压力,那准是从下头涌上来的淡水。压力很大,像消防龙头喷射出来的水的压力一样。 他感到他仿佛正从水深六十多米的地方沉向水深九十多米或者一百二十多米的地方。这准是因为泉水涌进崖洞以后出下去,身体承受着更大的压力,似乎水深增加了三十或三十多米。 这种情况不会维持很久,不是往上涌的泉水被堵住,就是洞里的水压越来越大,最终把堵在洞口的石块冲垮。 他想往水压上再加一把劲儿,于是,摸索着抓到罗杰的双手,把它们按在洞口最大的珊瑚块上。 罗杰心领神会。两个孩于齐心合力推那块珊瑚。他们推动的力量和涌上崖洞的泉水的压力合在一块儿,终于使那块珊瑚移动了一厘米多,露出一道缝来,一点儿亮光透进洞里。 他们又使劲儿推了一次。突然,一大堆珊瑚倒塌了,裂开了一道刚好够他们爬出去的豁口,他们脱险了。 这塌方是怎么发生的?他们抬头看崖顶,崖顶露在水面上,看不清楚。但是,他们看见那上头有个影子在动,那可能是个人影。但那个是谁呢?无从猜测。 他们返回吉普,立即向狄克博士的办公室驶去。 “我们找到了一股泉水,”哈尔报告说,“一股好泉水,水压很大。就在珊瑚礁底部的一个崖洞里。” “好极了,”狄克博士惊喜地喊道。他拿起电话,“我让总工程师来,你们带他到那儿去。他和他的伙计会用管道引水进城,把水接到我们的供水系统上,这样,海底城家家都能有水用了。知道吗?你们干了多么了不起的一件大事!这意味着,从现在起,我们再也用不着海水淡化厂了。这将使我们节省很大一笔钱。但这件事的意义远远不止是节约了钱。如果这儿有一股好泉水,长达两千多公里的大堡礁上就应该还有好几百股泉水。这些泉水足以灌溉澳大利亚的所有荒地,使它们变成良田。这样的水源,世界其他地方也会有。怎么样?找这股泉水碰上困难了吗?” “嗯,有点儿。我们碰上了塌方,有小小的一点儿惊险。要是不碰上这次塌方,我们很可能还发现不了这股泉水呢。为了躲避塌方,我们爬进了那个岩洞,于是,罗杰发现洞里的水是淡水。” 狄克博士露出不解的神情,“塌方?珊瑚岩层通常不会崩塌,塌方肯定来自崖顶,那上头有很多疏松的岩块。但我不明白,它们怎么会掉下来?除非有人把它们推到崖边。可谁会这么干呢?海底城里肯定不会有人蓄意要活埋你们。” 如果要在狄克博士面前搬弄是非,告诉他说有两个人非常可能蓄意要活埋他们,现在正是时候。但是,假如他们两个都是无辜的呢?使奥斯卡·罗契涉嫌此事很可能会使他失去工作,这不公平,要说是卡格斯,他们将不得不告诉狄克博士他伺机谋害他们的原因,因为他们清楚地知道他有杀人的前科,坐过牢。但是,如果他确实已经痛改前非,他就应该得到重新做人的机会。 总工程师来了,兄弟俩用吉普把他送到那个崖洞。 从崖洞返回吉普时,他说:“你们准吃了不少苦头。被困在那个洞里真是遭透了,你们完全可能死在里头,就像落入捕鼠器里的老鼠一样。是股好泉水,足够供应十多个跟海底城一样大小的城市。找到这样一股好泉水,是你们的运气啊!” “运气,”哈尔说,“你这个词用得很恰当。没有我们的厄运,就不会有这样的幸运。” 他们驱车回城,把总工程师送回他的办公处。顺着梅恩大街往家驶时,他们看见奥斯卡·罗契走进他洗碟子的那家酒店。回到家,卡格斯正坐在客厅里读圣经。抬头看见哈尔兄弟,他好像很吃惊。“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他说。 16、到世界之底去 电话铃响了,话筒里传来狄克博士兴奋的声音。 “我们正在筹划一项特殊的任务,”他说,“我想,你们可能会感兴趣。能过来一趟吗?” 他们顺着马鲛鱼街拐进科研街,走进狄克博士的办公处。 “我们想对海底更深层的矿藏进行勘探,”他说,“到地球上最深的洞底去,想干吗?” 这建议太突然,两个孩子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狄克博士。 “我们已经租好了深海船,”狄克博士解释说,“你们知道特里埃斯蒂号吗?就是那艘把贾克斯·皮卡德和海军少校沃尔什先生送到海洋最深处的那个最深的洞里去的深海潜水器。我们租的就是那样的潜水器。” “你说的是挑战者深渊吗?”哈尔问。 狄克博士露出微笑,“看得出来,你们听说过。” “我在皮卡德的《一万多米的深海》那本书里读过他潜下挑战者深渊的故事。但那已经是1960年的事儿了。打那以后,还有人潜下去过吗?” “没有,一直到现在也没有。这项极富挑战性的任务还在等待着某个人去执行呢。挑战者深渊位于马里亚纳群岛的马里亚纳大海沟南端,是个可怕的深谷。在全国地理协会的地图上找得到马里亚纳大海沟。那是一个比科罗拉多大峡谷深六倍的深谷。你们的任务不是找矿。但我想,你们可能愿意去看看,那下面都有些什么生物,如果有的话。一些科学家说,那儿不可能有生物,因为巨大的水压会把所有的鱼全压死,另一些科学家却说那儿可能是某些巨兽的巢穴——人类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巨兽呢。怎么样,想去探个究竟吗?” “当然想,”哈尔说,“什么时候出发?” “我们的船明天早上启航。” “可是,如果我们浮到上头的发现号去,会得气栓病的。”哈尔说。 “不是那艘船,”狄克博士说,“你们坐飞翼潜艇去。” “哎呀,你可把我弄糊涂了。什么叫飞翼潜艇呀?”哈尔问。 “你知道气垫船吗——那种漂浮在离水面2米多的充气垫子上的船。这样的船,英国人已经有了4艘。它们正以每小时110多公里的速度飞驰在英国和法国之间的英吉利海峡上。美国也在设计这种船,以后,飞翼船会越造越多。它叫做飞翼船,是因为它能像直升飞机似地在空中翱翔或漂浮。它不用披波斩浪,它凌驾在波浪上方,因此,能飞速行驶。” “可是,”哈尔说,“如果我们浮上水面去登上飞翼船,也一样会得气栓病。” “飞翼潜艇正好解决了这一问题。这个完全崭新的名称在字典里还找不到呢。飞翼潜艇是飞翼船和潜水艇的结合。它能在水下行驶——速度不很快,水的阻力限制了它;在空中,它的速度要快得多。你们可以在这儿,在水下六十多米的深海上船。船里的空气跟你们现在呼吸的完全一样,以氦气为主。船舱是密封的,里面的气压不会变化。飞翼潜艇将上升到海面上,然后,航行3218公里到马里亚纳群岛。到那儿以后,它将再沉下去,与停伯在六十多米深的深海船会合。深海船里也充满同样的气体,它将把你们送到海底,再接回来,船舱里的气压不会有什么变化。” “好极了,”哈尔说,“如果它真能按设计预期的那样运行的话。” “啊哈,”狄克博士说,“即使它运行失灵,你们也不会知道的,因为,真那样的话,你们已经死了。” 孩子们哈哈大笑,但他们觉得这个幽默非常严峻。 第二天早上,飞翼潜艇停在梅恩大街转入科研街的拐角处等着。潜艇后部有喷气机,像飞机的喷气机一样。它的肚皮上装有一部巨大的超音速喷气机,能喷射出强大的气流,使潜艇能升腾在海面上。 两个孩子从敞开的舱门钻进潜艇。两名地质学家和驾驶员已经在船上。地质学家上前去跟他们握握手,他们都是年轻人,二十出头。看样子,他们跟两位博物学家一样兴奋。 舱门密闭后,喷气机发动起来,飞翼潜艇上浮六十多米后露出海面,随即腾空而起,仿佛它本来就在空中飞翔。潜艇在距离海面差不多四米的空中疾驰。 “这玩意儿准有一吨重,”哈尔说,“能把它托这么高,马达的功率一定很大。” “他们说有3500匹马力,”一位地质学家说,“它行驶得多平稳啊!既不上下颠簸,也不左右摇晃。这对我很合适。在普通的船上,我晕船晕得厉害。” 海上波涛汹涌,但浪峰绝碰不着那疾飞的潜艇。巨浪咆哮着,狂啸着,仿佛在发怒,因为它们能把水面上同样大小的船只掀翻,却颠簸不了这条船。一只与潜艇同向航行的渔船正顶着疾风吃力地在逆流中颠簸,1小时走不了8公里。飞翼潜艇却以每小时110公里的速度驶过,渔船上的渔民几乎来不及招招手,潜艇就驶远了。 就是以这样的高速,潜艇也得航行30小时才能到达马里亚纳群岛。所以,船上的人都安下心来睡觉、吃东面或者聊天。驾驶员把操纵装置调成自动以后,就去跟大伙儿呆在一起。 “比起正在设计的飞翼船来,这一艘潜艇是落伍了,”他说,“新设计的飞翼船重达4万吨,能以几百公里的时速在大西洋和太平洋洋面上滑行。” 正前方横着一片珊瑚礁,礁宽约莫1.6公里,长约5公里。驾驶员看见这片礁石却不回操纵台去。 “你不打算绕开它吗?”哈尔着急地问。 “用不着,”驾驶员说,“那上头没什么东西挡得住我们。没有树木。等着吧,看这匹飞奔的野马怎样腾越那片礁石。” 哈尔和罗杰紧张地目不转睛地盯着,沙滩倾斜地往上伸延,形成陡峭的堤岸。飞翼潜艇准得撞在堤岸上。 它没撞上去,相反,它顺着堤岸升起,然后,像在水面上那样,在离堤面将近4米的空中一跃而过。它像一只受惊的猫跃过礁石,沿着另一面向海面倾斜的礁岸滑下去。驾驶员连操纵装置都没碰一下。 就这样,它飞越一个又一个光秃秃的珊瑚岛。只有当岛上长着棕榈树时,驾驶员才使用操纵装置,驾着潜艇在树木间穿过。 “就这样,它能穿越沼泽、泥塘、浅滩或河流,”他说,“它甚至能爬山,爬到山顶,然后,顺另一面坡下滑。” “这就像坐在魔毯上。”罗杰说。 魔毯,这名字听起来挺不错,于是,他们就把飞翼潜艇命名为魔毯。 “前头是一片开阔水域,”驾驶员说,“我想,我可以打个盹。晚上我还得通宵守在操纵台上呢。” “你睡午觉时难道不要个人帮着守一会儿吗?”哈尔问。 “不,我想,不需要,不会再有珊瑚岛了。不过,还可能会有船挡我们的道。在那种情况下,自动装置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带你去看看操纵装置,好让你在紧急情况下能替我驾驶。” 操纵装置很简单,就是一根操纵杆。它操纵着潜艇朝左或朝右,上浮或者下潜。 队操纵台回来后,驾驶员很快就睡熟了。哈尔代替他坐到操纵杆后面的座位上。他不敢把一切交给自动装置而自己走开。 他查阅了海图。他们正在珊瑚海北部的开阔水域里航行。哈尔根据飞翼潜艇的速度估量了一下,大约还得8小时“魔毯”才能到达所罗门群岛和新几内亚海域。到了那儿,他就把驾驶员叫醒。 整个下午都平安无事。看得见所罗门群岛了,驾驶员还没醒。干嘛要叫醒他?潜艇的左方,新几内亚的未端像只手指在指着哈尔,警告他。推动操纵杆让潜艇绕开这只手指简直轻而易举。绕过新几内亚就是新英格兰和布干维尔之间的海峡,过不了这道海峡才是笨蛋呢。万一在海峡里碰上别的船只,他肯定也能避开。 但是,他没料到会有两只船突然同时从两岛之间冲出来,在潜艇的正前方交会,不管转左舵还是右舵,他都会撞上其中一艘船。要是他知道要减速该把操纵杆椎往哪个位置,他就能把这新发明的玩意儿停下来了。可是,驾驶员没告诉过他,去叫醒他已经来不及了。海峡两边的岛都长着茂密的森林,而“魔毯”又不是为飞越森林而设计的。 突然,他看见左边的树林中间有一道峡谷,也许,他可以转左舵穿过峡谷飞越那个岛。 来到滩头跟前,他才发现要穿过去并不那么容易。那里的海滩不像珊瑚岛的海滩那么平缓,实际上,根本没有海滩,翻腾的波涛拍击着陡峭的悬崖。这道悬崖有多高,他说不准,他只担心悬崖太高,飞翼潜艇飞不过去。要是他以110千米的时速一头撞到崖顶下面的石壁上,“魔毯”就玩儿完了,它的乘客一个也别想活。 也许,他能让潜艇升起来。他把操纵杆推往上升的位置,飞翼船没升起来。他忘了,这不是飞机。在水里,它能升起来是因为喷气机的气流不断推动水面;它乘着气势能在陆地上腾空行驶,因为那台大型喷气机往地面上喷气把它托起来,但最高也只能托起4米。 哈尔屏住呼吸。他想闭上眼睛以免看见即将发生的一切;他想扔下操纵杆冲回后头的船舱,以免在撞船时首当其冲。但是,他仍然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坚守在操纵台上。 他以为身后会传来惊叫声,回头瞥了一眼,舱里的人全都睡得很熟。 飞翼潜艇撞在悬崖上,它颤抖着,但仍然继续往前移动。它犁开崖面上的泥土和岩层,贴着崖面慢慢爬着。它会成功吗?只要它的大喷气机挨得着陆地,潜艇就能腾空而起。 突然,他发现一切都没问题了。强有力的喷气机气嘴已经挨着岸边,潜艇马上腾空而起,跃入4米高的空中。潜艇颠簸了一下,驾驶员翻了个身,在睡梦中咕噜着什么。别的人似乎睡死了,根本不知道他们差点儿丧命。哈尔大大松了一口气,他觉得所有的危险好像都已经过去了,不会再发生比这更糟糕的事儿了。 正这么想着,突然,眼前出现了跟这同样糟糕的事情:潜艇正前方横着一幢房子,要绕开已经来不及了。飞翼潜艇猛地在房顶上撞开了一个大洞,直插过去,茅草屑到处飞扬。屋里的人准以为是到了世界未日,他们尖叫着从门窗蹦到外面。 一个人手里拿着枪,对着那会飞的魔鬼乱扫一气,但一枪也没打中。哈尔的乘客没有听见枪声,枪声被飞翼潜艇发动机的吼声淹没了。 其他土著居民听到了枪声,提着枪从屋里跑出来。他们还以为敌对部落的人在对他们发动战争呢! 他们向飞翼潜艇开枪,子弹僻僻啪啪地打在潜艇身上。形势越来越严重。如果他们在金属的艇壳上打穿个洞或者打碎了窗玻璃,艇内的高压氦就会涌到外头,外头的低压气体也会涌进舱里,潜艇上的人全都会得气栓病死掉。 幸运的是,为了顶住巨大的水压,艇壳造得很坚实,它顶住了子弹的射击。窗户上的有机玻璃像橡皮似的可以弯曲,但却打不碎。 一群想拦挡潜艇的土人惊恐地尖叫着闪到两旁。看见那些身高近两米的人站在这个飞翔的妖怪下面,比它还矮两米,土人们大惑不解。来不及躲开的人只好平躺在地上等死。当他们发现那个怪物飞过去以后自己还活着,无疑会万分惊疑。 这件事他们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而且,故事会越传越神。总有一天,老人们会把他们的孙子抱在膝盖上给他们讲这样一个故事:从前,一条可怕的巨龙飞到这里。它的身体像这个岛一样巨大,血红的巨眼喷着火,肚皮下的洞呼呼地吹出的灼人的风。它像台风一样席卷了这片土地,杀害了成千上万的男女老幼。 事实上,一个人也没死,只有几个人被流弹打中了腿,因为枪手们实在太慌张,子弹打歪了,伤了自己人。 17、一万一千米的深海 在岛的另一边,另一场惊险正等待着哈尔。 那边的海面风浪很大,巨浪撞击在岩石上,溅起喷泉似的浪花。但哈尔最担心的是这一边的高达6米多的海岸。驶到这高耸的岸边时,飞翼潜艇会怎么样呢? 潜艇从岛上疾驰到岸边,驶离海岸冲入空中。这儿离海面6米多,可不是飞翼潜艇驰骋的地方。在这样的高度上,喷气机喷出的强大气流托不住它,它迅猛地往下坠落,到了4米高处还停不住,直往下坠,最后,一头栽进海里,正巧落在一条大鱼身旁,大鱼使劲儿摆摆尾巴游开了。潜艇刚从浪谷浮上来,转眼又被巨浪吞没。 接着。潜艇犹豫了一会儿,开始往上升。再次落入一个浪谷后,它终于上升到它的最佳高度。在4米空中,它安下心来,叹了几口气,说:“谢天谢地!” 它的驾驶员可受够了,他把操纵杆推到自动档,回到后舱,狠狠地给了那位真正的驾驶员一拳。那位先生醒了,直眨巴眼睛。 “啊呀,是你。我还以为你会让我好好打个盹,到所罗门群岛才叫醒我呢。” “我们已经过了所罗门群岛,”哈尔把那位睡眼惺松的舵手带上操纵台,用手指点着海图说,“我们在这儿,刚刚过了所罗门群岛。” “怎么样?” “挺好。” “没出岔子吗?” “没有。” “你真走运。” “我们大家都很走运,”哈尔说,“我们都还活着,真是运气。” 特鲁克群岛由珊瑚环礁把三百个小岛怀抱在它怀中。小飞翼潜艇日夜飞驰,飞越了美丽的特鲁克群岛,驶向马里亚纳大海沟的南端。在那儿,驾驶员通过无线电话与“深海船”取得联系,潜艇下潜六十多米,两艘船就会师了。 “深海船”的驾驶员从打开的舱门跳出来,“魔毯”打开舱门把他接进去。 互相介绍以后,他解释说:“‘深海船’只容得下两个人,人再多地方就不够了。我猜,你们两位博物学家可能想一起下去;你们两位地质学家也可能愿意一块儿下去。这么一来,我就给挤出来了。不过,你们不一定非要我一起下去不可。驾驶‘深海船’并不难。你们来个人跟我一起走一趟,我来告诉他怎样操作。” 哈尔坚持让两位地质学家第一批潜下去。一位地质学家先跟驾驶员下去,跟他学习操纵“深海船”。然后,驾驶员返回“魔毯”,另一位地质学家到“深海船”上去与头一位地质学家会合。他们关上舱门,“深海船”开始向深海潜下去。哈尔和罗杰尽力按捺住急切的心情等它归来。 “顺便问一句,”哈尔说,“它为什么叫做‘深海船’?” 驾驶员答道:“深水潜艇的发明者奥古斯特·皮卡德把它叫做深海潜水器,在希腊语里,深海潜水器是由深海和船两个词合成的。这艘船的营造者认为讲英语的人不应该用希腊语,所以,他把这两个希腊词译成英语,就是‘深海船’。” “皮卡德的船是从这儿下潜的吗?” “正是。现在,你们就在迄今己发现的所有海底洞穴中最深的洞上头。它叫‘挑战者深渊’。相信我,它的确很深。从海面到洞底的垂直距离是11.26千米。” “皮卡德的船一直沉到底了吗?” “一直沉到底了。” “他的船跟‘深海船’一样吗?” “不,不太一样。他那艘叫做特里埃斯蒂的船比‘深海船’大得多,也重得多。” “‘深海船’到下面去过吗?” “它只下潜了约莫1.6千米。” 这是哈尔所没有料到的,他露出忧虑的神情,“这么说,如果我们这四个人再往深处潜,那就将是对‘深海船,进行第一次试验了?” “对,”驾驶员咧嘴笑笑,“不管你们干什么,都只能是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这艘船的设计者尽力使它能顶住巨大的水压。但是,谁知道呢,它可能会像庄鸡蛋似地被压塌。而你们呢,也可能会被压成肉饼。” 看样子,他觉得这挺好玩儿,但哈尔和罗杰却认为这并不怎么好玩儿。 “看样子,你不怎么担心。”哈尔说。 “我干嘛要担心?”驾驶员答道,“这事儿与我无关,我只是遵照人家的吩咐把船开到这儿作好准备。我已经把一切准备好了。当然,如果地质学家们一去不复返,你们也就不必下去了。这么一想也就快活了。” 这家伙,哈尔想,太大大咧咧,靠不住。 一个钟头以后,“深海船”回来了,船仍旧好好的,哈尔这才松了口气。两位地质学家回到“魔毯”上。 “怎么样?”哈尔问。 “很好。一路上,我们仔细考察了峡谷整个谷面的岩层。” “整个峡谷?你们一直下到谷底了?” 奇*书*网*w*w*w*.*q*i*s*q *i* s* h* u* 9* 9* .* c* o* m “啊,不。没有必要。我们只下潜了三千米左右,已经获得了我们所要了解的一切情况,因此。没必要再往下潜。” “现在,轮到你们了。”深海船那位乐呵呵的驾驶员说着,把哈尔带过去教他开船。过了一会儿,驾驶员回来了,罗杰就过哈尔那边去。他们把舱门关紧,然后,开动船顶的喷气机,喷气机把潜水器推往深海。 开头,还看得见一点儿日光。他们越往深处潜日光就越暗淡,不一会儿,日光消失了,四周一片漆黑,像夜晚一样。 那位驾驶员说得对,这玩意儿太小,只装得下两个人。即使只住两个人,也是紧巴巴的。深海船的外形像一个圆溜溜的钢球,透过有机玻璃窗,他们看见水下“夜空”的“星星”。不过,这些“星星”全都像疯了似地在飞奔。 “星星”五颜六色,红的、黄的、绿的、蓝的、淡紫的……它们是带磷光的鱼发出的光彩。 一条灯笼鱼游过,鱼身两侧都有一串光斑,像轮船灯火辉煌的舷窗。海虾光芒耀眼,海蜇放射出柔和的清辉。带水母的轮廓仿佛是用霓虹灯勾划出来的。 胸斧鱼身上似乎安装了无影照明装置。还有的鱼身上有成串成串的绿灯蓝灯,格外惹人注目。 鱿鱼鼓出镶嵌着光边的眼睛偷看,它们触须上的光斑星罗棋布。蟾鱼闭着嘴时不放光,一旦张开大嘴巴,牙根上就闪现出一圈光芒,像一串珍珠项链。 所有这些生物都生活在日光照不到的深海,因此,它们需要光。至于为什么有的光发白、有的光黄、有的光红、有的光蓝、有的光绿,科学尚未作出解释。 有一种鱼前面有一团光,像一盏悬挂在钓鱼杆上的小电灯。这盏灯把小鱼引来,然后,猛地一扭不见了,而小鱼呢,早已落入这个钓鱼佬的巨口。 月亮升起来了,至少,那玩意儿看起来挺像月亮,不过,哈尔说,那是月鱼。它的身体是圆形的,直径足有3米多,平而薄,闪着月亮般的银辉。 也有人把它叫做头鱼,因为它那模样什么都不像,只像人头。小时候,它有尾巴,长大了,尾巴就掉了,像蝌蚪一样。它那看起来像头的身体实际上包含了胃和其他器官。在大月亮的边沿上有两只小眼睛。月亮四周的那些细小的、肉眼几乎看不见的鳍在水中缓慢地推动着这条成吨重的月鱼。 带磷光的鱼有一个奇异的特征,它们会像流星一样在身后留下一道道磷光。 有一条鱼相当大,它在水里到处撒下光辉。 “人们管它叫食星鱼。”哈尔说。这种鱼连鱼鳍上都挂着光彩夺目的灯饰,下巴颏上璀璨的胡须漂漂荡荡。 “那边有条鱼完全不发光,”罗杰说,“怎么会那样?” “那是盲鱼,”哈尔说,“它瞎得厉害,所以不能借助光来看清自己的道路。它只能慢慢地移动,就像街上那些用竹棍儿敲着地面探路的瞎子一样。不过,它有将近20根竹棍儿——那些伸向四面八方的长长的触须。有了它们,盲鱼就能摸索着游动并且找到食物。” “我们下潜了多深了?”罗杰问道。 哈尔看了看那个装有灯的计量表,“1800寻,咱们算算看,一寻等于1.829米。这么说,我们所在的地方水深将近3.3千米。” “跟两位地质学家下潜的深度一样,”罗杰说,“我们这就上去吗?” “别指望我会上去,”哈尔说,“他们当然有理由上去,他们要看的全都看到了。我们呢?我们到这儿来要看的东西还一点儿都没见到呢。我们要弄清楚谷底到底有什么东西,是庞然大物呢还是根本没有生命?” “皮卡德和他的伙伴们发现什么了吗?” “他们相信他们见到了一条比目鱼和一些虾子。有些科学家却说他们肯定搞错了,什么样的鱼都承受不了那大得可怕的水压。也许,我们最终能弄清哪一方说得对。” “我们将是首批乘深海船潜到那个深度的人,”罗杰说,“你不害怕吗?” “我当然害怕,”哈尔老实他说,“但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总得有人做试验,我们也可以当这样的试验者。除非深海船塌陷把我们压扁。否则,我们就要继续往下潜。” 深海船猛地颠簸了一下停了。 “我们肯定已经到谷底了,”罗杰说,“要不,就是撞着一条大鱼了。” “不,”哈尔说,“我们碰上了斜温层。” “什么叫斜温层?” “瞧瞧窗外,”哈尔说,“看看那些看起来像海底的是什么东西。” 成千上万光辉灿烂的海洋小生物聚集成厚厚的一层,看起来的确像海底。 “那就是斜温层,”哈尔说,“一路下去,海洋并不老是一个样。它分成一层一层,就像多层奶油蛋糕。顶层是暖水,斜温层把暖水和稍冷的水隔开在它的上面和下面。你已经注意到了,当我们碰上斜温层时是怎样被弹起来的。斜温层是弹性很好的一张垫子,就像杂技演员表演空中飞人用的垫子一样。” “我们穿得过去吗?” “没问题。”哈尔把油门加大了一点儿。深海船又撞击了一下,穿了过去,继续下潜。 他们又两次碰上斜温层,被弹起来好几米,又加大马力冲了过去。 突然,海里的东西全都以极高的速度往上冲。哈尔打开探照灯,他们身旁的峡谷壁正飞速上升。 “怎么回事儿?”罗杰很担心,“真没想到深海潜水会有这么多麻烦。” 哈尔看了看速度计,它显示出他们的下潜速度。“我们的下潜速度本该比这速度慢一倍。我们被卷进了一股顺崖下降的水流。这是海洋里的一种河流,不过,不是水平流动的河流,而是一条古怪的垂直往下流的河流。”他关掉发动机,“现在,我们不需要任何动力就能下潜,”接着说,“免费坐船啦。” 免费航行没多久,一下令人讨厌的碰撞中止了他们的快速下潜。这一次,船没有反弹起来。他们真的撞上硬东西了,深海船一动也不动。 “我希望我们的船别给撞裂了,”哈尔边说边检查他们小小的牢房的墙壁,“没发现有水流进来。” “怎么回事儿?” “撞在峡谷壁一道突出的壁架上了。要是脱不了身,我们这次航行便就此告终了。我试试往上升点儿。” 深海船纹丝不动。那股自上而下的激流把它死死地压在壁架上。 他们既不能上升也不能下潜,情况实在危急。 “咱们试试往旁边挪挪。”哈尔说。他开动了船侧的喷气管,船开始向壁架的边沿滚动。两个孩子发觉自己正头朝下倒立着。深海船压迫着壁架,摩擦着壁架,刺耳地嘎嘎嚓嚓了半天,终于滚到了壁架边落下去。恢复平衡以后,它又继续它的快速下潜,船上的乘客总算放心了。 又下潜了305米,激流神秘地消失了,就像沙漠里的河流渗进了沙中。 到世界之底去的旅游者们刚松了口气,他们的船又撞着什么了。不过,这一回撞得格外不同,非常轻柔平稳,不是那种剧烈震动的碰撞。 “又是斜温层?”罗杰问。 “可能,”哈尔说。他加大油门,如果这次又是斜温层,他就一定能把它冲破。但是,深海船没有动。 “也许,我们真的到谷底了。”罗杰说。 哈尔看了看深度计,“远着呢!”他说。 “那么,会是什么把我们卡住了呢?” “我不知道。”哈尔老老实实他说。 “瞧!”罗杰喊道。一个东西漂到探照灯的灯光里。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那东西像两只巨眼。 “不可能是眼睛,”哈尔说,“什么东西都不可能有这么大的眼睛。看样子,它们有轮船的舷窗那么大。” 这双巨眼像两只深潭,从潭的深处射出怒冲冲的绿光。 “可能是只巨型章鱼吧。”罗杰猜道。 “不是,”哈尔说。“即使最巨型的章鱼眼睛也很小,而且,不会这样闪光。这看起来像是磷光。” 一条巨蛇模样的东西掠过舷窗。 哈尔大喊:“我知道是什么啦。大章鱼的表亲,超巨鱿鱼,它的个头相当于十只大章鱼。” “你看这一条有多大?”罗杰问道。 “从那对眼睛和我们刚看见的那些触手的大小来看,我估计它可能有十到十八米长。”哈尔说。 罗杰吹了声口哨,“多么巨大的怪物啊!是只好妖怪,不会伤人,对吧?” “不伤人!”哈尔喊起来,“想想看吧,这儿的人把它叫做太平洋的噩梦,它的另一个名字是魔鬼鱼。幸好很少有人碰上它,因为它喜欢呆在深海。瞧,那些触手又来了。你看长在触手上面的那些大盘子。” “跟章鱼的吸盘一样。”罗杰说。 “是那种东西,不过,大不一样。章鱼触手上的盘子是用来吸在别的东西上面的,它们是吸盘。鱿鱼的盘是用来杀伤别的东西的。”他用探照灯对准其中一个盘子,只见盘上排列着尖锐的大牙齿,“任何动物或人,只要被那些盘子咬住,不等落入超巨鱿鱼口中就会死去。它的嘴巴就更危险了。咱们看看能不能找到它的嘴巴。”他把探照灯光从那双巨眼往下移,最后,停在那怪物的巨大的鸟形嘴上。 “看样子,它像铁一样硬,”罗杰说,“身体这么软绵绵的动物怎么会长这样可怕的一张嘴巴?” “就用这张嘴巴,它能把鲨鱼咬得粉碎,”哈尔说,“或者像你嗑核桃那样把你的头咬开。” 罗杰不耐烦了,“我们不能老呆在这儿。它干嘛老挡在我们的路上不走开呢?” “它对我们太感兴趣了。它很可能在想,它是不是能把这个核桃嗑开,把我们弄到口。” “咱们走吧,”罗杰建议说,“要是推不掉它,为什么不把船往上升一点儿把它摆脱掉呢?” “我试试看,”哈尔说。他开动船下的喷气管,那应该能使船往上升,但深海船却没挪窝儿。 “那怪物肯定用一只触手裹住了我们的船顶。” 猎获物竟想逃跑,怪物给惹火了,它把其他触手也缠到深海船上,有些触手几乎遮住了有机玻璃窗。 罗杰担心了,“我想,它正用它的8只触手夹住我们呢。” “10只,”哈尔说,“你的老朋友章鱼有8只触手,鱿鱼多2只。”哈尔又开足了马力。 大铁球还是没动弹。他们听得到那张巨口啃磨钢船壳的声音,那只怪物正在疯狂地与大铁球搏斗。触角上那些锋利的牙齿不断在船体上抓挠。 哈尔关上发动机,“没用,我们还是脱不了身,”他说,“只好等着了。” 魔鬼鱼不停地啃着、抓着,它还从来没碰到过这么难对付的敌人。这个铁球太大,囫囵吞不下去。但是,要咬开它却不那么容易。巨怪的火气越来越大。 “我的神经受不了啦!”罗杰说。 “别担心,这么坚固的钢壳它咬不穿。” 但是,当巨鱿向一扇舷窗发起攻击时,他们可就不能不担心了。有机玻璃非常坚韧,但毕竟不是钢。它能承受惊人的压力,但锐利的东西却能把它扎破。现在正在舷窗上拚命啄的这张鸟形嘴可是够锋利的。 哈尔估量了一下这只巨鱿的个头,周长约莫3.6米,体重至少有450公斤。 “它的个头大总算是件好事,”他说,“即使它能把那扇小小的舷窗啄破也进不来。” “我倒不是怕它进来,”罗杰说,“但只要它啄开一个小洞,海水就会涌进来,那时可怎么办?” 哈尔不想吓唬他的弟弟,但他必须实话实说,“那样的话,恐怕咱俩都得完蛋。海水的压力至少等于这个球内气压的100倍。万一舷窗被啄破,海水就会以惊人的速度涌进来,用不了几分钟就会把我们淹死。” 鱿鱼的行动引来了一大群观众。大大小小千姿百态的鱼全都游来了,它们要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儿。在探照灯光下,它们形成了一道五光十色的彩虹。 彩虹后面,一个东西像朵云似地在水里飘过。 “你猜那是什么?”罗杰好奇地问,“这么大,不可能是鱼。也许,只不过是一片阴影。” 那个东西越逼越近,看起来,像一片巨大而沉重的阴影。 “但愿……”哈尔开口了,但他没把心中的愿望说出来。当那片阴影掠过他们的船飘然远去时,他大失所望。 可是,过了一会儿,它又回来了。这一回,它正好在探照灯光中。它那硕大的头大得像一辆公共汽车,嘴巴张着,巨牙白得发亮。 “巨头鲸!”哈尔喊起来,“也许,它能把我们救出去。” “它能干什么?”罗杰问。 “它能解救我们。我们不会淹死在这儿了,”哈尔说,“如果它愿意这么干的话。鱿鱼是巨头鲸最爱吃的食物之一。不是那种贴着水面漂浮的、只有半米左右长的小鱿鱼,是那种生活在深深的深海的肥美的庞然大物。啊,但愿它饿了。” 巨头鲸又来了,可是,在距离巨鱿只有两三米的地方,它又游走了。 “我敢打赌,它怕。”罗杰说。 “它完全有理由害怕,被巨鱿吃掉的鲸鱼太多啦。” “我还以为它总是得胜的呢,”罗杰说,“它的个头比那条巨鱿大得多。” “是大得多,但它没有那10只触手。那些触手长达9米多,还长着那么多的利齿。” 巨头鲸游回来,停下来用它的那双小眼睛盯着它的对手。在巨鱿那双车轱轳似的大眼睛的映衬下,它的小眼睛显得格外古怪。 过了一会儿,它猛一摆尾,朝前冲去。它的巨口像扇敞开的大门,直取它爱吃的食物。它完全可以独自享用这顿美食,再没别的动物敢惹这条超巨鱿鱼了。巨头鲸的牙齿像剃刀一样锋利,它们不善于咀嚼,但一口咬下去却非常厉害。 巨鱿松开扒在钢球上的一只触手,使劲儿朝正在游近的对手甩去。只听喀嚓一声,巨头鲸已经把那巨蛇般的触手牢牢咬在牙齿当中。这是牙齿与牙齿的搏斗。论到用牙齿搏斗,巨鱿与巨头鲸可说是势均力敌。巨鱿触手上面数以百计的牙齿像针尖般锋利,它们肯定已经扎进巨头鲸的舌头——鲸鱼全身最敏感的部位。 巨头鲸掉头就逃,张着嘴竭力摆脱这种酷刑。 但巨鱿却不肯松开。结果,深海船被拖着以骇人的速度越过峡谷,船上的两位乘客被颠得头晕目眩。为了摆脱那只把它折磨得痛苦不堪的触手,巨头鲸拚命摆动,好像在抽搐。随着它的摆动,大铁球一忽儿猛地蹦起来,一忽儿朝两边飞快地滚动。两个孩子被抛过来掷过去,在舱壁上撞得浑身青肿,鲜血直流。 他们正往峡谷另一边的崖壁飞驰而去,不断摇晃的探照灯光照在石崖上,那道石崖直上直下,陡峭坚硬。 在最后一刹那,巨头鲸猛一调头离开了石崖,而大铁球却重重地撞在壁上。旋转已经使深海船船底朝天,与石崖的猛烈碰撞把两个倒立着的孩子几乎摔晕过去。此刻,他们的那条“拖船”正把他们拖往峡谷的另一面石崖,在那边,他们很可能再次遭到同样猛烈的摔打碰撞。 但是,看到自己没法甩掉那只长满牙齿的触手,巨头鲸索性把它一口咬断。突如其来的剧痛使巨鱿全身骤然通红,它松开抓着深海船的另外九只触手,用它们把巨头鲸的头和眼睛裹住。巨型触手上的所有利刃一齐扎进巨头鲸的皮肉,血把海水都染红了。 但是,巨头鲸绝不肯认输。它的头被缠住了,尾巴还可以随意摆动。尾巴够不着头上的巨鱿,却够得着深海船。这条巨头鲸跟它的远亲海豚一样聪明,它用尾巴朝深海船猛抽一下,使这个坚硬的大钢球朝它头顶上那团软绵绵的巨鱿砸去。 巨鱿马上被砸成肉饼。如果没人碰它,过一会儿,巨鱿又会重新鼓起来。但是,深海船不但把巨鱿砸扁了,而且还把它抛进了巨头鲸那张开着的嘴巴。那巨大的嘴巴立刻就咬下了一大块鱿鱼肉,那块肉大得像头驴子。 这么一来,那只深海巨怪可就再也无力反抗啦。巨头鲸悠然自在地品味着剩下的巨鱿肉,两个孩子摸着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创伤,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们不但精疲力尽,而且冷得不行。看了温度计他们才知道差两度舱内温度就到冰点了。 “我想,越往下潜就会越冷。”罗杰沮丧他说。 看来,他说对了。但是,他们冲过另一片斜温层以后,情况终于变了。 “只差1.6千米我们就到谷底了。”哈尔说。 他仔细看了看温度计,“似乎暖和了一点了。” “怎么会呢?” “我不知道,但可以猜出来。海底下面可能有火山的火焰。在一些矿井里,越往下就越热,这你知道。这个峡谷底下的地热可能会使底层的水变暖。不管怎么说,有一点是没有疑问的,温度计的水银柱已经上升了一点。” 这又使罗杰产生新的忧虑。等他们到达海底时会不会被煮熟呢?也许,他们会落到一座海底火山里。他对哈尔说出了自己的忧虑。 “我想,情况不至于那么糟,”哈尔说,“不管会怎么样,马上就能见分晓了。”他盯着深度计。“只差30寻就到了。20寻,18寻——15——10。坐稳了,可能会震动得很厉害。” 但是,一点儿颠簸都没有,深海船就在像羽绒褥子一样柔软的海底着陆了,泥泞几乎没过舷窗。 深海船着底时搅起的污泥浊水正在慢慢澄清。 他们往窗外望去,这地方就是已知的所有海洋的最深处。科罗拉多大峡谷谷深1.6千米,这儿却比大峡谷还深9.7千米。珠穆朗玛峰是地球上最高的山峰,他们下潜的深度超过了珠峰的高度。埃德蒙·希拉里爵士攀登过珠穆朗玛峰,他攀上了海拔8848米的顶峰。人们都说那是了不起的壮举,那的确了不起。然而,两个孩子已经从海平面下潜了11033米,几分钟之后,他们又将往上“爬”,比埃德蒙·希拉里还要往上多“爬”2185米。当然,有了深海船,“爬”起来要容易得多了。他们已经证实了这艘船顶得注深海的惊人压力,它跟皮卡德的深海潜水器一样牢固。 深海船比深海潜水器更像潜艇,不过,从来没有一艘潜艇潜到过这么深的海底。这一次试验所了解到的情况对制造潜艇的人可能会很有用,他们将能制造出下潜深度远远超过水面以下一百多米的潜艇。 但是,在深得如此可怕的深海里有生命存在吗?这一点还没有得到证实。贾克斯·皮卡德曾声称自己在这儿的海底见到过生物,他给它们拍过照,只因为海水里模糊不清,照片冲洗出来后,什么也看不见,所以,没人把他的报道当真。要使人们相信有什么生物能忍受如此巨大的压力,几乎是不可能的。 “看,”哈尔喊道,“这玩意儿不是在动吗?” 那不仅仅是一团泥浆,那是一件活东西。它从海底浮上去,然后,慢慢地游走了。几分钟后,它带着另外三只活物回来了。 那是一条比目鱼,模样像只鞋底,长约30厘米,宽约15厘米。 “看,它脑袋瓜上有两只眼睛。” “我看,是你的脑袋瓜出毛病了吧,”罗杰说,“你在作梦,像皮卡德一样。” “你自己看吧。”哈尔说。 罗杰不得不相信了,确实有两只睁得大大的眼睛,它们的的确确长在比目鱼的头顶上。 “所有鞋底或溜冰鞋模样的比目鱼头上都长着眼睛。”哈尔提醒他。 “可是,它长眼睛干什么呢?”罗杰反驳道,“如果没有探照灯,下面这儿伸手不见五指。生活在不需要眼睛的地方,动物的视力就会退化。” “以前,我也一直这样想,”哈尔表示同意,“但你已经亲眼看到了,这种想法是不对的,至少,不是总对。我得给它拍个照。” 他把探照灯的亮度调到最大,照着那条比目鱼,仔细看过了曝光表,按下了快门。他的相机是立即冲印的,所以,几分钟之后,他们就看到了拍摄的结果,比目鱼清晰地显示在照片上。 “那些小东西是什么呢?”罗杰问,“它们像红虾。” “正是红虾。”说着,哈尔又拍了几张。 泥泞上面那些细细的婉蜒的痕迹说明下头肯定还有更多的生物。 “还有一种鱼我一辈子也没见过。”哈尔说。 这种鱼长得像噩梦一样可怕。巨大凶残的嘴巴足有三十多厘米宽,里面长满锋利的牙齿,它们不用费劲儿就能把硬壳螃蟹和龙虾咬碎,一口就能咬断人的手臂。那张嘴巴看起来几乎就是它的整个身体,头以下的部分越往下越小,最后只剩下一条细细的尾巴。尾巴上布满绒毛似的东西,但那肯定是一种特殊的鳞。哈尔给它拍了照,然后,用钢机械手的钳子把它夹住。 “你要它干什么?罗杰问。 “我敢担保这是科学上的新发现。”哈尔说。“当然,不等我们把它带回海底城它就会死掉。那样,我就把它放进一罐防腐剂里,然后送到博物馆去分类命名。” “你有什么理由认为科学家还没发现这种鱼呢?”罗杰问。 “我当然还不能肯定,”哈尔说,“不过,在我读过的所有动物指南里,我还没见过类似的动物。我相信,我们发现了一个新的鱼种。” 要使罗杰信服并不容易,“可是,科学家们几乎已经发现了所有的生物,我们甭指望再发现什么新东西了。 “为什么不?”哈尔说,“每年都有新的动物被人们发现。不久前,史密森协会在马绍尔群岛搜集鱼类。他们捕到481种鱼,其中79种是新发现的,也就是说,每六种鱼当中就有一种是新发现的。事实上,人类对海洋奥秘的了解才刚刚开始。而对这样深的深海可以说还一无所知。” “嘿,”罗杰说。“我已经给它想好了一个名字。噩梦亨蒂尔。” 哈尔哈哈大笑,“‘噩梦’就很好。亨蒂尔嘛。我敢肯定他们不会用我们的姓氏给它命名,别想得太美了。咱们上去吧。” 开头,他们上升得很慢,浓重稠密的海水拽住了他们。慢,他们倒不在乎,这样,他们反倒能从容地观看四周的动静。他们一次又一次庆幸自己有大钢球坚硬船壳的保护。 一只前口蝠鲼(海蝙蝠)在一扇舷窗外往深海船里张望。它两翼尖间的距离有6米多,身长几乎和翼尖间的宽度相等,整个身体看上去就像一扇仓库的大门。 海蝙蝠不是食人兽,但还是会带来麻烦。它会浮到小船底下把它掀翻;它能腾空3米多,要是一条小船在它下坠时碰巧在它的下面,准会被它那两吨重的身体弄得船毁人亡。它的嘴已足有1米半宽,尽管如此,它恐怕也吞不下深海船。不过,它对这个大钢球不感兴趣。它爱玩儿,此刻,正围着大钢球撒欢儿,不时推它一两把,然后,又游走了。 “瞧——一条龙!”罗杰惊叫起来。看样子,那真像是一条龙,它翻腾着游进探照灯的灯光里,样子挺吓人。它身子足有九米多长,身体有点儿扁平,像牛腱子似的,不像蛇那样圆滚滚的。它的小嘴和深陷的眼睛非常恐怖。但是,最特别、最令人惊叹的还是竖在它头上和脖子上的那些马鬃似的鬃毛。这些飘拂的鬃毛仿佛正在超自然的、神秘的海底之光中跳舞。两根匕首般锋利的长刺竖在头后。 哈尔说:“海员们偶尔看见它贴着水面游动,还以为是大海蛇呢,其实,它真正的名字是桨鱼,因为它的身体扁平,像船桨。日落时,它浮到水面上,但白天却整天呆在极深的深海,比如这儿。” 下一位过客是一条五米半长的刺鳐,这种鱼脾气暴戾,不管什么东西,只要挡住它的路,它都敢惹。现在,大钢球挡在它的路上,它立刻对它发起进攻。它像床毯子似地蒙在钢球上,想把它刺死。但它没达到目的。深海船继续上升,只不过速度慢多了,因为压在它上面的庞然大物太重了。 “要是我们能摆脱这家伙就好了。”哈尔说。 “开动船顶的喷气管吧。”罗杰提议说。 “好主意,”哈尔话音刚落,刺鳐已经被强大的气流顶了上去,离开了钢球。 真是妖魔鬼怪大游行啊!食人鲨慢吞吞地游过深海船,它是西太平洋的一种恐怖的怪物,是鲨鱼当中最凶恶的一种。它的身长足有十二米多,长着很多排锯齿形的牙齿,它们锋利得像剃须刀。 “看,那边有条马鲛鱼。”哈尔说。 罗杰仔细观察了那条鱼。“不是马鲛鱼,”他说,“马鲛绝对长不了那么大。” “马鲛有很多种,”哈尔说,“这一种叫大马鲛。这儿的人有另一种叫法,海中之虎。大多数马鲛鱼都与世无争,但这一种却老是招惹是非。游泳的人被它咬断了腿,还不知道咬他们的是什么东西,他们以为准是鲨鱼,其实,元凶往往就是这种‘虎’。” “哎呀,那边来的家伙才真叫刺激呢,”哈尔喊道,“我得给它拍张照片。” “怎么啦,只不过是条鲨鱼呀!”罗杰说。 “是剑吻鲨,”哈尔说,“它的残骸化石在世界的许多地方都有所发现,但却从来没有人报道过发现活的剑吻鲨,所以,科学家们认为这种鲨鱼已经灭绝。可是,你瞧,它就在这儿,活生生的。博物学家们曾经断言许多生物已经灭亡或绝迹,但这些生物却仍然生存在世界的某些角落,隐藏在密林或海洋深处,剑吻鲨不过是其中的一种。” 他拍下了剑吻鲨的照片。人们以为有些生物已经灭绝了亿万年,但它们仍然活着。海洋生物书籍的作者们给这些生物列了个名单。哈尔的这张照片将使他们不得不在这张名单的末尾添上剑吻鲨。 还差六十多米到水面时,他们用电话机与“魔毯”取得了联系。他们庆幸自己又回到了飞翼潜艇,那里头可比刚才那个大钢球里头宽敞舒适多了。 “你们下潜了多深?”一位地质学家问。 “一直到底。”哈尔说。 “干嘛要一直下到底?” “我们奉命这样做。狄克博士要我们看看海底那儿是什么样的。” “但我们已经知道底下是什么样的了,”那位年轻的地质学家说,“什么也没有。在那么大的压力下,什么也活不了。皮卡德在下头拍过照片,照片上什么也看不到。” “看看这些照片吧。”哈尔说。 在这些照片上,他们清楚地看到了四条比目鱼、红虾和罗杰起名叫噩梦亨蒂尔的那种长着羽毛状鳞片的鱼——科学的新发现。 “要不是亲眼看到这些照片,我怎么也不会相信。”驾驶员说。 “不过,这些都是小东西,”地质学家中的一位说,“看来,说深海底下可能有庞然大物的那些科学家都是胡说八道。” “不全是,”哈尔说,“我们看到了鲸鱼和巨鱿的一场厮杀,龙桨鱼和一条大蝠鲼,还有吃人鲨。” “别忘了,还有刺鳐。”罗杰说。 “还有剑吻鲨。”哈尔说。地质学家瞪大了眼睛。 “你们准搞错了,”他说,“我见过剑吻鲨的化石照片,这种鱼在好几百万年前就灭绝了。” “以前,我们都这么以为,”哈尔表示同意,“但是,看看这张照片吧。” 留在飞翼潜艇上的三个人兴致勃勃地研究了那些照片。 “唔,依我看,”一位地质学家承认说,“向狄克博士汇报时,你们所掌握的情况很有一点儿分量呢。” 18、圣·乔治和龙 回到海底城,两个孩子又重新精力充沛地投入工作了。 他们创办了可以养殖优质食用鱼的渔场,“海下牛仔”——海豚守卫着渔场,防止鲨鱼侵袭。他们从缅因州运来最好的龙虾,办起了龙虾养殖场。新英格兰的优质牡蛎也在海底安了家,很快就能长大个儿,长得比在美国或日本沿海比较寒冷的水域里快一倍。他们按日本人的方法把细小的沙粒放进牡蛎壳,生产人工培育的珍珠。他们发现了鲸鱼的一个聚居点,给它们进行挤奶试验。鲸鱼奶是一种饱含脂肪蛋白的营养丰富的食品。奶从挤奶器里流了出来,一条鲸鱼一天能产奶一吨。鲸鱼奶太油腻不能直接饮用,但却可以用来烹制加工其他食品,很有价值。 他们新发现的那种鱼被装进防腐瓶,由狄克博士送往美国博物学陈列馆。狄克博士坚持要把罗杰所起的名字“噩梦亨蒂尔”附上。博物学陈列馆接受了这个名称。一种新发现的鱼竟以他们的姓氏命名,年轻的博物学家们感到这比人们为他们自己竖起一块纪念碑还值得高兴。 狄克博士打电话把他们找去,“我只挑到你们一个毛病。”他说。 “什么毛病?”哈尔问。 “你们忽视了你们的两项工作中的一项。” “什么两项工作?” “一是为我们工作。这一项,你们确实已经干得很出色。另一项是为你们自己工作。你们似乎已经把这一项工作给忘了。从一开头,我们之间就有个不成文的协议,那就是除了为海下科学基金会服务外,还允许你们进行为约翰·亨特父子水族馆收集标本的工作。你们最好马上动手干第二项工作,不然,你们的爸爸该控告我占用了你们的全部时间了。” “可谁来顶替我们呢?”哈尔问,“奥斯卡·罗契?” “如果你认为他干得了的话。” “我想,他干得了,”哈尔说,“我一直想教他干,只要我知道他能从洗盘子的活儿中脱开身,就把规则、诀窍告诉他。他会成为你的一位称职的博物学家的。” 一开头,哈尔不信任罗契而相信卡格斯,现在,他逐渐相信罗契了,而对那位传教士呢,他开始产生了怀疑。 能从洗盘子工晋升为博物学家,罗契非常高哈尔兄弟动手干他们的第二项工作。他们收集珍稀动物的活标本,送到飞云号的货箱里,由飞云号运往布里斯班,然后,在布里斯班装上货船运往长岛的亨特动物养殖场。 他们的父亲将把这些活标本卖给一些大型水族馆,比如,圣地亚哥附近的“海洋世界”,洛杉矶附近的“海洋乐园”,弗罗里达海洋乐园,檀香山水族馆,夏威夷海洋生物公园,还有世界各地的许多类似机构。 三条色彩斑斓的板机鱼就值1200美元。他们还逮到了一种非常罕见的鲨鱼,澳大利亚人给它起了一个古怪的名字——摆锣,其他地方的人管它叫毯鲨。兄弟俩把它从海里拽上来时,它突然噼噼啪啪地爆响,活像来复枪。第一条摆锣还没等特德船长把它抓进货箱就噼噼啪啪地响开了。把另一条摆锣装进货箱时,他们拽得很慢,小心翼翼地把它拽上船,终于没有惊动鲨鱼,成功地把它装进了货箱。 双髻鲨是动物收藏家们梦寐以求的珍贵鱼种。它的头形像把锤子,在鲨鱼世界中极其罕见,因此,一条双髻鲨的价格高达五百美元。 飞云号所有货箱都装满了,哈尔估计,整个收藏的总价值接近十万美元。 狄克博士来到亨特兄弟屋里,他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很抱歉,我们不得不请你们再帮我一把,”他说,“一条鲨鱼正在追杀我们的人。在过去7天里,它已经咬死了8个人。我们想把它吓走,可它似乎很愿意在海底城里安家。[奇+书+网]它在街道上游来游去,一见着它,行人就拚命奔回家去躲起来。人们不敢到商店去买吃的,工作人员不敢去上班。鲨鱼在城里横行无忌,为所欲为。它一个接一个地咬死我们的人,而我们却似乎拿它毫无办法。” “我们又能拿它怎么办呢?”哈尔问。 “你们了解鲨鱼,我们对它们却一窍不通。我们的矿工会采矿,商人知道怎样做买卖,警察懂得警察应尽的职责;你们的朋友,卡格斯先生只会读圣经,罗契是新手,除了你们两位,没有一个人懂得有关鲨鱼的专门知识。我们需要你们帮我们把这位不受欢迎的客人弄走,否则,它就要吃掉我们更多的人了。” “是哪一种鲨鱼?”哈尔问。 “不知道。它的背部是蓝的,腹部是白的,身体细长而尖,鳃裂很长。身长大约7.6米,恐怕有1吨重。它闪电般向人冲去,有时用尾巴把人打倒后再咬。它的牙齿又大又尖,一口就能咬断一条腿或者一只胳膊。” 罗杰望着哥哥,“准是尖吻鲭鲨。”他说。 “对,”哈尔说,“您已经把它的模样给我们描述得很清楚,是尖吻鲭鲨。在这一带的沿海地区,人们管它叫吃人鲨,它的牙齿很可怕。您的那条鲨鱼的牙齿有十厘米长吗?” 狄克博士点点头。 “是种残暴的鲨鱼,”哈尔说,“即使在吃饱的时候,它也要袭击别的动物,不为别的,只因为它的本性凶残。您让我去对付鲨鱼家族任何别的种类都好说,但要对付这种鲨鱼,我们实在不敢担保,不过,我们会尽力而为。” “我们也只能要求你们这么多。”狄克博士说。但从他的表情看,他似乎相信两个孩子能想出办法把那条吃人的家伙干掉。 狄克博士走后,罗杰说:“让我来干吧。” 哈尔吃了一惊,“当然,你可以当我的助手。” “不,”罗杰说,“你还有许多别的事儿要干。我们不能光为了跟一条鲨鱼玩儿就放下我们的日常工作。我一个人就行了。” “这条鲨鱼可不同寻常,”哈尔提醒道,“尖吻鲭鲨是珊瑚海里最暴戾最难对付的猛兽。一个男孩子绝不是它的对手,只有男子汉才能对付它。” 罗杰发火了,“这么说,你以为你自己是男子汉罗,别忘了,你只比我大五岁。” 哈尔恍然大悟,弟弟要求单独去对付尖吻鲭鲨是想证明自己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 他很不情愿他说,“好吧,你试试看。” “你以为我干不了吗?” “我没这么说。但是,如果你觉得你需要帮忙,请一定让我知道。” 罗杰从腰间皮带那儿抽出那把三十多厘米长的刀子,动手在磨刀石上把刀刃磨快。 哈尔站在一边儿看着,感到莫名其妙,“你该不是打算用刀去对付那条鲨鱼吧!” “为什么不?” “不管你磨得多快,这把刀也刺不破鲨鱼的皮。” “它肚子下面的皮很软。”罗杰说。 “可你已经试过一次,这一招行不通。” “我没使足劲儿。要是我有一把快刀,再往刀把上使足劲儿,我相信,我能让它尝到我的厉害。” 哈尔知道再争辩下去也是没用的。 罗杰套上他的水中呼吸器、面罩和鸭脚板,从地板上的那个孔溜到外面。那条尖吻鲭鲨最有可能在什么地方呢?最有可能在梅恩大街。他顺着马鲛鱼街拐进科研街,在科研街往梅恩大街转的拐弯处停下来。 街角那儿有几个行人,却见不到鲨鱼。一些胆子稍大的矿工正去上班,几位主妇正要到商店去,无所事事的小伙子正在街上游游荡荡,跟陆地上那些游手好闲的小伙子一样,他们不能向过路的姑娘们吹口哨,但却可以往她们的呼吸器上的气箱扔石块棍棒来挑逗她们。 五光十色的小礁石鱼绕着行人的头顶游。街上还有一些稍大的鱼,比如金枪鱼、鲭鱼,还有海鲈。有人想用手去抓它们,一个人抓住了一条,他的家人晚饭就有金枪鱼吃了。 几条鲨鱼游出来,但它们个头小胆子也小,肯定不会是那种吃人的家伙。 小鲨鱼游走后,罗杰终于看到那条尖吻鲭鲨顺着大街旁若无人地游过来。绝对错不了,背部是蓝的,腹部是白的,牙齿足有十厘米长。尖吻鲭鲨正瞪着大眼到处张望。 仿佛有人施了魔法,街上的行人霎时间无影无踪,人们急忙躲进离得最近的商店、房屋和公共建筑物。进了屋的人透过玻璃窗往外张望,打手势让罗杰赶紧找地方藏起来。罗杰也想象他们那样躲进屋里,但他身上有股力量促使他迎着越逼越近的敌人游上去。 他读过一些关于捕鲨人的书,为了吓走鲨鱼,捕鲨人往往勇敢地直迎着鲨鱼游去。罗杰也想试试这个办法。尖吻鲭鲨那对灯泡似的巨眼逼得越近就显得越大、越恐怖,罗杰惊骇得几乎全身瘫软。尖吻鲭鲨丝毫也没有退让或游开的意思,相反,它张开大嘴,准备把这顿美味的早餐吞下去。它那上五排、下五排数以百计的牙齿,使狮子和老虎的利齿相形见绌。 一条从来没见过人的鲨鱼可能会胆怯,但眼前这一条不但见过人,而且在一个星期内吃掉了8个人,它知道人肉很容易吃到口。等到罗杰意识到他不可能吓退这条庞然大物时,已经几乎来不及逃脱了。那10列由赤裸裸的利齿组成的“迎宾”队伍离他只有60厘米远了,他潜下去,溜到鲨鱼的肚皮下,仰着身体,手持尖刀用尽全力向那光溜溜的白肚皮扎去。 刀尖在鱼皮上只划下了浅浅的一道口子,鲨鱼游走了。 罗杰把刀插回刀鞘,游回家。 “干得怎么样?”哈尔问。 “运气不好。我使足了劲儿刺它,可它的皮太韧。我打算用梭镖试试,那毕竟是圣·乔治用来对付龙的武器,龙皮比鲨鱼皮更坚韧。” 这个古老的故事曾经使他非常着迷。故事里的那条龙吞噬了很多人,后来又要吃皇帝的女儿。圣·乔治怀着对公主温柔的爱,主动承担起征服恶龙的重任。他用梭镖戳透了龙的身子。恶龙死了,从此以后,圣·乔治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现在,同样的事情又发生了,不同的是,吃人的家伙是鲨鱼而不是龙,而且没有公主。 罗杰用梭镖把自己武装起来,又出发了。那梭镖是最优质的钢材铸成的,镖尖像针一样尖利。不过,为了预防梭镖不起作用,他还带了一件备用武器——水下左轮手枪。 人们已经离开他们藏身的地方,梅恩大街又挤满了步行和游泳的人。当那条巨鲨再次在街上投下它的阴影时,他们又惊慌失措地四散逃命。一位俊俏的姑娘跑慢了一步,被鲨鱼咬住,眼看就要被那条大怪物心安理得地吞下去。她正好代替了传说中的那位公主,而圣·乔治·罗杰·亨特马上要去搭救她。 这一回,他无所畏惧,对那位姑娘的性命的关注使他勇气倍增。他把全身力气全部凝聚在锋利的梭镖尖上,直向鲨鱼扎去。鱼皮上连刀痕都没留下,而他的梭镖尖却被顶弯了。 他气恼地扔下梭镖,拔出左轮手枪。从一些报道中,他知道捕鲨人也曾向鲨鱼开枪,但他们的子弹却被巨鲨的盔甲弹了回去。他不相信这种故事。不管有多么坚韧,鱼皮能抵挡子弹吗? 他开枪了。子弹好像打在钢弹簧上,被反弹回来,打在罗杰的加重皮带的铅块上。子弹如果往上或往下偏几厘米,罗杰就没命了。 不过,子弹到底不是刀或梭镖,它总算惊动了鲨鱼。它松开口,放掉它的捕获物。姑娘蜷缩着身子躺在街上,水中呼吸器的面罩从她嘴上滑下来,几分钟后,她非窒息而死不可。罗杰想给她戴上面罩,但那姑娘失去了知觉,面罩戴不住。 他四面张望想找人帮忙。鲨鱼又游回来了。离他们最近的藏身之处就是宾馆的出口。罗杰把姑娘从地板的孔拖上去,进了宾馆。在这儿,她用不着呼吸器也可以呼吸了。她慢慢苏醒过来,人们把她送往另一个房间。她已经被鲨鱼折磨得够呛,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那位被打败了的“圣·乔治”垂头丧气地从宾馆的窗户往外瞧,他那位得胜的敌手正在玻璃窗外用鼻子到处嗅。罗杰不再觉得自己像圣·乔治了,他没料到事情会这么棘手。 他又想出了一个主意。他知道尖吻鲭鲨是个跳跃能手,据说,它能跃出水面三到四米半。当尖吻鲭鲨被人惹恼了的时候,怀着对人的仇恨,它会故意高高地跃起,然后,落到一条小船上,把船砸成两半,让船上的人淹死。 有时,这种跳跃也会使尖吻鲭鲨丧命。如果它在沙滩附近腾空跃起,很可能会落在沙滩上,无论怎么扭动挣扎,也回不了大海,过不了多久,就干死了。 要是他能使这条尖吻鲭鲨高高地跳起来——但这儿可没有沙滩。这宾馆的大堂怎么样?地板上的“正门”比所有房子的门都大得多,大堂的天花板也是海底城全城最高的。如果能引诱尖吻鲭鲨跳进这间充满空气的大堂,落在地板上,再也出不去,它可就完啦。 宾馆的经理恐怕不会喜欢这种主意,但罗杰不打算去征求他的意见。 他怎样才能把鲨鱼引进来呢?他只好拿自己去充当诱饵了。他从“大门”跳进水里,往外游到鲨鱼看得见的地方。尖吻鲭鲨正在窗玻璃上用鼻子探路想钻进屋里。一看见罗杰,它马上停下来,跟着罗杰游到宾馆下面。罗杰爬进大堂,鲨鱼在离他只有1米左右的地方跟着。 尖吻鲭鲨像火箭腾空似地从地板上的孔跳进宾馆,重重地落在地板上。大堂里的宾客赶紧悄悄溜走,空旷的大堂里只剩下罗杰和那条凶残的鲨鱼。 海底城里的这只吃人的妖魔马上就要完蛋了,罗杰心里充满胜利的激情。现在,人们可以说,这妖魔一死他们就可以平安地来来往往了,用不了多久了。罗杰舒舒服服地在一把安乐椅上坐下来,等着看那孽畜完蛋。 但是,尖吻鲭鲨没有完蛋。它挣扎了一会儿,使劲儿拍打着它那条仍然泡在水里的尾巴,一寸一寸地把身体从地板上的孔拖出去。罗杰束手无策地看着它溜进海里游走了。 灰心丧气的捕鲨人回到家里。 “抓住它了吗?”哈尔问。 “倒霉,”罗杰说,“我想用激光试试。我们怎么没早点儿想到用这玩意儿呢?” “因为想到了也不中用,”哈尔说,“我们的激光器械只不过是一套小设备,它只能击毙蓝马林鱼、红鮨、旗鱼或者其他像它们那么大的鱼,对一条七八米长的鲨鱼它不起作用。我看,在这场角斗中,能做到的你几乎都做了,你不得不承认,尖吻鲭鲨赢了。” “我猜,你该说,‘我早就说过……’”罗杰心酸地说。 “我绝不会说那样的话。我认为你在这场角斗中表现得很英勇,你不必感到羞愧,因为让一个身高只有一米五二的男孩去对付一条七八米长的恶鲨实在是太过分了。” 但罗杰不肯服输,他在绞尽脑汁想办法。一定得想出点子来智胜那坏蛋。不一会儿,他兴奋得两眼发亮,他又有主意了。 “我再用一样东西试试。”说着,他从门孔跳进水里。 他又来到梅恩大街,走进一家门口挂着“矿工用品”牌子的商店。商店四壁挂满采矿工具,锹呀,淘盘呀,镐呀,测量重力、电流的仪器呀,地磁仪呀,比重计呀,还有分光镜。但是,罗杰却看不见他需要的东西。 “你们没有爆破器材吗?” “当然有,”商店的售货员说,“我们锁起来了。不过,我们不卖爆破器材给小男孩。你要爆破器材干什么?” “爆炸。” “炸什么?铜矿、铅矿,还是锡矿——到底炸什么?” “鲨鱼!”罗杰说。 售货员把眼睛瞪得老大,“鲨鱼?” “就是正在城里咬死人的那一条。” 售货员犹豫了。“这一切听起来非同一般,”他说,“你得到谁的许可了吗?” “打电话问问狄克博士吧!”罗杰提议。 售货员向电话走去,拨通了狄克博士的电话,“这儿有个小男孩要买爆破器材去炸一条鲨鱼。” “哪个小男孩?”狄克博士问。 售货员转过头问罗杰:“你叫什么名字?” “罗杰·亨特。” “他的名字是罗杰·亨特。”售货员对着电话说。 “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狄克博士说。 奇!书!网!w!w!w!.!q!i!s! h!u!9!9!.!c!o!m 售货员放下电话对罗杰说:“刚才,你怎么不告诉我你叫亨特?这儿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你和你哥哥一直在干什么。”他打开保险柜,柜里装满了新发明的意味着死亡的玩意儿。他拿出一个模样像钢球、侧面有一个定时器的东西来。 “我想,你的鲨鱼不会呆在那儿等着给人炸死,所以,你不可能用插座接通电流引爆。你可能需要一种自动的玩意儿,像这一个。提前拨好定时器,这样,在它爆炸之前你就有时间隐蔽起来了。” “我要的正是这玩意几,”罗杰说,“我该付多少钱?” “一分钱也不要。那条鲨鱼咬死了我的两位朋友,如果能干点儿什么帮你们把它除掉,我们实在太乐意出力了。”他把那个钢球装进一个防水的口袋里,交给他的这位年轻的主顾。 接着,罗杰来到一家肉店,“我要一大块肉好把这玩意儿埋进去。” 肉店老板莫名其妙,他从来没见过这样买肉的。“嗯,我不知道有没有……我来看看。不管你把它埋到什么样的肉里,它似乎都会掉出来,除非——来只乳猪怎么样?你可以把你那玩意儿从它喉咙那儿塞下去,不会掉出来。” “好哇。”罗杰说。 肉店老板从冷库里取来一只宰好的乳猪。罗杰一只胳膊底下夹着那个钢球,另一只胳膊夹着乳猪走出了肉店。 肉店老板看着他的背影直摇头。“闲疯了!”他说。 罗杰等了大半个钟头,那条鲨鱼才顺着梅恩大街慢吞吞地游来。他赶紧行动起来,把乳猪放在街中心鲨鱼肯定会注意的地方。防水口袋是透明的,他用不着把它取掉就能看见拨定时器的旋钮。他拨好定时器,让炸弹在五分钟内爆炸,然后,连口袋一起把炸弹从乳猪的喉咙那儿塞下去,直塞进它的大肚子里。 别的人已经匆匆忙忙地躲进了安全的地方。这回罗杰也跟他们一样躲起来了。他躲在一家商店的橱窗后面,注视着外面。 吃人鲨顺着大街不紧不慢地游着,寻找着牺牲品。一看见那头乳猪它就猛扑过去,一口把它吞掉。 罗杰看了看手腕上的防水表,两分钟已经过去了。他希望鲨鱼一直顺着街道游下去,离开街心,在那儿爆炸伤不着人,也不会炸毁房屋。 可是,那条大鱼却不游走。它这儿嗅嗅,那儿嗅嗅。显然,在刚刚品尝过一口鲜嫩食物后,它又在搜索另一口美味。 再过3分钟,那玩意儿就要爆炸了。 如果鲨鱼一直呆在空旷的街心,罗杰就用不着这么担心了。但眼看鲨鱼慢慢逼近房屋,他不由得紧张起来。 只剩2分钟了,那条巨鲨还在肉店的下面探头探脑。 只剩1分钟了。 鲨鱼游到肉店隔壁的商店下面,罗杰和另外几个人就躲在里面。罗杰真后悔自己怎么想起来干这么一件蠢事儿。如果商店里的人给炸死了,那就是他的罪过了,他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别人也永远不会原谅他的。他感到背上的冷汗直往下淌。 只剩50秒了,40秒,30秒。那炸弹到底有多大威力?它会炸毁这座楼房,把里头的人炸死吗? 只剩20秒了。 找不到别的乳猪,鲨鱼又慢悠悠地游回街心。炸弹爆炸了,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罗杰的办法立竿见影,海底城的吃人鲨翻转肚皮,慢慢沉到海底,白色的肚皮上炸开了一个木桶大的口子。这肚皮曾经是那样坚韧,刀子、梭镖和子弹都没能穿透。 人们开始从炸开的口子里掏鲨鱼身体里最宝贵的器官,这些器官使一条巨鲨的身价高达7000美元。 巨大的鱼肝给掏出来了,差不多整整45公斤重。从这种鱼肝中可以提炼出一种价值很高的油和维生素A、D。 鲨鱼皮能制成精美的皮革,牙齿可以用来制造剃刀、武器以及外科手术器械。用它们还可以制成服装上的饰物。鲨鱼鳍可以送到中国去烹制有名的鱼翅羹,它的软骨(鲨鱼没有真正的骨头)将会变成一种高蛋白食品,鱼镖可以制成鱼胶,鱼胶可以制成胶或别的粘合剂。鲨鱼的巨口被海底城古玩店的店主拿走了。有人曾经说过猪浑身是宝,鲨鱼也一样,除了它呼出来的气体之外,确实浑身是宝。 鲨鱼心也掏出来了,它被那个发现它的人捧在手上,还在跳动。这种令人惊叹的动物身上有许多令人惊叹的地方,这就是其中之一——鱼死了之后,心脏仍然跳动。著名的水手和作家阿·海耶特·维里尔曾报道说,在西尔瓦暗礁那儿捕获了一条4.6米长的虎鲨。当这条鲨鱼的心脏被水手们传来传去时,它不停地跳动,甚至被扔上甲板以后,还继续跳动了一个多钟头,直到猛烈的阳光把它的表皮晒干晒皱了,它才停止跳动。 不过,这也算不得什么奇迹,想一想吧,蛇死后很长时间还会扭动,亚马孙河的锯齿鲑,头被剁下来后很久还会用它那些凶狠的牙齿咬人。 这条尖吻鲭鲨身上真的还有一样活东西,那是一条鲫鱼,或者叫吸盘鱼。这种鱼惯于用它那吸盘似的嘴夹住大鱼的皮搭顺风船。但是,这条鲫鱼更不同寻常,它在鲨鱼的口里,粘在鱼舌头上。人们把它拽下来给了一个小男孩,男孩把它拿回家,让家里人晚饭时煮着吃。 这孽畜吃掉的那8个人怎么样了?他们踪迹全无,连骨头都找不着了。鲨鱼的胃酸很厉害,几个钟头就能把骨头溶化掉。 但是,在鱼腹里却发现了这条恶鲨的大量罪证。在它的胃里,不但发现了瓶子、罐头盒、大块的厚木板和废铁,还发现了手镯、项链、长头发、一副眼镜,还有葬身鱼腹中的人穿戴的许多其他物品。 一个女人认出一把属于她丈夫的大猎刀,她一把抓起来,又连忙把它扔掉,好像被火烫了手一样。鲨鱼胃液中的盐酸非常厉害,人的皮肉一碰着立刻会被烧焦。那个女人用海草把刀包着,悲悲切切地拿回家去。 鲨鱼肉被切成一块一块,由市长分发给南海诸岛来的工人,这些工人不像美国人那么讨厌鲨鱼肉。 旅馆的一位女宾目睹这血淋淋的场面,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她转身要回旅馆。海底城的市长忽然注意到只有她一个人仍旧两手空空,他应该给她点儿什么。他把那颗正突突跳动的大心脏塞到她手里。 看脸色,那位女士似乎马上就要晕过去。她不能拒绝这一馈赠,那样会使市长感到尴尬。她苦笑着,战战兢兢地捧着那颗心穿过人群。 另一个女人盯着那颗心,似乎很想要。那位精神高度紧张的女宾巴不得能马上摆脱那玩意儿,她连忙把那颗鲨鱼心送给那个女人,女人高高兴兴地把它拿回家去。那颗心很可能会一直跳动,直跳到被煮成晚饭上的菜肴为止。在海底城里,要弄点儿鲜肉很不容易,又有什么肉能比这颗跳动着的心更新鲜呢? 19、金子! 哈尔一个人坐在玻璃吉普里指挥着他的“牛仔”们——给龙虾养殖场当警卫的海豚——干活儿。 它们绕着养殖场兜圈儿,赶走海中强盗——那些把龙虾当成它们的美味佳肴的大鱼。连鲨鱼也害怕海豚的敏捷进攻和锋利的牙齿。 哈尔看见一条撞鱼在干活儿。这种鱼的活标本很难碰上,他一定要抓住它。撞鱼的头硬得像汽车的保险杆,它会飞快地冲向一堆珊瑚,猛撞过去,把一块珊瑚撞下来嚼碎。不是因为它爱吃珊瑚,而是因为藏在珊瑚块里的那些微小的活珊瑚虫是它爱吃的食物。 眼前这条撞鱼已经把一块块拳头大的珊瑚撞下来嚼碎,正在吃那里头的微生物。 哈尔溜出吉普,悄悄地游过去,以免惊动它。他一把抓住撞鱼,迅速放进一只盛满海水的塑料袋,然后游回吉普,坐下来仔细观察他的俘虏。 撞鱼在塑料袋里乱蹦乱撞,万分激动不安,把口中嚼碎了的珊瑚石喷得到处都是。哈尔看见珊瑚石的碎粒之中有一些闪闪发光的颗粒很像金子,吃了一惊。 他再仔细看了看海底的那座珊瑚小丘,撞鱼刚刚在那儿美美地饱餐了一顿。那些小小的珊瑚虫为什么选择了这个地方做窝呢?这个地方几乎被沙子完全覆盖着,那条撞鱼为了把珊瑚虫吃到口肯定已经把一些沙子拨拉开了。这座小山丘是什么东西垒成的?珊瑚底下是不是有一块巨石?或者只有一大堆沙子? 他打开激光机,把激光束射在那座古怪的山丘上。激光机上的刻度盘立刻显示,那座山丘下确实有一些很坚硬的东西。 他用激光机沿着那堆硬东西的边沿扫描了三十多米,硬东西就没有了。他又扫描另一头,直到扫描不到那种硬东西为止。 那堆东西的形状像一艘船,它肯定是一艘船。 这不奇怪,因为这一带的水域很危险,有很多的船只在大堡礁附近的珊瑚海里失踪。 但是,那些金子又怎么解释呢? 他想起来了,一个世纪以前,澳大利亚有过一次大淘金热,世界各地的船只蜂拥而至。仅仅一年,价值成亿美元的黄金就被装上轮船,运往欧洲和美洲。一些船只没有完成它们的航程。它们在大堡礁的风暴中沉没了。那时候,潜水员还潜不到那么深的海底,因此,不可能有人把它们打捞起来。 哈尔兴奋得几乎透不过气儿来,他拿了把锤子游出去,敲下几块珊瑚石。每块珊瑚石里头都有那些闪着金光的东西,那是金矿粉末,装金子的口袋已经完全腐烂不见了,金粒散落在沙子里成了正在形成的珊瑚石的一部分。 再挖深一点儿,他发现了一根大约三十厘米长的纯金条。接着,又一根接一根地挖到金条。这太令人难以相信了,哈尔感到有点儿头晕目眩。他搂起一抱金条向吉普游去。在这样的深海里,金条轻得像柴火,只是在他想把它们举起来,放进吉普时,他才感到它们的真正重量。 他给上头飞云号的特德船长打电话。 “把真空吸管放下来。我发现了一些相当精采的东西。” 他迫不及待地等着那条真空吸管垂下来。 “推上电门。” “是什么东西?”特德船长问。 “沙子。” “可你刚才说是相当精采的东西?” “是的。但是,要得到沙子下面的东西,我们得先把沙子清除掉。” “沙子下面是什么?” “金子。” “哎呀,这网鱼可是大得惊人啊!”船长惊叹道。 沙子清干净了,沉船的残骸一览无遗。打这条船来到海底以后,整整一个世纪过去了,船上的东西大都已经腐烂、失落了,只有坚固的舷壁和龙骨还在。在海底过了一个世纪,装金粉的口袋烂掉了,装金条的箱子盒子也都没有了,不过,这无关紧要,要紧的是金条还在。 哈尔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是不是应该马上去向狄克博士汇报?干嘛非得向他汇报?现在,他不是在给狄克博士干活,他可以自己作主。沉船不是在海底城的领域里发现的,它离海底城足足3千米多。 这儿是澳大利亚的水域,在这儿发现的财宝一半应该归发现财宝的人,另一半属于澳大利亚政府。 他是否应该通知澳大利亚的官员,让他们派一位视察员来考察这笔海底财宝,井安排把属于政府的那一份运走? 他知道,各国政府的工作效率都很低,可能得等好几天、甚至好几个星期视察员才会来,然后,又过好几天或者好几个星期,政府才会派船来把金子运走。 在这段时间里,发现金子的消息将会公诸于众,盗贼就有可能来把金子偷走。他正考虑这个问题,突然看见一艘海底城的小潜艇驶过来。他认得那是梅林·卡格斯牧师的轻便潜艇。潜艇挨着哈尔驶过,卡格斯向他招招手,又继续往前驶去。 哈尔松了口气儿,他以为卡格斯没注意散落在海底的东西,但他错了。 卡格斯所看见的东西已经足以打动他的好奇心,小潜艇又驶回来,潜下去围着沉船兜圈儿,然后浮上去开走了。 哈尔知道该怎么办了。既然信不过卡格斯,他就应该找个地方放好这些金子,使它不能成为对卡格斯或任何其他人的诱惑。他应该把它装上飞云号,让特德船长和他的船员们守着它,直到澳大利亚政府派视察员来为止。 用什么办法把金条弄到船上去呢?海豚拖得动,但每回只能拖几条。这活儿确实只有杀人鲸“大小子”才干得了。一般来说,“大小子”喜欢呆在他们家附近。 哈尔把吉普开回家告诉罗杰他看到什么,罗杰吃惊得瞪大了眼睛。 “哎呀——我也想看看。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好哇,”哈尔说,“你可以帮我的忙。” “你跟狄克博士说了吗?” “没有必要,”哈尔说,“不过,我想我最终还是要告诉他的。” 他拨通了狄克博士的电话,给他讲述了那条沉船和船上装的东西。 “沉船在哪儿?”狄克博士问。 “离这儿大约3千米多。” “好吧——谢谢你把这事儿告诉我。说实在的,这不是我的事儿,那条沉船在我们的领海以外。记住,你现在是在为你们自己工作,不是为我。祝你好运。”说完,他挂断了电话。 哈尔说:“他真是个大老实人。” 哈尔和罗杰回到沉船那几,“大小子”鲸跟在后面。 快到沉船时,他们看见了另一个人。一艘单人潜艇正在那儿转悠,卡格斯本人就站在那艘沉船的舷壁上盯着那些金子。几条被海豚拦在龙虾养殖场外头的鲨鱼从他头顶游过,卡格斯正贪婪地盯着那堆财宝,根本没注意鲨鱼。 一条鲨鱼可能因为吃不着龙虾正憋了一肚子火,它突然冲下去一口咬住卡格斯的肩膀。 “走哇!”哈尔说。他和罗杰一起从吉普跳下水,游过去救那位倒霉的传教士。他肩膀上的血染红了海水,他的呼吸面罩滑了下来。即使鲨鱼不咬死他,他也得被憋死、淹死。 罗杰已经知道他不可能用刀或梭镖扎穿鲨鱼的皮,就是子弹也打不进去。但他知道,鲨鱼的鼻尖是它身上最薄弱的部位。当然,要把这畜牲弄死,光戳它的鼻子是不行的。但是,很多潜水员用棍棒猛击它的鼻尖,却能把它赶走。 罗杰没有棍子,他抓起一根金条,使足全身的劲儿往那家伙最薄弱的地方猛击。 鲨鱼丢下卡格斯游走了。传教士歪倒在海底,失去了知觉。如果再吸不到空气,他一会儿就会溺死。哈尔托着他的头,罗杰站在他的两腿间抬着他的腿。他们就这样把传教士抬进了吉普。哈尔给他把肚子里的水压出来,对他进行急救。他开始呼吸了,慢慢苏醒过来,睁开双眼,呆呆地望着哈尔和罗杰。他还没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愣了一会儿,他注意到自己的肩膀在冒血,这才想起刚才的事儿。 “那孽畜几乎要了我的命,我猜,是你们救了我。” 他闭上眼睛,过了好一会儿,又睁开眼睛说:“你们干吗要救我?在那个荒岛上,我那样对待你们。鲨鱼要把我当饭吃的时候,你们为什么要阻拦它?” 哈尔正在用消毒纱布和药膏给他包扎肩膀上的伤口。 “我不知道,”他说,“那时候,我们想必认为你是值得救的。” “你们真是宽宏大量啊,”卡格斯说。他一只手拉着哈尔,另一只手拉着罗杰,“现在,我们是朋友了,对吗?过去的一切就让它过去吧,对吗?” “对。”哈尔说。 罗杰既不说对也不说不对。 “我知道,你们发现了一笔财宝,”卡格斯说,“你们打算拿它怎么办?” “弄到上头去。”哈尔说。 “弄到你们的船上?” “对。” “我来帮你们弄,”卡格斯说,“只有那样做才能表达我对你们的感激之情。” “你最好还是再歇一会儿……” “不,不。我已经好了。咱们这就走吧。” 孩子们倒宁愿不要卡格斯帮忙,但那家伙似乎很迫切要证明他是他们的朋友,他们不好拒绝他。 哈尔给特德船长挂电话:“注意那条鲸鱼,它要把金条送上去了。用吊车把金条吊上船,堆在船舱里。” 就这样,哈尔、罗杰和卡格斯一行三人向着沉船潜下去。哈尔拿着一根结实的绳子。“大小子”一看见这根绳子就猜到这活儿是它的,它马上游过去。 绳子的一头打了个圈儿套在它的脖子上,另一头捆了大约半吨金条。强壮有力的鲸鱼没费什么劲儿就把这捆货拖到水面,飞云号上的吊车把货吊上了船。 “大小子”拖了一趟又一趟,一直把找得到的金条全都搬上了船。 卡格斯回到他的潜水艇里,友好地朝兄弟俩招招手,飞快地开走了。 哈尔和罗杰返回玻璃吉普。哈尔打电话给船长说:“金子全搬上去了,特德。下一步该把视察员找来。我这里的电话不通凯恩斯,你的可以。请给凯恩斯的警察局长打电话,请他往布里斯班发电报请求派一位视察员来。” “我希望他赶紧来,”船长埋怨道。“这条船快要沉了,你明白吗,那玩意儿太重了。这会儿要是赶上坏天气,我们可能也得沉到海底里去。” 20、杀人犯露出真面目 第二天上午,狄克博士那儿来了位客人。他是个年轻人,褐色的皮肤,显然是个波利尼西亚人。 “请坐,”狄克博士亲切他说,“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叫塔洛,”年轻的陌生人说,“是北边一个岛上的人,那岛叫波纳佩岛。” “我知道那个岛,”狄克博士说,“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的?” “找活儿干。我是大约一个星期以前来的,采矿工程师雇用了我。昨天,我上教堂,认出了那位传教士。” “哦,尊敬的卡格斯先生。你以前见过他吗?” “见过,在波纳佩岛。我怀疑,你是否了解他。” “什么意思?” “他到底是什么人?” “嗯,我所知道的都是他自己告诉我的。他曾经在南海诸岛当过好几年的传教士。” “他不是传教士,”塔洛说,“他是杀人犯,盗宝贼。犯了两起杀人罪后,他坐过很长时间的牢。出狱后,他假装已经悔改,改名换姓,把自己叫阿基伯德·琼斯牧师。他到处流窜,一边儿引述圣经里的章句,一边儿见什么偷什么。他开枪打死了我的一位朋友。他跟两个孩子一起到一个荒岛上去,却把他们扔在那儿等死。孩子们死里逃生,好不容易捡回了两条命。我寻思,应该让你了解这些情况。我相信,在了解他这个人以后,你绝不会再雇用他。” 狄克博士细细端详着塔洛的脸。看来,他是诚实的,但谁说得准呢?波利尼西亚人是非常富于想象力的民族,也许,他说的一切实际上全是没影儿的事儿,完全是塔洛编造出来的故事。 他对塔洛说:“我希望你明白,你所指控的是十分严重的罪行。我会对你讲述的事情进行调查。如果你说的全是真的,我将会十分感谢你让我了解这些情况。如果是假的,你就会被解雇。” “这很公平。”塔洛说。 塔洛走后,狄克博士给卡格斯打电话,“你要是不忙的话,能不能到我这儿来一下?” “当然可以,”卡格斯说。“现在正好是我祈祷和忏悔的时间,我还得准备下礼拜天的布道。不过,我可以为你腾出几分钟来。” 他来了,狄克博士说:“很抱歉,打断了你神圣的工作。到我们这儿来的时候,你是不是已经把你的情况全都告诉我们了?” 卡格斯吃了一惊,“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当然,我已经把我认为你们感兴趣的一切都告诉了你们。” “你告诉我你在南海诸岛当了很长时间的传教士。你告诉我你如何把福音带给南海上那些无知的、不信教的人。顺便问问,你见过阿基伯德·琼斯牧师吗?” 卡格斯瞪大了眼睛,“什——什——么?”他结结巴巴地说,“这名字很陌生,我想,我从来未有过认识这位先生的荣幸。” “那么,你现在可以有了,我来给你讲讲他的情况。他长得非常像你,但他过去时运不济。他杀过两次人,坐了很多年牢,获释后,他改名换姓到南海诸岛,像传教士那样到处向人们讲道。既然你曾经在那些岛上当过传教士,我想,你可能见过他,特别是当你照镜子的时候。” 卡格斯气得满脸通红,“这是谁告诉你的?”他质问道。 “这无关紧要。关键的问题是,这是不是事实?” 卡格斯明白要否认是不可能的,狄克博士全都知道了。 “是真的,”卡格斯承认了,“那又怎么样?一个人做错了事进了监狱,这很平常嘛。他出狱以后,决心重新做人,这种例子也不少。这样的人应该得到改过自新的机会,为了他所犯的错误,他已经付出了代价。关在牢房里,他有时间去思考,有时间去读圣经并痛下决心按圣经上的教导去生活。出狱时,我已经完全换了个人,我只想干好事。我唯一的愿望是为贫苦、穷困的南海人祈求幸福。我成了一位传教士,打那以后,我一直在做好事。” 狄克博士笑起来,“这些活听起来倒挺不错。一个曾经为自己的罪过付出代价的人当然应该再有一次机会。不过,在已经成为献身宗教的神职人员以后,你一面给岛国人民讲道一面还到处偷窃这些人的财物,这又怎么解释?你真的改过自新了吗?你所犯下的这些新罪行又是怎么回事?” “什么罪行?” “你策划谋害两位年轻人,把他们丢在一座荒无人烟的岛上,以为他们在那儿会饿死、渴死。你还枪杀了一位波纳佩岛人。我毫不怀疑,那个制造大堡礁塌方几乎把我们的两位博物学家砸死的人就是你。这些难道都是一个已经改过自新的人的行为吗?” 卡格斯从椅子上跳起来,挥着拳头说:“这些事都是谁告诉你的,说!不然,我把你的脸揍扁。” “你敢!”狄克博士说,“你给我乖乖地从这座房子滚出去。我们不再需要你当海底城教堂的牧师,你滚出海底城,永远不要再回来。” “谁跟你说的?”卡格斯大喊。 “这不关你的事儿。” “这就是我的事儿。你不说也没关系,我知道是谁说的。我不会放过他!”他怒气冲冲地吼叫着出去了。 他径直朝他和哈尔、罗杰合住的那幢房子走去。向狄克博士告密的那个人准是哈尔,说不定还有他弟弟的份儿。卡格斯真想把他们俩都给宰了。 但是,转过马鲛鱼街的拐角时,他已经冷静多了。这两位年轻人的力量和勇气他都领教过,他可不是他们俩的对手。即使只有哈尔一个人在屋里,他也打不过他。他得另想办法来报复这两个搬弄是非的家伙。 他想到飞云号,那条船上装着的珍稀鱼类价值十万美元;还有那些金条,它们的价值简直无法估量,也许,价值数百万美元。 所以,到进屋时,他已经满脸笑容满嘴甜言蜜语了。他兴高采烈地和兄弟俩打了个招呼。 “狄克博士找你有什么事儿?” “哦,他只不过想为我昨天的布道感谢我。他说,我的布道使他精神上得到极大的安慰。他要给我加薪,我谢绝了。我到这儿来不是为了钱,而是要尽我的能力为人民造福。” 他走进房间,几分钟后,拎着一个口袋出来了。 “看样子,你要出远门儿。”哈尔说。 “不,不是,我只不过上教堂去。” “上教堂干嘛要带着这口袋?” “圣经,”卡格斯答道,“是送给我那个教区教民的圣经。你相信吗?在我那个教区里,许多教民都没有圣经。” 他笑着出去了。 “这家伙总算不赖。”哈尔说。 罗杰摇摇头,“谁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拎着一口袋自己的东西——不是什么圣经,卡格斯登上了他的小潜艇。他知道,他得慢慢地往上浮,一下子猛冲上去会得气栓病。 上浮15米左右,卡格斯停下来,打开舱门放走一点儿氦气,他的身体在慢慢适应逐渐变低的压力。尽管他急于在诡计被识穿之前浮到水面上去,他还是等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继续上浮。 又上浮了15米左右,他再次停下来。 第三次上浮以后,只差约莫15米他就要到达水面了。好不容易熬过了这最后一次令人烦躁的等待,他终于浮出水面,看见了飞云号。他把潜艇开到飞云号船边的绳梯跟前,从潜艇钻出来,爬上飞云号的甲板,让他的潜艇随波逐流漂到哪儿算哪儿。 甲板上一个人都没有。 他顺着升降口来到船长室,敲了敲门。一个沙哑的声音说:“进来。”他从口袋里掏出左轮手枪,推开门走进去。 看见他拿着枪,船长连忙伸手去掏自己的枪,正在这时,卡格斯的枪响了。卡格斯有意不击中船长,驾驶飞云号还用得着他呢。 特德船长认出了这家伙,哈尔曾给他讲过他的情况。“梅林·卡格斯,你要干什么?” “如果你不认为,”卡格斯说,“掉了脑袋你会显得更漂亮,就按我说的去做。到甲板上去,马上开船。” “我开不了,”特德船长说,“我的人都不在船上。” “上哪儿去了?” “上礁石那边打鱼去了。” “那更好,”卡格斯说,“我可以少打死两个。” “你以为我一个人驾驶得了这条船吗?” “别担心,我能帮忙。我在一条船上当过大副,那条船跟你这条破船差不多。” 船长爬上甲板,卡格斯寸步不离。 “上哪儿?”特德船长问。 “上凯恩斯北面,随便找一个僻静的小海湾,一个不惊动警察就能把这些东西弄上岸的地方。不过,得挨着铁路。” 船长抬头看了看,船帆正在风中懒洋洋地摆动,“不行,”他说,“风向不对。” “别耍花招,”卡格斯嗥叫道,“风向是对头的。何况,你还有一部备用发电机。” 船长上下打量着卡格斯,“你真的要带上这些东西逃跑吗?显然,你知道这条船上装的是什么货。这上头的东西有一半属于澳大利亚政府,你难道不知道吗?挟带政府财物潜逃要被判终身监禁,除非亨特兄弟先把你给杀了。” 卡格斯哈哈大笑,“我不怕政府,也不怕亨特兄弟。那两个小家伙斗得过我吗?以前,我杀过人,现在还可以再杀人。不过,目前没这个必要。等他们知道这件事,已经追不上我了……好啦,罗嗦够了,快开船。” “首先,”特德船长说,“你得到前头去起锚。” 卡格斯走到船头。船长悄悄侧身往舱壁电话那儿挪,得马上把这儿发生的一切通知亨特兄弟。可是,没等他抓起话筒,卡格斯突然转身开了一枪,电话机的碎片撒得满甲板都是。 “我希望你放明白点儿,我会使这家伙,”卡格斯拍着手中的枪说,“上次没打中你,那是故意的。下次我可不会再打偏了。至于这条破船,必要时我也能驾驶。你再胡闹,我可就不客气了。记住,这儿的老板是我,你只不过是船长。” 起了锚,扯起帆,小船启航了。 “不够快,”卡格斯说,“打开备用发电机。” “走得太快不安全,”船长提醒道,“前头暗礁太多。” “我是指挥,”卡格斯吼道,“打开备用发电机。” 特德跳进轮机房,按卡格斯吩咐做了。从轮机房到他的船长室有一条通道,他穿过通道进入船长室,在航海日志前坐下。他要把这一事件记在航海日志上,这样,无论他出了什么事儿,人们日后都能从他留下的书面证据里知道是谁偷了这条船并杀害了他。 门开了,卡格斯闯进船长室。 “你又搞什么鬼?”他厉声问道。他从船长背后看见航海日志上有自己的名字。“又在耍花招,”他说,“上甲板去!快!” 卡格斯一把抓起航海日志,紧跟着船长上了甲板。他走到船栏边,翻开航海日志,把第一页撕成两半,扔进海里,他不停地撕着,把日志的每一页都撕碎扔进海里。船长强忍着痛苦沉默着。对于一艘船的船长,最神圣的莫过于他的航海日志了。 两个被飞云号丢下的人钓鱼回到船原来停泊的地方,发现他们的船不见了。是因为船上的货太重沉没了吗?他们看见了漂在海面的纸屑,捡起一片细看。纸是从船上的航海日志里撕下来的,纸屑成排地往西北方向漂,显然,船朝那个方向开走了。 “汤姆,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情很明白,”汤姆说,“船上装满了财宝,他顶不住它们的诱惑开船跑了。” “谁?你指的该不是船长吧?” “还能是谁?”汤姆说,“刚才,船上只有他一个人。” “我绝不相信他会干出这种事情来。” “我知道。但是,依你看,还能有别的可能吗?” “好啦,我看我们首先得马上通知哈尔。” “怎么通知?你以为我们这条救生艇上有电话机吗?亨特在六十多米深的海底。没有水中呼吸器、没有气箱,我游不到那么深的地方,|Qī-shū-ωǎng|你也游不到。” 水手在了望天边。“她在那儿!”海底科学基金会的“发现号”就在离他们约莫五公里的海面上。 “他们有电话。船顺凤,我们真走运。” 他调转船帆,放下帆脚索,以便充分利用这股微风的力量。小艇飞快地向“发现号”驶去。上船后,他们找到了船长。 “我们是飞云号的。”汤姆说。 “欢迎啊,小伙子们,在我们这儿请别客气,就像在你们自己的船上一样。” “不,这不是一次礼节性的拜访。我们的船不见了。它出发的时候,你们看见了吗?” “没看见。我们那时正在舱里忙呢。”他举起双筒望远镜搜索飞云号原先停泊的那片海面。 “我们想给哈尔·亨特打电话。”汤姆说。 “对,你们应该那样做。电话在那边。” 这消息使哈尔惊呆了。“我真弄不懂,”他说,“船长怎么会不通知我们就把船开走呢?” “可能是电话出了毛病,”罗杰猜道,他作梦也没想到他的猜测竟这么快就变成了事实。“船上装了那么多金子,你看会不会是特德船长……” “别胡说。这个人不会,我敢拿性命担保。” “卡格斯上哪儿去了?”罗杰说,“刚才,他说要到教堂去。这会儿,早该回来了。” 哈尔想起卡格斯拎着的那个口袋,他还以为那里头装的真的是圣经呢。他想起那条满载着金子的飞云号,用不着多费脑筋,他很自然把这两者联系起来。 “卡格斯,那个坏蛋!” 他打电话给狄克博士说,“我们的船不见了。我们猜,准是给人偷走了。” “偷走了!谁会偷……”他马上想到他上午辞退的那个杀人犯、强盗。“我猜到了,”他说,“要我帮什么忙?” “我们要追飞云号。能把飞翼潜艇借给我们吗?” “完全可以。五分钟之后,它就开到你们家门前。” 21、追捕 不到五分钟,飞翼潜艇就到了。坐在驾驶台上的还是那位把他们送到马里亚纳大海沟去的驾驶员。 往上浮的时候,他们不必停下来减压,因为潜艇里装满的氦气跟他们在底下呼吸的气体一样,气压也一样。关上舱门后,他们就箭一样地往水面冲上去。 到了水而,飞翼潜艇一个鱼跃,像表演杂技的鲸鱼似地腾空而起,接着,在下喷气流柱的支撑下,在离水面近4米的空中飞速滑行。 “飞云号大概曾停泊在这儿。”哈尔说。他发现了那些纸屑。 “看,”他对驾驶员说,“跟着那些纸屑走。他没有去布里斯班,也没去悉尼。这条航道将把他带往凯恩斯北面那些人迹罕至的海湾,走私犯们常常利用这些海湾藏匿他们的赃物。要是找得到那艘船,我们就得离开潜艇到那上面去。现在,请你慢慢地降低这里头的气压,使它在我们追上那条船时与大气压一样。” 水面上再也看不到纸片了,驾驶员看着罗盘,把飞翼潜艇的航向拨得跟纸片漂流的方向完全一致。“魔毯”在水面上飞驰,不管是暗礁、沙岬还是珊瑚岛,它都能轻松地飞越;至于那艘船,当然罗,一遇上这种地方它都得绕开,所以,它现在可能已经向左或向右偏离了罗盘所指的航向。驾驶员一直注意着前方,哈尔守在右舷窗往外了望,罗杰则守在左边儿。 在飞云号上,情况可就不那么妙了。为了把船从海盗卡格斯手里夺回来,特德船长又作了一次勇敢的尝试。 趁卡格斯不留神,船长抓起了一根S形挽桩。这种在船上用来栓绳的桩子沉得像警察用的警棍一样。他往前跨了一步,悄悄来到卡格斯背后,举起手中的武器,以惊人的力量往下猛击。 卡格斯头一偏,S形挽桩擦过他的右太阳穴和面颊,血流出来了。 他一转身,双拳同时打出,一拳打在特德的下巴颏上,另一拳打中他的太阳穴。船长被击晕了,倒在甲板上不省人事。趁他还没苏醒,卡格斯抓起一卷绳子,把他的手和脚捆在一起,捆得结结实实。 “好啦,”他洋洋得意他说,“现在,你再也没办法捣蛋了。” 他的话音刚落,脚下就响起了磨擦声,船猛地震动了一下,停了。它触礁了。 原先,他还以为这样一条船他完全对付得了。但现在,他碰上了从未碰上过的事故,怎么样才能使船摆脱暗礁呢? 他抓住特德船长拚命又推又揉,“醒醒,你这狗娘养的,起来干活儿。” 不管怎么推,船长就是不醒,他只好亲自干了。风压着船帆,在粗糙的珊瑚石上一寸一寸地往上推。剃刀般锋利的珊瑚石边正像利锯一样切割着船壳。船下传来水冒泡的噗噗声,他知道,一边的船板已经裂开,海水正从裂缝往船里涌。 他抬腿对着那位昏迷的船长又踢又踹,要是他刚才那一拳不打那么狠就好了。哎呀,得先把帆收下来。他收了帆,然后,到下头去关掉发动机。这时,他指望轮船会滑回深水里去,但船并没有动弹。他又打开发动机,让机器倒转。这应该能把船从珊瑚石上拖开,但船仍旧没动。海水在卡格斯脚下泼溅。 得把水抽出去,船上有水泵吗?有的话,放在哪儿呢? 他走到船长身旁,狠踹一脚,把他踢醒了。特德睁开眼睛。“起来,懒东西。我们卡在暗礁上了。” 船长脸上隐隐露出一丝笑意。 “别忘了,”他说,“头儿是你,自个儿把船弄出来吧。”说着,他闭上眼,好像又要睡着。 卡格斯明白,只要船长的手脚还被捆着,他就绝不肯帮他的忙。他蹲下去动手解绳结,绳子解开了,他又再捆上,而且捆得更结实。只要这家伙还被捆着,他就不能调皮捣蛋。 卡格斯又想出一个主意,金子。这条船装满金子,船体大重。如果把金子扔出船外…… 想到这儿他懊丧极了,他费了这么多手脚,难道仅仅是为了最后失去这批财宝吗?但是,他再也想不出别的法子了。 他在冥思苦想,连海面上有东西跳出来也没在意,也许,那不过是一条鲸鱼或者马林鱼。他走下船舱,伤心地望着那个巨大的金库。这笔财宝一到手,他下半辈子就不用发愁了。要不是他粗心大意让船触了礁,这些金子就全归他了。 唉!没办法,只好把金子甩掉了。他尽力抱起一大抱金条,摇摇晃晃地爬上舷梯。头顶上似乎罩着个阴影,他抬头一看,哈尔和罗杰正在梯口等着他。 那跳出海面的东西不是什么鲸鱼,也不是什么马林鱼。卡格斯怀抱里的金条掉下来,顺着舷梯叮叮当当地落下去。他伸手去掏枪,有人大喝一声制止了他:“住手!”是船长。两个孩子已经给他解开绳子,现在,他正握着枪对着卡格斯,随时准备开枪。 什么时候应该凶狠,什么时候该满嘴花言巧语,这点,卡格斯懂。他讨好地笑着说:“我正在想办法拯救你这条船。”说着,他爬上了甲板。 “这么说,先偷船,然后,让它往暗礁上撞,”哈尔说,“就是你拯救这条船的办法罗。船长,我们该拿这家伙怎么办?” “把他关起来。禁闭室就在水手舱那边。” 禁闭室是一个铁笼子,捣乱闹事的水手就关在里头。卡格斯被带到他的新居,钥匙一转,就锁在里头了。 “这样可以让他安分一阵子,”哈尔说,“直到我们把警察叫来为止。电话在哪儿?” “喏,那就是电话,”特德船长指着摔碎在甲板上的电话说,“叫警察的事几恐怕得暂时放一下,我们首先得让船脱离礁石。涨潮了,水位一升高,我们也许能浮起来。这会儿,我得开水泵把这里头的水抽掉一点儿。” 潮越涨越高,特德船长的双桅纵帆船仍然紧紧卡在珊瑚礁上。 “船尾那儿得有个锚,”船长说,“可我们没有小船把锚运到那儿去。” “魔毯可以当小船用。”哈尔建议。他四处张望寻找那艘飞翼潜艇,潜艇却早已踪影全无。驾驶员这会儿正驾着潜艇向海底城飞驰呢。 “罗杰和我可以把锚送过去,”哈尔又建议。他们脱光衣服,扛着锚,往船尾游了大约三十多米,把锚放下去,然后游回船上。 特德已经转动电起锚机,把系在锚上的绳索拉紧,这样做应该能把船从礁石上一点儿一点儿地拽开。 系锚的缆绳越拽越紧,紧得就像绷紧的弓弦。轮船的螺旋桨磨擦着珊瑚石,船底被珊瑚礁割出一道巨大的裂口。突然,缆绳嘭地一声绷断了。 他们白丢了一个锚,什么也没弄成。 船被拽开了一点儿,但事情却反而搞得更糟糕,原来,船底上的裂口被礁石半堵着,现在完全无遮无拦地没入更深的水中。漫进船舱的水越发多了,水泵根本来不及抽出去。再这样下去,船体只会倾斜着离开礁石,船尾冲下地在海里沉没。 罗杰思绪万千。他想起发现澳大利亚的伟大航海家库克船长。他的船也触过礁,当时的情况和现在完全一样,地点也离这个地方不远。库克船长设法使自己的船幸免于难,罗杰还记得他当时是怎么干的。 “咱们往洞口上敷帆布吧。”他突然说。 特德船长的历史书籍读得不多,他宽容地笑了笑,心里说,胡说些什么呀? “你是什么意思——敷帆布?” “库克船长就是那样干的,我们干嘛不能那样子呢?您这儿有旧帆吗?” “那边有,在小舱里。” 罗杰取出旧帆,在甲板上铺开。 “来点儿沥青,有吗?”罗杰问。 特德船长忍不住了,“你搞的什么鬼?” 这时,哈尔也想起了库克船长用过的办法。“这小子干得对头,把沥青给他。” 他帮罗杰在帆布上厚厚地抹上一层沥青。 接着,他们把帆抬到船尾,放下水,拖到船底,蒙住那个裂口。 海水的压力把抹了沥青的帆紧紧地压在洞口,正在往里涌的水堵住了。 “哎唷,我真蠢,”特德船长说,“我在这片海域里驶了五十年船,但仍然天天学到新东西。” 22、平安港 现在,抽水机总算能真格儿地干活儿了。一个钟头以后,它把船内的水全都抽到外头。水抽干了,船一下子轻了好几吨。 船长让起锚机倒着转,把缆绳放出来,跟系在锚上的那截绳子接在一起。潮水再次涨到顶时,起锚机上的电动机再次开动,缆绳绷紧了,船吱吱嘎嘎地呻吟着,擦着珊瑚礁被拖进了深水。 特德船长下了趟船舱,回来的时候,满脸笑容。 “那玩意儿还挺管用,一滴水都没渗进来。那个叫库克的家伙还挺有心计。你们现在想上哪儿?去走私贩们的海湾吗?” “不,”哈尔说,“离这儿最近的什么港口有视察员、银行以及能修我们这条船的船坞?” “那只能到布里斯班去了,”特德船长说,“也许,你们能帮我把这些帆升起来。” 微风轻拂,纵帆船沿着新的航线疾驰。罗杰顺着绳梯横索爬到桅上面的了望台。他敏锐的眼睛在搜索海上的礁石。露在水面上的礁石不难发现,但是,许多礁石藏在水里,它们可能离水面很远,船从上面驶过不会有危险。有些礁石离水面可能不到1米,这种礁石罗杰看不见,但可以根据海水的颜色知道它们在哪儿。水深的地方,海水是湛蓝色的,水浅的地方是蓝色或棕褐色甚至是珊瑚红的。一发现前头出现这种危险的颜色,他就对在下面掌舵的特德船长大喊一声,船就调整航向绕过礁石。 这片水域布满暗礁,危机四伏,夜里不能走船,当夜幕降临,船就卷起帆,停泊在一个小岛的避风处。 清晨,当天边露出第一道曙光,飞云号就朝布里斯班启航了。它终于绕过最后一个岛,进入摩顿湾。 “我们到了。”特德船长宣布。 罗杰审视了那儿的海岸。原先,他还以为到达布里斯班后会看见一座大城市,可是,眼前除了亚热带丛林却什么也看不见,到处是棕榈、凤凰木、番木瓜、鸡蛋花、白玉兰,还有一些大树高达六十多米,巨大高耸的树干显得有点儿畸形可怕。 “可布里斯班在哪儿?”罗杰满腹狐疑。 “噢,我们还没有真正到达布里斯班。到那儿得顺布里斯班河上溯40公里左右。布里斯班河河道弯曲、非常危险。我们最好把帆放下来,开着发动机慢慢驶上去。 布里斯班到了,那真是一座美丽的城市。 他们刚把船停好,澳大利亚的海关官员就上船来了。看见装鱼的货箱,他们问:“这是什么,海上水族馆吗?” “我们在大堡礁捕到一些标本。”哈尔说。 “你们打算在这儿把它们卖掉?” “不。我们要用船把它们转运到美国。要交关税吗?” “不用。我们对鱼不感兴趣。还有别的货物吗?” “嗯,”哈尔说,“下头还有几样东西。” 那几个人下舱去转了转,回到甲板上时,他们眼睛瞪得老大,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你们的脚下是一个宝库,你们知道吗?” “是的,我们知道。”哈尔说。 “这些宝贝,你们打算怎么处理呢?” “分一半给你们,我是说给澳大利亚政府。那些东西是在一条沉船里发现的,船沉在澳大利亚海域,所以,金子的一半应该归澳大利亚。你们会鉴定吗?” “不会,那归另一个部门管。我们给政府大厦打电话让他们派个视察员来。” 哈尔不大放心,他知道,有些政府部门工作效率很低。“我希望不用等太长时间,”他说,“我们不想在这儿呆一两个星期。” 哈尔不用等一两个星期,十五分钟后,视察员就到了,澳大利亚的工作效率毕竟还不算太低。陪着视察员来的还有三位警官。 视察员和警官们下到船舱看到那一垛又一垛金条。 警官们发现了关在禁闭室里的那个人。一位警官问:“你是什么人?” “一个不幸的海员。” “那你怎么会被关在这儿呢?” “船长关的。他是个人面兽心的家伙,你们一定要把他抓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约翰·史密斯。” 警官们上了甲板,一位警官说:“谁是这条船的船长?” “我。”特德船长说。 “那位约翰·史密斯是干什么的?” “约翰·史密斯?谁是约翰·史密斯?” “禁闭室里的那个人。他说他叫约翰·史密斯。” 待德船长放声大笑,“约翰·史密斯,是他说的?他名叫梅林·卡格斯?” “卡格斯?你刚才说的是梅林·卡格斯?” “一点不错。” “为了找到叫这个名字的人我们已经忙了八个月。他在礼拜四岛杀了一个采珍珠人以后就销声匿迹了。这一期间他在什么地方?” “这位是哈尔·亨特,”特德船长说,“有关卡格斯的情况他可以告诉你。” “他一直呆在海底。”哈尔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一直在干什么?” “他一直在海底一座教堂里当牧师。” “听着,”警官声色俱厉他说,“这是一件严肃的事情,别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哈尔说,“你没听说过海底城吗?” “我好像读过一点儿有关海底城的材料,他一直藏在那儿吗?” “你总算明白过来了。”哈尔说。 “你了解他吗?” “我们跟他住在一座房子里。” “他没把你们杀掉真是你们的运气。” 哈尔笑了,但他什么也没说。 “他确实曾经企图杀害亨特兄弟,”船长说,“在大堡礁上,他故意在他们头顶上制造岩石塌方。” “别提那事儿了,”哈尔说,“他这儿有点儿不对头。”他拍拍头说。 “那越发有理由把他关起来了,”警官说,“不过,恐怕有一件事跟你有牵连,船长。我认为你有企图盗窃巨宝的嫌疑,因此要审讯你。” 特德船长拉长了脸,“你们凭什么怀疑我?” “我们有一架飞机专门监视那些驶往‘走私犯湾’去的船只。既然已经查清你们运载的是这么值钱的货物,我们就有正当理由怀疑你们曾经打算把这批货物卸在那儿。” 哈尔忍不住大声说,“警官先生,你大错特错了。偷这条船的是卡格斯,他把船长捆了起来。是他想把金子卸在‘走私犯湾’。但他这个水手太蹩脚,把船撞到礁石上,撞了个大洞。我们追上了他,救了船长,就这样,卡格斯被锁进了禁闭室。如果你们的飞机飞回头,飞机员一定会发现,在摆脱礁石重新启航以后,我们就不再驶往‘走私犯湾’,而是直朝布里斯班驶去。这不,我们都在这儿,正拱手把这笔财宝的一半呈送给澳大利亚政府呢,这难道还不足以证明我们对走私并不感兴趣吗?” 警官笑了,“你说的很有道理,小伙子。”他跟哈尔、罗杰和船长一一握手。 他们说话时,视察员一直在舱下检查那批财宝,他上来说:“在下面我不可能做出准确的估价。你们得把那些金条全搬上来,在甲板上摊开,让我清点。” 一位警官说:“我说,你们干嘛不让你们的朋友卡格斯帮忙呢?有禁闭室的钥匙吗?” 特德船长把钥匙给他。不一会儿,三位警察押着卡格斯上来了,卡格斯在拼命叫骂挣扎,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无辜的。警官吩咐他把金条搬上甲板。 “你们连自己在吩咐谁都不知道,”他说,“我不是干苦力的。我是传播福音的牧师,我的这双手不是干粗活儿的。” “你的脑子也不是干活儿的,”一位警官说,“否则,你就不会落到这个地步。到了牢里,你就得做苦工了。所以,现在先实习一下也不错。” 船长和两个孩子已经开始把金条往上搬,视察员和警官们也帮着一起干。只有卡格斯绷着脸很不乐意。他拒绝一起干,警官用枪口捅了他一下,这时,卡格斯改变了主意。一位警官上上下下都紧跟着他,只要罪犯企图逃跑,他的枪随时会派上用场。 金条全都搬上来了,甲板上好像铺了一条金子的人行道。视察员清点后对哈尔说:“一共是4400根金条。就是说,2200根是政府的,剩下的全是你们的。这笔财宝必须通过银行处理。你们想找哪家银行?” 哈尔说:“布里斯班的银行你比我清楚,我什么也不知道。” “我建议你委托昆士兰国立银行办理,”视察员说,“那是这儿最大的一家银行,离这儿又不远。我给他们打个电话,看能不能派人来。” 他在电话里说的话肯定引起了轰动,因为银行派来的不是别人,而是经理本人。看见那条金子铺的人行道,经理惊讶得几乎透不过气儿来。 “请核实一下我清点的数目,”视察员说,“然后,请您把这些东西运走,请人鉴定估价,再把估出的价值平分成两份,开两张支票,一张给政府,另一张给哈尔·亨特。” “不,”哈尔说,“别把支票开在我的名下,请费心把我们的那一半分成两份,然后,开一张支票给海底科学基金会,另一张开给约翰·亨特父子公司。” “什么鬼主意?”船长抗议道。“财宝是你们发现的,海底城根本无权瓜分这笔财宝。” “我喜欢这样分,”哈尔说,“我相信我父亲也会同意这样分的。他们正在海底城里从事伟大的事业,基金充足,他们会干得更出色。我父亲所从事的也是一项美好的工作,他在保护那些濒临绝种的野生动物。如果没人去干这项工作,那些野生动物就会像恐龙或渡渡鸟那样灭绝的。有了这笔资金,他就能把这项工作干得更好。” “就按你说的办吧,”银行家说,“银行的装甲车几分钟后就能开到这儿把这些东西运走。” 一位警官给警察局打电话要了辆囚车。车子一到,卡格斯就被塞进去,坐着免费便车坐牢去了。他对哈尔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等我出来再跟你算帐。” 剩下的活儿就是把那些装着珍贵的活标本的货箱转运上一条货轮,运往长岛的亨特动物养殖场。飞云号被送往船坞去修补船体上的洞。 哈尔给父亲发了封海底电报: 标本由内燃机船“袋鼠号”运去。清查收昆士兰国立银行的条子。目前需我们干何事?请来电布里斯班兰伦酒店。 回电得等两、三天才能接到,修补飞云号正好也要花二三天左右。 在海底那套简朴的寓所住了这么些日子,猛地住进宾馆,总觉得有点儿太豪华了。 坐在彩虹宾馆的餐桌旁,听着管弦乐队的演奏,嘬着袋鼠尾汤,品尝着带半边壳的岩牡蛎和浇冰淇淋的阿拉斯加烤点心,罗杰慨叹道:“这儿的饭食也比下面的好哇。” 三天以后,他们收到了约翰·亨特的回电: 未确知尔等意向,仍为尔自豪。条子所指何物?建议考察世界第一大岛新几内亚。但需防范吃人生番。船要保留。我们需鳄鱼、海牛、虎鲨、科莫多巨蜥、极乐鸟,袋鼠、袋狸、袋貂、狐蝠、袋鼯、巨蝎、恐龙蜥蜴、澳洲蝰蛇、盾尖吻蛇、考拉熊、食人生番的头盖骨。 23、食人部落探险 哈尔瞪着弟弟。 “我们还从来没有承担过这样艰巨的任务,”他说,“真不明白为什么偏偏选中新几内亚。” “因为那地方离这儿近,”罗杰猜测道,“不就在大堡礁的末端吗?” “对,就挨着澳大利亚北端。但是,跟澳大利亚一比,新几内亚就好比是一头猛虎,澳大利亚则像一只羔羊,这就是两者的差别。像你这样的小家伙到那几去乱逛,最危险不过了。他指望我照顾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看小孩的保姆?” 罗杰发火了,“再说下去我就把你的鼻子揍扁。你凭什么说我没有照料自己的本领?” 哈尔说:“你有调皮捣蛋的本领。” “难道我不是一次又一次自己摆脱了危险吗?” 哈尔想了一会儿,“对,我想你是自己设法脱了险。但你还从来没有面对过成帮的食人生番。” “食人生番?胡扯!爸是在开玩笑,根本没有什么食人生番,不管什么地方都没有。新几内亚岛难道不是澳大利亚管辖的地方吗?他们不会允许那儿有食人的人。” “要是能制止的话,他们绝不会允许的,”哈尔表示同意,“但很难做到。想一想吧,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什么。除了格陵兰岛,新几内亚是地球上最大的岛。而且,新几内亚岛上实际上全是山,高大的山,有些高达四五千米。那个国家大部分地方没有公路,野人部落坐落在与世隔绝的山谷里,这些人大都从来没见过白人。你说,澳大利亚的警察怎么能在他们无法涉足的地方维持秩序?” 罗杰不以为然,“如果那儿不安全,爸是不会派我们去的。” “他已经告诉我们那儿不安全,”哈尔反驳道,“他说,需防范吃人生番。好啦,我可不能一面警惕着食人生番一面防范着你。你可以搭飞机回家了,我一个人去。” 罗杰怒不可遏,“你撵我回家?你敢!别忘了,我们公司的全名是约翰·亨特父子公司,注意,是儿子们,不是一个儿子。再说,很可能正是你,而不是我,会碰上麻烦,可能需要我的帮忙。” 哈尔笑了。他明白,弟弟长大了,长成男子汉了。“好吧,我投降,”他说,“我们永远在一起。”他给父亲发了封电报: 拟动身前往新几内亚。 第十二章:闯入食人国 1、食人部落的小岛 哈尔·亨特和他的弟弟罗杰并不喜欢这个小岛的形象。 “世界上最野蛮的岛屿”——这就是探险家们对它的称谓。庞大的新几内亚岛为地球上的第二大岛,它像一只巨大的癞蛤蟆伏卧在阿拉佛拉海面上,在黑暗的暴风云下,显得乌黑丑陋。 癞蛤蟆的背上布满了讨厌的癞疙瘩——鼓鼓的足有两三哩高,数以百计。要知道这儿是世界上最多山的岛屿。 一直闭锁在这山间的人们,刚刚开始知道在他们居住的峡谷之外还存在着另一个世界。由于岛上没有道路,他们却无法去领略那外部世界的异彩。同样,外界的人要想登岛也得历尽艰辛。飞机曾在某些峡谷上空一掠而过,而在其它峡谷,那些野蛮人从未见到过任何白种人或其它肤色的人种,他们只认得自己褐色的皮肤。如果有哪个白人从飞机上跳下,他们会立刻蜂拥而上将其衣服一剥精光,看看他是否一身全白。 海风习习,罗杰战栗了,不过并不是由于吹过“飞云”号甲板的冷风。他转身向纵帆船船长望去,那个站立在船头的人就是与海水打过多年交道的特得·墨菲。特得船长已在这些海域里航行了半个世纪,老练多谋。 “这些人,”罗杰说道,“他们实际上并不吃人,不过是些传说而已,是吧?” “那要看你说的是什么人了。”特得船长说。“新几内亚的东部由澳大利亚管辖,澳大利亚边防军已经基本消除了食人行为。可是西部也就是你们现在看到的这一部分,几乎与它一千年以前的状况相同。一个峡谷的部落与邻近峡谷的部落开战,胜者就将败者吃掉。啊,不过,别害怕,来参观的人还是相当安全的。” “你是说他们喜欢参观的人?”罗杰怀着希望说。 “不。我是说他们不喜欢参观的人。按他们的想法,陌生人的脑袋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能放进特姆贝兰。” “什么是特姆贝兰?” “死人屋。就像神堂或鬼屋,里面有许多架子,架子上摆着被掳来的人头。他们认为每个死人的头里仍活着神或鬼,而陌生人头骨里的神灵最坏,会给部落来无穷无尽的麻烦,所以他们不想让这样的神灵在他们周围逗留。” “所以他们从来不杀白人或黑人?” “不常这样,但也难说。一旦他们动怒,就会把你的头砍掉,只是不能放在架子的好位置上。” “好位置,我的天,”罗杰说,“我可不需要。” 他再次向岸边望去,那些高高矗立的黑山充满杀气,他明白,在那里潜伏着风险。 但是要想安全也很容易,只要不上岛就行了。 “不上岛怎么样?”他对哈尔说。“在这儿我们一样可以干不少事。爸爸想让我们抓鳄鱼,这儿就有哇,不必上岛啦。还叫我们逮海象、鲨鱼,还有什么别的海里的动物,他好卖给‘海洋之家’或‘海洋世界’或其它什么大的水族馆。海洋里的动物这儿都有,干嘛非到陆上去和那些吃人的家伙搅到一块儿?” 哈尔笑了,“听上去你还挺害怕的,不过你实际上并没那么害怕。记住,爸爸所希望的并不只是海洋动物。” 哈尔掏出父亲的电报。“爸爸说,‘我建议你们到世界上最不开化的岛屿去探险,但要当心食人部落。我们需要鳄鱼、海象、虎鲨、科摩多龙、极乐鸟、食火鸡、大袋鼠、袋狸、袋鼦、飞狐、袋貂、巨蝎、蜥蜴、蝰蛇、盾尖吻蛇、树熊,还需要给博物馆提供人的头骨。” 哈尔把电报放进兜里。“好吧,年轻人,现在告诉我,我们怎样才能不上岸而搜集到这一切呢?” 罗杰咧咧嘴。哈尔是对的——罗杰可不是胆小的怯猫。他仅十四岁,但他的胆略和力气与同龄人比要大得多。他和十九岁的哈尔曾经到过许多荒僻野蛮的地方——也许还比不上这里——但是到亚马孙丛林并不是去参加轻松的野炊,南海的水下世界也不是愉快的晚宴,在非洲活捉珍禽异兽时的历险和欢悦更是令人难忘。 从事这种探险活动,对于他们二人来讲,年龄是小了点,可是比他们年龄大一倍的人,也不如他俩的动物知识丰富——因为他们很小就开始干这一行。当他们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就在长岛父亲的动物牧场里熟悉了各种野生动物。牧场里饲养着从世界各地搜集来的猛兽、爬虫、飞鸟、海洋动物。它们在牧场里生活一段时间后就被卖到动物园、马戏团、鸟类饲养场、水族馆等处供游人观赏。 这两个孩子实际上是和动物一起长大的。哈尔现在已经是经验丰富的自然学家了,而罗杰呢,在与动物打交道方面有着奇才,不管它们是两只脚的还是四只脚的,或许是成百只脚的,他都能和它们交朋友。父亲对两个儿子的能力满怀信心,甚至将牧场的名字都更改了,把原先的“约翰·亨特牧场”改为现在的“约翰·亨特父子牧场”。 按照父亲的指示,他俩在悉尼包了一只纵帆船,连同船长特得·墨菲也一起请来了。这船归墨菲船长所有,可是既然他们已经包下来了,现阶段就由他俩支配了。高高升起的白帆肃穆壮观,17海里的时速威风凛凛,他们为此感到骄傲。为什么不给她取个响亮的名字?好吧,在由他们支配的这段时间里,就叫她“飞云”吧。 可是此刻,“飞云”并不是在飞。波浪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她剧烈地颠簸着。昏暗的天空预示着更恶劣的气候。 “这片海可是恶名远扬了,”特得说道,“那些大山能让风毫无方向地旋转,迈克尔就是在这儿死的。” “迈克尔是谁?”罗杰问道。 “迈克尔·洛克菲勒,纽约州长纳尔逊·洛克菲勒的儿子。当时你们也许还小呢,还不能从报上看到这些消息。” “他出了什么事?” “他和一个朋友正在海上驾着一只小船,风暴来了,大浪不停地撞击着小船,发动机坏了,人也被卷进大海。最后连船都翻了。 “整整一夜又一个白天,他们依附在一块礁石上,希望有其它船只路过这里,并将他们救上来。苍海茫茫,不见一舟。该怎么办呢?他们争执起来。迈克尔打算游到海岸上去,他的朋友觉得在礁石上等候更保险。 “迈克尔离开礁石向海岸游去。后来那个小伙子得救了,而迈克尔却没有归来——也许那段距离太长了;也许鲨鱼或鳄鱼把他拖入海底了;或者,他也许登上了岸,而被食人部落杀死吃掉了。 “他的父亲,那位州长,坐飞机到这儿,四处搜寻儿子,但是此地的土著居民对此一无所知——也许他们知道,只是不肯说罢了。” 听罢这段故事,罗杰对上岸一事更加犹豫了。但是不管他喜欢与否,他总是要去的。 风暴变得更加猛烈,大帆放下来了,波涛不停地冲撞着辅助引擎,螺旋桨停止了转动,无可奈何的“飞云”号被冲向布满岩石的海岸,一旦撞上去,“飞云”号就会变成碎片。 然而,船长对那里的地理情况了如指掌。“艾兰顿河就在这儿入海,如果我们能从这里进入河口……抓住,孩子们——帮我把住舵,它一个劲儿地震动,简直像一匹野马。” 像船长一样,哈尔明白,一只死船就是再掌好舵也是毫无反应的,但是“飞云”还没有死,大帆已经放下,船首的三角帆还在。三双手同时把着舵,受到重压的舵嘎嘎作响,随时都有断裂的危险。 帆船轻蹭到河口处的岩石上,随即擦身而过,进入了较为平静些的水面。向里涌入的潮水将船托住,推向上游。 此处,风已逝去,三角帆失去了力量,舵也无能为力了,纵帆船只得听凭潮水的安排。她四下打转,一会儿船首在前,一会儿又船尾置先,再一会儿船又横在河面上。 终于,她进入浅水,停下来了。船的龙骨触到了水底,船身倾斜地倒向一边,仿佛在惊涛骇浪中的历险之后她已精疲力尽,席地而卧。三名水手从倾斜的甲板上滑下,登上河堤,在他们面前,展现出一个由茅草窝棚组成的村庄。 村里最大的建筑就是特姆贝兰——神屋。罗杰强烈地希望船长所说的都是真的——那些以取人头为战利品的人们只喜爱在架子上摆上优秀的褐色头颅而不垂青其它的脑袋。或许他们厌恶罗杰的白色皮肤,不会去碰他。 2、魔法 女人和孩子们尖叫着四下躲藏,一个健壮的土人敲响了巨大的报警木鼓,男人们从茅屋中冲出,手执长矛、石斧、石弓和石箭。 四周的山峰回荡着呐喊声,他们挥舞着武器冲杀过来。 这阵势吓坏了罗杰和哈尔,哥儿俩不寒而栗,透心凉。他们有生以来从未见过这种场面,有些土人佩戴着头骨做成的装饰品,所有的人都头戴极乐鸟的羽毛,羽毛在他们的卷发间摆动。他们的身上画着蛇、鳄鱼、蜈蚣,褐色的皮肤上尽是些彩色的纹身图案。 他们不穿衣服——除非有人把草叫做衣裳。各有一束草悬挂在他们的身体前后,那涂抹着颜色的脸露着凶气。弯曲的野猪獠牙装饰在他们鼻孔的两侧,人人看上去都像只带犄角的动物。 但是,如果他们以为这几位访问者会被吓垮,向河里逃窜而被淹死,那他们就想错了。小伙子们坚如盘石地站着——也许他们被吓得无力挪动。船长也站立不动,因为他知道,一旦他们流露出惧怕的神情,那只有死路一条。他以前曾经见过这种人——十多年来,他航行在这一带的海岸边,已是见多识广了。 他没有抱头鼠窜,而是高举起手并喊了句什么,很显然那意思是“站住!”。土人们听到他们自己的语言,一个个都站住了。 可是,他们并未表示友好,而是挥舞着武器。这三个怪物有什么权力上他们的岛?他们惊疑地看着帆船。船随着涟漪在微微摇晃,他们似乎在想这船是否是活的,是不是海里的什么巨兽? “好像他们从未见过我们这样的人。”哈尔说道。 “也许真是如此,”特得船长应答着,“从这些群山之中涌出上百条河流并汇入大海,大多数河域都还没有得到开发。” “你以前从没到过这条河?” “没有,要不是赶上那场风暴,这次也不会到这里,真是糟糕透了。直说吧,我也不知道怎样才能避开这场混乱。我同他们谈谈吧。” 他讲了几句,但毫无效果。他们却愤怒地做出反应,一步步地近逼,盯着陌生人的脸。他们能理解白色的脸,因为他们自己也有把脸涂白的,也许这三个怪物也是涂了白脸,其实身上也是褐色的。 突然,有人抓住了罗杰的衬衫一把拽掉。跟着是一片叫喊。皮肤是白色的!哈尔的衬衫也被拽掉了,接着是特得。啊,全是白的!就像石头底下生长的白苔那样。 这一下似乎吓住他们了,他们往后退缩着。“这些人很迷信,”特得说,“他们以为我们是神或者大概是鬼。”特得在听土人的谈话。“有人说我们是巫医。他们是非常非常怕巫医的。” “太棒了!”哈尔喊道,“咱们就当巫医吧!也许用点小魔术就能得救了。” 特得船长露出不解,“魔术?什么魔术?” “嗯,”哈尔说道,“你先开始吧——你不是戴了假牙嘛,让他们看看你是怎么把牙摘下来的。” 特得船长暗自发笑,然后他板出最严肃的面孔向周围的人们讲话。 “你说什么啦?”哈尔问。 “我让他们把他们自己的巫医叫来,我说想看看我能干的事他会不会干。” 几个人跑向特姆贝兰,打开了门。里面很暗,但是哈尔他俩从远处还是看见了架子上一排排的头骨。不一会儿,村里的巫医走出来,他大块儿头,一副威严派头,从头到脚都做了纹身。 他傲气十足地前行,人群向两侧散开为他让路,他的脸涂成深紫色,宽大的盾毛下两眼似灯泡发着光。他站到特得船长面前,极轻蔑地打量着船长。 “巫医有好有坏,”船长说道,“这位就是个坏的。现在我想知道他的魔力有多大,让他把牙摘下来看看。” 听到这个要求,那巫医茫然发愣。他会不少招数,但是以前从未有人向他如此挑战,要他摘掉牙齿。 特得把巫医说的翻译过来:“没有人能摘掉自己的牙。” 船长镇定自若地将手伸进嘴里,把下面的一排假牙摘了下来。 巫医装做毫不介意,可是他的村民们却被吸引了,一起围拢上来想看个究竟,有人抓过牙齿,于是人们争相传看。 这一来,船长可有点犯愁了——担心假牙要不回来,那他可就无法吃饭了。好在最后一个看过牙齿的人毕恭毕敬的把假牙又还了回来。特得迈步到河边,冲洗了假牙,重新放进口中。 他向哈尔说道:“该你了。” 哈尔没有假牙,必须想个其它事干干。点把火怎么样? “我要跟他说几句,”他对船长说,“给我翻一下,行吗,特得?” 借助特得的翻译,哈尔开始了与巫医的对话。 “你会生火吗?” “当然会。” “你生火能快到什么程度?” “比谁都快,比你快。” “那你生把火让我看看。” 巫医向身旁的人吩咐道:“给我找块儿竹子来。”然后向另一个人说道:“拿些干草和树叶来。”又向另一人说:“找个尖棒来。” 材料备齐了,他把竹子放在地上,将草和树叶捣成灰,堆到竹子上,接着用尖棒在灰堆里捅来捅去。 这是从远古年代传下来的古老的生火方法。接连几分钟,他都在不停地捅着,这活儿需要强劲的肌肉和足够的耐心。 终于,微弱的火光一闪,接着是一束细细的火苗。全过程用了约5分钟。他抬起头,不怀好意地一笑。 “你能比这还快吗?” 哈尔从兜里取出一根火柴,往裤腿上一擦,立刻变成一团小火,也不过用了半秒钟的时间。 有人抓过火柴,随后大家都在他们直接暴露的皮肤上擦起火来——他们粗糙的皮肤简直与布一般硬。 哈尔迅速地把余下的火柴收起来,他担心这些兴高采烈的土人会在紧张兴奋之中把村子烧起来。 “那个岁数小的,”有人指着罗杰喊道,“他也是巫医吗?” 那巫医轻蔑地笑道,“他还小了点,要学会这一套得花上许多年的功夫。” 罗杰低声向哥哥耳语,“你那个刮脸用的小镜子,快给我。” 那镜子可小了,哈尔放在手心里,神不知鬼不觉地递了过去。 罗杰对巫医说,“你能看清自己的脸吗?” 听上去,这事是不可能办到的,但那巫医并不善罢甘休,他叫人端一大碗水来。 水端来了。兄弟俩还从未见过这样的碗。那是块结结实实的石头,被人用质地更硬的材料,或许是燧石,从岩石上凿下来,又凿成碗形。特得船长看到兄弟俩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你们的祖先也用过这样的碗,”他说,“大约是一万年前吧。祖先们用石头做很多很多的东西,所以那年代叫作石器时期,又过了很长的时间他们才进入铁器时期,然后又逐渐地发现并使用了其它金属。” “可眼下这些人还处在石器时期,他们的斧子是石头的,刀是石头的,箭头是石头的,锤子是石头的,枕头也是石头的,一切都是石头做的。在世界的其它地方,都没有人还生活在石器时期了。” “数千年来,其它地方的人们不断地进步发展,可是这群山深谷造成的阻隔使新几内亚仍处在石器时代。对啦,咱们还是看看他用石碗干什么吧!” 巫医双手端碗,向水中看去,水中那些细细的跳动的波纹,使他自己的脸形也在水中跳来跳去、模糊不清。不过,他到底看到了自己的脸。 他满意地仰起头,拿着碗让罗杰往里看,确实水中隐约映出他的脸,但是动来动去叫人分不清哪是耳朵哪是眼,哪是鼻子哪是嘴。 罗杰抽出镜子举到巫师面前,他的模样即刻映了出来,轮廓鲜明,形象清晰。对于这个土人来说,这还是第一次看清自己的真面目,他非常厌恶地缩回头——他以前从未意识到自己长得如此丑陋。 “魔镜”被人拿走了,接着是一声惊讶,他看见了自己。小镜子被传来传去,最后有人拱手将它交给罗杰,原来只有一张脸,罗杰却能变出两张脸来,真是比他们自己的巫医还了不起。 这下,三位来自外部世界的、力量无比的魔师被当成了贵宾。妇女们被从茅屋里喊出,并遵命躺倒在地,她们人挨人地躺下,那一排褐色的躯体从河沿儿一至延伸到特姆贝兰的门边儿。 男人们向来访者鞠躬并等待他们接受欢迎。 “这是什么意思?”罗杰问船长,“他们要干什么?” “他们要迎接我们进村,这是他们的迎宾仪式,我们要踩着这些妇女过去。” “可我们不能那样做,”哈尔表示反对,“他们就一点也不尊重妇女吗?” “不太尊重。” “啊唷,这一路足有50多女人。告诉他们我们不踩女人。” “那可就大错特错了,”特得答道,“那会伤害他们。如果你请别人到你家,而他拒绝与你握手,想想看吧,你会是何等感受?你会吃惊和恼怒的。这些人正在以最大的能力向我们表示友好,我们可不能惹他们生气。从女人身上走过去吧。” “你先走,”哈尔说,“我打赌你不会。” “我会的,因为非这样做不可。你们也得照做不误。” 船长脱下鞋,拎在手里。他稍稍迟疑了片刻——随后小心翼翼地踏上第一个褐色的躯体。脚下发出轻声的叫唤,船长可是够重的啊。他尽量轻地踩着第二个、第三个,每次都听到下面发出疼痛的尖叫,但那些身体却一动不动。 罗杰推了哈尔一把,“下一位贵宾是你了。” “干嘛是我?你先走。” “我可不干,我知道我自己,我不能不讲礼貌,走在尊贵的哥哥前面。” “当心点,别叫你尊贵的哥哥打扁了你的鼻子。” 哈尔脱去鞋、袜,又在河里迅速地冲洗了双脚,然后小心地踏上了人桥。每迈出一步,他都很不乐意,但却尽量显出很满意,无论如何他得表示出很喜欢这仪式。 轮到罗杰了。他没什么鞋袜可脱,他赤着脚,就和在“飞云”号甲板上一个样。他不喜欢洗澡,可是,和特得、哈尔相比,他的脚就更需要洗洗了。于是他迅速地用水冲洗了双脚。 接着,他不是走,而是沿着那褐色的通路向神屋跑去,他希望通过跑来尽量减轻对每个身体的压力。这次,不仅没有痛苦的尖叫,而且当他过去时,妇女都向他投来微笑。 3、巫医 特姆贝兰门边的卫士邀请他们三人入内。 “啊,现在这事是他们能为我们做的最好的事了。”船长说,“通常他们禁止陌生人进神屋,如果未经允许闯进,那就可能被杀死。” “快看这些颜色!”哈尔说,“看正面墙上那些画。” “还是等等看看里面的吧。”船长说。 他们进入里屋,开始什么也看不清。屋内没有窗户,茅草做的屋顶从上倾斜而下一直延伸到地面。哈尔拿出了手电。 这地方到处都是人——全是木头的。木刻的人体随意而立,有的涂成黄色,有的涂成红色;有的戴着令人可怕的面具,有的虽不戴面具却长着一副副可怕的脸;野蛮的牙齿从他们的嘴里凸出来,鼻子大得占去了多半个脸,而且还被动物犄角穿进去;那些眼睛个儿真大,徐着鲜明的色彩,仿佛能把你望穿。 “这些都被当作鬼——或神,反正都一样,在这里的人看来,神如同鬼,鬼又有神的威力。巫医用这些形象是为了吓唬人,让人们听从他的摆布。” 然而神屋中最非凡的展品要数架子上一排排数以百计的人头骨了。五颜六色的头骨,红、蓝、黄、紫,看上去令人震惊。 “他们杀死的敌人的头,”船长说,“我以前跟你们说过,他们认为每个头里都藏着恶神,如果你表现不好,那些恶神会随时整治你。” 罗杰浑身不自在,好像蚂蚁爬在背上,“这地方让人起鸡皮疙瘩。” “正是如此,巫医就是这样控制人们的——让他们恐惧。” 他们走出特姆贝兰,只见全村的人都已集合起来,正听巫医讲话,巫医居高临下地站在大木鼓一端,为的是让大家都看到他。夕阳已落,柴草做的火把将周围照亮,听众里有人向巫医发出呸呸的蔑声,因为这三位陌生人已经证明他们的力量更胜一筹。 特得船长解释道,“他正在训斥人们,想让他们继续听从他的摆布。他又在讲他的魔力——如何不动一指就把人杀死,只要他对人说上一句:‘你必死’,那人定死无疑。” “见他的鬼去吧!”罗杰吼起来,“他真的以为大家会信他吗?” “是的——而且人们真信。他们多次见过这种事发生,他们信极了,以至于每当巫医发出死咒时,他们就会放弃生存的愿望而去死。” “实际上,咱们的医生也干这类事。比方说你不舒服,去看大夫,他给你检查。也许他说,‘你的身体挺好,别担心。你没什么病。’这会对你产生什么效果呢?嘿,你马上就觉得好多了。听说没什么毛病,你就一身轻松。认为自己身体好就有助于健康。大脑告诉自己:‘你健康’,于是身体就回答:‘我健康’。” “但是,假如医生检查后,摇着头、神情严肃地对你说:‘你病得很重、很重。’‘我还能活多久,大夫?’‘至多几个星期。’回家时你就会感到病情恶化,身体和精神都垮了。如果你真的相信了医生的话,就会日趋虚弱直到垮掉。” “幸亏我们不认为医生掌握一切。可是大部分土人都虔诚地信奉他们的巫医。” “他现在说什么呢?”罗杰问。 “他正在说咱们,他说他要证明自己比咱们强。” 此刻,巫医直接盯住他们仨,说道:“听见我说的啦?我呼叫恶神的魔力,我向你们发出咒语,今晚你们睡在特姆贝兰里,100个神灵将看着你们,咒你们死去。半夜时辰,你们必死。我已诅咒。 卫士将哈尔、罗杰还有船长推入神屋,关上大门,用来锁门的杠子被放下。瞬间,特姆贝兰成了监狱。 哈尔用手电四下照着,木制的人体和那些头颅好像成了活人。巨大的、色彩鲜亮的眼睛露出丑陋和凶残的目光,盯视着这三个被咒要死的人。 “看来能杀人,”罗杰说,“我们已经死了。” “绝对不能,”特得船长说,“壮起胆子来。现在,我要睡觉了。” 可是,用手电照来照去,也没有照到什么可做床的。 “好吧,”特得说,“我们就躺在地上吧。不过枕头总还是需要的。”他四下望去,想找个什么东西当枕头,也许至少有块木头吧。没有。他的目光停止在一排排的头颅上。 “太棒了,”他说着,递给两个孩子一对头骨,随后给自己拿了一个。他们躺在硬硬的骨头上,尽量想使头部舒服点。 罗杰怎么也摆脱不掉每个头颅就是一个神灵之家的想法。头下枕着的神灵仿佛从下向上把他的脑袋瞪穿,他将那头骨脸朝下翻了个个儿,这样似乎觉得稍稍舒服了些。 棒小伙子从来不会因为有心事而失眠,罗杰很快就进入了梦乡。然而几个小时之后,他突然惊醒。他仿佛听到某个声音在说:“时刻到了。” 罗杰的哥哥和特得发出轻轻的鼾声,要不是听见这声音,整个地方死寂得简直像个坟墓。坟墓——那可是个坏字眼儿。如果真应了巫医的恶咒,此处就是他们的坟墓。他看了一下自己的夜光手表。 离半夜还差10分钟。10分钟后会怎样?没事,他对自己说,什么事也不会发生,还是接着睡吧。他在骨枕上调整了一下姿势,以便尽可能地舒服些,接着合上双眼。可是,周围所有神灵的眼睛射透了他的眼帘,幻觉中他能看到巫医站立在上方,重复那咒语,“半夜之时,你们必死。” 他感到不舒服,头疼,肚子疼;手指摸着手腕,脉搏真快;他周身燥热,却又在发抖。要不要叫醒哈尔?哈尔一定会称自己是个大傻瓜,平安无事却浑身发抖。 但是,也许那巫医的神通比罗杰想像的还大。要知道,美国人可不是万事皆晓的,也许他们知道的不少,但不可能事事通。科学刚刚揭示了波的秘密——电波、无线电波、声纳波、X光、日光、激光、宇宙光、原子光,也许还有成千种其它的光和波。难道就不会有死光?他已经周游了不少地方,足以懂得土人有许多东西值得文明人学习。或许,这会儿那巫医正在发射致人死命的思想波。好像什么光正在刺穿罗杰的脑浆,要不就是他自己在头疼? 现在,他明白了为什么当土人得知巫医的死咒后就会真地死去。他感到一股压抑不住的情绪,他要呐喊。不,绝不——即使去死也要双唇紧闭。 哪来的这些死的想法?他知道自己不会死,但却感到恍惚疲倦,睡眠中充满了不安,梦见自己死了,头骨被放到架子上。 当罗杰醒来时,哈尔和特得正在翻身,阳光从大门四周的缝隙间透过来。外面传来七嘴八舌的说话声;接着传来开门时门杠的摩擦声,屋门打开了。 巫医站在门口几,身后是围观的村民,他们伸着脖子,看看巫医的死咒是否应验。 “装死。”哈尔低声说。三人闭上眼睛。 巫医走进来,凶狠地踢着他们的肋骨,看看他们是否仅仅在睡觉。他们忍受着,一动不动,显然已经完全死了。 有些男人高呼起来,对巫医表示赞赏。然而妇女们却沉吟着,对前一天所迎接的陌生人表示同情。 巫医走出去,厉声发出命令。“他在告诉人们点一堆火。”特得低声说。外面一片石斧劈树杈声;接着是阵阵把树杈拖到广场中央的唦唦声;继而是火烧干柴的噼啪作响声。 “他们是不是要活烧我们?”罗杰低声问。 “不是活烧,”特得应道,“别忘了一你已死了。别露声色,到机会我们给他们一个突然袭击。” 又一道厉声命令之后,进来了几个人,抓住三具“尸体”拖进用树枝围成的圈内。火苗在四周燃烧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越燃越高,逐渐连成环状,将三具躯体围住。 火舌开始向中央吞噬,再一会儿就要烧着他们的衣裳和身体了。由于夜里下了雨,潮湿的树枝中升起浓浓的烟雾,火环内已灼热得让人不堪忍受。 “好,”特得船长说,“现在我们站起来走出去。” 当人们看见三个鬼从浓烟中出现,惊愕、恐惧地喘着。一定是那三个陌生死者的幽灵。 三个鬼魂疾速地越过火苗,走进空地——变成活生生的人! 人群发出一阵喊叫,这魔法胜过他们巫医的一切表演。就连巫医本人也难以相信,他呆若木鸡、哑口无言,下巴耷拉着不知所措。也许他的杀人法还是第一次失败。 片刻之前,他还是至高无上的,所有的男人、女人、儿童都惧怕他。此刻,他已威望扫地,与其它人毫无两样,而且人群尖叫着,要把他扔进火堆。 他抱头鼠窜,钻进树林。也许他会翻过山去另一个村庄,在那儿重演故伎。不过眼下,这个村庄已经摆脱了他的统治。 4、罗杰和鳄鱼 罗杰看到岸边的芦苇丛里潜伏着一只巨兽,好像是鳄鱼。 但是,罗杰需要把脸上的烟垢冲洗下去,他并不惧怕鳄鱼,在父亲的牧场里他还把鳄鱼驯化成爱畜呢。 这只鳄鱼比罗杰以前见过的都大,大出两倍之多,可那又何妨?只要是鳄鱼,就和其它的没什么两样。他知道,通常情况下,如果人不主动进攻,野兽是不会伤人的。他无意去攻击这只野兽,只不过洗把脸,然后互不相扰地离开。 他向水面俯下身去,一旁的村民开始激动起来,喋喋不休地唠叨着。船长走到罗杰身后提醒道,“当心,那家伙眼睛正盯着你呢,这儿的人说它是鬼神,已经杀死100多人了。” 罗杰仰头说:“他们在吓唬你呢。要是真死过一个人,他们早就把鳄鱼杀死了。”他心想,特得知道什么鳄鱼的事?他熟悉船,可是他也许从未研究过动物。 “人们之所以让它活下来,”船长说,“是因为他们把鳄鱼看作鬼,杀了它,就会惹怒了鬼,那全村人就都没命了。” “好吧,”罗杰说,“我可不迷信,可以洗脸了吗?” “洗吧,你这倔小子,”特得生气地说,“你以为你了解鳄鱼,可你并不了解这儿的。这海边一带的鳄鱼,是世界上最大的、最凶狠的。要是出了事,那是你自找。”他掉头离去。 罗杰又重新端详那鳄鱼,看来确实是个心怀叵测的家伙,个大,有30多呎长,七、八呎粗,又红又大的眼睛正死盯着罗杰。那家伙的嘴大张着,嘴里黄艳艳的颜色吸引了不少鱼,当鱼儿一游进,它上下颚猛地一合,将鱼吞进肚里。趁它又张开大口之时,罗杰大概数了数,有70多颗牙,最大的同罗杰的手掌一样大。 一只鸟飞进那张大嘴,这次那上下颚没有合拢,鸟和这猛兽之间有着默契。鸟着手工作了,那巨兽齿间发腐的肉渣被——啄去,鸟成了鳄鱼的牙刷、牙签。干完了活,那鸟一展翅膀飞走了。 既然那巨大的动物对鸟如此友好,罗杰又有什么可怕它的呢?罗杰这样想着。此刻,鳄鱼放下护目帘,就是说它准备钻入水下了。鳄鱼都有两对眼睑,一对厚的遮挡光线,睡觉时用;另一对是透明的,当鳄鱼在水下活动时使用,可以防止水浸入眼内。此刻闭合的就是这对眼睑,所以,罗杰知道这个大家伙是准备潜入水下了。 [奇^书^网][q i].[s h u][9 9].[co m ] 按罗杰的推测,鳄鱼会悄悄地游走的。 鳄鱼在深深地吸气,水面上发出一片急促的声响。在肺部贮存了这些空气之后,鳄鱼在水下可以逗留上10~15分钟。此刻,鳄鱼的头部开始没入水中,那双死死盯住人的硕大的眼睛最后在水面上消失。 罗杰希望船长也看见了这一切,这可以教他懂得:人不犯野兽,野兽也不会犯人。 清新的雪水从山顶上流入河中,罗杰俯身用凉凉的河水洗着脸。他丝毫未注意到水面上泛起的涟漪,否则他就会知道,那巨兽正直奔他而来。他不知吉凶、毫无戒备,突然间被什么东西或什么人在背上死命一击,他翻身落水。 几乎窒息的罗杰,拼命蹬着,挣扎到水面。是谁击中他的?可是岸边无人啊? 这会儿,他才事后诸葛亮,想起了鳄鱼最善长的袭击手段。当目标在岸上,而鳄鱼无力用牙齿咬住时,它就会使用尾巴,迅猛地在空中一甩,把目标击到水中。那尾巴强壮有力,如同一台打桩机,一旦被击中,即使是匹高头大马或是一头强悍的雄狮也无法站稳脚跟。 鳄鱼将罗杰叼在嘴里,三呎多长的上、下颚分别从两侧压住他的腹部和背部,70颗牙齿扎进他的皮肉。在被拖拽入水之前,罗杰用在水面上仅有的时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罗杰明白下一步该发生什么事。由于鳄鱼的牙不适合咀嚼,只用来衔物,所以他会被紧紧地咬着带到水下的一个地方,让他的身体发腐变软。这一过程需要几天的时间,当他变得软软呼呼的时候,鳄鱼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把他撕开,一块一块地吞下。 鳄鱼吞食大个儿的动物,如牛等,就是这么干的。在非洲时,罗杰曾亲眼见到,一只10吨重的大象到池塘边伸出长鼻子饮水,一只鳄鱼咬住象的鼻端往水里拖。大象奋力支撑住自己的身体,但终于因塘边坡陡地滑而站立不稳,随着水面上溅起的一团巨大的水柱,大象就消失在水下了。 罗杰不是大象,被紧紧地衔住,无力反抗。他企图用拇指挖鳄鱼的眼睛,但是那对厚厚的关闭的眼睑能抵御他用的全部力量。 入水前吸的气已经给挤压出一部分,余下的也只够让他活两、三分钟。 此外,还有一种东西被挤压出去——他的高傲自负。他真后悔当初没听特得船长的话。要想继续“活下去并学下去”已为时过晚,他已经学到了,但却活不了了。 也许,鳄鱼会用石头把他压在水下,然后离去。也许他能蠕动脱身游到水面。 但是这要快啊!肺部仿佛爆裂,再过一分钟。他就再也无力蠕动了。 鳄鱼似乎又叼着他往岸边回游,也许打算把他放到岸上,也许它反感罗杰身上外国人的味道。 突然,射入水中的阳光被挡住了,周围是一片黑暗,巨大的双颚松开了,鳄鱼离他而去。 他已衰竭得无力游动,不过体内仅存的一点空气可以把他送回水面。他感到身体漂浮起来,随即撞到硬物上,似乎像天花板或屋顶。他明白了,自己给憋在河堤下的洞里。这也是鳄鱼的习惯之一,在水下的堤岸处挖洞,贮存食物,放软后食用。 罗杰再也无力屏气了,他觉得吞进了近半条河的水,随后昏厥过去。就在他弥留之际,模糊地感到有什么东西,也许是那鳄鱼,在拉动自己的腿。 当哈尔摸索着进入洞内时,首先触到罗杰的腿。他将那毫无生气的躯体拖出洞游到水面、登上岸,村里用的那只鼓实际是一块大空心木,哈尔把罗杰脸朝下横放在木头的一端,河水从罗杰的嘴里流出。接着他把罗杰脸朝上放在地上,着手进行口对口式的人工呼吸。 特得船长还有不少的村民在一旁观看。男人们凶恶的面貌柔和了,女人们在呜咽抽泣。有人拿来一卷毛朝外的兽皮放在这男孩子头下;有个人面向特姆贝兰,特得船长说那人正在向神祈祷,愿罗杰活过来。有个女人端来一碗汤,待罗杰醒来时喝下。哈尔很感激,这些土人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样野蛮。 哈尔往弟弟的肺部吹气,再让气排出来,如此反复直到累得脸色发青。 那身体动了一下,于是一阵呼声,“他活着!” 罗杰睁开双眼,人们欢呼并跳起舞来——不是为死而是为生。 端汤的妇女走上前来,把一根空心的羽毛管放入男孩子的口中,另一端放进汤里。开始他连喝汤的力气都没有,渐渐地他吸吮起那富有营养的汤并感到有了力量。他痛苦地坐起身,周身疼痛。70颗牙齿在他身上留下小洞,血从其间渗出来。 一位妇女用石锅端来热水,当地没有布,她用软树叶为罗杰擦洗着伤口。 罗杰向她微笑,她也微笑着,那甜蜜柔和的笑容一瞬间使罗杰感到仿佛见到了他的亲生母亲。他向四下望去,望着这些世界上以掳取人头为快的人们,望着他们慈祥的面孔。 就连粗暴的老船长特得也不像往常了。 “你这个小傻瓜!”他说,“等我一上船,就用枪结果了那混蛋。” “别,”罗杰软弱无力他说。 “别?你什么意思?那家伙差点要了你的命,你不觉得它应恶有恶报吗?” “它所做的不过是鳄鱼的天职而已,”罗杰说。 “但是又如何对待这里的人们呢?这恶兽已经害死了不少人,他们不敢碰它,实际上早该杀死它了,反正我是要把它杀掉的。你是说还留着它,让它继续作恶吗?没有别的办法,非杀死它不可。” 罗杰疲惫不堪,几乎近于昏迷,连说话的力气也快没有了。 “爸爸需要鳄鱼,”他说道,“这是条很棒的鱼,我们要活捉它。” 5、活擒鳄鱼 “你简直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特得船长反驳说,“这些鳄鱼是极为粗莽的,可不像你所习惯的那些种鳄鱼。” “船长说得有理,”哈尔插话说,“鳄鱼是地球上最大的两栖动物,那么生长在大堤礁和新几内亚南岸一带的鳄鱼又是世界上体积最大的,性情最凶狠的。也许用0.45口径的子弹击穿鳄鱼的鳞甲好办,可是要活捉一个可就棘手了。” “你是说你不想干?”罗杰问。 哈尔瞥了那巨物一眼,那家伙又在芦苇丛中蠕动着,寻机从岸上抓个孩子,或者瞅准机会,如果有哪位妇女到河边往石桶里灌水,就把她揪往。 “你说得对,小家伙,”哈尔踌躇他说,“我们不能让它继续逞凶了,得活捉它。” “可是,即使你们抓到了,又放在哪?”特得抱怨着,眼睛盯着依然倾斜的纵帆船。 “那得看你了,特得,现在快涨潮了——正好是浮船的好时机,又有这么多人帮忙。我觉得船体的列钣并没有断裂,唯一要做的是要让船的龙骨下有水,船上的储水池也没有裂缝,把最大的那个池子的顶盖打开,准备迎接‘陛下’。” “只要你们抓得住,我就迎接它,”特得说,“你们俩加一块儿,对那300多磅的鱼鳞也无可奈何——那畜牲就更重了,有2000多磅。我倒要看看你们这300磅怎么扭打这一吨多重的鳄鱼。” 他慢慢腾腾地走开,去招呼人们把搁浅的船推入深水。 哈尔挠着头皮。既要防备鳄鱼这头的70多颗牙,又要提防那头打桩机似的尾巴,如何战胜这个强大的家伙呢?它身体有会客室那么长,力气有100多人那么大。哈尔此刻的感受是自己渺小得如同一只青蛙,弟弟如同一只小蝌蚪。 “用激光怎么样?”罗杰提出建议。 他们在捉箭鱼和类似的大型标本时,曾经使用过这种杰出的新技术。 哈尔摇头否定。“我们那一套仪器用在这个满身盔甲且三倍于箭鱼长度的野兽身上,力量太弱了。” “那用电鱼叉怎么样?” “那又太厉害了,能杀死100呎长的鲸鱼,也能杀死只有其三分之一长的鳄鱼。况且我们要活捉而不是弄只死鳄鱼。” 那边儿传来一阵喊声,20多个男人正帮着特得船长推动帆船,船在河床上摩擦着前进,一会儿就进入了深水。船摆正了重心,在经历了一番风险之后,她安然无恙。船长登上甲板,向两个孩子喊道,“把鳄鱼送过来吧。” “别着急,”哈尔应道,“得等会儿。” 特得大笑起来,“我说过,没那么容易。” “给我们扔一卷绳子过来,”哈尔说。 绳子扔过来了,空气中发出嗖嗖声。 “你要绳子干吗?”罗杰问。 哈尔说,“一头拴到树上,一头做个套。用套扣住陛下的上下颚,拉紧,只要他嘴一闭上,就不会很危险了。剩下的就是解决‘另一头’的问题了。” 这个计划看来还行得通。抛了几次之后,那环套终于卡住了鳄鱼双颚。绳索拉紧了,那大嘴啪嗒一声合住了。 在旁观看的村民欢呼起来,不过这种庆贺有点为时过早。恼羞成怒的鳄鱼两眼发光,向两个男孩直扑过来。但是他们站在岸上总是平安的——至少他们自认为平安无事。 他们忘记了,虽然鳄鱼大多数时间呆在水里,可是在陆地上,行动起来并不笨拙。他俩站在他们认为的安全距离以外,离河沿儿大约有10呎开外。 鳄鱼在一秒钟里就越过了这段距离,甩动着那巨大的尾巴,想把孩子们击入水中。他俩扭头便撤,巨兽在后面紧迫不舍。鳄鱼在陆上爬行速度之快简直惊人。一直在旁观看的村民向四下散去,这真是虎口脱险。 要知道罗杰已将绳子牢牢地拴在树上。一旦鳄鱼将绳子拉紧后,就会停止追击了。 这是理应发生的。但是这个一路猛冲的两栖动物一下子将绳子拉得绷绷紧,继而将绳子崩断,仿佛那只是根棉线。这下鳄鱼像一匹脱了僵的野马冲了上来。 罗杰边跑边喘地说:“它折腾不了多一会儿,它得回到水里去。” “为什么?”哈尔说。 “它非得到水下才能呼吸呀,”罗杰说。 “你忘了,”哈尔喘着粗气,“鳄鱼可不是鱼,以前是陆地动物,长着肺,能和你一样地呼吸空气。” 他们跑到一棵树下,翻身跃上。树虽不大,但最低的树枝离地面也足有12呎。 鳄鱼不给他俩片刻喘息之机。他们认为安全了,也没有时间去思忖。鳄鱼倒是有工夫考虑,它停下,以它30呎长的躯体后部为基,仰起15呎长的前半身,这样一来它的头比两个瑟瑟发抖的孩子还高出3呎,一叼就中,鳄鱼抖开拴住双颚的绳套,张开黄色的巨盆大嘴。 两个孩子从树枝上跳下时刚刚能躲开这张大嘴,他们继续奔跑。 “特姆贝兰!”哈尔喊着,“上特姆贝兰。” 神屋的屋檐几乎触地,所以两个小运动健将没费多大劲儿就攀上了草屋顶,一直爬上离地面50呎高的屋脊。 他们横跨在上面,罗杰说,“它到不了这上面——肯定不会。” 鳄鱼以比孩子们还快的速度爬上屋顶,又大又尖的爪子插进茅草屋顶,草灰四处飘散。未待它爬到一半,那屋顶承受不住一吨重的压力而塌陷了,鳄鱼掉进黑洞洞的特姆贝兰。 孩子们被近在咫尺且急红了眼的野兽吓坏了,不知不觉地滑落到屋子另一侧的地面上。他们已无力奔跑,只好藏身于灌木丛中观察着。 鳄鱼在雕像与头骨间乱撞着,企图寻路出屋,特姆贝兰里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 “很快它就会找到门冲出来,”哈尔说,“如果我们在它出来时抓住它……” 罗杰嘲讽道:“抓住那魔鬼?怎么抓?就用你光秃秃的两只手?” “不,用网子。” “那有什么用?它会把网子撕得粉碎。” “我也说不准。我们不是有以前抓‘白死神’的铁网吗?” “白死神”是鲨鱼中最大最伤人的一种。 “能抓住那家伙的也应该能抓住鳄鱼。” 罗杰表示怀疑,“我不信,不过可以试试。到哪儿去取网?” “绕开这儿到船边,船长可以把铁网扔下来。” 撞!碰!撕!扯!鳄鱼在特姆贝兰里横冲直撞,目前还未发现大门。 孩子们向船奔去,呼喊着他们要大网。铁网被抛下来,由于铁网十分沉重,至少10多个人帮他们才把网拖到神屋门口,并把铁网固定在门两侧的柱子上。 太及时了,他们刚刚摆好大网,只听一阵木头的碎裂声,那狂暴的猛兽穿出屋门,即刻间掉进了铁网。哈尔和罗杰欣喜若狂,不料这两栖动物的牙齿虽不能咀嚼却善长咬,它将粗粗的铁丝一口口咬断,任何金属钳也比不上它的威力。不足10秒钟,70颗锋利的牙就咬出了一个洞,足够鳄鱼通过。随后鳄鱼返回水中。它又重新隐藏在芦苇丛中,两只发光的“灯泡”扫来扫去,震慑着人们。 两位自然学家铁了心,一定要抓住鳄鱼。他们走到河下游的一段安全地段,坐在岸边琢磨下一步的行动。 “这是只极好的标本,”哈尔说,“我相信爸爸也从未见过这样的鳄鱼,任何大水族馆都会为此付出三、四万元的。我们必须抓住它。”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罗杰评论道。 6、电鳐的魔力 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他们已经心灰意冷。 他俩无精打采地坐着,扫望着水面。罗杰首先看见河床仿佛在动。 “那底下是什么?” 哈尔可以看到河底好像铺着一层毯子。可是为什么又在爬动,像是活的?而且那毯子还长着几十只眼睛。 “比目鱼,”他说,“也许是大比目鱼或鳐。——不,我看是魟鱼。不过它们只有一张饼那么厚,由于挨得太紧,所以看上去像一块满铺的地毯。但是你仔细看,就能发现每一条鱼约6呎长3呎宽。” “不可能是扁鱼类,”罗杰说,“魟鱼之类的应生活在咸水域,可这河水是…… “尝尝这水,”哈尔说。罗杰用手指蘸点水放在舌上。 “咸的。” “还记得把我们冲到这的潮吗?一天两次,海洋的水涌上一、二海里进入这条河。我们一直想抓的那条鳄鱼也是咸水动物——咸水鳄是世界上最大最凶残的。我得捉一两条扁鱼,看看到底是哪一类。” 他下到浅水处,揪着一条鱼尾巴就拉,那家伙一跃掉到岸上,它翻滚着、扭动着;忽然靠近头的身体下部触到了哈尔的手,他跳起来,像是被击中了似的。他失去了感觉,周身麻木,几分钟后才恢复了正常。 “是电鳐。” “电鳐是什么?” “是一种带电的魟,魟鱼头后有个储电器。算我走运,只轻轻碰到了那部位。如果是强刺激会把人电晕甚至电死。” 罗杰向潜伏在上游芦苇丛中的鳄鱼望去。 “鳄鱼喜欢吃扁鱼吗?” “我想它会喜欢的。鳄鱼同鸵鸟一样——只要够得着的东西它们就一吞了之。解剖的鳄鱼腹中什么都有——不仅有各类鱼的骨头,还有人的骨头和被它们吞下的女人戴的颈链和手镯;还有罐头盒、铁锅、餐碟、砂砾。” 罗杰眼睛一亮,“我有个主意。为什么不喂鳄鱼吃条电魟呢?能电你,就不能把鳄鱼电麻吗?” 哈尔咧咧嘴。“你说到点子上了。一条恐怕不管用,可是要是能让它吃上十几条,那就会让它发僵麻木,然后我们就可以把它拖到船上了。” 哈尔又抓住了一只电魟的尾巴。“这家伙有200磅重,你得帮个忙。可能它会打滚折腾一阵,别碰储电器。电魟还有个名字叫鱼雷,而且确实像鱼雷能致人死命,所以要当心。” 他俩齐心协力把这个蠕动着的大家伙拖上岸,又拖到张着大口的鳄鱼前。鳄鱼的大眼瞪着魟鱼,他俩迅速跳上岸。 大尾巴嗖地一甩,就像船的螺旋桨那样有力,鳄鱼猛冲上去,一口吞下了电魟。 又拖来一条魟,又是一顿美味佳肴,狼吞虎咽地吞了下去。于是来一条,吞一条。鳄鱼的行动一次比一次迟钝。第八条鱼拖来了,而鳄鱼的眼睛和嘴巴已闭上了,尾巴也不动了。这只巨大的野兽已经僵如木桩。 两个孩子手抓鳄鱼尾,拖着辉煌的战利品,一会儿嘡水,一会儿游水,到了船边。特得一直在观看,已经把吊车准备就绪,长满鳞片的“木桩”被吊上甲板又装进大储水池。 罗杰开始担心起来,“但愿我们没把鳄鱼杀死,那对爸爸来说,就没什么用了。” “鳄鱼是世界上最难杀死的东西之一,”哈尔说,“我看有10到15分钟,这鳄鱼就能缓过来。” 他们上岸等待,半小时过去了,哈尔也开始担心起来。恰在这时,特得在船上向他们喊着:“彻底醒过来了,情况挺好。” 继而他们听到了水花四溅的巨大响声,这下又有新的麻烦事了——钢框加固的水池能经受住这样剧烈的撞击吗? “它不会总这样的,”哈尔说,“鳄鱼比人们想象的要聪明。隔一会儿喂它一次,它就会老实了,老实得像只家猫。” “我还是愿意要一只小点的家猫,要是有一只8呎长的鳄鱼那可就好玩极了。” “我真给你一只,你看怎么样?” “那你就成了魔术师了。” 哈尔起身说道,“请跟紧魔术师吧。” 7、神秘的首次印记 他带路走到最近的一间茅舍。门外放着一只石碗,里面盛着蛋。“这些就是给你的,”他说。 罗杰笑道:“你真是自以为高明,能从这里变出只鳄鱼来?我说过的,我要一只鳄鱼,而不是鸡。” 那些蛋看上去确实如同鸡蛋,但是是特大个的。 哈尔拿起一只蛋,“这里可没有鸡。”他说。 “不过我敢说里面也没有鳄鱼,”罗杰说,“3呎长的蛋里变不出8呎长的鳄鱼。” “魔术师就能变啊!”哈尔说。 一位妇女走出门来向他们微笑着,她指指哈尔手中的蛋,又指指哈尔的嘴。 “她让我把这只蛋吃了。”哈尔说。 “我不信他们吃鳄鱼蛋!” “他们认为这东西不错。” “那她为什么把蛋放在这晒太阳,那就该坏了。” “不,他们是用阳光的热量使蛋熟化,就可吃了。可是如曝晒过长,里面就会钻出小鳄鱼来。也许我们可以找出一只来。” 他逐个拿起蛋。放在耳边听着,最后找到一只满意的。 “这就是你要的鳄鱼,”他说,“听,它想跟你说‘你好’。” “别逗我了。”罗杰说。不过他却拿过蛋放到耳边听起来,随后惊讶得瞪大两眼。 “里面有打呃声。”他说。 “不是。你还听不懂鳄鱼的语言。它正在说,‘我要出来了’。” “我帮它一把。”罗杰应道,随即在石碗沿儿上轻敲着蛋的一端,蛋壳丝毫无损,再用力敲,仍无效果。 “好家伙,这蛋壳可是够硬的!”他拾起一块石头用力地敲打蛋壳,依然无效。“哼,这下子好了,我打不开它,鳄鱼也甭想出来。” “让小东西试试吧,”哈尔说,“它会告诉你它的本事的,听。” 罗杰听着。此刻他听到一种敲击的声音,什么硬物正在从里面撞击着蛋壳。“听上去它好像在用一个小鎯头敲击。” “可不是小鎯头,”哈尔说,“是它的卵牙。” “什么?它的牙?” “不是牙。卵齿不在它嘴里,而长在鼻尖上。是大自然给它的礼物,所以它才能从壳里爬出。一旦它来到外面,卵齿就无用了,大自然又收回礼物,卵齿就脱落了。” 罗杰还是觉得哥哥在捉弄他,如果确如哥哥所说,那可是太棒了。 嗒、嗒、嗒,敲击更重了,蛋壳裂开了。 继而蛋端破碎,鳄鱼露出一小点,鼻尖上直立着一把小鎯头——卵齿。多奇怪啊,牙齿长在鼻尖上。 接着,眼睛露出来了,热带地区强烈的阳光照得那眼睛一眨一眨。 罗杰伸出一只手指抚弄自己新获得的爱畜,这只小野兽立刻张开双颚,毫不留情地用利齿钳住罗杰的手指。 “哎哟!”罗杰叫道,“刚一出世就这个样子吗?” 看来,小鳄鱼已充分准备好要在这个世界上搏斗。它虽然放开了罗杰的手指,但是却恶狠狠地啪嗒着两颚。 “我还是不信它有8呎长。”罗杰说。 “它在壳里时缩成一个球,”哈尔说,“等着,他会伸展开的。” 罗杰等待着,心里想助一臂之力,可又不想再挨咬了。这小东西肯定是愿意自己的事自己干。 罗杰把蛋壳及壳内的小住户放在地上。小鳄鱼向外挪动身躯,前爪露出来了,接着是背部,然后是后爪及尾部。的的确确有8呎长,一只完完整整的鳄鱼,只是个子小了点。它可不像初生的婴孩需要照顾,却显出具有自我料理的能力。 那位妇女拿着一块鱼又出来了,她倾下身准备喂给鳄鱼,哈尔制止了她并用手势比划着让她把鱼交给罗杰。罗杰接过鱼,投进小鳄鱼张开的嘴里。 “你为什么不让她喂呢?” “因为我想让你见识一下神奇的自然之力,你就要当妈妈了。” “你葫芦里装的什么药?”罗杰说,“你什么意思,我,妈妈?” “这就是首次印记的秘密,当动物出生之后,它所见至的第一个移动的物体就在它脑子里刻下了印记。如果动物的妈妈在它身边,那小生命首先见到的是自己的母亲,它从此就跟随自己的妈妈。但是,如果小动物的母亲不在近旁,当它睁开眼时,所见的第一个活动的物体就在它的大脑里刻上了印记,这个活动物体就取替了它真正的母亲的地位——特别是当活动物体给它喂食的时候。这只小鳄鱼首先看到的是你,而且又是你给它喂的食,现在你就成了它的母亲。好吧,再把你的手指放到它嘴边试试。” “我可不想挨咬。”罗杰说。 “不会挨咬的,你试试。” 罗杰把手放到鳄鱼的颚这,那嘴紧闭着。罗杰起身挪动几步,小生命跟着他爬过来。这位少年母亲坐到石头上,那婴儿攀着他的裤腿爬上来,尖尖的小爪子扎进布丝儿里,随后坐在他的大腿上望着他的脸。首次印记生效了。那简直是一幅生动的母子图。 罗杰仍然将信将疑,“它也许不会辨别人,你和我一样也可以做它的妈妈。” “咱们看看吧,”哈尔说。 他用手勾住小鳄鱼的脊背,试图把它从妈妈身边拖走。鳄鱼坚持着,不肯离开原地。终于它被拽跑了,于是它像蛇一样地扭曲蠕动着,双颚一张一合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并向哈尔的手咬去。哈尔立刻把它放回罗杰的腿上,它即恢复了平静。 “可是我还不明白,”罗杰说,“人类的婴儿不是这样,他分辨不出母亲和其它人,谁都可以抱他,要有几个星期或几个月的时间才能使他辨认出自己的母亲。” 哈尔点头道:“是的,但是人类的婴儿并不比动物聪明。” “行了,你怎么搞的?人类的大脑远远胜过动物的大脑。” “这话也对也不对,”哈尔说,“刚出生时,许多动物可以即刻照顾自己,你已经看到了,这只小鳄鱼从壳体里一钻出就学会了自己去看、咬、行走。人类的婴孩能做到这样吗?人类的婴儿需要奶,而这个小东西一开始就能吃硬物。把它扔到灌木丛里,它马上就可以独立生活。如果把小孩扔进去,那很快就会死去。动物的大脑一开始就发育成熟而不再发展,人类的大脑一开始是不行的,但是却有能力发展,远远超过其它的生命。” 罗杰带着母亲的自豪看着自己的爱畜。“我给它起个名叫‘灵灵’,”他说,“咱们到船上去让特得船长看看。” 他们来到河边,村民们看到小鳄鱼摇摇晃晃地跟在罗杰后面,都笑了起来。 他俩下河嘡着水走,罗杰回头看看“灵灵”如何,只见这8呎长的小家伙毫不犹豫地跃入水中,游了过来。 “这可是人类婴孩干不了的,”哈尔说。 水深了,他俩也游起水来,不必担心搞湿衣服,他俩只穿着裤子,上衣早就让那些好奇的土人给剥走了,搞湿了的裤子让赤道上的太阳一晒很快就会干的。 到了船边,他们攀着软梯上了甲板。“灵灵”也跟了上来,可是它的爪子抓不住软梯,又滑落到水中,它发现一条从甲板上耷拉下来的绳子,这下它的爪子就可以扎进去抓稳了,于是它像个水手似地攀上了船,靠到母亲身边。 特得船长迎面走来,略带惊讶地望着鳄鱼。“不许这孽种上我的船!”他吼道,驱身上前要将鳄鱼踢入河里。 “你敢欺负我的孩子?”罗杰说。 “孩子?说什么胡话?” “这是首次印记!”罗杰说。 “首次——什么?” “首次印记。”于是罗杰开始解释这一神秘的自然现象,仿佛他早就了解这一切而不是刚在10分钟前才学会。“所以,”他总结道,“我就成了它的妈妈了。” “唉,我就等着受骗吧!”老水手说,“从来没听过这种事。”他打量着罗杰,揣摩不出这孩子到底是个神童还是个白痴。 “不是让太阳晒糊涂了吧?”他说,“有些土人也叫太阳给晒糊涂过。” 8、“灵灵”船长 出世仅15分钟的小鳄鱼接管了帆船。 已经难以断言是特得还是“灵灵”担任着船长。罗杰的小宝贝儿在甲板上漫行,俨然如一名政府监察官似的审视着每一个角落。它探察了驾驶室、方向盘、指南针、船舵、起锚机,随后又爬上了桅杆,到达了筑在桅杆上的鸟巢,它又顺杆而下,钻入甲板下。厨房里传来饭锅掉地的噼里啪啦的声响,接着就安静下来,显然,它找到了可口的食物。 “它现在要干吗?”船长雷吼般地从下面发问着。他怀疑这小爬虫会侵吞贮存的食物,然而令他大吃一惊的是,这个小混蛋出于鳄鱼的天性,并不是在吃什么食品而是在吞咽船长刚才放在厨架上的手表。他抓住“灵灵”身体的中段,用力挤压着,迫使“灵灵”张开两颚吐出手表,接着将这个卷曲蠕动的小动物带到甲板上,抛进大鳄鱼栖身的水池里。 “鳄鱼总归是鳄鱼,让它们到一起去吧。”他说。 巨兽盯着小鳄,接着张开大口冲过来。 “快,”哈尔对罗杰说,“你儿子要完了。” “怕什么?”罗杰反驳道,“鳄不吃鳄。” “快,”哈尔催促着,“鳄鱼食同类,小鳄如没有母亲在旁保护,公鳄会吃了它。你就会看到这一幕的。” 但是罗杰可不想袖手旁观。他够不着“灵灵”,这小家伙在池中央。别无他法,只有跳入水中游过去相救。罗杰入水的声响吸引了巨兽的注意力,当罗杰冒出头来时,看到两只大眼和一张巨大的嘴直向他扑来。他一把抓住“灵灵”甩上甲板,紧接着疾速游到池边,同时奋力搅起水花遮挡追踪者的视线。哈尔连忙过去将罗杰拉出池外,总算脱离了危险。罗杰席地躺倒在甲板上,一场拼搏之后,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在猛烈地跳动。渐渐地,他恢复了正常。 “好了,到此为止,”特得船长说,“这小崽子差点要了你的命,还把我的船折腾得乱七八糟,现在我要让它从我的船上出去,现在就扔。” “你别碰它,”罗杰说,“否则,就让你离开这条船。” 船长双目圆睁,“你说谁让我下去?” “我。” 特得大笑起来。“你这个小家伙,”他说道,“你以为你像你的小鳄鱼一样灵。”一个14岁的毛头小伙敢与老水手较量,这使船长感到很逗趣。 罗杰像头急了的野牛,一头扎了过来,船长跨步一让,脚跟踩到甲板边缘,滑落到河中。 罗杰当即后悔万分,“我不是真地……” “他会活剥了你的皮。”哈尔道。 船长浮上水面,气急败坏地吐着口中的水,但是他大声笑起来。也许他想起来了,哈尔和罗杰租下了这条船,现在就是船的主人了。总之,他是个不记仇的人。 孩子们帮他上了甲板,他还在咯咯地笑着。 “我干了件混事,”罗杰忏悔地认错道,“对不起,我不该发脾气。” “没什么,”船长说,“做母亲的都会这样去保护孩子的。” “我要看好‘灵灵’,不让他再给你捣乱了。”罗杰说。他找来一条细绳,一头拴住桅杆脚,一头拴在“灵灵”的脖子上。 大家都满意了。不过这仅持续了两分钟,那小东西已经用利刃般的牙齿将绳子咬断,重新活跃在甲板上,又要找麻烦了。 罗杰无奈,准备放弃了,看来只有把这小捣蛋扔下河去,让它自己去碰运气吧,要么自由,要么让其它鳄鱼吞掉。 这时,他猛地想起钢丝制的网子,他弄下来一段钢丝,将“灵灵”拴到桅杆脚上。小尖牙又开始咬起来,不过牙齿还未坚硬到钢丝钳的水平。 小家伙仰望着罗杰,似乎在说,“妈妈,我哪做错了?”如果世上确有鳄鱼泪的话,罗杰也能想像出这婴孩眼中流的泪水。他把自己的孩子抱到腿上,安抚着它。船长拿过来一块儿鱼,罗杰将鱼喂到小东西嘴里。家庭里的气氛又平静下来。 太阳已落山了。由于新几内亚位于赤道上,所以白天很热。可是此刻,烈日隐去,风从终年积雪不化的山顶吹下,给人带来缕缕寒意。 大家都累了。这一天干的事太多了。特别是罗杰,在生平第一次做了一天妈妈之后,准备彻底放松一下,他能想象得出自己的妈妈经历了多少艰辛才把他们两个生性好动的男孩子养大。他爬上自己的睡铺,即刻进入了梦乡。 突然他被惊醒,什么凉呼呼的东西伏在身边,是不是哥哥也钻进来了? “是你吗,哈尔?”没有回答。 罗杰伸手一摸,发现是“灵灵”。可是这小捣蛋鬼是怎么脱身的呢? 他发现钢丝仍拴在婴儿的脖子上,他顺钢丝摸下去,想找到被尖牙咬断的地方,但是钢丝上没有断裂或被咬的痕迹,他摸到钢丝头,发现钢丝是从桅杆上拽松了扣而脱落的。 小家伙以多大的毅力来完成这一步啊!它是以怎样的决心逃避寒冷啊? 现在他记起来了,两栖动物没有保暖中枢系统。人类是幸运的,体内的热量可以使自身的体温在日光下或阴影里、白天或夜间保持在略低于摄氏37度。可是两栖动物却不然,不论是蛇、蜥蜴,还是鳄鱼,它们体内都没有可保暖的火炉,它们的体温随外界的气温而变。 所以到了夜间,由雪山、冰川上刮过来冰冷的寒气,小鳄鱼已变僵硬,非常痛苦,若找不到温暖,还可能会死去。此外,它或许也感到孤独,所以它此刻紧紧地依偎在妈妈身边,贴在罗杰的肋部,凉得就像冰柱。 罗杰并没有把它推出去,相反,把它搂得更紧,将被单从身后给它盖好,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这支“冰柱”。 他们双双入睡,一觉睡到第二天大天亮。 9、监狱 太阳在澳大利亚海岸升起,岸边有一处阴郁灰暗的监狱。 阳光未能射透那森严壁垒的高墙,牢房内阴森暗淡,屋顶悬吊下来的小灯泡,发出微弱的光。 凯格斯身体一颤。他是力大无比的壮汉,一脸凶相,背部隆起一团肉峰。他坐在小凳上,从床上掀起黑毯子披在身上,毯边沿他身体两侧耷拉下来,如两只翅膀,他看上去像一只正欲扑食的座山雕。 被扑的正是布查,此刻他正酣睡,就在座山雕的利爪扑杀范围内,唾手可得。布查是布查尔的缩名,他被关进监狱,是因为他人如其名,名符其实;他总是动不动就亮出弹簧刀。 凯格斯扑上去,不过,只是掳掉了同牢难侣身披的毯子,并把抢来的毯子又加在自己肩上。 牢中没有暖气,没有电视、收音机、读物,墙壁上连图画也没挂,只有石缝间渗出的冰凉的水珠。早餐还未送来,即使送来了。也不过是毫无味道的烂饭。没有寄托,只有在无望中度过余生。 太不公平了。他不过杀死了四个人,还有两次欲杀未遂,所以不应受如此重罚。现在他丧失了一切权利。 没有人可以交谈。好在可以让这笨蛋醒过来聊聊,于是凯格斯照那肋骨部位凶狠地踢了一脚。 布查呻吟着睁开双眼,他揉着肋部哀鸣道:“你想起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吗?” “就是要给你道个早安。”凯格斯嚎叫着。 “一睁眼先看到的是你恶凶凶的脸,这可不是道早安。昨天早上比这会儿可好多了,因为你还没来呢。他们怎么搞的,为什么把你和我关在一起?” “我想他们认为你需要个好伴。”凯格斯说。 “你干了什么事,跑到这鬼地方来了?” “难道你还没看到报上说的吗?” “报!什么报?我关进来六个月了,一张报也没看过。” “唉,”凯格斯说,“要是没听到关于我的事,那你可是亏多了。到处都传遍了,大家全知道。” “我还不知道,”布查道,“讲给我听听,让我高兴高兴。” “嗯,既然是大家都知道的,我就把那些有滋有味的精彩细节告诉你。一开始是在旧金山的一处渔家码头出了点麻烦,一个喝醉了的水手碍了我的事,我最讨厌别人碍事,我给惹烦了,于是杀了他。没人看见,我便溜进一只小船跑到苏萨雷托,我躲在谬尔丛林里,待那件事烟消云散之后,我才出来。 “干那事太轻而易举了,所以我又干了一次,杀死了两个,叫人们给抓住后在监狱里过了一段。我使他们相信那是非预谋杀人,并且表现好而被释放。你可不知道,好好表现一下会多有用。 “可在旧金山,是混不下去了,于是我动身去南海。” “为什么去南海呢?” “因为我曾听人说起过珍珠可以发财的事。有个大动物学家在那建了个珍珠场,并且想让年轻的动物学家哈尔·亨特去看看。当然这一切都是极其秘密的。 “我想办法认识了这位叫亨特的家伙——告诉他我是传教士,要去太平洋各岛感召异教徒。” 布查笑道,“你,传教士?你怎么能不露馅儿呢?” “容易得很,你知道吗,我家那老家伙活着的时候是个牧师,我也得去‘礼拜学校’,”听到耳朵都磨出了茧子。我能熟练地背诵圣经,也许做不到每个字母全准确,可是谁又能听得出呢?我们家人还真想过让我当一名传道士呢!所以扮成传教士,对我是一点不成问题。我摆出教堂教长的姿态,为那些未开化岛屿的异教徒们带来喜讯。 “亨特和他弟弟罗杰想帮助当地的土人,所以他俩让我上了他们的汽艇,与他们一起从波那佩大岛旅行至更北部的那些小岛。我想先了解到那个珍珠岛的方位之后,我再坐小帆船回来偷走珍珠。于是,我每天都看航海日志,哈尔对此起了疑心,开始在日志里标上假方位。 “我们到了一个孤岛——岛上没有任何生命——于是我只身一人溜进汽艇逃之夭夭,把那两个孩子甩在岛上让他们去等死吧。唉,这就是刚才说的没杀死的那两个人。我认为他们必死无疑,便租了只帆船沿回路找珍珠。可是,由于那个小滑头在日志里记下了假的方位,我找不到那个岛了。当我回到波那佩岛时,几乎要死了。与此同时,他俩造了个木筏,等我到波那佩时,他们早到了。多让人扫兴!” “他们让你好一通折腾,”布查说,“他们骗了你。他们这样的滑头才应该呆在我们现在这儿呢。” “是的,”凯格斯大声说,“我永远不会饶恕他们。我在这儿终身服刑,他们却自由自在。等着吧,我要找着他们,还有他们那个船长——他不让我偷他的船。” 布查的眉毛一扬,“你打算离开这儿?” “只要能逃身出去,我就先去新几内亚,在航海讯息栏里找到亨侍他们俩的去向。我一定要找到他们,杀死他们。他们上一次把我骗了。” 布查听不明白,“他们怎么骗你了?” “怎么搞的,我不是告诉你了嘛,还有好多没来得及说呢。他们没死在那个岛上,就是骗了我;他们记假方位,就是骗了我;他们告诉警方说我不是传教士,就是骗了我;我在海底城当上了教堂的教长,他们没让我干成,这就是骗了我;我想借一次山崩埋了他俩,他们躲开了,就是骗了我;我打算去搞一只满载金银的船,船上的黄金足够我悠悠闲闲地过一辈子,也未成,就是他们骗了我;我在‘星期四岛’上杀死了养珍珠的人,他们让军警抓住我,这也是骗了我。他们现在还在骗我——让我在这个臭哄哄的洞里腐烂、了却一生。欺骗、欺骗——全是欺骗。这些人就不该活在这个敬畏上帝的世界上。”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了,”布查说,略显疑虑,仿佛还未全搞明白。“不过你真的打算离开这脏窝?” “当然。” “你发誓?” “我发誓。咦,你知道什么我还不知道的秘密吧?” 布查犹豫道,“你能让人信得过吗?” “该与朋友实话实说,我告诉了你一切,你要说什么就痛快说吧。” “嗯,这是相当秘密的。” 凯格斯脸色一沉,他恶狠狠地踢着布查。“快说——否则我活剥了你的皮。” 布查几乎是在耳语,“我们有一帮人准备明晚越狱。你想不想参加?” 凯格斯咧嘴笑了。“我想不想?除了这个我什么也不想。” “好吧。别吭声,什么话也别说,谁也别看,否则就会露馅儿了。能保证吗?” “当然。我保证——我是信守诺言的。可是你们打算如何行动呢?” 10、“高尚”的凯格斯 “在隔壁那间牢房里,他们已经挖了好几个月了,什么工具也没有,只有一把折刀,现在已挖好一个洞,足以让人通过爬到监狱的院内。” “看守怎么办?” “洞口边儿上只有一个岗哨,我们把他干掉,然后向外墙冲。当然墙角顶上有塔楼,两个对角的塔楼上各有一个卫兵,不过他们相距我们这儿约有500多米,不等他们来得及,我们已翻过墙跑了。” 很简单,凯格斯在想,太简单了。然而他嘴上却说,“好极了,我和你们一起干。” “对着心划十字,不成功便成仁。” 凯格斯对心划着十字,“不成功便成仁,”他说。不过他没说出来谁成功谁成仁。 他越思忖这事,就越觉得没把握,也不想去成仁。他当然想逃走,但不能这样干。第一个通过那个洞的人将面对哨兵,他不能及时地干掉哨兵,哨兵就来得及吹哨报警。总报警器就会响,院内其它地方的卫兵会一齐冲过来,探照灯会对准囚犯,塔楼上的警卫就会用机关枪扫射,任何想越墙而逃的人都会让子弹穿成蜂窝。 不行,不能这样干。他全神思考着,终于一丝笑意慢慢浮上面孔。 布查喜形于色,“看来你觉得这主意不错。”他说。 “的确,很好的计划。定能成功。” 然而,他却在打着自己的算盘,只有他能成功,那些傻瓜则不然。 “他们是否整天地把我们关在这?”他询问道。 “不,”布查说,“他们每次放几个人出去活动一下。” “什么活动?” “就是在院子里走一走。” “什么时候让我们出去。” “差不多十一点钟。” 十一点刚过,随着钥匙与锁摩擦的咔嚓声,一个卫兵打开门,并说,“你们俩,出来。” 布查一跃而起,但是凯格斯原地未动。 “快走啊。”布查说。 “我不太舒服,”凯格斯道,“我不去活动了。” 当布查一走开,凯格斯就对卫兵叫道,“我要见监狱长。” “啊,你想见狱长,是吗?监狱长忙着呢,没功夫见你这糟货。” 凯格斯全身挺直摆出一副最重要的姿势,“你跟我说话要注意礼貌,否则我就去报告。我可不是你们抓来的普通囚犯,我有最最要紧的事对监狱长说,为的是他而不是我。” “什么事有他妈的那么重要?”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或q i s h u 9 9 .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我要跟监狱长说,不跟你说,快去吧,要不可别怪我发火。” 卫兵走了。几分钟后他又回来打开牢房的门。“好吧,还挺神气的,监狱长只给你一分钟的时间。”他在前带路到了监狱长办公室。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监狱长几乎被桌上一撂撂的文件全遮住了。他向囚犯嘟哝了一声,又干起自己的事来。凯格斯站着等候了五分钟以等待这一分钟的接见。随后他四顾周围,试图找把椅子,卫兵抓住他的臂膀,轻声喝道,“站着。” 那卫兵还有其它的事要办就离去了。凯格斯又等了十分钟。 这时,监狱长才抬起头,仿佛是刚刚注意到凯格斯。 “好吧,好吧,”他不耐烦他说道,“你要干什么?看不出我忙得很吗?抱怨、抱怨——除了抱怨,你们这帮人还会说什么?好,现在说说什么事吧——吃的、取暖,快说,说完了就走。” “不是抱怨,先生。” “你们全是一个样。你说你不抱怨,接着就哀嚎。你的时间到了,出去吧。我知道你们这一套,笨蛋。” “先生,我到这不是来受侮辱的。”凯格斯说。 狱长眼睛一瞪,“你再废话,我就把你单独囚禁。快说吧——诉你的苦吧。” “我说,我不是来此抱怨的。我是来帮你忙的。” 狱长笑道,“今儿可是好日子,我得让犯人来帮忙。你叫什么名字?” “墨林·凯格斯牧师。” “我记得你这桩案子。你不再是受尊敬的牧师,你有刑事犯罪史,你住过圣奎丁监狱,现在给关起来是因为在星期四岛上的凶杀案。你,牧师?!门口有警卫,他会押你回牢房的。” “走之前,”凯格斯道,“我要在你桌上扔颗炸弹。” 狱长跳起来、后退着。他脸色铁青,身体因惧怕而颤抖。 凯格斯狡黠一笑,“不是真炸弹,只是告诉你有人要越狱。真要成功了,你也就干不长了。作为一名好公民和基督徒,我认为我有责任通知你。” 狱长改变了姿态。现在是一副和蔼可亲的面孔。 “你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是的,现在我已经报告完了。”他转身向门口走去。 “等一下,”狱长说,“老弟,恐怕我对你的认识有误。” “接受你的歉意,”凯格斯大度地说,“现在请允许我离开吧。” “别走——请别走,说细点。你说得对,如果真让这事发生,那我就失职了,你为我效了大劳。越狱何时开始?” “明晚。” “有多少人?” “这个我不知道。我想有不少人。有人邀请我参加。” “谁?” “一个下流货,他与我同牢,叫布查。” “他们打算如何逃跑?” “他们在隔壁牢里挖了个洞通到院子里。他们计划杀死院内设的看守,然后越外墙逃走。” “那么你其实可以和他们一齐走。可你没那样做,而是来通知了我。你是终身监禁,明晚本可以取得自由的,你做得对,这很好,很高尚。” “是的,先生,”凯格斯应道,欣然接受了赞扬。“我认为这是我的责任。” “可是你过去对自己的责任想得太少了。” “很遗憾确实如此。”凯格斯说,愧疚地低下头去。“但是自从被判终身监禁之后,我想了很多很多。事实上,我已经变成另一个人了,我认识到了自己过去行为的错误,我曾经装作教士,现在我成了真正的教士,我重新回到母亲的膝下,回忆起我圣洁的父亲,他过去是牧师,想起这些,我只想改过自新,从现在起一切从善。” 狱长轻信了他的话,完完全全被征服了。无论怎样,他以行动证明了自己,他放弃了自由而选择了正义之路。 “等这伙混蛋从洞里出来时,我们要给他们瞧瞧,不是一个卫兵,而是100人的接待团。如果你所讲的得到证实,我就给你特权。” 凯格斯仰起头来,挤挤眼睛,以给人一种压住欲出的眼泪的印象。“我无法表达对你的感激之情,狱长。我说过,我什么也不要。但是我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好人?” “要求你借我一本《圣经》,它将给我漫长的牢狱生活带来慰藉。” 他确实变成另一个人了,狱长这样想着,同时从自己的书架上取出一本袖珍《圣经》。凯格斯像得到贵重首饰似地接过《圣经》。 “你不知道,这对我意味着什么。”他说,声音略微发抖。他走出门去,紧紧地将书贴在心口处。 他随警卫沿走廊走着,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啊,太棒了,棒极了!他已经完成了预期的计划。塔楼上的卫兵使用机关枪,越狱绝不会成功。可是他却成功了。他已经用迷雾蒙住狱长的双眼,他将成为特权犯人了——一个长期囚犯得到充分的信任并可以自由行动,这就可以有机会逃脱了。 当布查活动回来后,发现凯格斯仍呆在牢内,原地未动,一副病态。 “不要紧,”他同情地说,“等明天晚上,当你把这虫窝远远地甩在身后,你就会好了。” “你们的计划好极了,”凯格斯说,“你能让我参加进来,你知道我是多么感激你啊!谢谢你告诉了我这些,我很快就要去新几内亚了。” 11、逃跑失败 一个黑夜、又一个白昼,越狱的时刻快到了。 “我们像往常一样去吃晚饭,”布查说,“回来时别进咱们的屋,溜到隔壁,然后钻出去。” 凯格斯在床上蜷缩着、扭动着。 “怎么啦?”布查说。 “疼死了,”凯格斯说,“恐怕不能和你一齐走了,可能是阑尾炎,很遗憾,我赶不上这次机会了,但是你一定要争取走,别管我。” “也许吃过晚饭你会好一点。” “我什么也不想吃,我动一下就疼得要死。哥们儿,去找自由吧,让我自己忍受疼痛吧。” 布查刚一离去,凯格斯立刻就好了。他焦急地等待行动的开始。这帮人还吃得下东西吗? 晚饭后,通常允许犯人自己回屋,如果他们愿意,也可以在活动室呆一会儿。卫兵们过会儿才来锁门。 在这短暂的自由时间里,凯格斯听到走廊里的脚步声,晚饭后,人们拖着步子往回走。不过他知道这些人没有回各自的住处,而是奔隔壁而去,那里有一个可以让人爬出的洞,它代表着自由的希望。 他屏住气听着。厚厚的墙壁使他听不清隔壁的动静,直到后来他才知道,他们如何钻出洞,没有碰上一兵一卒。当全体都出来后,正要穿过院子直奔围墙之时,卫兵从掩蔽处一齐冲上将他们团团围住,强烈的探照灯光柱从塔楼上直射下来。有些囚犯冲出包围圈向外墙冲击,塔楼上的机关枪嘶鸣着击倒了他们。其它的人被赶回监狱单独监禁。 半小时后,卫兵来到凯格斯的牢房,透过铁栅望了一眼,随即锁上门。 “布查在哪?”凯格斯问。 “死了。”卫兵答道,转身离去。 凯格斯笑了。他独自一人拥有这牢室,很是满足。布查和其它的那些傻瓜是自找倒霉,凯格斯觉得自己比他们聪明多了,他们草率从事、前功尽弃,他将寻机而逃,他会大功告成。 上午,他被召到办公室。上一次他在这办公室里受到狱长的冷遇,此次,他刚一跨进室内,狱长就起身伸出双手迎过来。他们互握着手,狱长说:“凯格斯先生,对于你为我、为我们所做的一切,我真不知如何感谢你。我知道,作为讲信誉的人,你是多么不愿意告发你的朋友。” 凯格斯一抹眼像是抹去一滴泪水。“我的心都碎了,”他说,“知道他们的结果了,我的好朋友布查还有其他人死了,余下的人正等待惩罚。正是出于对你高度的忠诚,我才揭露了他们的罪恶计划。” “我理解,”狱长答道,“虽然我知道你这样做并不是为了酬报,但是我还是要奖励你。” “不,不,”凯格斯反对着,“我什么也不该得到,我只是尽了责任而已。” 狱长笑了。“我知道你会这样说的。你是个好人,有你这位朋友我很骄傲。你以行动排除了怀疑,证明你是可信赖的。现在已经没有必要把你关闭在牢房里了,我希望你搬到我隔壁的办公室来。你不仅仅是个特权犯人,而且也是我的助手。我不能改变你是囚犯这一现实,但是我可以让你享受其他犯人所没有的自由。我有时还会让你到监狱外面、去镇上办些事,我知道你会回来的——这一点已经证实了,你放弃了逃跑的机会。好吧,现在我带你去看看新房间。” 他推开了隔壁房间的门,站到一边,让凯格斯进去。 房间比狱长的办公室小些,可是比凯格斯的牢房大两三倍。窗户上没有设置铁栅,墙上挂着油画,地上铺着地毯,室内还有电取暖器、收音机、热咖啡用的电灶、安乐椅,写字台后面放着一把转椅。与办公室相邻的是舒适的寝室和整洁的卫生间。 “喜欢吗?”狱长问。 “对我来说,过分了,”凯格斯谦卑地说,“我不需要这些。” 狱长膨胀得像只凸胸鸽,这位的感激之情令他满意,“还有什么需要我帮你办的吗?” “没有,”凯格斯说,“不过有一件事。” “说吧。” “我希望能有条件向我的伙伴们布道。他们需要福音,虽然我不是什么正式的教士,可是也许我能从这本书里给他们一些灵感和安慰。”于是他拿出了狱长给他的《圣经》。 “当然可以,”狱长诚恳地说,“而且你本身高尚的品质就是在为这些小偷、杀人犯树立榜样。” 狱长十分满意,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他又探进头来说道,“顺便告诉你一下,桌上有按钮,如果叫卫兵,按一下就行了。已经告诉他们要执行你的命令。”门关上了。凯格斯轻声地、咯咯地笑着,他走到桌旁,坐进转椅,按下电钮。不一会儿,办公室的门开了,出现了一个卫兵。 “我在这吃早饭。”凯格斯说。 “咖啡和面包卷?” “再多点。瓜、热汤、熏肉、鸡蛋、牛排,还有一瓶香槟。” 那卫兵目瞪口呆,接着匆匆跑去执行长官的吩咐。 凯格斯向后仰靠着,丑陋的脸上泛开一层笑容。他已经品味到了即将端上来的早餐,并欣赏着自己的高招儿。如果他知道一星期后等待他的食品将是生甲壳虫、水煮虫、淹蚂蚱,也许他就不会如此得意忘形了。 12、步出监狱 丰盛的早餐端上来了,凯格斯滋滋有味儿地品尝到最后一口,这才是生活啊。要不是布查,他现在可到不了这儿,布查为了帮助他而大失其策,软心肠的布查啊,就这样丧了命。幸亏凯格斯向狱长告了密,现在的情形是,布查及他的朋友们不是已死就是被单独监禁。 单独监禁实际上是活着的死刑。被囚禁的人永远不能与他人会面,听不到别人的谈话,囚居在贮藏室那么大的小牢里,以水就面包为食,鉴于越狱是严重的不轨行动,这种形式的囚禁会持续多年,最终犯人不堪忍受,用头撞石墙直至撞出脑浆,以此来结束一切。 所有这些都令凯格斯无动于衷。他已经找到了一个舒舒服服的位置,还挺愿意呆下去的。 然而他仍是囚犯;他的仇人还在外自由自在。他们在智力上胜过了他;但是他要不惜一切地奔赴新几内亚,找到他们,消灭他们。 两天后,机会来了,狱长让他去镇上的批发市场采购用品。 “把囚衣脱下来,我借你一套制服穿。这是采购物品单,这是钱。我想大概要用200元,养活500个人需要不少钱呢。” 凯格斯没有接钱,他说:“我想你还是让他们把帐单寄来,你再给他们邮款。” 狱长很满意。“你这样讲就更证明你是可信赖的。”他把钱硬塞到凯格斯手里。“这款不能邮寄,”狱长说,“他们要求当场以现金付款。这是你进来时没收的钱,给你。这张通行证出大门时交卫兵检查后通过。别急着回来,你需要娱乐一下,如果愿意,去看场电影。” 13、蚱猛午餐 凯格斯穿过监狱,在门口将通行证向卫兵一亮便跨出了大门。 他并不即刻就坐出租车,那样就错了。他步行了半哩多路,到达闹市区,然后才招呼出租车。 “上哪?”司机问。 “机场。” 他坐在后面,游览着市容。他轻拍着口袋里装的厚厚的一大叠钞票。 机场到了,他对司机说:“稍等一下,我马上回来。” 他直奔“泛澳航空公司”服务台。 “去莫雷斯比港最早的班机什么时候走?” 工作人员抬头看了一下离港时刻表,“15分钟以后。”他说。 “来一张一等舱票。” “你的姓名?” “霍勃斯·威伯雷。” 工作人员写下“霍勃斯”,然后止住笔问道,“最后一个名字怎么拼?” 凯格斯一下子懵了。他不知道如何拼,但必须马上拼出来,“w-u-b-l-e-r-y。” “最后是l-u-r-y吗?” 凯格斯也记不清自己刚才是怎么拼的了,便说,“对,对。” “请交行李吧。” “没行李。”凯格斯说。 工作人员吃惊地望着他,凯格斯觉得有必要做一下解释。“我已经提前运走了。”他说。 “那好,”工作人员报了票价,凯格斯付了款。“现在正在登机,六号门。” 凯格斯迈步向六号门走去,他注意到那位出租车司机耐心地站立在主大门入口处,等着车钱呢。事不宜迟,凯格斯当即穿过登机门走向飞机。 上机后,他舒适地坐到靠窗的座位上,当他用眼扫向窗外时,看到那司机正在登机门口与检票员争辩着,检票员态度坚决地不准他无票入内。气愤的司机看到了凯格斯,向他挥舞着攥紧的拳头,凯格斯惬意地笑着向那司机挥挥手。 飞机起飞了,航行于澳大利亚海岸与大堤礁之间。 飞机飞过了海底城上方设置的供给船,200多呎下面,他曾被水下小教堂录用为牧师——后来才被发现不是什么牧师,而是臭名远扬的凶杀犯,于是他被解雇了。他仍在怨那两个孩子使他丢掉了饭碗。他从心底里感到痛苦,感到遗憾,在大堤礁他制造的石雨怎么没有杀死那两个孩子。 飞机又飞过另一处他记忆犹新的地方——星期四岛,这里有著名的潜水采珠专家。他曾以珍珠商的身份在这里度过一段时光,后被人们发现是个骗子,于是他杀了那个采珠员,为此被送进了监狱。所以他又怪罪于那两个孩子,是他俩在船被偷走的情况下又追上了他,把他带到布里斯送交给澳大利亚警方。 接着飞到了新几内亚上空,下面是广阔山脉。 飞机开始下降,降落到海岸城市莫雷斯比港。 他明白到这会儿,狱长一定开始担心他出什么事了。不久就会告警,警察就会四处搜捕他。 他对这座小城十分熟悉。通常他总要到波罗口饭店过夜,可是这次要去那儿,也许不待天亮,警察就该来访了。 “上哪家旅馆?”当他钻进一辆出租车时听到发问。 “不去旅馆,”凯格斯说,“带我上码头。” 一到小船坞,他就向租船室走去。海湾上布满了小船。 “我要一只带大功率引擎、有一个小船舱的快艇。” “靠码头边上的那个怎么样?” “看上去不错,时速是多少?” “20节。” “油箱能装很多油吗?” “你去哪?” “特罗布里恩德群岛。” “足够你到那儿的,油箱现在是满的。” “租金多少?” “每天18澳元。” “很好,挺合算,”凯格斯说,“但是我得先试试,行吗?” “嗯,如果开上半个小时左右,那不成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约翰·史密斯牧师。”这次凯格斯可注意了,得报个他拼得上来的名字。 “啊,牧师,那可以相当放心了。去试会儿船吧,你会喜欢的。” 凯格斯登上船,发动了引擎,轻盈地驶出港湾。当他驶出人们的视野后,并没有驶向特罗布里恩德群岛,而是向完全相反的方向——通过珊瑚海沿新几内亚海岸向西而去。 眼下,他的目的之一是摆脱澳大利亚边防巡逻队的追捕,所有新几内亚的东端都由澳大利亚统辖。岛的西部属印度尼西亚,那是一片荒漠之地,没有印尼的警察,又完全超出了澳边防军的控制范围。 他敢肯定,那两个男孩子已经到了那里,因为他们要捕捉活动物,而野生动物在那里要比在较文明的澳洲东部多得多。报纸上早清楚地说过,亨特兄弟要去的就是这一带。 当务之急是离开澳大利亚领海。他在这一区域呆过好几年,所以对地理环境十分熟悉,还可以用本地土语与人交谈。 按20节的速度,他需要22小时的时间驶过450海里的水面进入印度尼西亚边境。也就是说他必须一整夜加上几乎另一个白天连续行驶;睡眠,他是无暇顾及了。 船上没有给养,就是说他在22小时之后才能到达边境,从当地村里找些食品;在此之前他必须饿肚子。当然去找食品也要冒风险的,在这个食人的岛屿上,可能他为自己找不到什么吃的,却很有可能成为食人肉成癖的土人的食物。不过他感到还是较安全的,因为他知道那些食人的土人并不十分喜欢白人的肉,因为吃起来太咸还有一股烟草味。所以,不到他们饥饿不堪的时候…… 整夜他都不敢打一下盹,第二天整个上午他都继续赶路,中午时分,他加大油门通过了托雷斯海峡,又一次路过他曾杀过采珠员的星期四岛,直至下午,他才松了一口气,现在他肯定已到了印尼海岸这一边儿的阿拉佛拉海。他在马老奇靠岸加油,但他不敢去找食物,因为过长地逗留会有危险,此处与澳大利亚领区紧紧相邻。此处也并非野生动物寄居地——亨特兄弟肯定已沿岸走了很远了。 他开始放慢速度,只要是亨特他们有可能上岸的地点就调查一番。这么多的河流,他们很可能沿着一条河往上走了。他沿着拜恩河上行,到达了一个小村庄。村民们对他白色的皮肤十分好奇,所以他明白他们不可能见到过亨特兄弟俩及特得·墨菲船长。看来,村民们把他当成了神,所以他就以神的身份行动起来,命令人们给他端上食品,须知神也是要用膳的呀。 他饿极了——可是当他看到端到面前的食物:淹蚱蜢、生甲壳虫、朽木中挖出的又在血里煮过的虫子,真是大倒胃口。不知那虫子是用人血还是动物血煮的。 他强迫自己咽下所有的吃的,并用河水冲下肚去,他压抑住强烈的欲一吐了之的感觉。 一个念头油然而生,也许他太傻了。不如仍留在狱中,此刻正可以享用上等澳大利亚食品。 甜食端上来了,他的情绪好起来。啊呀,又让人大失所望。石碗当中放着巨大的足以捕捉鸟类的蜘蛛,煮得正好,上面又撒上了蟋蟀作点缀。他拒绝了这道菜。替换上来的是一只幼蟒,绝对又鲜又嫩,因为它还活着。他心里明白村民们给予他的是极其特殊的款待,因为按他们的看法,蛇肉要比鸡肉味道美得多。 他忿忿地将蛇摔到地上,对围观的人们破口大骂。作为回应,人们开始诅咒他,有一个人举着石斧过来,只要一抡,就可轻而易举地将他脑袋一劈两半。 他觉得退却是明智之举,于是他退到船上,顺河驱船而下,不时地躲闪着人们从岸上扔来的石头。 他渴望自己仍留在狱中,那该多好啊! 他沿岸继续前行,查找每一条河流。夜里他只好睡在船上,船舱顶部开裂了,赶上大雨,当他醒来时,已是浑身透湿。他恨死了这些土人,土人也恨透了他。 他四处探寻那三个白人的下落,但是一无所获。后来,当他有一次把船靠上岸滩时,从村里走出一个巫医。 “你看到过一只船和三个白人吗?”凯格斯问道。 那巫医眯缝着眼小心翼翼地反问道,“你是盼他们好呢还是坏呢?” “坏。”凯格斯说。 那巫医一笑。“那我就告诉你吧。他们就在上面那条峡谷里,在艾兰顿河上游。” “你怎么知道的?” “我见过他们。我是那个村的头儿,他们鼓动全村人反对我,我只好离开。你打算将他们怎么办?” “杀了他们。” “好!我已经给他们发出恶咒,我要给你发出吉语,还要送给你斧头、弓、箭、长矛。” 比起所有这些武器,凯格斯更愿意要一支左轮枪。当然他还是带上了这些武器,匆匆上路了。他沿着多石的海岸向艾兰顿河上游驶去。 每隔一会儿,他就将引擎熄灭,以便听清周围的动静。终于,在河水拐弯处,他听到了人们的说话声,于是他将船掩蔽好,爬行着穿过丛林,到了可以看清村庄的位置。 “飞云”紧贴岸漂浮着,他的追踪到此结束了。 他返回自己的小船,悄悄地乘船向下游漂去,漂到一处更安全的地带,他便开始筹划对策。 14、一万年前的你 你,想想你自己,当文明之初时——你会是什么样?你在做什么事?你又有什么样的行为? “真有点令人毛骨悚然,”哈尔说,“如同一场梦。我总是这样想,这些食人的土人也许和一万年前的我或我的祖先一样。我感到自己退回到了石器时期。” “噢,”罗杰说,“那你自己觉得怎么样?” “我认为自己是个傻瓜蛋。” “没关系,”罗杰宽慰道,“再过一万年,你就会摆脱愚昧了。” 哈尔一把将弟弟的头按到身旁的水里。 孩子们很快地掌握了这些单纯人的简单的语言,已经可以与当地人进行一些交谈了,随后,他们也了解到当地人更多的怪习惯。 自从巫医被驱逐后,帕瓦当了村头,孩子们和他交上了朋友。这会儿,帕瓦坐在他俩身旁,正在数着他从蟒蛇腹中取出的鸡蛋。 帕瓦的母鸡是下蛋的能手,他为此而骄傲。当母鸡离开窝的时刻,蟒蛇侵占了鸡窝并吞下了鸡蛋。于是帕瓦用磨尖的石刀剖开了蛇腹,发现鸡蛋既没碎也没裂。 此刻他正在数鸡蛋,那数法真让人好奇。他先点左手的五指,然后是左腕、左前臂、左臂肘、左上臂、左肩、脖左侧、左耳、左太阳穴、前额,接着是身体右侧的相同部位,最后数到右手的小指,总共27。这是最高计数了。可是还多出两个鸡蛋,既然数不过来了,帕瓦只好打碎了鸡蛋,将生蛋清吞了下去。 帕瓦有支笔,但不会写字。他羡慕哈尔的圆珠笔,所以哈尔就把那支笔当做礼物送给他了。笔是金色的,村头儿认为是件很好的装饰,所以他把常戴在鼻上的野猪牙取下,硬是将笔塞进,挂在鼻子上。与猪牙相比,笔确实美观多了,他的朋友们更是认为美极了,特别当他按笔的尾端,圆珠芯从另一端凸出,简直如同变魔术一般。 “不知道他是否理解写字是怎么回事?”罗杰说。 “一万年前,我肯定谁也不懂,”哈尔说,“那时还没有书写这回事呢。” “那埃及人呢?” “他们在后来才发明了文字,而且实际上不是在写字——是在画图。咱们试试帕瓦,看他怎么想。” 帕瓦已经在河里清洗了鸡蛋,又放回鸡窝,那几只母鸡立刻回到窝中,用自己温暖的身体伏盖住鸡蛋。 哈尔在笔记本上写着,他注意到帕瓦正在旁观看,似乎在想哈尔为什么把时间浪费在划这些毫无用处的圈圈点点上。 “咱们让他看看书写也有一定的神通,”哈尔说,“你到一个朋友家去,我让他带个字条去找你,你把字条上所要的东西交给他。这样,他就会明白铅笔的威力了。” 罗杰走开了,坐到一间屋子门口,哈尔指着岸边的一条鱼向帕瓦比划着,他用两手做了个向下戳的动作,帕瓦点点头——他明白哈尔需要一支尖矛。 旁边正巧有个男人在劈圆木准备做独木舟。 哈尔顺手拾起一块木片,在上面写下“矛”字。他将木片递给帕瓦,道:“去找罗杰。”手指着屋子的方向。 帕瓦看着木片和上面的标记,有些不知所措。最后他还是手执木片走开了,不过从他脸上的表情看,他认为哈尔有点晕乎乎的。他走到罗杰处,递给他木片。罗杰二话不说,转身进屋,拿出尖矛交到帕瓦手中。 帕瓦带着木片和尖矛回到哈尔这里,他看着哈尔,仿佛哈尔是一名神工巧匠。气喘嘘嘘的帕瓦递上尖矛,挥舞着那木片急匆匆地跑去找朋友。 “看看白人做了些什么吧,”他仿佛在说,“看看这木片,他能让木片说话,我把木片给罗杰看,木片就告诉他一切,木片会说话啊!” 这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村里人刚刚知道书写带来的奇迹。连续几天,人们交口赞叹“会说话的木片”。 对于这些生活在石器时期的人们来说,不仅仅书写是神秘的,就连图画也令他们费解。哈尔从船上拿来一本杂志和一些照片。杂志的封面上是一匹河马,帕瓦和他的朋友们看不明白。 “这是什么?”帕瓦问,“一匹马?” “不,”有人说,“是树。” 帕瓦打开封页,看着封二页。“余下的怎么看不见了?” 哈尔又让他们看了罗杰的一张照片。 “哈,”帕瓦道,“这个我知道,是袋鼠。” “不,”一位上了年纪的人说,“是野猪。” 其它的人认为可能是鲨鱼、梭子鱼或章鱼。 他们将照片翻过来,随后露出疑惑之色,他们不明白这动物身体的后部怎么没有突出来。 哈尔告诉他们那是罗杰的照片。 帕瓦摇着头,坚持说,“是袋鼠。”为了证实自己的说法,他手指着遮住罗杰腿部的灌木丛,看上去罗杰就像栖身于树上,而且新几内的袋鼠类确实攀爬树木。还有什么能更好地证实这一点吗? 罗杰觉得很好笑,也略有些恼怒,“好吧,我还是当只袋鼠吧,我可不想当野猪。” “我们把你运回家,爸爸可以把你卖给动物园喽!”哈尔说,“爬树的袋鼠能卖大价钱呢。” 围观的人们欣赏着哈尔的手表,只要是发光的饰物他们准喜欢。可是当他们听说手表是显示时间的,他们却露出鄙夷之色,唉,这些白人简直是傻透了。 帕瓦解释说,他们不需要什么机器来告诉他们时间。 “太阳在河对面时,就是上午;太阳到了河这边,就是下午了;等太阳跑到山背后,那就是晚上了。” 这些人总是没完没了地用手指戳两个孩子的衣服,他们搞不懂树皮怎么能变得这么软,须知他们自己是以树皮与草为衣的。 有两人同时向哈尔要他腿上穿着的东西。哈尔从船上取来一条裤子送给他们。两人争抢起来,很可能会发生血斗。这时,有一人想出了解决办法,他从中间将裤子撕开,于是两人各穿着一条独腿裤在村子里神气活现地走来走去。 有个小男孩赤身裸体,与初生的婴儿一样一丝不挂,他想要顶帽子,哈尔满足了他的要求,这小家伙戴着帽子赤裸着身体骄傲地四处行走。 有一天,帕瓦到船上来玩,一眼看到了年轻的自然学家们采集标本用的手推车,特得船长这一天十分大方,从储藏室里取出食物装了满满一推车,并用小船送到岸上。推车刚一放到地上,帕瓦就用他那强壮的背部背起推车向村里走去。 “不对,不对,”哈尔喊道,“不是那样背着。” 他让帕瓦将车放到地上,随后端起扶手向前推去。整个村子都被惊动了,村民们纷纷过来看着这个不停滚动的东西,赞叹不已。 “这个大碗——它会走!” 这是奇迹。每个人都要试推一下,对于他们来说,刚刚才开始了解人类最伟大的发明之一——轮子。两个男孩子也从中意识到这一奇迹,这个不断滚动前进的东西是如何造福于我们的,没有它就不会有马车、货车、汽车以及飞机的起落架,也不会有制造产品的机器,正是这些东西才使我们的生活变得舒适。 村内的房屋只有窗户而无玻璃——所谓的窗户无非是蚊虫及雨水可自行穿入的窟窿。帕瓦在参观“飞云”号时,曾试图把头探出窗外,结果被硬硬地碰了一下。他缩回头,紧盯着窗户,可是什么也没发现。 “怎么啦?”罗杰问。 “我想看看外面,有人撞了我一下,我想是白人的神灵吧。” 罗杰力图用土语解释,“没有人碰你,你的头撞在……”他卡住了,不知道土语“玻璃”一词如何说。“‘玻璃’叫什么?”他问哈尔。 “没有这个说法——土语中没这个词,对于他们一无所知的东西,怎么会有词呢?” 罗杰抓住帕瓦的手指敲打玻璃,“是一种石头,”他说。 帕瓦摇着头,“不是石头,有石头挡着是什么也看不到的。我想是鬼。” 其它参观的人也碰上了同样的问题,可以见到不少被窗户撞伤了的头。 罗杰启开一筒白油漆,在每一块玻璃上划一道白线。人们看到线后就能意识到实物的存在,于是没有再发生“窗鬼”攻击人的事件。 “有的时候,我觉得他们挺傻的。”罗杰说。 “和你一万年前一样,”哈尔说。 一切坏事都是鬼造的孽。比如,和煦的微风是善神所赐,但是将房屋和树木席卷而去的台风却是恶鬼。雷击、闪电也是鬼。河中也处处是水鬼,只要你不会游泳,水鬼会随时溺死你。树林里则死鬼遍布——因为即使是好人在他死后也会变成鬼,由于亲人不再赡养他,亲朋好友已经忘却了他,于是他就会对这些忽略行为给予惩罚。 所有的石头也充满了鬼,大石中含大鬼。如果某块石头显出人状,那就万万不能碰。当罗杰正为此而感内疚时,有两位长者抓住他,口中前言不搭后语地哼着什么,为罗杰驱鬼。有一位往自己嘴里填满了红槟榔、辣椒、石灰,嚼成一团,然后喷到罗杰的脸上。 “谢谢。”罗杰道。他知道这些土人是力图好好待他。 当罗杰修剪完指甲,把剪掉的指甲扔到地下时,帕瓦小心翼翼地拾起来,并交给罗杰。 “唉,他干吗这样做?” 特得船长解答了他的问题,“他们以为,如果把自己的一些东西乱丢,如指甲、破衣片、头发、自己吃过啃过的猪骨头、鸡骨头,那么鬼就会利用你的这点踪迹发出恶咒。你注意到没有,这些人怎么嚼槟榔果、喷吐汁?他们往外喷的时候十分小心,散开的滴液极微小,这样就没有人能够再舀起来,也就无法发咒了。” 土人们对萤火虫尤为惧怕,萤火虫被视为死人的幽灵,它们一一打着灯笼,寻找各自的亲戚以便惩罚他们。 他们也同样地惧怕动物。当你死后,你体中之鬼就变成了虎鲨、科摩多巨蜥、龙蝎或一只大黑蝙蝠。你并不是怕这些动物的牙齿或爪子,而是怕你祖父或叔叔、婆婆死后所变成的这些动物的幽灵。 有几个村民缺手指头,有一位对哈尔和罗杰特别好的妇女没有鼻子、手指。帕瓦解释了其中的原由。这位妇女的丈夫死了,这寡妇必须削去自己的鼻子以寄托哀思,她的孩子也接二连三地死去,每次她就割去一只手指。村里有一个人割手指的技术很高明,他将手指置于木头上,用扁石斧一下就能砸断手指。被割断的指头挂在灶间放干,次日燃烧后与死者一同掩埋。 同是这位妇女,头枕其亡夫的头骨而眠,以便让丈夫的德行传给她,不过她事先将头骨的下颚移开,以免被咬。 另一位妇女用绳子拴挂起她丈夫的头颅,佩戴在脖子上,每逢她走动时,那头骨就在胸前一摆一摆的,真是够讨厌的,太碍事了,可是她却满不在乎,她只求使丈夫欢欣,不要差鬼神到世上来折磨她。 “告诉你,”特得船长说,“这些人连睡觉都害怕,因为他们也许会梦见到了另外的地方,如果在这会儿突然将他们唤醒,那么就来不及将神灵召回自己的体内。” 当地人如此众多的惧怕令两个男孩子伤感,他们以前从未意识到,与一万年前相比,生活在当今的时代是多么幸运。虽然,现今世界还存在着许多错误之处——但是其优越之处却远远超过石器时代。 哈尔与罗杰并不惧怕数以千计的鬼神——石中、树上之鬼、水鬼、雷鬼、风鬼、令人寒冷的鬼、使人生病的鬼、已故先辈变成的鬼,鬼、鬼、鬼。他俩在四处活动时并不因惧怕这些鬼而胆战心惊。 唯一让他们考虑的鬼是他,他在下大狱前曾向他们发誓说,“等我出去就找你们算帐。” “不过我们用不着为凯格斯而忧心忡忡,”哈尔说,“他离我们远得很,牢牢地锁在狱中,永远也出不来了。” 15、科摩多巨蜥 这些食人的土人虽然见识少,却并不愚笨;虽然不识字,却能将某个消息传至百里之外。在这方圆百里的范围内,所有的村民都已获悉艾兰顿河上游的村里来了三个白人。 消息是这样传递的,用一根重棍捶击空心的木墩,声音可以传送到几里外的邻村,如此击鼓发声,相继传递。 捶击是按某种缩语码的形式,两声连击代表一个意思,两声慢击表示另一个意思,三击又表示其它的意思,如此可达27下,也是他们计数的最高值了。虽然各村所讲语言不同,但是击鼓的语言是相同的,所以这消息也就不胫而走,传到一个又一个山谷。 当地人最接近读写的方式即是在身体上进行纹身。妇女皮肤上刺的某些条纹表示已婚,一些曲线花纹表示是某个首领的女儿,双目下刺的花纹或者从下颚至胸间所刺花纹说明其父勇敢杀敌。每个村庄有各自的语言标志,有心者一眼就可看清楚某个人寄居的村落。 当然这种书写是令人痛苦的,用一根尖尖的西谷刺在皮肤上划出图案,被划开的口子上又洒上炭灰,伤口感染是时常发生的,往往引起发病乃至死亡。 “真是不可思议,他们居然在几乎一无所有的情况下生活,”哈尔说,“他们不需要桌椅床铺,不需要毯子、衣服、鞋袜,也不需要餐碟;他们对丛林了如指掌,何种根、叶、果可食,何种有毒;他们设置陷阱捕捉动物;他们下河捕捉活鱼;他们磨石而取火;他们揉搓睡莲叶从叶中取水而饮;他们行走敏捷、攀爬灵巧,比我们可强得多;他们用藤条就能编成鱼网;仅用石刀就能造出造型美观的独木舟。” “再看看他们是如何保持个人清洁的,”特得船长说,“就是因为不穿衣,才能保持干净的。新几内亚有些地方,人们穿布衣服,结果衣服变得脏乎乎的,人也一样脏,因为他们不习惯洗衣服。可是,这儿地方的人以干草、树叶做衣,可以每天更换。棉、毛料的衣物很贵重,不能轻易扔丢,所以人们就常年穿戴,直至衣物满是污垢、变成碎片。不过,草可就便宜多了,每天你都可以穿一身新装。” 有一个村民一路跑过来,手中拿着敌人的人头。这个被杀的人是因在附近的丛林中窥探而被发现的。全村的人围拢过来,观看那人头。 “啊,我知道他,”有人道,“他是多门部落的,他已经掳走我们许多人的头了,是个很厉害的家伙,聪明得很。” “他什么意思?”哈尔问。 特得船长解释说,“你们没有注意到吗?特姆贝兰里放的头骨,有些带着洞。碰上哪个人聪明、勇敢、力大无穷,那他的头就会落得如此结果。将他头砍下的勇士也想聪明、勇敢、力量无穷,所以他就在头前额上挖个洞,取出脑浆吃掉。” “这确实很不好,”哈尔也承认这一点。“可是你要回到石器时代,也会干这种事的。人们都想精明,这是很自然的,可是在无法上学读书的条件下,他们怎么才能变聪明呢?所以,吃了聪明人,你也会聪明,这种腐旧的迷信观念不仅在新几内亚有,在其它地方也依然存在。在婆罗洲、苏门答腊还有非洲的一些地方,人们认为吃下智慧的敌人就会使自己聪明。不过,也并不一定非是敌人不可,或许就是部落的首领,或许是你本人的父亲,你对他热爱、崇敬之至,希望他周身的优点全部融进你自身。” “野蛮、残忍。”罗杰说。 “我们是这样看。然而,这些人并不真残酷,他们对我们多么好、多么善良,而且,他们相互之间很好。看看那位掳人头的——正坐在鼓上,双膝上各坐着一个孩子,真是个完美的慈父形象。探险家范得库克到过世界各地的原始部落,他发现与‘文明,人相比,这些人的举止更和善、更慷慨。自从我们到这后,还没听到过有谁大吵大叫,人们从未争吵,他们与外部落作战,却从不自相残杀。你可以半夜时在村里走动而没危险,在纽约、芝加哥行吗?” 当他们带帕瓦及其一些村民外出捕捉动物时,他们深深体验到土人的智慧。 帕瓦虽对外界一无所知——但他对自己所处的世界十分了解。他们在丛林中攀登、穿行,帕瓦用土语一一说出各种花、树的名称,然后就问英语的说法,哈尔也一一告之,帕瓦的记忆力简直惊人。 当告诉他相思树、桉树、柏树、棕榈树、兰花之后,下一次再见到同类植物时,他就能用英语说出这些名字。 当然,有些字他说得不太好,特别是桉树,他就说成了“昂树”。 但是哈尔认为他说得很不错了,哈尔自己也有一些土语字说不清楚。 这位土人脑子很快,他能像哈尔学习艾兰顿河一带方言一样迅速地掌握英语词汇,这不免令哈尔吃惊。 见到了哪些动物,他们也相互交换着名称,飞狐、6时多长的蜢蚱、能捕捉鸟的蜘蛛、能致人死命的蝎子、水蛭、周身闪耀珠光的蝴蝶、尖声鸣叫的白鹦,还有那五光十色的风鸟。 但是他们此次出征是专为找寻更大个动物的,你看他们装备的应有尽有:袋子、绳子、网子、抗毒药——唯独没有带枪。 突然间,他们撞上了两只新几内亚森林中最可怕的动物,哈尔和罗杰真希望他们带着枪。 这两只动物一只是盾尖吻蛇,新几内亚150多种蛇中个体最大、毒性最强的蛇。 另一只是活龙。大多数的自然学家认为龙已不存在了,龙仅在6000万年前才存在,这是根据科摩多小岛上发现的化石判断出的,所以自然学家称之为科摩多龙或科摩多巨蜥。大多数专家认为这种动物已经在百万年前就灭绝了。 科摩多巨蜥只生活在科摩多岛(Komodo Island)及周边地区,而这些地区离新几内亚岛西侧至少有2000公里。作者可能是为使文章高潮迭起,虚构了这种生物在新几内亚岛的存在。 近年来,在新几内亚荒僻的峡谷里,人们曾见到一两只活标本,但是都未能捕捉成功。而今天,机会轮到亨特兄弟俩了。 即使他们随身带着枪支,也不会用的。动用枪支是件轻而易举之事,他俩要干一件充满艰难的事——必须活捉这两只庞然大物。 蛇、龙正处于紧张的激战中,无暇顾及来访者。它们在进行一场殊死的拼杀。 那只黄褐色的大蛇,体长10呎,缠绕在龙身上,企图寻到一块松软之处,以便用其毒牙咬破并释放毒液。 然而周身覆盖鳞甲的龙,表皮坚硬得像钢铁,看上去像只鳄鱼。黄色的舌头成叉状,与蛇的舌头相仿,一吐一缩,又大又尖的牙齿正企图钳住光滑滑的蛇身。 和鳄鱼一样,龙也是肉食动物,眼下的这个敌手将会成为一顿有滋有味的美餐。 蛇不断的出击,龙更加愤怒,它凶猛地嘶嘶作响,大口大口地吞气使自己的身体膨胀,想以此来恫吓对手,龙的尾部甩摆着,巨大的爪子插进蛇的皮肤。 为了更好地作战,那龙以后腿支立起身体,12呎高的龙宛如一尊塔,要想杀死只鹿或猪,那是易如反掌,眼下它那咄咄逼人之势,看来蛇命难保了。 “我们必须先下手,不能让它们杀死对方,”哈尔说。“我们分下工,4人抓住蛇尾,4人抓住龙尾,把它们拽开。罗杰,你看看能不能把蛇引到袋子里,我去试试用网子扣住龙。” 帕瓦重复了命令,人们并不急于执行,因为他们不仅惧怕这两只可怕的动物,更惧怕动物体内的鬼魂。 哈尔和罗杰率先抓住两条尾巴,向相反方向拖拽。 被吓得瑟瑟发抖的人们也动起手来。 虽说他们都是壮汉,然而两只动物就像胶粘似地紧紧贴在一起,难以分开。经过10分钟的奋力拼拽,他们也不得不松开手喘口气,休息片刻。 只有罗杰和哈尔不肯放手。罗杰情况还好,因为蛇的尾部并不危险;但是龙的头部及尾部却异常危险,这野兽是鳄鱼的近亲,鳄鱼那尾巴一甩能把人击倒甚至把犀牛从岸上击到水中。 不过此刻龙尾静静地铺放在地面上,一动不动,突然间,乘紧抓不放的哈尔不备,那尾巴恼怒地拼命一甩,将哈尔抛向空中,哈尔落在离地面8呎的一根树杈上。 这一击非同小可,哈尔一口气也喘不上来了,盔甲覆盖的尾巴一抛接着往树上一落,摔得他周身是伤。好一会儿,他以为自己会晕过去的,但是他努力控制着自己,深深地呼吸,触摸身体各部位,检查有没有骨折。 哈尔很庆幸自己碰上的这只龙仅12呎长,已发现的龙化石骨架说明这野兽的祖先有它两倍之长,如用后腿支立,有24呎高,相当于二层楼的高度。 然而,如果这只一层楼高的家伙不是在忙于和蛇拼杀,也就会杀死哈尔了。 哈尔软弱无力地依靠在树杈上,合上双眼,让自己的头脑恢复清醒,神经松弛下来。罗杰奔跑过来。 “你怎么到那上边儿去的?” “是龙的主意,”哈尔答道,“不是我的。” “伤着了吗?” “就是给撞了一下,一会儿就好了。” 其它人发现了一棵野柿子树,于是吃着柿子休息一会儿。帕瓦总是很有心,他给哈尔送过来几个柿子,那嫩嫩的柿肉和甜甜的汁液使哈尔恢复了生气。随后他爬下树,两队人马又干了起来。 对于这些人来说,这是一场比以往都可怕的战斗,乌云已经遮住了太阳,树木又形成一片深黑的影子,那乌云中肯定布满了鬼魂。在半黑暗中与两个巨兽搏斗这使人更加胆战心惊。 为了提高自己的士气,驱走鬼神,人们开始喊叫、唱歌,这些声音与蛇、龙发出的嘘嘘声构成混声大合唱。对于经历过多次险情的孩子们来说,他们还从未听到过这种奇特的声音。 哈尔和罗杰仍然站在最前面,这样一旦两只动物被分开后向人们进攻,他俩是首当其冲的。 龙发出恼怒的嘘嘘声,转向哈尔井伸出臂膀,将尖爪插进哈尔的背部。 它有两个哈尔那么高,于是它将哈尔举起到与它面对面的高度。 龙的脸上露出狡黠的一笑,向哈尔伸吐着舌头。 “嘿,你能干这个,我也会。”哈尔边说边吐出自己的舌头。可是与一呎来长的龙舌相比,哈尔的舌头显得很小,逊色多了。 龙与人互做鬼脸真是件趣事。然而,当那凶兽露出牙齿时,可不再是什么趣事了,那些尖尖的牙齿有两呎长。哈尔这次没有效仿,他知道自己的牙齿无论从长度还是利度上都无法与眼下的敌手相比。 不过,哈尔的牙齿还是较好和结实的,所以当那黄舌头再一次吐出时,哈尔抓住这机会用牙齿咬住那舌尖,紧咬不放。 这一袭击令龙不备,仓促间龙松开哈尔,哈尔“砰”地一声掉在地上。龙随后四肢着地,开始移动身躯,打算离去。哈尔抓住钢丝网,在帕瓦的帮助下将网甩落在企图逃脱的巨兽身上,并将网的一端拴到树上。 龙发出一声响亮的嘘声,即使在一哩之外也可以听到。龙拼命挣着、撞着、咬着钢丝,然而网是牢固的,树更是牢固的。 “我们抓住龙了!”哈尔呼喊着。此时,不知什么东西从背后将他击倒。 16、掳人头者之心 与此同时,罗杰也在与自己的敌手搏斗,这个重量与之相同的敌手却善长于扭、转、蜷缩,它亮出所有本事拼搏躲闪绝不肯被装进袋里。罗杰曾抓住一次蛇的脖子,但是蛇奋力挣扎,罗杰快要抓不住了,他呼叫着大家上来帮忙。 其他人迟迟不动,他们无意与蛇进行格斗。 有一位鼓足了勇气才抄起一把石斧走过来,准备将蛇头砍掉。 “不,”罗杰喊道,“不能杀死,要活的,装进袋子。” 这差使比这位打算干的更棘手,这些白人简直是糊涂透了,将蛇头砍去,把蛇拖回村烤熟了一吃了之,这不是更容易吗?这东西又长又肥,这肉足够全村人吃的了。这些白人为什么非要活的呢? 柏格前来相助了,柏格与罗杰年纪相当,他俩已是好朋友了,常在一起学习对方的语言。 柏格和其它人一样,很反感蛇,但他不能视朋友于危机之中而不顾。 于是罗杰抓住蛇脖子,柏格揪住蛇尾,力图将蛇投入袋中。蛇尾虽不如蛇头有力,却足以甩摆开抓它的人,并卷住柏格的双踝将其摔倒在地。 柏格以前从未与蛇扭打过,这样粗鲁的待遇确实使他一惊,可是他一骨碌爬起来立刻又与蛇展开了战斗。这一次,摆来摆去的蛇尾又向他进攻,他趁势抓住蛇尾就势塞进袋中。 蛇尾掀起袋子在空中抽打着,袋子宛如一面旗子在空中飘摆,掀起阵阵尘土,尘雾迷漫使其余的人看不清搏斗的场面,然而他们还迟迟不来相助——如果这两人愿意当傻瓜,他们可管不着。 柏格又抓住蛇体更靠上的部位,蛇身也更粗更壮了。一寸又一寸,蛇被慢慢地塞进袋子,最后,筋疲力竭、气喘嘘嘘的柏格与罗杰一起将蛇的脖子和头部也装人袋中,搏斗结束了。 但是蛇还不是黔驴技穷,只见它身体猛烈地一扭,头部挣脱出来。 蛇用头向罗杰撞击,但总是够不着目标。柏格见朋友快被咬着了,于是用自己的手在蛇嘴上一扇,可是蛇已将毒牙插入柏格的手中。 罗杰用力往后拽蛇。多数蛇是击人后松口,而盾尖吻蛇却不然,它紧咬不放,将越来越多的毒液注入柏格的肌肉里。 拿斧头的人上来了,罗杰也想让他动手结束这恶鬼之命,不过他再次用力拉拽并且成功了,蛇头离开了那伤口,毒牙上依然往外渗着毒液。罗杰将蛇头嘴朝下猛地压进袋里,紧紧地拴牢。 袋子开始跑动起来,一大驼东西贴着地向人们这边儿滚来,人们尖叫着向四下散去。但是袋内黑洞洞的,而黑暗是最能让蛇迅速安静下来的,不一会儿那袋子像死尸一般呆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然而那蛇并没有死,新几内亚最危险的蛇被生擒了。 罗杰焦的不安地看着柏格手上的毒牙印。 “没什么,”柏格说,“看,你哥哥。” 哈尔面部向下趴倒在地,显然已经失去知觉,他的背部立着一根3呎高的东西,那上端的羽毛随风飘动。一支箭!箭头深深地射入哈尔的背部。 帕瓦正往外拔箭。由于箭头上装有倒刺,往外拔时会拉撕皮肉,但是此刻趁哈尔昏迷时拔出要比待他苏醒时再拔好得多,这样可以使他感觉不到疼痛。 箭头拔出了,随后涌出一汪鲜血。必须立刻止血,帕瓦望着罗杰求援。罗杰在哈尔的卫生箱里找绷带,没有。到哪找些布呢?他没穿上衣,其他的人仅穿戴着草。草是无济于事的。 这时有人从后面站出来,准备献出自己最珍贵的财产——哈尔所送的一条裤腿。那裤腿曾是他的骄傲,给他带来欢快,可是此时此刻他脱下裤子交给罗杰,罗杰则用它迅速地、紧紧地裹住哈尔的伤口,并用一根小绳系紧。 哈尔在昏昏悠悠中苏醒过来,罗杰想起了柏格,只有哈尔知道如何处理蛇伤。 罗杰捅着哥哥,“醒醒,睡虫快醒醒!别睡了。蛇把柏格咬伤了。” “别打搅他,”柏格说,“我感觉挺好的。” 但是他看上去情况并不好。他那健康的古铜似的脸色已变成了惨淡的灰色。他讲话的声音沉闷,像喝醉酒似地摇摇晃晃着。 罗杰无情地摇晃着哈尔,真不该这样地对待受伤的哥哥,可是如不立即处理柏格的蛇伤,柏格就会死的。罗杰已听到过不少关于盾尖吻蛇的事情,它的毒液凶猛之程度是虎蛇的4倍,虎蛇是新几内亚第二种最危险的爬行动物。 哈尔缓慢地醒过来,梦吃般地咕哝着,“什么……什么……说什么?咬伤。谁被咬伤了?” “柏格。快点。起来,赶紧干。应该用什么抗毒药?” “药上面的标志是A。先拿注射器。你用止血带了吗?” “用了,我在他胳膊上系了根绳子。” “每隔几分钟就松一下——然后再系紧。灌满注射器。” 他用力支撑起身体,头晕乎乎的,差一点又倒下去。他接过注射器,把药注进柏格胳膊所系止血带的上方。 柏格感到一阵乏力和昏沉。他觉得恶心想吐。 哈尔注意到柏格的眼睑下垂,瞳孔涨得很大,视物越来越困难。 “毒液侵蚀了神经系统,”哈尔说,“而且将血液凝固了。躺下,柏格,静静地别动——我们一会儿送你回家。” 柏格躺下,“我还行。”他坚持说道,但是他讲话时仿佛舌头有一时厚。 过了一会儿,他努力站起身,可是像棵强风吹得摇摇欲摔的小树,要不是罗杰扶着他就会倒下。 “我们怎么能把他带回去?”罗杰征询道。 “我来背他。”帕瓦说。 可是还有龙怎么带回去呢?怎么运回村再装上船? 哈尔估计用4条绳子就可以了。他招呼扛绳子的人过来,用自己的猎刀将绳子割成4段,每一根有20多呎长。 眼下,危险的工作是拴住这只恼羞成怒的野兽,同时要躲开它的威胁人的两端——牙齿和尾巴。 哈尔将一根绳子头穿过网边,然后拴住龙的肩膀,那巨兽企图咬住哈尔的手,但是由于网子的关系,它的头不能随意摆动,所以未能得逞。 该拴另一只肩膀了,此刻哈尔背部的疼痛剧烈,他觉得仿佛坚持不住了,但他极力控制着不使自己昏过去。 现在,最危险的工作开始了——用两根绳子拴住尾根部,同时要避开那杀人的武器。 一切就绪之后,哈尔指挥每两个人控制一根绳子,8个人应足够驾驭一只巨兽了。 他挪开沉重的网子,折叠起来,正不知让谁来扛,8个人都要忙于去招架龙,帕瓦要背柏格,哈尔和罗杰要一起背那只占了满满一袋子的沉甸甸的蛇。 人们都各有任务,没人去背网子了。 “我有个办法,”罗杰道,“让龙来干。” 这主意令龙不悦,它从未背过任何人或物。 “不过你可以学呀。”罗杰说。那野兽正四足压地,这是它最经常的姿势,当小伙子们把网放到它背上并系住,它嘘着气叫着,并扭动着身躯。“好了,别折腾了,龙龙,过一会儿你就习惯了。” 他们踏上了归程。4根绳子拴住巨兽控制着它的路线,那龙始终不肯认输,总是企图挣脱,有时拖着身后的人们跑上一大段路。 帕瓦背着柏格,大汗淋漓,柏格几乎与帕瓦一样重,龙背上除了放着网子外,还有一大块空着,帕瓦把背上的孩子轻轻放下,尔后又举到龙背上放稳,力大无比的龙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增加的重量。柏格已无力去享受龙背上的旅行,帕瓦必须紧随一旁托住柏格,不过这总比背着轻松多了。 这支奇怪的队伍走进了村庄,村民们聚拢过来,惊奇地望着巨兽。 柏格的父母想立刻带他回家,但是哈尔说道:“让我在船上照料他一段,等他好了,我就送他回家。” 特得船长乘小艇来到岸边,惊愕地看着龙,“你们不会让我用船运它吧!这家伙有几吨重,怎么才能搬到船上?它会把起重机压坏的。” 有8个人抓住绳子,牵着龙,游向船边。好在那巨兽并不在乎水——实际上,这种龙的水性还不错呢。 河中的鳄鱼也前来观看,似乎已认出了这位近亲,所以没有任何举动要来袭击正在游水的龙。 特得船长用小艇把蛇运到船边,用起重机提上船,放进笼子里。特得曾担心龙会压坏起重机,不过这井未发生,然而,在他把龙吊到船上之后,他却六神无主了,不知如何是好。 “把它和鳄鱼放到一块儿,”哈尔说,“它们势均力敌、秉性相似,不会相扰的。” 于是,龙被放进大鳄鱼的处所。它俩不但没有相互攻击,而且即刻就成了好友。 柏格被放在一张舒适的床上,哈尔像个医生,使出全部的技能挽救这孩子的生命,为他调理饮食,进行医务护理,促使他重新站立起来。 用来为哈尔止血的那条裤腿已经从背部解下,对伤口进行了消毒后又用绷带包扎起来。 当柏格有力气讲话时,他首先担忧的不是自己而是哈尔,“你怎么样?” “腿部还有些发软。但还不是很糟糕。” “糟糕,嗯。射你的人想的更糟,他想杀死你。” “我简直想象不出谁会于这种事,”哈尔说,“是我们的人吗?” “咱们村的人绝不会对你下毒手的。” “嗯,那么——会不会是其它村的人。还记得那个掳来的人头,也许是同一部落的什么人,可能是他的兄弟,来报仇的。” “不会的,”罗杰说,“那为什么要杀你呢?又不是你砍下那个头。不会的,肯定是什么与你有成见的人。” “那又会是谁呢?我做过什么欺负人的事吗?” “你惹怒过那位巫医,你还使全村的人反感他,所以他才不得已离开此地到山那边去。” “你们俩都错了,”柏格说,“我看见过什么东西。” “看见什么啦?” “当时周围很暗,但是我觉得我看见一个带弓的人,而且他不像巫医,我觉得他穿着衣服,像你们这样。可是当时太暗了,我不能肯定。” 哈尔笑了,“特得船长穿衣服,但是我敢肯定他不会干那种事。这附近再没有别人这样穿戴了,我想你搞错了,也难怪,蛇毒太厉害了,让你脑子里全是怪想法。好了,现在躺下休息。” “趁你还没睡着,”罗杰说,“我要向你表示感谢。” “谢什么?” “谢你救了我命,你真了不起,当蛇要咬我的时候制止了它。” “别总挂在嘴边上。”柏格说。他翻过身去合上了双眼。 兄弟俩坐在甲板上,回忆他们这场经历。 “嗯,”哈尔说,“我觉得这些被白人称为野蛮者的人们与天国的人一样好,没有比他们对陌生人更好的了。今天他们被蛇鬼、龙鬼吓得直哆嗦,仍然来帮我们!那个拿斧子的人,尽管他知道蛇鬼会杀死他,可是为了救你和柏格却情愿将蛇头砍下。我背上挨了神秘的一箭,帕瓦过来照顾我;那个拥有半条裤子并引以自豪的人,有生以来只有这么一片布,却给了我;还有,柏格为别人着想能为他人而死。确实,他们掳杀人头,不过他们每杀一人,我们在战争中就杀死一万。我向这些掳人头者致敬。” 当晚,哈尔上床后,他的脑海里又出现那黑暗中飞来的神秘的杀人之箭。 弓后之人是谁?当然不是友善的村民,也不会是那流亡在外的巫医或失颅勇士的亲属。 不论是谁,下次他就有可能成功。 哈尔思考着采取什么措施来保护罗杰和自己,但是伤口的疼痛及身体的疲倦阻止了他的思索,他进入了纷乱的睡眠状态。 17、蝙蝠早餐 第二天清晨,帕瓦早早就来了,还带来了好吃的,至少他认为是好吃的。通常都是哈尔为特得、罗杰还有他自己准备早餐,帕瓦知道这次哈尔的状况可能不允许他做早餐了,所以他叫自己的妻子专门准备了食品,此刻他正用香蕉叶托住美昧食品向船游来。 哈尔由于箭伤的痛苦,不得已躺着不动。柏格在抗毒药的帮助下,已基本上从毒蛇的咬伤中恢复过来,他饿了,看到帕瓦带来的食品,他的眼睛闪着喜悦之光。 罗杰也饿了,可当他看到早餐时却大伤胃口。 帕瓦高高兴兴送来的这顿饭是一只很大的烤蝙蝠,点缀着几只炸甲壳虫。特得船长看后呼喊道:“我的天呀。” 幸好帕瓦听不懂这些话,以为船长很高兴。 “我不吃早饭了。”罗杰说。 “不行,”哈尔道,“那会伤害帕瓦的感情的,他是诚心诚意为我们送饭来的。蝙蝠又怎么了?我们在印度吃过蚂蚱,在非洲吃过蟒,在日本吃过生鱼,在美国吃过活牡蛎,就不能吃蝙蝠吗?” 这可不是一只普通的蝙蝠,两只翅膀间至少有5呎长,即使是最健壮的心脏,也会被它那张邪恶的脸所震惊,对于打算画魔鬼的艺术家,没有比这张脸更好的模特了。 “有生以来从未见过这么丑的脸,”罗杰说。“再看看那大身子!不可能是真蝙蝠,蝙蝠都不大,它更像一只被车压扁了脸的狐狸。” 哈尔笑道,“你说对了一半,一半说错了。错在你认为它不是真蝙蝠,它确是真的。对在你认为它像只狐狸,实际上它有个名字叫‘飞狐’。” “可是狐狸并不会飞啊。” “这一只会,奇怪的是它不用翅膀而是用手飞。” “但是这明摆着是翅膀嘛。” “并不真是翅膀,”哈尔说,“实际上是手,你能看见手指啊。手指间的蹼使它能用手像翅膀似地飞翔。它的学名叫‘手翼’,意思是手为翅膀,它不属鸟类,是哺乳动物,同你一样。” “可别像我,谢谢你。” “从内部讲是基本一样的。许多年前,蝙蝠只会行走,从不飞。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百万年过去了,它们发现拍打自己带蹼的手,就能使身体离开地面,与地面相比,它们一定是更喜欢空中,于是它们越来飞得越长,从而取代了行走。现在它们已经习惯了在空中生活,而再行走起来却像醉汉一样蹒跚。好了,笑起来吧,向帕瓦笑,向蝙蝠笑,吃下蝙蝠。” 满心欢喜的柏格和心情复杂的其他人,吞下了这奇怪的早餐。 那肉黑似木炭,并且藏在骨头间,除了用叉子还要用手才能把肉挑出来。不过,当那黑色的肉被摘出来放进口中后,站在一旁观看的帕瓦看到大家皆很满意,那肉确实又嫩又软,像兔肉,比鸡肉要嫩。 “哎,还真不错。”罗杰说。 “不必吃惊,”哈尔说,“蝙蝠肉应该很好吃,因为这种蝙蝠仅以水果为食,所以它还有第三个名字——‘果蝠’。爸爸也让我们带活蝙蝠回去。也许帕瓦可以告诉你在什么地方找到蝙蝠。” 帕瓦听懂了,“我带你去,”他说,“很远,大洞。我们在那睡,明天回来。” 18、洞中之夜 整整走了一天才到达那大洞,已经是傍晚了。 帕瓦和罗杰觉得,一路上好像有人尾随他俩。不过也许仅是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和树枝在风中发出的吱吱声。 他们穿过大树丛间深深的沟壑,止住步,面前是一个位于悬崖下的大洞。 突然间从那漆黑的洞口,出现了一个同样黑的东西,紧贴着他们的头部飞过,像麻雀似地慢慢拍打着两翼。 它就是他们用早餐时交的朋友,飞狐。的确,它的脸似狐狸,捏扁了的鼻子,小尖耳朵,大眼睛。 上面发出沙沙声,他俩举目仰望。在大树的枝杈上,头朝下攀挂着数以万计的这些古怪的动物。罗杰一声高喊,它们蜂拥而飞,展开的翅膀遮住了天空。 罗杰以特殊的兴趣注意到蝙蝠的一些习性,有一只飞翔的蝙蝠在落到树枝之前显示了如何使用“制动器”进行降落。宽大的尾巴向前紧收,置于体下,就像飞机着陆前的阻力板。 有一只蝙蝠落在地上,行走着——但是走得很糟,当它又飞翔在空中时,所表演的技艺是鸟类或昆虫类都望尘莫及的。 它可以轻松自如地翻跟头,头朝下飞翔,在树枝的下侧落下,拇指勾在枝上,尔后,仍然头朝下而入睡。 一旦落在地上,它就不易起飞了。在这方面它有些像空中的另一巨乌——秃鹰,需要一段长长的跑道方可起飞。体重较沉的果蝠则喜欢爬上树,从树枝上起飞。 有些空中的飞狐还带着自己的孩子,小蝙蝠即没被背着也没有被衔在嘴里,而是悬垂于大蝙蝠的体下,它们用自己勾状的拇指、脚指及尖尖的嘴将身体挂在母亲的胸部。 有一只小蝙蝠掉下未,罗杰将它拾起。它在罗杰手中颤栗,并不是由于惧怕,而是由于它极为敏感的双翼接触到罗杰的手掌,感觉如同粗糙的砂纸或锉刀。 罗杰手中的这小东西是动物世界的一件奇物,其它任何动物都没有如此灵敏的触感。蝙蝠甚至能感受到它未触及的东西,它翅膀及全身上下几千个感官就像千万只精细调谐的眼睛与耳朵,借助某种雷达,这动物能够准确判断出它与障碍间的距离,即使在一片漆黑之中,它也会避开障碍物。 罗杰在以后了解到,通过对蝙蝠的试验说明,将蝙蝠眼睛封住后,它们仍可在黑暗的室内轻松自如地行动,避开墙壁、椅子和其它阻碍物,即使在从天花板吊下的迷宫般的绳网中,它们也能穿梭般地通行无阻。 飞行中的蝙蝠似乎并不发出声响,实际上它们不断地发出细小的尖叫,音频很高,人耳是听不到的,这些声音信号在其可能飞行的路线上碰物后发出回声,于是蝙蝠立刻就得知通行与否的路线。蝙蝠甚至可以测出物体间的距离,并判断出自己能否穿过,对于飞狐来说,这一能力是十分显赫的,因为在飞行中,它需要足够的空间来容纳其宽大的翅膀。 一老一少站立不动,蝙蝠也都头向下舒适地栖息于树枝上。 罗杰将小蝙蝠放到地上,迈步走开。母蝙蝠飞扑下来接救小蝙蝠,并带着它高高地飞走,落在一栖身之处,母亲用它的手翼围抱着小蝙蝠,温暖着、抚慰着那颤抖的小身体。 两位探险者吃了一些食物,开始找地方过夜。 “最好进洞里,”帕瓦说,“要下雨。” 他们在黑森森的洞里摸索着前进,最后找到一块平坦的地段,他们席地而卧,很快进入梦乡。 罗杰猛地惊醒,什么东西咬了他的胳膊,似乎是被香烟头烫了一下,灼痛有些特别,他过去也曾有过这么一次。 他的思路回到亚马孙丛林,在那儿他曾被吸血蝠咬过。也许这个洞里的蝙蝠不全是以果为食的。 食果蝙蝠是不伤人的,但是吸血蝠却可致命。亚马孙印第安人认为吸血蝠是鬼蝠,它们专在夜里从墓穴中飞出去嗜食人血。 吸血蝠的唯一食物是血,它们的两颗稍有弯曲的门牙利如尖针。当门牙咬住动物或人后,血随着涌出,它们用舌舔吸干净,就像小猫舔奶一样。 被吸血蝠咬伤的动物容易致死,咬伤是很小的,关键在于血一涌流出来就不再容易止住。 科学家认为吸血蝙蝠的唾液中有某些成份阻止了血液的凝固和伤口的愈合。 在亚马孙峡谷的牧场上,许多牲畜就是由于咬伤后血流不止而丧生的。人也由于同样的原因而死亡。 罗杰用手摸着胳膊,湿乎乎的——可能是流血所致。那血将不断地涌出,最后他会像只落网的耗子死在这可怕的洞中。 要不要叫醒帕瓦?帕瓦能有什么办法?没用。 但是无论如何最好还是叫醒帕瓦,他或许也被咬伤而还不知道呢。 “等他早上醒来发现自己死了。”罗杰嘟囔着。他情绪上已经过于激动,思绪有些不清,假如帕瓦死了,罗杰就再也找不出回去的路,而且帕瓦是不可多得的好友,绝不能失去。 他将手放在帕瓦臂上,他最惧怕的事发生了,帕瓦的胳膊湿漉漉的。 他随手捅着熟睡的村长,“帕瓦,醒醒!” 帕瓦一动不动,也许他已经晕过去了。一片静寂,只听见帕瓦沉重的呼吸声,洞外传来雨滴啪嗒啪嗒的声响,夜风偶尔将雨水吹打进洞。 罗杰将手指放在帕瓦的腕部,脉搏还在跳动。感谢上帝,他还活着。 罗杰摇晃着帕瓦,帕瓦总算醒了,他睡意矇眬地问道,“干什么?” “你快死了,”罗杰道,“你的胳膊,被咬了,流的全都是血,不觉得疼吗?” “没觉得疼,”帕瓦不耐烦他说,“快睡吧。” “你没挨咬,这太好了。”罗杰说,“我可挨咬了,火烧火燎似地疼,肯定是吸血蝠干的。” “吸-血-蝠,那是什么?” “小蝙蝠,能杀死人。咬小口,血流不止直到你死去。” “这岛上没这种东西,”帕瓦对他保证。 “可是肯定有,我胳膊上全是血。” 帕瓦伸出手摸着罗杰的胳膊。 “这是水,雨被刮进来了。睡吧。” 早晨罗杰才知道被什么咬了。他们躺在一窝火蚁旁,火蚁是蚂蚁世界的巨种,有两寸多长。它们靠咬为生,尖尖的嘴就是为此而长。 他俩草草吃了早饭,走出山洞,雨已停。与人无争的蝙蝠依就头朝下栖息于树间。 然而帕瓦并没有往树上看,他正审视着脚下的地面。 “有人夜里来过。” 罗杰看着地上的脚印,很不清晰。“可能是村里的什么人?”罗杰提出来。 “不会,村里人都光脚,这是鞋印。” “噢,”罗杰道,“那还不简单嘛,我穿鞋,我昨晚踩的。” 帕瓦摇摇头,指着一个相当清楚的脚印,“你把脚放过来。” 罗杰将脚放在脚印上。 “你看?”帕瓦说,“孩子,这是大人脚印——大个子的人。我想是白人。也许就是射你哥哥的人。” “为什么要到处跟踪我们呢?不过,他无意进行伤害——否则他就会进洞里趁我熟睡时杀了我。” “趁你熟睡?你什么时候睡得最熟?” “嗯,”罗杰承认道,“挨咬后,我确实一夜翻来覆去没踏实过。” “这个人,”帕瓦说,“在雨里等你静下来,你就没安静过。他又冷又湿就走了,他想杀你。我想他还会来的。” 但是晴朗的天气和明丽的阳光驱散了夜间的恐惧。罗杰很是羞愧,仅仅被蚂蚁小小地啄了一下,他却认为自己快死了。在光天化日之下,他可再不允许自己怯懦。 “你是大白天说梦话吧。”他说。 帕瓦搞不懂,“我并没做梦啊。” 罗杰解释说,“这只是一种说法。好了,忘了这个大脚的白人吧,我们还得抓蝙蝠呢。” “好吧,”帕瓦说,“当晚餐?” “不,不是为了吃蝙蝠,要活捉。” 显然,帕瓦不明白又不是为了食用还捉什么蝙蝠。不过也无妨这些人的许多事他都是搞不懂。 19、死里逃生 罗杰随身带来一只袋子,可是如何将蝙蝠放入袋中呢?那么多蝙蝠都栖息在比他头还高5呎的树枝上。 它们不会为博得罗杰的欢心而下树走进口袋的,这种可能性是渺茫的。那么,好吧,只有罗杰自己去上树了。 罗杰选了一棵不太难爬的树,并将口袋塞在腰带下,腾出双手攀爬。帕瓦将罗杰举到离地面最近的树权上,罗杰接着小心翼翼、轻手轻脚地向前爬着,一枝树权接一枝树权,终于接近了蝙蝠。 谁知,一根小树枝被折断了,瞬间,所有的蝙蝠都弃树而飞。 攀爬了一阵,罗杰一无所获,只是双膝双手上增加了不少伤痕。 他一动不动地静候着,满以为蝙蝠还会再飞回来。然而飞狐确如狐狸一样狡猾,不会上当的。它们降落在安全距离以外的其它树上。 罗杰溜下树,思索了一会儿。他想起了前一天掉在地上的小蝙蝠,它的妈妈不得不下来将它衔走。当时真应该将它们擒住。怎么才能让它们再重新表演一番呢? 他像只豹子似的轻捷地爬到一棵歇满蝙蝠的树下,拾起一块石头,用尽周身力气向树上扔去。蝙蝠飞跑了,密密麻麻,像一块乌云。一只受惊的小蝙蝠,由于没有紧紧地钩住母亲的身体而落地。 紧挨小蝙蝠身旁是一片灌木林,罗杰钻了进去,严严的掩护起来。可是很不幸,他发现那是一片带刺的灌木丛,一根根像针一样尖的刺足有3时长,扎着他的衣服。脸和手。但是他耐心地忍受着针扎似的疼痛。 长长的等待,无数次的针扎,终于那母亲飞来了,俯身于小蝙蝠身上,小家伙迅速地抓住母亲毛茸茸的胸部。 此刻,罗杰从刺丛中冲出,张开口袋将蝙蝠母子扣住。 罗杰扎住口袋,里面先是一阵骚动,但是很快就停止了,因为大蝙蝠认为这种黑暗中的退却是安全的。 他们按原路返回,标记虽不很清晰,但是帕瓦记得清楚。 罗杰发现这只世界上最大最沉的蝙蝠加上它的幼子真够重的,但是他坚持自己一个人背。 罗杰和帕瓦都警惕地防备着那个大脚男人。又走了两小时,不见那人的踪迹,他俩松懈了。 就在这时,事情发生了。帕瓦正在前面识别着标记来引路,罗杰从眼角中瞥到什么东西正从树上落下,向他的同伴砸去。 罗杰猛地向前一推帕瓦,一个足以令人致命的大树桩落在他俩之间。 罗杰为了使帕瓦摆脱危险,不得已向前跨了一步,被落下的树桩蹭了一下头部,右脚被桩头击中。 罗杰和帕瓦盯着那树桩,眼前发生的一切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一定是昨夜大风刮断的树枝。”罗杰猜测道。 帕瓦此时正一寸一寸地审视着地面。他指着一处被踩平了的杂草。 “大脚。”他说。 “是什么动物吧。”罗杰应道。 “不,不是动物。是人。” 帕瓦怎么知道的呢?罗杰还是不太相信会有什么人到过这儿,也许是夜里的风将树枝吹断,正巧当他们从下面经过时落了下来。 帕瓦走到树桩的一头,“看,”他说。然后他走到另一头,重复道,“看。” 一看,罗杰也明白了,这不是什么断枝,树枝的两头都有斧砍的痕迹。 头上的树是一棵极大的面包果树,水平状的树枝向四外伸长,每一根枝杈大得就像一棵树。在一根大枝的根部留着斧子的砍痕。 罗杰不得不承认,这是人为的。当然,这会儿,树上不会有什么人了。那么,这木头又怎么能在他们经过的一瞬间落下呢? 帕瓦解开了这个谜团。他指着路面上横着的长藤,藤的一头延伸到树上,藤条就起了扳机的作用;当帕瓦的脚触到藤条时,产生了拉力,使树桩落下。 罗杰有些毛骨悚然,用目光四下搜索着,然而他所看到的是洒满阳光的树叶,一对正在窃窃私语的鸽子和一只睡眼惺忪的风鸟。周围是一派美丽、安宁的景色,有人竟在这秀丽的林中蓄意制造一起谋杀,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俩人重新上了路。罗杰的脚跛得利害,可是他全神贯注地考虑着那个大脚的家伙,忘记了自己的脚痛。他那装着蝙蝠的袋子开始摇晃起来,背上的袋子愈加沉重。 帕瓦止住步,一定要接过罗杰的重负,否则就不再往前走。这位好心肠的土人将袋子一甩搭在肩上,腾出另一只手,扶着一腐一拐的罗杰,沿着那充满苦难的路迹前行,翻越高地,穿过洼谷,跨过倒地横卧的大树,终于到达了艾兰顿村前平坦的场地。 他们发现人们正处于高度激动状态,村民们正在狂舞着。罗杰当然想知道个究竟,但是当务之急还是要把战利品安全送到“飞云”号上。 特得船长在甲板上看到了罗杰,随后乘小艇到岸边来接他。 “你袋子里装的是什么?”特得问。 “蝙蝠。” “如果你想做熟了吃,我没意见,可是不能让发臭味的活蝙蝠上我的船。” “你会让的,”罗杰说,“其实,它们不臭,和它们吃的水果一样甜。” “胡扯,我从没听说过。甜蝙蝠!好吧,不管怎样,要它们干什么?哪个动物园会要蝙蝠?” “任何动物园都会,这些是非常特殊的蝙蝠,是蝙蝠中最大最棒的。” 上船后,罗杰将母蝙蝠放进笼里,但没有提出要关住小蝙蝠。 “你要不关住它,它会飞跑的。”船长说。 “我不信,”罗杰道,“它留恋母亲,不会离开,而且我还要驯化它,让它变成一只小爱畜。” 在笼子与甲板相接之处,罗杰将铁丝间距拨宽一些,正好够小家伙出入,那小家伙立刻就钻入笼子靠到母亲身边。“灵灵”,对一切都好奇的小鳄鱼,这时也过来调查一番。小蝙蝠瞪圆了眼睛,盯着小鳄,随后它钻出笼子以便看得更清楚,它还小,还不懂得鳄鱼吃蝙蝠以及一切能抓到手的活物。 “灵灵”毕竟也还年轻,还不知道自己是杀生的凶手,它向新住户友好地摇摆着尾巴,于是,在这只飞狐与这只还未学会食肉的鳄鱼间开始了一种奇特的伴侣关系。 罗杰去看哥哥,哈尔这会儿正在铺上休息,见到弟弟,他说,“别为我担心,过一两天我就可以起来了。可是你怎么了?你怎么一腐一拐的?” “没什么大事,树枝砸在脚上了。” 此刻不能告诉哈尔,他还在忍受着疼痛,怎么能再给他增添烦恼呢?不能告诉他自己——罗杰——是如何从死亡的边缘逃生的。 “村里出了什么事,”罗杰问道,“大家好像都在发疯。” 20、草尾巴的故事 “你们走后,这儿出了很多事,”哈尔说,“又有一个人被杀死了。” “在哪儿?在村里?” “不,在外面的丛林里。他遭到了一个持长矛的人的袭击,他坚持着走回村里,回到家中,在死前将他的遭遇告诉了人们。 “那个人从背后偷袭了他,将矛穿透他的身躯,他跌倒在地,几乎死过去。他未看清敌人的面目,只注意到敌人的腿是黑色的。” “你说什么?黑腿?这里的人是褐色的,不是黑色。” “我只是把他说的讲给你听,他说那人的腿自膝盖向下是黑色的。” “他想不出是什么人吗?” “很多年以来,这个部落与邻谷的部落战争不断,他肯定袭击者是那一个部落的。” “有人来找我去救被刺的人,发现我动弹不得,于是他们把特得船长带上岸,看他有什么办法。叫特得进来,他会告诉你这之后发生的事。” 罗杰呼叫船长,船长从甲板上下来,穿过升降口进入客舱。 “给罗杰讲讲昨天被刺的那小伙子。” “没什么可多说的。我也不是医生,我尽力将血止住,但是我只会做这么一点点,那个人咕哝了几句有关黑腿的话,就死了。” “后来呢?” “大家发疯似地乱蹦,男人抄起矛。斧,立刻就要去和干这事的部落决战。但是有个上年纪的人劝他们等到天黑再动手,这样可以给敌人来个突然袭击。 “他们叫我也去——不是去作战,而是认为我可以给他们带来好运气,因为他们以前看到过我变魔术。唉,我又不能推辞,就违心地跟他们去了。 “艰苦地爬上山,又艰苦地从另一侧下山,说实在的,我已经累得不行了,可他们却劲头十足急不可耐地要开始行动。 “那边的村子是最奇怪的,所有的房子都离开地面6呎来高,被用东西撑在空中,每个房子都有一个梯子,所以你就可以顺梯子爬到门口。我想他们也许认为将房子那样高高地架起来,就可以在其它部落袭击时处于有利位置。 “有一间屋子点着灯,从里面传出人们的谈话声,我们轻轻地靠过去听着。好像全村的男人都来了,正在聚会商量如何到咱们这个村来,把村庄一扫而光。有一个大嗓门的家伙说,不仅要杀死咱们村的男人,而且要把妇女、儿童直至最小的婴儿全部杀光。 “有一个人说还应该杀死那三个外国人,指咱们仨,理由是我们是这些村民的朋友。这一点,他们都同意了。 “这时候我才真正感到有兴趣,我可不想让这些家伙把咱们仨的头砍下来,所以我开始考虑对策。” “我走到房子下面,不用担心有人会听到动静,上面的说话声大得很。我看头上有什么东西晃来晃去,你们知道那些人穿戴的是草,草尖像尾巴似的。这种草很结实,就像铁丝一般。房子的地面不是实心的,而是用板条做的,中间露着缝儿。那些人坐在地上,草尾巴正好从板条间耷拉下来。” “我脑子里冒出个怪想法,把这些尾巴拴在一起,一旦他们想站起来时就会发现自己被拴在地板上了,然后我们的人就可以好好地敲打他们一番,让他们别再胡恩乱想。这样一来,他们就不会再来骚扰这个峡谷的人及我们了。这一下得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我跟咱们的人讲了这一计划,他们认为是很好的法术。于是,他们把那些尾巴一个个接起来系牢,随后他们冲上梯子,蜂拥似地闯进屋子。屋内的那伙人被搞懵了,企图站起来,却发现自己被拴在地板上,动弹不得。” “我向咱们的人大喊,不要杀人,只教训他们一下就行了。可是,咱们的人不这样想,作战不能这样。他们根本不理睬我的话,由于他们刚刚听完敌人讲过要如何将他们及妇女儿童一起杀死,所以他们就开始了不开化的人自然的行动。全部过程只有10分钟。” “他们将战利品带回来,整夜都在狂欢。有一个人缴获了那两条黑腿,我看过了——其实是双过膝胶靴,也许从什么白人那搞来的。” “他把靴子作战利品带回家,打算吃了,但是嚼不烂,他抱怨说敌人的皮太硬,于是将靴子放到石锅里面煮,煮了一夜也没使靴子变软。” “最后他发现靴子可以脱离开来,所以就将靴子拔下来穿到自己的腿上。现在他正在村里走来走去炫耀自己呢,他身上只披挂着几片草,脚上却踏着一双厚靴子。” 罗杰和船长登上甲板,望着人们在村前为庆祝胜利而狂舞。 只有男人们在舞,被从死亡危险中挽救的妇女及儿童站立一旁观看,赞赏他们各自英雄般的丈夫及父亲。男子们将面孔涂成红、蓝、绿、黄色;也有人用的是白色,看上去就像鬼一般。其中没有一种颜色出自油漆罐,都是从村旁的各种泥浆中搞到的。 有人刚刚做过纹身;有人腰部系着一串串贝壳叮当作响;所有的人都无一例外地穿着新草裙;每个男人的鼻部都插进巨大的野猪牙,露出一副野兽的面容。 有人佩戴着鳄鱼牙做的项链;有个男人戴上一只蛇项圈——一只活灵活现的真蛇被头尾缚在一起;另一个人用活蛇作腰带扎在腰间;更有甚者,双肩上搭挂着两个头颅,并随着音乐的节拍,击打那两个头颅。 实际上也井非什么音乐,不过是阵阵有节奏的闹声,敲击大木鼓的声响可以传至山岗那边的敌村。跳舞的人放开喉咙用各自不同的调门唱着,同时挥舞着矛、箭和石斧。 舞蹈者最主要的装饰物是那些在不停摆动的羽毛头饰。这些遐迩闻名的、绚丽多彩的极乐鸟羽毛,只有在此地才能找到。 有生以来,罗杰是第一次看到这样一片广阔、美丽、多彩的海洋。他们头上带的羽毛有五呎高,亭亭玉立。 “不可能是真的,”罗杰道,“什么鸟会有这么长的羽毛?” “是真的,绝对真的,”船长肯定他说,“当然了,不是所有的极乐鸟都有这么长的羽毛。实际上,极乐鸟有50多种。不过,他们选的是最好的。” 有一位头上戴的羽毛如同一大丛彩色灌木,羽毛之多使他无法在风中走稳,他之字形地前进,左摆右晃,像一只在水上左拐右转的小帆船。 “为什么在美洲或欧洲就看不到这种羽毛呢?”罗杰问。 “因为海关禁止。在你出生之前,妇女们常在帽子上佩戴这类羽毛,对于女子来说,这是最好的佩饰了。但是,为了制做女士帽,过多的极乐鸟被竞相捕杀,所以就建立法律禁止进口极乐鸟羽毛。现在这种羽毛十分罕见,极为昂贵。一根羽毛值一、二百元。我相信你现在所见羽毛的总值能到一百万。” “我有一根就行了。”罗杰说。 “那你就会被判10年监禁。” “就是说我们一根也不能带回去?” “不能,不能带死鸟羽毛。只有此地的土著才可以捕杀这种鸟。不过有一种办法可以帮你解决问题,活鸟。你是为动物园干的,动物园可以拥有活鸟。” “明白了,”罗杰说,“我和帕瓦要去捕一些活鸟。” 21、极乐鸟 帕瓦不知道极乐鸟的英文名称。 “什么是极乐鸟?”他问。 罗杰和帕瓦正坐在哈尔的床边,于是病号哈尔说道:“罗杰,架子上有一本关于新几内亚动物的小手册,给帕瓦看看极乐鸟的照片。” 哈尔忘记了这些土人看不懂图片。 帕瓦盯着照片,“这是什么?人?房子?树?” “鸟,”哈尔说,“这是鸟头,那是鸟翅膀。” 帕瓦指着比鸟身体还大的、由羽毛组成的雨林般美丽动人的彩屏,说道:“我知道这个,是雨。” “不对。这些是羽毛,大羽毛,就你今天跳舞的那些人头上戴的。” 帕瓦皱缩的眉头舒展了,他明白了。“我知道,在河上游,瀑布旁,我带上弓和箭,射死一只。” “不,我们要活的。” “活的,办不到,你一走近,它们就飞了。” 哈尔看着罗杰,“你看,他说得对。要捉一只活的可不是件易事。你最好等我好了与你一块儿去。” “那又有什么用?你怎么捉?” 哈尔摇摇头,“我不知道。”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0 2 . c o m “这样一来,不知道的人就成了两个了。我不必等一个不知道的人来帮忙。我得去看看,想个办法捉一只。” “不妨试试,”哈尔说,“但是,我打赌你会空手而归的。” “你的脑袋更空。”罗杰反驳道。 罗杰与帕瓦向瀑布出发了,在丛林中艰苦地跋涉着,然而那个问题始终索绕在脑海里。在不能靠近鸟的情况下怎能捉住它呢? 在河水转弯处,他们到达了目的地,周围是一片令人陶醉的景色,充满活力的树林,秀美的瀑布,赤、橙、黄、绿、青、蓝、紫色的极乐鸟在竟相飞翔;它们时而落在瀑布脚下饮水,时而又进入水中沐浴。天空中布满了美丽绝伦的羽毛,红、绿、金、青绿、紫、碧绿、黄、淡紫、品红、粉、栗…… 罗杰有生以来还没有如此大开眼界,世界上最美丽的鸟就在眼前。它们盘旋、翱翔、扑食;五光十色、穿梭变化,令他眼花瞭乱。 在由羽毛形成的一片片巨大云朵中,几乎注意不到鸟的存在,它们不是在飞翔,仿佛像云朵一样在空中飘荡。 罗杰想起,当这些鸟被首次运到欧洲时,引起了轰动。捕杀这些鸟的土著人,在装船前已经将鸟腿及羽翼割掉。于是这就产生了寓言——这些有时被称作“上帝之神鸟”的飞禽,不需足、翼,它们像云朵般在空中飘游,从不落大地。英格兰有一位作家认为极乐鸟“始终逗留于空中,从不着陆,它们无双足,无两翼,只有头、躯及占比例最大的羽尾。” 罗杰也有同感,这些天堂中的动物最大的部分是它们的尾巴,一根根羽毛似旭日射出的光束,在鸟尾后散开,像形成了一片巨大的雨林,使鸟的躯体显得十分渺小,仿佛空中遍布着色彩斑斓的羽球。 有些像流水瀑布,有些像彩色雨林,有些像吐焰的火光。 难怪在法律未禁止捕杀前,欧美的时髦女性们总是在帽子上佩戴这些堂皇富丽的羽毛,只要用50或100镑去乘上羽毛的总数,你就会知道某一女士的富有程度。在有些情况下,她的头饰比她的珠宝还昂贵。任何亲眼见过这种旋转的彩色世界的人都会同意自然学家沃纳丝的说法。他写道,新几内亚拥有比全球任何地域都更奇怪、更美丽的自然物。勿庸置疑,科摩多龙是最奇怪的兽,而极乐鸟则是最美丽的鸟。 最绚丽的色彩,并非最佳的音色,就连灌木丛中的一只小鸫也会比极乐鸟的歌唱动听。极乐鸟远不及夜莺,它们发出各种杂乱无章的声音,根本谈不上是在歌唱。似乎,它们的叫声像婴孩的啼哭,像放学后冲出校门的男孩子吹的口哨,像猫在“喵喵”地叫,像老牛打哞,像猪一样在尖嚎。这一切构成一片奇特的喧闹,如同大象腹中发出的咕咕声。它们与音乐无缘,生就是为了展示那耀眼的光彩。 而且它们意识到自己的美丽,总是以最佳的方式来一展美姿。 它们为自己选置了表演舞台,这舞台就是瀑布旁的芒果树枝,它们汇集成长长的阵容,大尽舞兴。 它们不是用双足而是用羽毛在起舞,它们有着特别的才能来颤动那绚丽的、云朵般的羽毛。熠熠发光、千变万化的色彩引来不少小动物,它们仿佛置身于剧院中,在观看节目。 罗杰发现那些极乐鸟拔去那些遮挡住它们的树叶,以便让大家看得更清楚。 但是它们的一切努力实际是为了吸引雌性极乐鸟的注意,后者周身为褐色或灰色,也不拥有那华丽的羽毛,它们坐在近旁,为它们绅士伴侣的表演所陶醉。 每一次表演结束后,演员们即开始整理剧装,用嘴梳理舞蹈后变得有些零乱的羽毛。接着,它们高高地昂起头,叫出一个高音,峡谷里传来回声,又一个舞蹈跟着开始了。 极乐鸟相貌都不大相同。罗杰参照着哈尔借给他的那本手册,比较书中的图片识别着每一类。枝头上的那只是“罗道夫王子”,挨着它的是“丝蒂芬尼”王后,还有“国王”、“华贵”、“佳丽”、“萨克森王”和一只美丽的“绿宝石”。 在剧间休息时,这些鸟开始进食,享用悬垂于四周的芒果。看到它们那种奇怪的进餐方法,罗杰禁不住笑起来。 每个鸟的嘴都很长,它们用嘴尖啄下一块块芒果。虽然极乐鸟的嘴不短,可舌头却很短,无法够到嘴尖上的食物,于是它只好将食物抛向空中,张开嘴,接住食物。 为了更好地观察,罗杰靠上前去。鸟一哄而散飞向空中,盘旋着、尖叫着、噼噼啪啪地扑打着翅膀,只有罗杰被甩下,不知如何才能捉到一只这美丽的鸟。 当然,没有那只鸟会让罗杰靠近,再被装到口袋或网子里,而用绳索也无济于事,它们飞得太快了。 哥哥已经预言他会空手而归的,看来哥哥是对的,他这家伙认为没有人像他一样机灵。罗杰真想让他看看自己也有几手。可是,如何才能捉住一只鸟呢? 万念俱灰,他只有空手而归了。 这时,一个想法隐约出现在他脑海里,他蒙蒙地记起在南海的一个岛上曾见到当地的一个男孩子。 那个男孩子捉到了一只鸟——既没有用口袋或网子,也没用绳索。 那男孩是从面包树上搞来的树胶。这就好说了,新几内亚的树林里有的是面包树。罗杰四下望去,近旁就有一棵,他走过去,拔出刀,在树干上划了一道,立刻从刀口处涌出一股稠稠的白浆。罗杰将一部分白浆放到口中咀嚼起来,就像胶姆糖一样,只是没什么味道。 “帮我一把”,罗杰对帕瓦说道,“帮我上那棵树杈。” 帕瓦低下身将罗杰放到肩头,罗杰取出口中的树胶涂在那枝头。 这枝树杈正是鸟用来做舞台的那枝。如果他俩坚持等下去,肯定会有鸟飞回来的。他俩向后退了一定距离,在一根树桩上坐下来。 约莫15分种后,一只“萨克森王”飞下来,想要落到树枝上,那是一只非常大而壮观的鸟,可是罗杰叫了一声把它吓跑了。 “你干吗?”帕瓦问。 “我不想要又大又老的鸟,”罗杰解释道,“动物园不会要的,——很快鸟就会死的。幼鸟活得长,动物园出的钱也多。另外,大鸟口袋里也装不下。” 他和帕瓦带来的口袋要装下有5呎多长羽毛的鸟确实是太小了。 又过了半个小时,罗杰的运气来了。两只幼鸟落到树枝上啄着芒果,它们的羽毛还不长,但是颜色却棒极了。一只是美丽的“绿宝石”,另一只叫作“带尾”,因为它的长羽就像我们装点圣诞礼物的彩带。 “咱们去抓吧。”帕瓦兴奋地说。 “不,等到给它们牢牢粘住时再说。” 那两只鸟在饱食了芒果之后,正打算去,却发现被什么神秘的力量拉住了。 “现在,我们去捉它们。”罗杰道,于是他们匍匐前进。那两只鸟一声粗一声尖地叫着,抖动着躯体。帕瓦将罗杰高高举起,罗杰轻轻地将“绿宝石”的脚双双与树枝分离开,迅速地装入袋中;那只“带尾”狠命地啄了一下罗杰的手,然而也未能摆脱被装入口袋的命运。两只鸟不停地抖动。发疯似地嘘鸣,好一会才安静下来,一动不动。 回到船上,罗杰将两只口袋放在船舱门外,耷拉着脑袋弓着背走近哈尔的床,一副垂头丧气的样。他一言不发。 哈尔同情他说道:“别太认真了,小孩儿。我跟你说过你会空手而归的,这不是你的错,要活捉那些鸟是非常棘手的,所以100个动物园中也摊不上一个能拥有极乐鸟。” 罗杰将垂着的头抬起来,“感谢你的同情,”他说,“不管怎么说,我们努力了,”他假装拭去眼泪,“我们确实拾到了点小东西,简直拿不出手让你看。” “你们捉到什么了?” “就是两只乌鸦。”罗杰从手册上得知极乐鸟和乌鸦属同一家族。 “乌鸦,”哈尔不无反感他说,“谁会需要乌鸦呢?” “嗯……,这两只乌鸦有点不同一般,我把它们拿进来。” 罗杰走出去,打开一只口袋,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捧着走进船舱。 那鸟果然不失身份地发出一声大叫“呱呱!” 这真叫哈尔目瞪口呆。 “嘿,这是只‘绿宝石’!看啊,多美的颜色!” “绿宝石”仿佛知道人们在夸奖它,它展开羽翼,颤动身躯显示自己的姿色。它的头部与脖子是黄色的,额部为蓝色,双颊及喉部是碧绿色,胸部为深褐色并逐步转成华贵的紫红色。 然而当它全部展开自己的彩屏,就再也见不到鸟的身躯了,它的全身被金黄色的羽瀑遮盖,两只尾羽长长地伸开,尾端是一片绿宝石一样美的茸斑,艳丽无比。 “真让我大吃一惊,”哈尔道,“有帕瓦在身边,你真是走运。是帕瓦帮你逮住的吧。” 帕瓦摇摇头,指指罗杰。 哈尔以新的目光赞赏着自己的弟弟,“真是你自己干的吗?我真没想到你有这么大的本领,你怎么抓的?” 罗杰微微一笑,说道:“我再给你看只乌鸦。” 当罗杰将“带尾”放到舱里时,哈尔不顾背部的疼痛,一跃而起。 “‘带尾’!我真不敢相信,这是极乐鸟中罕见的一种,再没有谁能拿出这么美的鸟了。” 那只“带尾”,仿佛是为了感谢哈尔对它的恭维,展开五彩斑斓的彩带翩翩起舞,一边跳,一边竭尽全力,引吭高歌。 “罗杰,知道吗,”哈尔神情严肃,“即使我们什么动物也没捉到,只要能把它安然无恙地运回家,我们全部旅程的耗费就都能赚回来。好了,现在你该告诉我怎么抓住这些可爱的家伙的?” “我告诉你,你也不会信的。” “那怎么可能呢,我会信的。怎么抓的?” “用胶姆糖。” “我不信。” 罗杰开怀大笑,走出船舱,把哈尔一人甩在屋里去解用胶姆糖抓鸟之谜。而且罗杰在哪搞到的胶姆糖?哈尔知道罗杰从不吃胶姆糖,船上也没存放任何胶姆糖。 这小家伙准是在逗人呢。 罗杰把两只鸟关进笼子,转身去为它们觅食,蛞蝓啦、蜗牛啦、甲虫啦。两只鸟很快就依赖上罗杰来喂它们了。又过了几天,他冒险将笼子门打开,两只鸟立刻走出来,飞落到帆缆上,发出阵阵尖叫与嘶鸣。 它们还会飞回丛林吗?罗杰将一碟小虫放进笼子,焦灼不安地注视着鸟的举动。在驯化动物方面,他一直很有运气,可是鸟类是有小脑的——它们是否聪明到不相信他的地步? 五彩缤纷的极乐鸟来回飞着,却始终不离开船。罗杰耐心地等待着。足足等了一个小时的功夫,“带尾”终于飞下来,降落在罗杰伸出的手臂上,随后“绿宝石”落在另一只手上。罗杰轻轻地对它俩讲话,不过不是用它们啼鸣式的语言。它们抬头注视着他,又低头望望笼子,它们犀利的目光落在那等待它们的正餐上。 它们跳下地,走入鸟笼,开口享用那又肥又鲜的虫子。 笼门再没有关上,罗杰的新朋友可以随意进出了。罗杰为它们分别取名为“丽带”和“艾绿”,它们加入了鳄鱼“灵灵”、小蝙蝠“精精”这支爱畜队伍。 22、活埋 次日上午,特得船长带来一条坏消息。 “帕瓦情况不太好。”他告诉仍带伤卧床的哈尔。 “他出了什么事?” “我也不大清楚。我到岸上去散步,当走近帕瓦的房子时,他的一个妻子跑出来告诉我,帕瓦生病了。我进到屋里,只见他正忍受着巨大的疼痛,像蛇一样在地上打滚,呻吟着并用力按着腹部。他妻子说他一整夜都是这样,并让我救救帕瓦,可我不是医生啊。” 哈尔也不是医生,但是在多次旅行经历中,他学到了一些医疗知识。 “我得去看看能帮什么忙。”他说着挣扎着要坐起来,但因力量不够又跌回床上。待缓过劲儿时,他说,“听你说的情况,好像是中毒了,给他用些催吐剂。” 特得没听说过这个词汇,“什么叫催吐剂?” “催吐剂,是为了让他把东西吐出来——把肚子里的毒素吐出来,如果真是吃了有毒的东西。我只是担心恐怕太晚了,如果他已经熬了一夜的话,这会儿毒素已经通过胃进入整个身体系统。不过你还是试一试,让他妻子给他喂温盐水,越多越好,促使他呕吐。” 罗杰一直在旁听,“可是,他是怎么中毒的呢?”他说,“森林里的一草一木、每只野果他都了如指掌。” “也许有人偷偷溜进他的屋子,把毒药放到食物里了。问问他妻子是否在周围见到过陌生人。” 罗杰和特得船长去看帕瓦了。这样一个好朋友、丛林中土生土长的壮汉变成眼前这个样子,罗杰感到十分悲痛。帕瓦迷迷糊糊的已认不出罗杰了,他的五位妻子都守在屋里,嚎啕大哭,仿佛帕瓦立刻就要谢世了。 有一个妻子取来一些咸海水。每天海潮都将咸海水冲到河湾处,所以盐水随手可得。她们在柴火边放置三块石头,架上石锅后开始给水加温。然后,罗杰亲自动手为帕瓦服用催吐剂。 灌足了咸水后,他们将帕瓦翻过身来腹部向下,咸水喷出来了。 他们将帕瓦脸向上翻过身来,罗杰用目光四下寻找,屋里没有床,可是,就是让帕瓦躺在地上,无论如何也要有一个枕头啊。罗杰问有没有枕头,有一位妻子抱来一块木头放在帕瓦头下,此时帕瓦睁开了双眼,可是看来他什么也看不见。 特得船长问那几个妻子:“昨天有生人来过这儿吗?” 沉默。随后,一个女人道:“我不太清楚,因为我们不住在这儿。这间屋子只有我们的丈夫一人住,昨天呢,他和你们一齐去的森林,所以这屋子里没有人。也许有什么人进来过,可谁知道呢?” “我见到一个人,”另一个妻子道,“当时我正在小树林里拾柴火,看不太清楚——有好多灌木挡着我。可是,我看到有个人影从这屋子里出来。” “你能说说他的模样吗?” “我没看清,他没穿草衣,和你们的穿戴一样。可能不一定对,我或许看错了。” 说话的女人用的是土语,特得船长完全听懂了,罗杰则半懂不懂。而且她说的情况也不完整。除了这女人外,没有别人看到那个陌生人,可是她自己又不敢肯定。 罗杰与特得回船向哈尔报告了这些情况。 “我们按你说的做了,”罗杰道,“但是不起作用。” “我也担心这个,如果真是中毒,现在已渗入全身了。你们问过帕瓦妻子见过什么生人吗?” “问了。有一个觉得见到过什么人——一个像咱们这样的人。” “除你之外,是吗?”哈尔对罗杰说,“因为那会儿你远在树林深处呢。你在哪儿呢,船长?昨天你去过村里吗?” “压根也没去过。” “我有一个怪想法。”罗杰道。 哈尔咧嘴笑了笑,“那是自然的了,你的怪想法多着呢。” “我总觉得凯格斯在周围跟踪我们。”罗杰说。 哈尔摇头,“决不可能,凯格斯在监狱里呢。” “可是看看这一连串发生的事,你背部挨了一箭,我差点让木桩击中,现在我们最好的朋友又中毒了。” “你越想越玄乎了,”哈尔说,“首先,凯格斯不可能从监狱里出来;第二,他不知道咱们的去处;第三,他可以用枪,不必用箭;第四,如果他意在追踪我们,为什么要害帕瓦呢?第五,他为什么这样处心积虑地要杀我们呢?我们怎么着他了?” 罗杰反驳道,“你认为你这些第几第几都挺精明的吧?那好,我也可以给你讲几条。首先,凯格斯狡猾透顶,能从任何什么地方逃跑出来;第二,我们的航海目的地都登在报上;第三,如果他刚从监狱逃出来就不可能有枪——但是他可以从任何部落搞到弓和箭——而且,他在这一带海岸呆过多年,知道如何使用弓箭;第四,你忘了木桩一事——他曾用同样的伎俩想借滑坡杀死我们;第五,帕瓦是咱们的朋友和保护人,凯格斯当然不想让他碍事;第六,他要杀我们的原因多着呢,我们让他失了业,使他失去了走私黄金的机会,把他送进了监狱。你是个好心眼的孩子,不了解心怀恶意之人的凶狠,凯格斯没一点点善心,他已于了四次凶杀,不会洗手不干的。” 两小时之后,帕瓦的一个妻子游水登上船,见甲板上无人,直奔船舱。她出现在门口,双肩耸起,两眼哭得又红又肿。 大家立刻意识到情况十分不妙。 “帕瓦情况更糟了吗?”哈尔问。 “我丈夫已经死了。” 片刻间,是一阵震惊后的沉默,罗杰打破沉寂说道:“我和船长要上岸去参加葬礼。” “他已经被埋葬了。”那寡妇说。 船长解释了新几内亚的习俗,“有些部落将死人放在一座高台上搁置数月,直到尸体风干。这里部落的习惯刚刚相反,人一死马上掩埋,咱们去看看帕瓦的墓地吧。” 他们划着小艇上了岸,罗杰以为会被带到树林中的某个地方,那才是墓地呀。可是,那女人把他们一直引进帕瓦的屋子,室内,帕瓦的所有妻子已汇在一起,正在举行悲哀的送葬仪式。靠近墙的一侧,是一些新挖掘的土。 罗杰不免吃惊地说,“你们不会把帕瓦埋在屋里吧?” “为什么不?”一个妻子抽泣道。“他活着时是我们亲爱的丈夫,难道死了,我们就应该把他扔出门外吗?这是他的家。” 罗杰与船长站到墓边,罗杰又是一惊,墓的一端是一个小坑,罗杰看见坑里帕瓦的脸露在墓外。 “这是什么意思?”他问船长。 “当一个伟大而善良的人死后,他们在墓地死人头部的地方留一个小坑。” “为什么?” “这样他们以后可以移开死者的头,把它放到特姆贝兰里。” “我原来以为他们只放敌人的头呢。” “不是的,每一个村长的头、每一个智者的头,他们也存放起来。他们以此向死者表示崇敬,他们认为头颅里仍然活着死者的灵魂。他们可以到特姆贝兰,不断地祈祷,手摸着头骨,让灵魂的智慧流入他们的大脑。” “多奇怪的习俗啊!” “的确很奇怪,不过也许要比我们的作法好——我们的作法是掩埋之后便是忘却。” 帕瓦在被掩埋三天之后,起死回生。 此事并没有引起村民们的惊愕,他们已经习惯了各种魔术,况且,很久以前他们曾经听一个过路的传教士讲过,有一个聪慧的白人在过世掩埋后的第三天从墓穴中走了出来。 然而,当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船舱门口时,船上的三个人都大吃一惊,他身上裹着下葬时所用的树皮,满身是墓中的泥上。黄昏之际,光线昏暗,如果他们三大迷信的话,肯定会认为见到鬼了。这个鬼还居然开口说话了。 “很抱歉,这几天没来照顾你们,可是,我死了。” “可是你并没有死啊!”哈尔说。 “不,我死了,睡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我远远地超越了我们生活过的大地,所见的是穿戴洁白衣装的人们,我在那儿见了所有的老朋友——多年前去世的人们。后来,伟大之神送我回来,我现在又活了。” “可是你怎么从墓里跑出来的?” “有一个女人往下看时,发现我的头在动,于是她把别人叫来,移开土,我就站起身走出来了。” “我可以理解这个过程,”哈尔道,“帕瓦实际上根本没有死,他病得十分严重,不省人事,进入医学上的昏迷状态,大家误以为他死了。掩埋之后,因为头部在外,帕瓦仍可呼吸,当他摆脱昏迷状态后,有人看到他动了,帮他重新回到亲人中间。” 船长抄起炊具,“既然他不是鬼,”船长说,“那三天不吃不喝,现在一定饿急了。” “我看不会的,”哈尔说,“昏迷如同动物的冬眠,沉睡一冬,消耗自身的脂肪,待春归大地,它们消瘦却健康地投入生活。既然动物可以数月不食,人也可以经受三天的不食不饮。帕瓦,你现在饿吗?” “不饿。”帕瓦说。不过,当食物端上来,闻到那扑鼻的香味,他禁不住坐下来,将食物吃得一干二净。饭后,他向后仰靠着,回想着他的梦境,双眼变得雾蒙蒙。 “那是美好的世界,”他说,“有一天,我还要去,不再回来。” “这太怪了,”罗杰道,“他的确认为自己死过。” 23、蛇灾与蛇获 自称传教士——牧师墨林·凯格斯的人处境并不佳。 他真不懂,前四次杀人那么轻而易举,为什么第五、第六次这么棘手? 这两人又是最重要的,亨特兄弟了解他的全部罪行,只要他俩还活着,自己的生命就难保。他们曾使他被判终身监禁,要是再让他俩把自己送回监狱,无非是两种选择,要么终身单独囚禁以面包和水为食,要么被判死刑。 如果能干掉他俩,他就会太平无事了。不过他还从未遇到过这么能逃生的人。连续多日,他一直在艾兰顿村附近出没,寻机杀死兄弟俩。 他原以为用箭射中的年龄大的那个一定会死,谁知,他还活着并被人们抬回村。他又为罗杰布置了树桩陷阱,树桩滑下本应砸死那小混蛋,可偏偏只伤了他的脚。他对兄弟俩的保护人——村长帕瓦投了毒,并眼见其被埋葬,却又见他死而复生站起来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无法理解。一想到此,他就浑身起鸡皮疙瘩,一个死去并掩埋三天之久的人怎么会若无其事地站立起来四下行走呢?一定是某种神术。他感到侷促不安,或许这位帕瓦是魔术师,已经向他发出过咒语。 也许,正是因为这一点,他——凯格斯——才一直一无所获,这令他胆怯畏惧。但是他置此于不顾,事未成功,他必须做到底,就是天塌下来也要干。他自我安慰道,自己是聪明人,怎么能让两个小滑头来耍弄呢?不能上当。 如果确实有人向他发出个恶咒,他知道如何摆脱。有一个人会十分乐意帮忙的,他也同样嫉恨亨特兄弟,他一直是艾兰顿村的巫医,若不是被他俩戳穿,也不致于逃到山东边的那个村里。 凯格斯打算回去找那巫医,同时他吃的东西也不多了,得回去取一些。他不能进村去找吃的,那样一来,人们会告诉亨特兄弟,他俩就会有所防备。所以他必须到山那边的敌村去。 他到河湾处登上掩蔽在那儿的、被偷来的汽艇,他将船发动起来,顺河而下驱入大海,继而向东拐,驶入山那侧的河流,并沿河而上,向村庄驶去。 人们蜂拥般出来看他,被逐的巫医夹在其中,凯格斯走上前,向对方的脸吐唾沫,巫医也照他脸上吐着。如同握手一样,这是表示友好。 “我想与你谈谈,”凯格斯说,“能单独谈吗?” “到我屋里去。” 他们走进屋,关上门,那巫医面带悦色地说,“你是来告诉我亨特他们的死讯吧。” “我来是补充食品的,你能办到吗?” “当然。但是,我的仇人怎么还没杀死?” “我一直就不顺,我射中了那大孩子,他本该死的,可却活过来了,我想砸死那小的,他也躲开了。我给那村长投了毒,他死了,又给埋了。” “嗯,至少你干掉了一个。” “没有,那死人第三天又活了。” 巫师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愕了。 “再说一遍,你杀死了那个人,那么现在他还活着。” “就是这么一回事。” “这是魔术,这可糟了,”巫医说,“非常糟。如果那村长能死而复生就一定是个魔师。他能有如此力量,也就会给你发恶咒。” 凯格斯点头。“这正是我所害怕的,我从未信过魔法,但是这一切怪事都无法忽视。他果真给我发过咒语的话,我能指望你帮我一把吗?” “我给你驱咒。”巫医道。他从墙上摘下野猪牙做的项链,项链下悬垂着一只干枯的、模样凶狠的蝎子。 “戴到脖子上,这是避邪物,可以为你驱赶恶咒,给你带来好运。” 凯格斯将蝎子挂在衬衫外。 “不行,”巫医说,“魔力必须保存在里面,贴着身体。” 凯格斯将蝎子塞进衬衣内,蝎子虽然已经死了,可他仍不喜欢让有毒的动物死尸贴着自己的皮肤,它虽然已不会扎人,却令人骚痒,很不舒服。不过,他还是愿意忍受一切,来摆脱恶咒及一连串的不祥之事。他重新唤起了信心,要铲除那两个狂妄的恼人的小混蛋。 “下次再来,我会带给你好消息的。”他说。 “为了保证你说到做到,我送你一口袋致命毒物。” 巫医拿来一只鼓鼓囊囊的口袋,打开口让凯格斯看,凯格斯窥见一口袋蛋卵,有些还在动,仿佛里面有扭动的活物。 “一口袋鸟蛋对我有什么用?” 巫医大笑,“别急,这些可不是鸟蛋,每只蛋里有只‘眼镜王’蛇,就要出来了。” 凯格斯熟知“眼镜王”蛇之凶狠,它是世界上毒性最强的蛇之一,每年在印度、印度尼西亚以及新几内亚杀害数千人,它的可怕程度令人生畏,未开化的部落都视其为神。一旦它的毒牙插入人的肌肉,不出半小时,被咬伤的人就会死去。不过,眼下口袋里装的不是20呎长的蛇,而是幼蛇。 他将口袋推开。“这对我毫无用处,我不能等上5年让这些蛇长大,这么小的蛇怎么能毒死人呢。” “你说错了,它们一出壳就可以毒人,把它们放到船上,我保证你用不着等上5年。这些小蛇马上就要跑出来了,今天晚上,等你的仇敌睡着了,打开袋子,用力扔到船上,记住用力,把蛋壳撞碎,不用等到早上,你就成了无忧无虑的人了。” 下午,凯格斯将偷来的船重新掩蔽在艾兰顿河湾处,仿佛是又回到家里,他心里踏实多了。船上贮备了不少食品(尽管并不合他的胃口),巫医只能提供自己所吃的那类食物——蜗牛、甲壳虫、蚯蚓、鸟的脑子、蚱蜢、蜘蛛、青蛙、蝙蝠、老鼠、蟋蟀、麻雀、啄木鸟、壁虎、虻、臭鼬肉以及鲜血。 不管怎样,这些食品总可以维持他的生命,他必须活下去才能去杀仇人。 他望着袋内的蛇蛋,有一只壳已经裂开了,一只一呎长的“眼镜王”蛇正瞪着圆眼珠看他呢。 不等他扎紧口袋,蛇已爬到袋外落在船上。有些“眼镜”蛇只知躲避,但“眼镜王”蛇则生就憎恨一切、憎恨所有的人。这只小蛇并不寻路而逃,它自信地面对着眼前看上去像巨人似的凯格斯,抬起头,扑开自己细小的身段,小黑芯子一伸一缩,露出上颚的毒牙,随时准备释放杀人毒素。 又高又大的凯格斯面对渺小的对手吓得发抖。一个想法掠过他的脑海,由于他的罪孽深重,上帝要惩罚他了。他穿过舱门向甲板上后撤,小恶鬼追踪而来,凯格斯想跨到蛇后抓住其尾,可是当他转身时,小蛇也迅疾转过来继续与之对峙。 恐慌之中,凯格斯脱去外衣,甩在蛇头上,弯下身抓住蛇尾,把这只仍在蠕动的家伙远远地甩入河中。 他相信蛇会被淹死的。可是不然,蛇摆着尾巴,回到船上,凭着本能一股脑向凯格斯冲去。吓筛了糠的凯格斯心跳剧烈,他发誓只要上帝饶恕他这一次,他将改恶从善,不再杀人。上帝没有回声,苍天与大地都在同他作对,太不公平了。 他麻木地站立着,然后才强迫自己行动,他跃上岸,抓起一技木棍,“此刻蛇也已上岸,扭动着向他奔来。 凯格斯用尽全身力气抡起棍子,紧张过度的他未能瞄准,击到地上,偏离蛇头3呎。未及凯格斯再次抡棍,蛇已借棍为梯向他手上爬去。他用力甩动木棍,蛇被甩落了,落地前蛇的毒牙划着了他的手背,他感到一阵疼痛。 他还算明智地又一次抡起木棍,这次击中了蛇头。 凯格斯扑通坐到地上,魂不附体地颤抖着,像蒸汽机似的喘着粗气。他看着自己的手,一道细细的红线划过手背,这意味着什么?他被咬了?果真如此,他的生命仅有半个小时就该结束了。 一个人如何度过自己的最后时光呢?祈祷吧,这总无妨。他祷告着,却得不到任何回应,难道苍天聋了吗? 他用嘴吸吮手背,并吐出唾液,以此来排毒。对此,他并没抱多大指望,早就听说过“眼镜”蛇的毒液直逼人的神经,现在早已进入他的神经系统了,他觉得体内的每一根神经都在乱跳,不知是由于恐慌还是毒液所致。 死在这荒寂之地,既没有葬礼又没有歌声,就这样倒下去,让尸体腐烂去喂蚂蚁。真是可怕。不行,即使是在此消声匿迹,至少也要很好地掩埋,当然这要靠他自己。 他从船上取了铁锹,挖了一条沟,虽只有两呎深,但也够用了。他躺倒在沟内,用土将自己覆盖,只露出脸在外,然而当他只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要将头部遮盖严。他这是步帕瓦之后尘,唯一的区别是,帕瓦三天起死回生,而他则将一命呜乎了。他要瞒过蚂蚁、老鼠、秃鹫、鳄鱼等一切食肉动物,活着时他生活得不体面——但至少要做到体面地去死。 墓穴还算舒适,他合上双目放松身躯,心跳在减速,神经停止了跳动。 半小时过去了,一小时过去了,他呼呼熟睡了。待他醒来,黑暗已快降临。而他还活着。 那么说,他实际上没有被蛇咬伤,毒牙不过是蹭了他的手,还未来得及插入肌肉并释放毒液。他安然无恙。 抖掉身上的泥土,他登船吃饭——一顿蜗牛加芒果的晚餐。 他后悔向上帝做出不再杀人的许诺。可是,上帝并没有接受他的誓言啊,所以交易到此结束。 他拾起死亡之袋,出发了,穿过丛林直奔村庄。往返了多次,他已熟悉路线。为保险起见,他沿着河岸行走,河面上映出残月的微光。 村民们已进入梦乡,晚间无事可做——没有广播,没有电视,没有饭馆,也没有夜总会。船上也是一片黑暗。 他开始小心翼翼地挪动,不能被什么树枝绊着,绝不能出半点声响。 他下了河嘡水前行,同时仔细搜索周围,看看芦苇丛中有没有鳄鱼。河水很凉,他不禁打了个寒颤,这一切是多么麻烦。如果人们知道凶杀所负出的千辛万苦,他们也该对杀人犯善良些,他要杀死可恨的亨特兄弟,也算是在这世界上做了点什么。 水深了,他开始游水,拖着那能杀人害命的口袋。他竭力不弄出水声。 到达了船弦,他停下侧耳细听。船内鸦雀无声,人人都在熟睡。这次,他要走运了。 他打开口袋。等着瞧吧,这口袋往甲板上一甩,经过撞击,蛋壳裂开,蛇就会遍布全船。他数过,至少有40个蛋,40只嘶嘶呜叫的毒蛇满船乱窜,足够照顾亨特兄弟俩了——对,还有船长。 到那会儿,他——凯格斯,将是纵帆船的主人,他要去星期四岛,重操旧业,买卖珍珠。当然他要改头换面、更名改姓。他要装上满满一船的珍珠及珍珠蚌,驶到澳大利亚海岸的走私海湾,以高出进价十倍的价格出售。 正当他要向船上抛口袋的时刻,一声刺耳的呼哨吓了他一跳。那船长准是一直在甲板上值班,肯定看到有人游到船边,于是吹哨向亨特兄弟俩报警。 凯格斯陷入痛苦的失望中,巫医送他的护身符最终还是没有给他带来好运。 他正要掉头游向岸边,此时又传来一声呼哨,还接着一声“呱呱”,他听出这是极乐鸟的叫声。 也许这是好运,不是恶兆,这说明那两个孩子捉到了一只极乐鸟,兴许还不只一只呢。能走私一只到澳大利亚,就可以赚大钱。而且凯格斯以前还窥探到,那两个孩子还抓到了一只大鳄和一只小鳄,那小的比大的活的长,更值钱。还有科摩多龙,肯定还有其它的东西,都是能赚钱的。 可是,如果把蛇扔到船上,蛇就会毒死鸟和小动物,怎么办?这时,他留意到船舱的一个舷窗是打开的,于是他游过去,一手勾住窗沿儿,用力撑住身体向舱内望去,与甲板相连的舱门关闭着。好极了,如果把蛇扔进船舱,蛇就能杀死两个孩子及船长,却不能到甲板上去伤害鸟及动物。三条人命对凯格斯来说一文不值,而动物却是一大笔钱啊。 凯格斯举起口袋,用全力从舷窗口扔进去。口袋撞在对面的舱壁上,接着是嘁里咔嚓蛋壳破碎的声响。一个男孩的声音喊道:“什么事?” 凯格斯等不及看结果,就悄悄地迅速游向岸边,消失在丛林中。过一会儿,他将重新露面,帮助掩埋这三个白人并在墓前为他们哀哭。 喊“什么事?”的孩子摇醒哈尔。 “这出了点怪事。”罗杰说。 “什么,怪事?” “有个东西从舷窗飞进来又碎了。” “你不是在做梦吧?” “不,我一直就没睡着。先是一只鸟尖叫,接着这东西就从窗口射进来了。” “可能是只迷路的蝙蝠。睡吧。” 罗杰没有睡,却点亮了灯。“到处都是蛇。” 哈尔一下子彻底醒过来,抖地坐起来,一头撞在夭花板上。四下一看,蛇到处可见。 特得船长的床上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是不是有人说蛇来着?”他睁开双眼,“唉,尽是些小蛇,不碍事。” 但是自然学家哈尔,亨特更了解蛇。他已经看到这些小小的不速之客正立着头,颈部膨胀着。 “眼镜蛇!”哈尔喊道。“小蛇,可是,天啊,一只小蛇就能杀死人。” 他举手从床头架子上取下急救包。 “不能浪费时间,坐等挨咬。”他说。 他将抗毒素吸入注射器,轻轻地爬到各个床上,给罗杰和船长进行皮下注射,最后也给自己扎了一针。 罗杰指着门,“也许,咱们可以把蛇吓唬到甲板上。” “别开门,”哈尔说,“蛇会杀死动物的。” “总比杀死我们要好吧?” “只要我们谨慎,蛇就伤不着我们。躺下,罗杰,别动!” “你怎么不呆在床上,你到底要干什么?” “一双防蛇手套,一只口袋。不管是谁扔进来这些蛇,都是在给我们送厚礼。” 特得船长惊愕地说:“我看你是真够冷静的,这种时刻还想着捕捉动物。” 哈尔笑道:“千载难逢。” 有了厚厚的手套做保护,蛇牙别想插进去,再登上厚厚的靴子,哈尔高度戒备地靠近一只小凶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捉住它的脖颈,一把装入袋中。 “我来帮帮你。”罗杰说。 “别动,你会挨咬的。” 但是罗杰已穿上靴子,正轻松地穿过地板,在蛇的间隙中寻找落足之地。他找到一副捕蛇手套,随后一只只地往口袋里装蛇。由于从小就在父亲的动物饲养场训练,他在这方面很有技术。有两次,他把蛇往口袋里放时被蛇击了一下,但毒牙未能穿透厚厚的手套。 与此同时,特得船长认为他最好还是从头到脚将自己蒙起来,并把四周紧紧塞好,这样什么东西也别想进来。为什么要去冒险呢?他不相信抗毒素的功能,也不觉得有责任去相助——他不是动物收藏家,他是水手,不干这种营生。他如此为自己开脱着。 突然,他觉得什么东西在胸部蠕动,有一只小蛇总算找到个缝钻进去了,它喜欢床上的热气,也喜欢卧床之人身上的热气。 船长发出恐怖的呼喊,扔掉单子,将蛇甩到船舱中央。 他怒冲冲地瞪着两个孩子,“下次我再出海,”他抱怨道,“绝不和你们这些疯子一起去!” 正在兴头上的捕活蛇的人们无暇顾及他。 终于,他们将能看到的蛇全部装入袋中。哈尔想戏弄一下船长,“就抓这些了,”他说,“还有那么两三只我看钻到特得床上去了。” “住嘴吧!”特得船长火了。“别胡说八道了,让人睡会儿安稳觉吧。” “胡说八道,是吗?40只眼镜蛇,每只5000元,相当好的胡说八道吧。”哈尔系上口袋。“明天,把它们放到笼子里,网眼要密一点的,否则它们会跑掉的。” 清晨,凯格斯返回村口,他是来享受送葬的喜悦的,可是却不见有人悲泣,也不见有人挖掘坟墓。“飞云”号甲板上支着餐桌,他的三个仇人正在吃早饭。 24、古怪和稀有的动物 哈尔、罗杰、柏格和帕瓦又外出捕猎,他们在丛林中边跋涉边搜索着动物——唯独柏格另有考虑。 罗杰的这位朋友两眼一直没有离开地面,他根本没想捕动物,他所要的是一个人头。他已经得到一个了,很不错的,但是他还想要一个。 “从出发到现在,你怎么一声不吭,”罗杰说,“怎么啦?” 柏格抬起头,古铜色的脸上露出焦虑之情。“没什么。”他说。 “光说没什么可不行,你可以跟我说说嘛,出了什么事?” “男人们——他们笑话我。” “为什么?” “因为我没带回来头。” “你帮助我捉过不少动物啦。” “我不是说动物。我说的是头——像这个。”他拍拍自己的头。 “一个人头?” “对,一个人头,或一个女人头、小孩头。” “干什么?” “要做一个男人。在你们国家不是这样吗?难道你不砍下一个人头,大家就承认你是个男子汉了吗?” “不用。在我们国家,如果你杀了人,就要蹲监狱。” “可是你们总得要有人头放在特姆贝兰里呀。” “我们没有装人头的特姆贝兰或神屋。” “你们没有?那你们的习惯太怪了。” “我们的习惯对你们来说奇怪,你们的,我们也觉得奇怪。” “那么,你们怎么证明自己是个成人了呢?” “言行举止照成人的样做,自己动脑,不管他人的头脑如何。不过你要是杀人,没有人会认为你是男子汉的。” “只要能得到一个头,我管不了那么多。要是得不到头,只能说明我还是个孩子。你跟我去山那边的敌村好吗?也许碰上个小孩在外面玩,我们把他的头砍下来带回家。” “柏格,你真的认为这就是勇敢吗?” 柏格没有立即回答。他俩沉默着继续往前走。 “不是勇敢,”柏格承认道。“这只是我们的习惯而已。我不喜欢这样做,我讨厌这个。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呢?” “不去干,你依然可以成为男子汉。” 对于柏格来说,这是一种崭新的思想,他止住步,认真地看着罗杰,好像他们以前从未相见。“你真的这样认为吗?可是我们的习惯怎么办?” “改变习惯。你是村里的孩子头,只要你不去干,孩子们就会以你为榜样。你们有很多的好习惯,但这个习惯不好,抛弃这个习惯。” 柏格没有回答,但是他好像情绪高涨,脚步更有力,看上去像个大人了。 “那儿有只袋鼠!”他忽然喊道。 罗杰搜索着矮木丛,未见任何动物。 “在树上。”柏格说。 “袋鼠不上树。” “有一种上树,看见了吗?就在那棵树上呢。我去捉它。” 走在前面的哈尔和帕瓦走回来观看。 “如果能捉到,那可是件真正的战利品,”哈尔说。“它同澳大利亚的袋鼠不同,我们叫它树袋鼠,因为只有这类袋鼠会上树。” 柏格已爬到树的一半了,敏捷地从一根树枝爬向另一根树枝,他真可以称得上是只树袋鼠了。那只袋鼠又往高爬了一截,是只雌鼠,它胸部口袋里露出一只小袋鼠头,正瞪大眼睛往外看呢。 一般的袋鼠由于不经常使用前脚,所以前脚小而弱,可是这类袋鼠的前脚由于攀爬树木变得十分有力,而且前脚与后脚都长着尖爪,这是为了适应爬树。 “它的尾巴比身体还大,”罗杰说,“它是不是将尾巴挂在树上像猴子似的打秋千?” 哈尔摇摇头,“可不是那种尾巴,袋鼠的尾巴相当于一条腿,你观察一下,看它如何使用尾巴。” 为了躲避正在攀爬的孩子,袋鼠向更远处移动,在那样的枝梢上行走并保持平衡可是不容易的,但是有了这样一只尾巴,事情就好办了。袋鼠将尾巴伸到另一根树枝上作为支撑,走动起来像杂技演员走钢丝那样平稳。 柏格离开树的主干,也向树枝梢头爬去,正当他欲伸手抓住袋鼠时,那动物一跃跳下树。足足40呎的距离,四层楼的高度。 “会摔死的。”罗杰说。 “不见得。”这是他的哥哥、自然学家在发言。 袋鼠熟练地以脚着地,其跃下之速度近似飞行着的子弹,可是却能用脚进行自如的缓冲,如同钢丝弹簧一般。 “据了解,它们能跳得比这还远,”哈尔道,“快,抓住它,别让它跑了。” 但是,那袋鼠已不见了。“哪去了?”罗杰问道,同时四下张望。 “在上面!”果真,了不起的弹跳运动员此刻正在他们头顶上方10呎左右,站在一个长长的垛中间,那长垛向远处延伸出30来呎长。 哈尔穷追不舍,跑到垛头,好在袋鼠落地时擒住它。他一把抓住它的一只前脚,它挣扎着,扭转着,但是哈尔紧抓不放。罗杰赶上来抓住它的另一只前脚。 “这动物咬人吗?”他问。 “好像不会的。不过,要当心它的脚,一脚能踢瞎你的眼。” 这只草食动物并没有露出狰狞,只是惧怕。罗杰轻声细语地对它说:“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 可是小袋鼠却不知去向了。 “是不是掉出袋子了?真是如此,恐怕摔死了。” 其实小袋鼠正在躲藏,哈尔手伸到母亲的口袋里,托出那只圆睁着眼的小家伙。它才仅有哈尔的手掌那么大。 “真小啊,”罗杰说,“刚刚出生吧。” “不对,刚出生时只一呎长。” “它干嘛不跳出口袋逃跑呢?” “不会的,它只会越藏越深,而不会跳出来。” 哈尔松开小袋鼠,它立即跳入口袋,藏在最深处。 “它总得出来吧,”罗杰表示异议,“总要吃饭吧。” “它妈妈的乳头在袋子里,小袋鼠可呆在袋子里随时吃奶,要呆上5、6个月呢。” “别唬人了。” “就是5、6个月之后,”哈尔说,“它可以到袋外吃草了,当它饥饿、疲倦或恐惧时还会重新跳到母亲的袋中。嘿,快看!又有好东西了。” 罗杰应声抬头,上方是一棵硕大的桉树,最矮的那根树枝上有一只被孩子遗忘的玩具熊。 罗杰这么认为——可是突然间那熊活了,想爬上一处安全地带,恰好,罗杰及时地按住了它。它没有挣脱,只是看着罗杰,眼晴仿佛在发问,“是朋友还是敌人?” “朋友。”罗杰说。他举目四望,希望在其它树上也找到这些可爱的动物。 “看那些树没用,”哈尔道,“考拉熊只吃桉树叶。” “它可真够小的——真是只熊吗?” “不是。只是因为像熊,才这样叫的。” “‘考拉’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不喝水的动物’。” “但是,它肯定要喝水的,动物必须喝水啊。” “考拉不喝。它可以从露水和桉树叶中得到足够的水分。能得到它,爸爸一定会高兴的,他特别地提出过要捉考拉。” “你看好袋鼠,”罗杰说,“我得给‘熊熊’来一顿美餐。” 罗杰集中了最大、水分最足的桉树叶喂考拉,他和这只动物间的隔膜消除了。由于数百年以来,考拉的后代们始终受到人类的偏爱,未曾受过伤害,所以“熊熊”立刻就和罗杰和睦相处了,并爬到罗杰的肩头。考拉如同一大团绒球,带着它并不难,它也没有任何要逃跑的意向,不过为了预防万一,罗杰还是用手抓住考拉的小手。 他们又抓到了几只动物,分别放入4位猎人的口袋。 有一只是袋蝠,不过是个幼蝠,飞行技术很差,而且年幼无知,没有能力掌握飞行技术。待它长大之后,它会像松鼠或飞狐似的穿梭滑翔于树丛之间。这只小家伙恰好掉到了柏格面前,被当场擒获。 尽管它还年幼,可其袋中已有一只小蝠,小得难以想象,小生命才仅有四分之一呎长。 现在他们获得了三种长有袋子的动物——袋鼠、考拉、袋蝠。 “我忘了,”罗杰说,“长有口袋的动物学名是怎么说来着?” “有袋动物,”哈尔说,“这又有一只,叫袋熊。” 袋熊很好逮,它慢而且柔,不在乎人们的摆弄,被放进口袋,也没什么反应。 这个上午看来是专门用来捕猎有袋动物了。下一只猎物是袋鼦,帕瓦以他土著人特有的敏锐嗅觉闻到它的味,并从地面的树叶堆中找到了它。它长着一身可爱的毛,长长的尾巴,大大圆圆的眼睛。 “我们给它烤了——味道可美了。” “这只就别烤了——爸爸特地要我们抓一只袋鼦的。” 另一只有袋动物——袋狸——是罗杰发现的,它身体大小像兔子,长着长长的、健壮的后腿和尖尖的爪子,那鼻子就像猪鼻子一样。 捕获有袋动物的工作结束了。下一只俘虏是食火鸡,它能长成5呎高的个子,像鸵鸟一样勇敢,可对人有危险。它长有一个大冠子,头顶门隆起,泛出浓浓的蓝、紫、绯红色。它已学会像成熟的食火鸡那样喉鸣、吼叫、喷鼻息,并用全力前踢后踹。它眼睛露出凶光,爪子如尖针咄咄逼人。 “我们刚抓了飞行动物,”哈尔说,“现在我们捉的是行走的鸟。” “食火鸡不会飞吗?” “还会飞呢?”哈尔说,“它像鸵鸟一样,身体沉重,双翼又短,没法飞。” 这次捕猎十分成功,但最令人惊喜的是捕到一只新几内亚之外的动物。它歇坐在树权上,吃着果子。 “真是运气,”哈尔惊喜道,“是只猩猩。” “我原来以为它们寄居在婆罗洲。”罗杰道。 “是的,它们住在那儿。但是从婆罗洲载运动物的船只在新几内亚的港湾停船休息时,有些猩猩伺机逃掉了。虽然为数不多,但它成倍繁衍,新几内亚可以像婆罗洲一样成为它们的家园。它们喜爱森林——实际上,‘猩猩’的原意为‘林中者。” 这只动物的反应跟人一样——它丝毫不惧怕面前的人们。 它从树权上滑下,站起身,6呎高的个头,乱蓬蓬的红褐色头发又厚又密,脸孔呈深黄色。 但是最令人惊异的,是宫足球般大小的巨掌和难以置信的长臂。虽然它笔直地站立,但手指却触及地面。当它举起手臂向外伸直时,其长度达8呎。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臂膀,”罗杰说,“我可不要让它用长臂抱我。” “往上看,”哈尔说,“那是它的树房子。我们刚刚看过与大地为伍的鸟,现在又看到了以树为家的兽。它可以在枝与枝、树与树之间随意摆荡,比人的行速快得多。对于体重200多磅的动物来说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 “它还长着胡须,”罗杰道,“双下巴,就像一个老人。” “在某些方面,它比黑猩猩和大猩猩更接近人类,”哈尔说,“它的头脑构造更接近于人。” 罗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木瓜,伸手递过去。那只猩猩毫无怯意地走上前,接过木瓜,咕哝了一句,也许是猩猩语言的“谢谢你”。它吃了一口木瓜,随后看着四位猎人,好像有意入伙似的。 “它或许很孤单吧,”哈尔说,“也许它朋友不多,看看它会不会与我们相处好。” 哈尔轻轻向地面伸出手去,拉住猩猩的大手,帕瓦拉着另一只,一齐向村庄走去,罗杰和柏格牵着袋鼠尾随其后。这只新颖奇怪的队伍在村民中掀起了一阵波动。特得船长乘小艇上岸,把整个动物园搬到了船上。 特得船长特别欣赏猩猩。 “这可是罕见动物,”他说,“它值多少钱?” “一、两万元之间吧,不过,我想爸爸会保留它一段时间,它也许会成为我们家庭的一员。” 25、鲨鱼之扰 次日,柏格来到船上,带来了恶讯。罗杰在舷梯旁一见到柏格就意识到某些不妙,他的好友双眼红肿,显然是哭泣所致。 “什么事,柏格?” “我妹妹——死了。” 哈尔走过来,“我好像听你在说你妹妹的事,她怎么了?” “她在河里游水时被鲨鱼吃了。” “你敢肯定是鲨鱼?” “它全身除了头后部以外都是白色的——你们管那部分叫鳍,鳍是黑的。个儿很大,有船这么大,嘴巴有船舱门那么大。” “听你说的情况像是白巨鲨,”哈尔说,“人们叫它‘白死神’,是所有鲨鱼种类中最坏的。我去看看——也许你妹妹并没有死,是给吓晕了,她在哪?” “没影了。” “怎么会没影了?” “在鲨鱼肚子里。” 特得船长在旁听到后说,“这种事难以置信,”他说,“肯定是别的什么动物,鲨鱼生活在海洋里,不到河里来。” “我还是相信他说的,”哈尔道,“你了解大海,特得,但是你对河流可能还不熟悉。鲨鱼可以到亚马孙河上游2000多哩的地方,到过恒河,袭扰过河滩上面的游泳者,也出没于淡水湖,比如尼加拉瓜湖。” “真是胡扯,”船长说,“眼见为实,不亲眼看见,我可不信。” “嗯,你就会信了,往船那边看。” 老水手望去,果真看见了——一只如潜水艇大的物体显现出来,除露出水面的一块黑色外,周身上下呈白色。 “我得把它带回去,这肯定是只‘白死神’,澳大利亚的老百姓叫它‘食人魔王’,是鲨鱼中最凶蛮的,体重超过三吨。不过,我不太相信它能活生生地吞下12岁的孩子。” “据说,白巨鲨曾吞下过一只马,”哈尔说,“快提起精神,船长,它正在咬你的船呢,非咬出个洞不可。” “我必须制止它。”船长跑下升降梯,随后端着一只步枪上来。他举枪瞄准射击,子弹从鲨鱼盔甲般的皮上划过,呼啸着飞过村边的小树。 “不许再开枪,”哈尔说,“你这样是杀不死鲨鱼而要打死人的。我去找件武器。” 哈尔找来一种名叫致命针的武器,它外观像只注射用的针头,但要大得多。针里面装满了士的宁,用枪发射,它能穿透鲨鱼坚硬的表皮。通常被射进体内的毒液在30秒内就可杀死一只大鱼。 毒针被射入鲨鱼的肋腹部,30秒钟已过,毫无结果。1分钟、5分钟、10分钟过去了,不见任何效应。 岸边汇集了一大群村民,男人们有的带着弓箭,一支支离弦的箭像雨点般飞向他们的仇敌。庞大的鲨鱼毫不介意,有些箭被弹走了,大多数的箭只插入一两时深,立在鲨鱼身上,宛如箭猪身上的箭刺。 莫罗——最高大、最勇敢的男人,他体魄健壮,身高近7呎,这时握着一杆尖矛走近水边,人群欢呼着,一拥上前。毫无疑问,他们的英雄是能够战胜这只魔鬼的。 莫罗没有站在岸边向鲨鱼投掷尖矛,而是勇敢地嘡水下河,走到几乎与鲨鱼面对面的位置。此时,他举起右臂,发达的肌肉在他褐色的皮肤下隆起,用尽全部力量将尖矛向野兽的额头掷去。虽然,尖矛比箭插入得深些,但却没有对身躲庞大的鲨鱼产生丝毫摇撼。尖矛立在额头上,像传说中的独角兽。 莫罗回身向岸边走去,但由于行动不够及时。鲨鱼将尾巴嗖地一甩,将莫罗拦腰击倒,用巨大的三角牙齿插入莫罗的肉体,要将莫罗吞下。 大卫曾经战胜过歌利亚。可是眼下,三吨重的歌利亚面对的是渺小可怜的百磅重的大卫。为失去妹妹而痛苦的柏格,深感有责任与杀人王拼杀。 “把你们的硬斧借给我好吗?”柏格问哈尔。哈尔明白他指的是存放在船上的钢斧。 “可以,”哈尔说,“但是,你拿它干什么?” “去杀死鲨鱼。” “你疯了,如果你们最棒的勇士都办不到,你又怎样干掉鲨鱼呢?” “我必须去试试。” “但是,你以为鲨鱼会一动不动,让你砍死吗?” “是的,我想它准会死的——不过不是你想的那种办法。你能借我斧子吗?然后,再给我一大块生肉。” 哈尔钦佩这孩子的勇气,把他要的东西交给他。 令哈尔惊讶的是柏格这孩子没有走向鲨鱼,而是向河上游走去,游过一段短短的距离,到达一块仅露出水面不足一呎的岩石,他倚石而立,河水没过他的两膝,只见他一只手紧握利斧,另一只手提着生肉,他在等候着。 与此同时,有一个人躺在下游一个小水湾的岸边,神志不清,他就是凯格斯。原来,在“白死神”去村庄的路上,曾经拜访过凯格斯,食物的味道吸引它来到船边。为了能进入厨房,它把船的龙骨撞了一个大窟窿,正当它探头而入时,被岸上的凯格斯发现了。凯格斯刚刚写完日记,将日记本放进始终不离手的文件包里,听到响动后,他将文件包丢在岸上,向船上冲去。他拾起一根沉重的棒子,开始迎战这位不速之客。 鲨鱼对凯格斯不屑一顾,它已经寻到一些吃的东西,此刻正忙于吞咽,鲨鱼对食品结构从不讲究。 然而凯格斯却在不停地击打鲨鱼,使得这只庞然大物开始留意是什么讨厌的东西在惹它,鲨鱼将头从窟窿里缩出来,船立刻沉到水底。鲨鱼虽不能用颚触及凯格斯,但是它又长又壮的尾巴在岸上一扫,一下子将凯格斯击昏过去。他重重地摔倒在地,像死人一般。 大白鲨稍息片刻,又顺手牵羊地吞下文件包,然后游出小水湾,向上游的村庄游去。一路上它以游泳的女孩为早餐,又吞下了一个企图用尖矛戳杀它的英雄。 站立在岩石上的柏格不须等候很久。 具有敏锐嗅觉的鲨鱼已经来到纵帆船附近。寻味上行奔肉而去。哈尔与罗杰疾速乘小艇上岸,沿岸边向上游奔去。直至接近岩石处,以便在必要时解救柏格。 鲨鱼与柏格间的距离在不断地缩短,这时,柏格不停地挥动着生内,借以诱惑鲨鱼,同时向后挪动着。 猛然间,“白死神”从水中跃出,全速向前扑去,那张开的大口正欲接受这块精选的肉,柏格又后退了几步,就这样,柏格始终与它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结果这条三吨重的大鱼一直扑到岩石上,终于搁浅了。它用巨大的尾巴抡击着河水企图退下水去,水面泛起一片片水沫,然而一切都无济干事,沉重的身躯一直无法移开。柏格为妹妹复仇的时刻来到了,这个恶贯满盈的大坏蛋要听命于柏格了。 “真聪明,柏格真棒,”哈尔说,“他以智慧取胜。” “我们不能帮他一下吗?”罗杰问。 “如果需要,我们一定要帮。不过,我想他还是愿意独立报仇,他曾想取下个人头来证明自己是男子汉,你劝阻了他。现在他要用另一种方法来证明自己是个男子汉。我看他打算取下一个头,但绝不是人头。” “你是说鲨鱼头。但即使用那把利斧,他也砍不下鲨鱼头。” “等着看吧,”哈尔说。 柏格靠近鲨鱼,抡起利斧朝鲨鱼的脖子砍去,却被鲨鱼坚硬的表皮弹了回来。 “你看,我刚才怎么告诉你的?”罗杰道。 “再等会儿。” 斧子在空中挥上挥下,柏格终于劈开了鲨鱼的盔甲。 “怎么样,罗杰?” “他干得不错,但是还有更硬的呢,他劈不断那骨头。” “你难道忘了?鲨鱼没有骨头,只有软骨,比骨头可软得多。” 一斧又一斧,每一斧都是致命的一击,穿透了肌肉,又轻而易举地劈断了软骨,终于将鱼头与躯体分离了。 “天啊,柏格杀死了鲨鱼!”罗杰惊呼道。 “杀死了,但还未死。”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鲨鱼不是死就是活,怎么会又死又没死呢?” “问题不那么简单,”哈尔说着并向柏格高喊,“当心!别碰鲨鱼的嘴!” 罗杰大惑不解。“如果是指教的话,这简直是庸人之见,死鲨鱼还会咬人么?” 哈尔无需回答。那巨兽的嘴突然张开,又咔嚓一声合拢,猛烈的响动传遍全村。 “这是怎么回事?”罗杰思忖着。 “难道你不记得亚马孙河的食人鱼了吗?当时我们剁掉了它们的头,它们的嘴仍不停地一咬一咬的,足有半个多钟头。是一种神经作用及反射能力。你不也亲眼见过蛇被砍成两截之后却依然继续蠕动。” 帕瓦从村子那边奔跑过来。“我们在河岸上发现了一个男人,横躺在那儿像具死尸。不是褐色的,肤色更像你们,所以我们把他拖到你们船上放进船舱了。也许你们可以用好药把他救活。” 人们早已开始帮助柏格将巨大的鱼头搬上岸来,同时提防着那一张一合的鱼嘴。鱼头被放置在村头的大鼓边,男人、妇女、儿童们围聚在一起,载歌载舞欢庆孩子征服巨兽的胜利。柏格此刻是一位男子汉了——他无须再去掳人头来证实自己的能力。 哈尔和罗杰挤过人群向柏格表示祝贺,船长也一个劲地夸奖柏格。 祝贺之后,哈尔把船长拉到一边儿。“船舱里的那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搞不清你在说什么。我一直在岸上看柏格。” “嗯,那我们最好上船去看看有什么办法。有人出事了,后来村民们发现他昏倒在岸边,所以把他送到船上,好让我们医治一下。咱们去看看吧。” 凯格斯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体,睁开两眼。他呻吟着,全身疼痛。出了什么事?他模模糊糊地记起自己被鲨鱼击中了。 可是,他又怎么来到这儿的?这地方仿佛有些熟悉,像是“飞云”的舱室。总之,他被送到自己仇敌的手中了。 舱室的门开了,三个人向舱内望去,凯格斯蒙住自己的脸。哈尔走上前来,揭去蒙布。 他转向身后的两人说道:“你们想不到吧,”他说,“是凯格斯。” “不可能,”船长说,“我们把他送去终身监禁了。” 凯格斯发出呻吟。 “你们看看吧,”哈尔说道,同时拉开那人的衬衫,只见整个胸部被打得紫青。哈尔用手探摸着,寻找断骨处。“没有伤及肋骨,”哈尔道,“他只是肌肉重伤。罗杰,给我拿搓剂来。” “等等,”船长说,“这个人曾打算要杀死我们仨。现在,你们掌握了他——你们不许给他生路。把他扔出去,他是只畜生——就应让它像畜一样被淹死。” 凯格斯吃力地发出声音。“我发誓,我从未想伤害你们一根毫毛。” “你怎么从监狱出来的?” “我是由于表现好被释放的。” “难以想象你在狱中或监外会有什么好表现。” “可是你们不了解囚禁会对人产生何等的作用,”凯格斯说,“囚禁可以改变人,令人去思索,给人以新生。我阅读《圣经》,向其官囚犯布道,是上帝拯救了我,使我成为自由人,走出监牢。” “你为什么到这里来?难道不是你一直在追踪我们吗?” “根本没有。我干吗要追踪你们?我已经原谅你们了。我只祝愿你们——愿上帝像拯救我一样也拯救你们。” “好吧,那你来此干嘛?” “你们不是都了解嘛,我以前在这一带海岸边做珍珠生意,”凯格斯说,“我很熟悉新几内亚,了解当地人们的需求,我来这儿是要当传教士,把他们从异教中解救出来。” “满口胡言,你说得多动听!”船长勃然大怒。“你来这儿是为了给我们发放通行证去西天或其它什么个鬼地方。” 凯格斯哭诉着说道:“我怎么知道你们也上这儿来了呢?” “你从报纸上便可得知。每只船的目的地都登在报上。” “而且从你一到此地,就一直偷偷摸摸地尾随我们,寻机搞掉我们,”哈尔边说边在用涂药按摩凯格斯受伤的肌肉。“是你从背后对我射冷箭,是你设路绊企图杀死罗杰,是你给帕瓦下的毒。” 凯格斯说:“我真不知道你们从哪里得到这些想法的,这些指控,你们没有哪一个能提供证据,我可不是那种杀人成癖的家伙。” “是吗?有证据说明你已经干过四次谋杀了。” “我要告诉你们——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监狱和《圣经》已使我脱胎换骨,现在我是牧师了。我要求你们证实我有过什么要伤害你们的意图,拿出确凿的证据来。否则我可以叫人拘捕你们,并以损坏名誉罪审判你们。” 柏格出现在门口。“你们看,这是我们发现的,”柏格说,“就是这个东西。”他举起一件像文件包的东西。“我们将鲨鱼切开了,找到了我妹妹和莫罗的尸体,还有一些不属于我们村里人的东西,还有一些不是石头做的锅、盆之类的东西,当然还有这个。”他举起那文件包,“我们也不知道它有何用,所以就给你们送来了。” “还给我,”凯格斯说,“那是我的。” “看来你急于要得到文件包,”哈尔道,“也许最好该由我们来看。” 凯格斯反对道,“那是私人内容,你们无权审阅。”他探起身,企图伸手抓到那文件包。哈尔将他推倒在床上,凯格斯不顾一切地要起身。“看住他,船长,我们要看看这里面的内容。” 船长一屁股坐到凯格斯身上,船长沉重的身体足以让凯格斯俯首贴耳了。凯格斯蠕动着、尖叫着,但一筹莫展。 哈尔打开文件包,里面仅有一本书。 “怎么样,看见了吧?”凯格斯说,“没有什么令你们感兴趣的,给我文件包,这是我的财产。” 哈尔正欲合上那公文包,这时罗杰说道,“那本书,看上去像个笔记本或日记本。最好看一下。”果然是日记本。哈尔眼睛一亮,他发现了一个名字——亨特。他读出声来:“‘我认为今天我击中了亨特——那个大的。真希望有只枪,那我就能杀死他了。可惜,我只有从巫医朋友那借来的弓、箭,那巫医也恨亨特他们。亨特那会儿正在忙于和科摩多龙扭打,我从背后击中了他——干得漂亮。他摔倒在地,被人们抬回村去。我偷偷地尾随在后,看看是否把他埋葬。可是,他们却把他抬上了船。此刻我也不知他是死是活。我希望他已死——因为只要他还活着,就有可能找到我并把我送回监狱。’” “挺有意思,”哈尔说。他随手翻动了几页,“这又有一段精采的。” “‘今天,我想出了一个高招去杀那个小亨特。我做了一个木桩阵,足能砸死一打亨特,把起动线横放在路中间,那个土著人脚触及了那根线树,桩随即滑下,但是那亨特动作极快,闪过木桩,木桩落在他们俩之间,只擦伤了亨特的脚。没关系,我还要干下去。至于那个大的,一直未见露面。或许他正卧床,或许他的尸体在夜间被扔入河中。陆地上看不到任何埋人的痕迹。让我处于这种不明结果的处境太糟糕了,我到底杀没杀死他?’” 哈尔又翻了几页,看到了帕瓦的名字,继续读道:“‘今天我可干了件落实的事。这个村的村长是一个他们叫做帕瓦的人,他始终在保护着亨特,所以我决定干掉他。趁周围无人,我溜进他的小屋,在他的汤里放了毒。这些本地人相当结实,不过毒药的剂量大,足以了结他的性命。这样,就杀死了两个,哈尔·亨特和帕瓦。没见到大亨特的任何蛛丝马迹。船长还到处活动——我还得提防他。关于我的事,他知道得太多了。’” 几页之后: “‘现在,我终于办成了,总算可以安心睡大觉了。今晚,我落实了一切,我的朋友,那位巫医送给我一袋儿眼镜蛇蛋,足有40多只,都快出小蛇了,每只部含有致命的毒液,几分钟内便可杀死人。我将口袋打开后,从舷窗里扔进船舱,听到了蛇蛋撞击舱壁后蛋壳破裂的声响。有这样40只蛇遍布于舱室里,就像冲锋枪扫射一样,足以杀死那两个小崽子和船长。对,还有那村长。现在,该是我享受人间幸福的时候了。我要驾艇重返星期四岛,改头换面,重操旧业,做珍珠生意。我很欣赏自己,有谁能像我这样干得干净利落?杀死4个,却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哈尔看着凯格斯笑道,“并不像你认为的那么干净利落。你不是要求证明你的凶杀企图吗?所有的证据全在这小本子里了。” “但是,那是我的财产,你们无权占有,你们又不是警察。” “别着急,”哈尔说,“我们会交给警察的。” “把他关起来,”船长说。 一想到像野兽似地被锁进铁笼里,凯格斯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沮丧。 “要把他关起来,”哈尔说,“不过首先要给他治疗一下。”哈尔拿着药膏瓶开始为他上药。 “愿天下的大傻瓜们走运,”船长道,“此人这么坏,一直想杀你,你还要如此待他吗?” 哈尔答道:“对疯狗,我也会这样做的。” 26、装人头的屋子 凯格斯的身体恢复之后,被从舱室转移到后甲板的禁闭室里。他透过铁窗缝问道:“你们打算怎么处理我?” “带回布里斯本,交给监狱当局。” 凯格斯大笑,“说这话为时还早,你们甭想把我送回监狱。” “你无法阻止我们。” “是无法,”凯格斯自己也承认。“但我会想出办法的。” 特得船长越来越感到忐忑不安,他向哈尔抱怨道:“这船上装满了动物,像个大型马戏团,我们何时起程返航?” “差不多了,”哈尔说,“爸爸要的东西几乎全齐了,还差食人部落的人头、海象、虎鲨。” “你怎么还想得到人头?自己动手去搜集人头吗?” “不是自己动手。特姆贝兰里有的是。” “你还真敢想,他们会让你拿吗?别忘了,那间神屋里的每一个头颅都是死人活着的神灵。土著人对这些神灵是惧怕的,他们认为如果惹怒了这些神灵,它们会钻出头颅惩罚全村人的。” “我知道。此事不易,我得去和帕瓦谈谈。” 哈尔与罗杰登上岸,走近神屋,高高的正墙发出耀眼的色彩,特姆贝兰的门敞开着,于是他们走了进去。室内的一侧摆满了几百个头颅,圆睁着黑洞洞的眼睛迎视他们,室内的另一侧则放着一堆堆的人骨。 “这让我感到瘆人,”罗杰道,“这说明这些人相当野蛮、不开化。在英、美等文明国度里绝无此事。” “你再想想,”哈尔说,“美洲也有藏骨的洞穴。” “藏骨的洞穴是什么?” “装满死人的墓穴。在英国,你不记得到过肯特郡海瑟教堂的地下室吗?在那儿我们不是也看到据说是世界上最大的人类头颅的汇集地吗,那里放置着2000多个头颅和8000多条腿骨。当墓地挤满之后,他们从墓地内挖出骨架并放到地下室里,以便在墓地埋葬其他人。而且那座小镇的人也认为,2000个头颅都是各自的鬼神,每晚半夜时分都可看到它们排成长队庄严肃穆地在教堂周围行走。至于说不开化,恐怕我们各位都还保留那么一点儿。 他们在昏暗之中向回走,突然,死人中站出一个活人向他们走来、罗杰被吓出一身冷汗。“咱们快离开这儿。”罗杰督促道。 “别忙,那是帕瓦。” 那人走到明亮处,他们看清了确是帕瓦,不是什么鬼。 “帕瓦,”哈尔说,“我们正要找你。我们的父亲叫我们带些头颅回去,你说我们可以买几个吗?” 帕瓦思索了一阵,随后带他们走到特姆贝兰的另一端,架子上有一些三倍于人头的头颅。 “那些头肯定是巨人的吧。”罗杰说。 哈尔仔细地审视头颅后说:“这些是野猪头。不要了,我们需要的是人头。” 帕瓦摇头。“野猪头的神小而弱,”他说,“而人头之神是强大的,会带来很大的伤害。我们不能卖给你们人头,它们的神灵会发怒的,它们不愿意被出售。它们会钻出头颅向我们、还有你们报复的。那样,咱们就都会陷入困境的。” “不过,我们会很好地待它们的,”哈尔说,“也许它们会乐意旅行,到我们那片土地上去看看所有新鲜的事物。也许它们还会感谢我们呢。” 帕瓦严肃地点着头。“也许你说得对,我们确实也想从特姆贝兰里搬走一些,地方太拥挤了,我们需要更多的地方。每年我们都有一战,所以我们需要有地方放新头颅。我们不能卖给你们——也许我们送些给你们,那些神灵就不会动怒了。但必须是我们敌人的头颅,对于我们自己人,那些智慧之人,我们要保存并纪念他们,这是我们的心愿。在这儿等会儿,我去和村里的其它男人们谈谈。” 半小时后,帕瓦回来了,一脸笑容。“他们同意了。”他说,“但是你们必须参加跳舞。” “跳什么舞?” “向神灵告别之舞。然后,我们还要给它们喂食,以免它们在漫长的海上航行中饥饿。” 罗杰正在一堆堆的骨头中翻找着,突然间高喊起来,“这骨头肯定是哪个宠然大物的,看看吧。” 他用力去抬那骨头,然而却对沉重的骨头无可奈何。 “你说这是什么骨头?”他问哈尔。 哈尔以极大的兴趣仔细看了看那骨头。“你说对了——确实是巨物的,但不是巨人的。这是只柱牙象或猛犸的腿骨,我还辨不出到底是柱牙象还是猛犸的。如果这里的人愿意放弃它,我们可以把它送到某个博物馆。咱们把它搬出去,和那些送给我们的头颅放在一起。” 两个孩子,又加上帕瓦,三人合力去搬那骨头,却依然挪不动。 “怎么这么沉?” “其中已部分石化。” 罗杰惊讶地问:“石头怎么能钻到动物腿里呢?” “骨头中有许许多多的孔。水渗出到地层下,也能渗透骨头,有时水还携带一些矿物质,比如铁、石灰、石英、燧石、玛瑙。这些物质积存在骨间,自然增加了它的重量。当然这是化石。在亚利桑那石化森林中,你看到过化石丛,已不再是什么树木,而是结结实实的石头了,树木已坏死,树叶间的洞被填充了,于是最终使树木变成了石木。眼下也是同样的道理,我们要搬的不再是骨头,而是石头。所以它才这样重。”哈尔转向帕瓦,“你们愿意让我们把这骨头买走吗?我想恐怕腿骨里不会有神灵。” 帕瓦叫来七、八个男人,大家齐心协力把大石腿搬到屋外,放在阳光下。 本村人先辈的头颅都被涂成各种颜色,可是敌人之头却得不到此殊荣。哈尔打算让国内的人了解新几内亚土人的艺术作品,所以便问帕瓦,能否将所选头骨也涂上颜色。帕瓦点头应允并差人去叫村里的艺术家。 艺术家本人从头到脚涂满了鲜艳的颜色。 兄弟俩观察着艺术家的准备工作,颜色嘛,从哪取?最近的颜料商店也要在千里之外,所以必须就地取材。鲜亮的红色取自某种灌木的豆荚:白色取自石灰石:黄色则产生于某中粘土;为了制造黑颜料,一个男孩嘴嚼着几块沥青和一些深绿色的树叶,最后形成一团柔软的黑泥浆,他才吐到石碗里。而艺术家用的刷子则是用鸸鹋的羽毛做成的。 最后的创作结果令人眼花缭乱。每一个头颅的面部都像整装待战的新几内亚勇士一样被涂上颜色。为了在空洞洞的嘴里装上牙齿,鲨鱼牙也给用上了,每一个阴黑的眼窝都被塞上一块闪光的贝壳,整个面部呈现一副怪诞惹眼的神态,那样子足以震慑任何敌人。眼睫毛也给粘贴上了,所用材料是黑蜘蛛的腿。 接着开始为即将远征去异国的神灵们喂食。对于那些被称作美洲、欧洲的地方,土著人的脑子里毫无概念,不过是些村落,那里的人娇弱,必须靠衣服来御寒,他们的肤色病人似的白皙皙的,不是健康强壮的褐色。在那里,神灵们肯定找不到好吃的东西,所以必须让它们饱餐上等食品之后,方可送它们上路。于是,一堆接一堆的甲壳虫、蜘蛛、蝎子、黄蜂、蛞蝓、蜗牛以及其它的精美食品被端上来,放在头颅前。要等候片刻让神灵们吸收食物之魂灵。随后,那些食品被村民们风卷残云般吞咽而光。 告别舞开始了。舞蹈者面部都涂上头颅上涂的颜色,有所区别的是,在他们的头发丛中插上了二、三呎高的美丽的极乐鸟羽毛。村庄的大鼓擂出舞蹈的节奏,土笛发出刺耳的尖鸣,以鳄鱼皮代替羊肠线制成的土吉他发出悲哀的低音,众人则都在声嘶力竭地呼喊。好一场惊天动地的喧闹,哈尔思忖着,这些头颅之神灵离开这喧嚷的地方,永不回还,它们会心花怒放的。 告别活动在一阵狂饮之后结束了,饮料是发酵有白椰汁——汁液不是取自椰子内而是取自椰果梗,在砍摘椰子时,果梗溢出稠稠的白汁,露天晾放一两天就会酿成类似烈酒的饮料。 祝兴的人们疲惫了,回家了,有几位留下来协助哈尔等人将头颅及石骨送到船上。 27、深海的奥秘 娇弱的白脸人告别了他们褐色皮肤的朋友,驱船顺河而下驶入大海,去寻找只有深海才有的动物。 兄弟两披挂上全套潜水装(氧气瓶、面罩、加重腰带、潜水脚蹼)潜入阿拉佛拉海暖融融的水流中。 透过雾一般的海水,他们隐隐约约地看到另外两个潜水者,这使他们不胜惊讶。那两个潜水者既不背氧气瓶,也不戴面罩,更不穿脚蹼,只配有一扇宽大的尾翼。它们有一双手,可是看不到脚。它们不像海洋生物那样横躺于水中,而是垂直而立。如果它们确属人类,那一定是巨人,因为他们的身体高大,有10呎高。 罗杰当然从未见过这类东西,可是哈尔凭借他较多的经验猜测出它们是什么动物。早在15世纪,就有水手看到过这类动物出没,在波涛中露出它们的头及肩膀,双手抱着自己的幼子。水手们把它们当作传说中的美人鱼。若是这些水手能看到它们藏在水下的躯体,就会认为它们那臃肿沉重的体态根本不可能是动人心魄的美人鱼。它们每只至少重一吨,嘴唇上部长着胡须。一位美丽的淑女怎么会长胡须呢?此外,它们也并没有长着人们所崇拜的金黄色的头发。 不过,它们手中所抱的孩子却令它们呈现出人类的形象。而且它们也不可能是鱼啊,因为鱼不可能将头露出水面呼吸。所以千百年来流传着关于海妖的故事,这些妖女可在水上或水下同样悠然地生存,也许它们在海底有自己的皇宫宝殿: 也许它们与海王在那里过着奢华的生活。 当兄弟俩靠近之后,它们看到虽然那两只人鱼都长有胡须,可是雄性要比雌性个儿高,并长有一对10呎左右的长牙。母亲怀抱婴孩,父亲浮出水面捕食飘浮的海藻。当丈夫返回水中时,妻子将孩儿交给当爸的,孩子便开始吮食。它们处于水下时,鼻孔紧闭;浮上水面后,就张开鼻孔,深深地呼吸。看来它们还戴着眼镜,浮出水面,他们摘掉眼镜,潜入水中,戴上眼镜。实际上那是一副眼镜似的透明眼帘,保护它们的眼睛在水下不受咸水的浸润,而且有助于扩大视野,其道理如同潜水员的眼睛需要保护才能看清一样。哈尔开始往上游并示意罗杰跟上,待它们从水面上露出头时,就可以交谈了。 “它们究竟是什么?”罗杰问。 “儒艮,”哈尔说,“通常被叫作海象。爸爸叫我们捕捉一只。” “应该很好逮吧,”罗杰说,“看上去,它们一点也不怕我们嘛。” “或许它们把我们当成另外两只海象了。” “海豚和鲸鱼要到水面上来呼吸,海象也一样吧?” “不。奇怪的是,它们最近的表亲是大象。许多年前,它们与大象一起生活在陆地上,它们和大象都喜欢下水游泳,后来海象对水越来越喜爱,最后就决定永远栖游在水里了。所以,在以后的千万年里,它们的双足退化掉了,两臂变成了掌蹼,不过还存有胳膊的样子,所以仍能抱住孩子或其它它们想携带的东西。它们只哺育一个孩子,终身关怀备至,如果有人抱走它们的孩子,它们会紧随不舍,并泪水横流,非把孩子救回不可。如果我们能把那孩子搞到手,带上船,它们的家长一定会追上来,那会儿我们或许能抓一只,再把它吊上船。 “我从未听说过这么残忍的行为。”罗杰道。 “为什么说残忍?” “如果确如你所说,它们爱子情深,那要拆散它们不就大残忍了?” “说得不错,”哈尔承认道。“我们要么带走它们一家,要么一只也不逮。” 可是做起来谈何容易。孩子得到父母的严加保护,兄弟俩等了足足半小时,那小家伙才被放到水下捕食海床上的水草。趁其父母转身之机,哈尔抓住小家伙并向水面游去,其父母双双迫不及待地追了上来。哈尔一到船边就呼喊特得船长快放起重机。 “这儿有个重东西要你吊一下。” “又是什么?”特得抱怨道,“船上的东西已经够重的了,船都快沉了。” “再装两吨吧。”哈尔说。 船长一边嘟囔着,满心不快,一边放下吊环,哈尔将小海象套好拉紧。 “吊吧!”哈尔说。 当这件小货物吊上船后,船长禁不住惊呼道:“这是我所知的最小的两吨重物。” “还有呢。”哈尔道。 两只海象已凑近船边,眼望着自己的孩子消没在船舷里,泪水沿它们的双颊扑籁而下。难怪人们称它们是“哭泣的鱼美人”。它们是温和安宁型动物,不愿闹事,不过哈尔还是小心地避开雄象尖利的牙锋。 哈尔将绳索套住雄象的头,抽紧索扣。“吊!”他喊着,于是海象爸爸被吊上去了,继而海象妈妈也被吊上去了,快乐的一家又团聚了。 开始,它们并不快乐,因为它们发现自己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被放进装满水的池中,池内不见任何海草或海藻。一只大海象每天要吃200磅食物,兄弟俩立刻着手采集海草并把海草装进从船上吊下来的大木桶中。 兄弟俩又潜入深水,这一次进入了一处高200呎的海底山峡,在水的压力下游到海床底还是相当费劲儿的,罗杰到达目的地时已精疲力竭了,这种超负荷深潜的滋味令他终生难忘。 罗杰处于氮麻痹状态,也称深水麻木症,得了这种病后潜水员会感到欢快、无忧无虑、无所顾忌。罗杰进入了自己想象中的神话般的仙境。 在他周围是各种翩翩起舞的影子,虽然他心里明白这些并不存在,可是一切都栩栩如生、活灵活现。他伸手去抓,却触摸不到。随后他发现那些身影并不是什么秀女而是摇头摇尾的蛇群。啊不,是海象,可又不见有头。 罗杰明白自己出了什么事,决定浮出水面,可是不但没有游上去,反而一屁股蹲到海床上,双脚在不停地踢腾,两臂挥摆。虽然他感觉自己一步步向上飘去,可实际上是在抓挠着地面。皮肤被压紧了,口里翻出一股苦味的东西。他想摘下氧气嘴,不再吸进从瓶子里输出来的氧气,而吸入那美丽纯净的海水。 罗杰自我感觉仍在上升,但是却被有一扇门那么大的白布所阻拦。不,是自家房屋的天花板,室内灌满了水,天花板挡住了他的出路。 他打算劈开一个洞口,于是拔刀出鞘。当他用力向天花板戳去时,却发现根本不存在什么天花板。刀不知怎么也放不回刀鞘——于是他随手将刀丢掉。不能入鞘的刀要它有何用?而且连天花板都砍不动? 他在水中可以一望千里。他看到了艾兰顿村、帕瓦、柏格,他开口与他们交谈,却听不到他们的回音。 继而,他看见了茫洋一片的水中满是橡胶脚蹼,上下拍打。是哈尔,可无头无身——只有脚掌,成千成万的脚掌。 他盼望着伏地而眠,现在他到了自己的床上,舒适惬意的床。可是却有人硬将他拖到床下,为什么不让他休息?吸氧管从口中滑落。 又有人将它塞入口中,井把他拉向更高处。氮麻痹状态逐渐消退了,天堂与地狱的感受全部烟消云散,幻觉中的东西无影无踪了,只有哈尔在拖拽着自己,摇晃着自己,让意识充分复原。他应感谢哈尔,可又觉得离开了那仙境般的海底世界,真有点叫人遗憾。 “他刚才晕乎得够厉害的了。”哈尔将罗杰送到“飞云”号甲板上,对弟弟说道。 “嗯,”罗杰说,“那是一处令人心旷神怡的地方,我真想再去一次。” “你差点就回不来了,我找到你时,你自己以为是在游水,实际上像寻找黄金似地在挖沙土。吸氧管也从嘴边掉了,再迟几秒钟,肺部就会充水,等待你的只有体面的埋葬。” “真高兴你及时赶到了。”罗杰说。 “现在感觉怎么样?” “很好。咱们再下水吧。” “当务之急是吃饭,夜里再潜水。水下之夜可以看到白天永远看不到的奇妙景象。” 28、水下之夜 当兄弟俩潜入深水之后,丝毫没有黑暗之感,而是进入了一片光的世界。他们带的照明灯,也派不上用场。水下遍布着众多的星星点点之光,令他们感到自己仿佛游历在银河之中。 星光五颜六色,红、黄、绿、蓝、淡紫。闪着磷光的鱼相互映射;一只“灯”鱼缓缓游过,两侧一排排的光点好像舷窗里射出的灯光;海虾发出闪光的火焰;水母发出丝丝银光;“深海之龙”尤为壮观,身上放出一排排绿色和蓝色的强光;“蓝胡子”炫耀着它们熠熠生辉的胡须;鱿鱼从镶有光环的眼睛向外窥视,它们的触须上闪烁着斑斓的星点;蟾鱼双唇闭合时不显任何光亮,可张开口时牙齿就像一串珍珠发出夺目的光彩。 所有这些动物白天都栖息在深海的黑暗之中——所以它们需要光。但是为什么光亮有白有黄、有红有蓝又有绿,科学上还未能有充分的解释。 又有一条鱼,好像用鱼杆在它前面吊着一只小电灯泡一样的东西,于是一条小鱼被吸引过来,可光亮一晃而逝,小鱼已进入大鱼的两颚之间。 最惊人的是声响。有人以为水下是“一片寂静”。其实不然,响声四起,当一切夜食动物都行进在觅食路上,声音尤为响亮。 兄弟俩听到神秘的咕哝声、咀嚼声、呼噜声、叫声、呜声,但无暇去寻根求源。一只鹦嘴鱼正在吞嚼珊瑚,口中发出阵阵引人注意的声响;去咕吹的、会叫的、会嘶鸣的,还有的像校长训斥学生一样,也有会敲鼓的;海豚在喷气,爱唱的在引吭高歌,爱饶舌的老太婆在喋喋不休地唠叨。 罗杰用臂时蹭了哈尔一下,示意他往上看。上方很像一块天花板,又像有人从天花板上往水下射出灯光。 哈尔明白了那是条“月亮”鱼,圆圆的身躯,直径10呎,呈扁平状。它的名字起源于它那圆形的身体和发出如同月亮般的寒光。 那鱼看上去只见一个头,它年幼时长着的尾巴已像蝌蚪那样退掉了,他们看到的这个大头,实际上已包括了肚子和其它脏器。在其扁平躯体的边沿露出两只小眼睛,两侧那小得几乎让人注意不到的鱼鳍推动着一吨重的大鱼在水中缓缓游动。 一只长着驼峰的鲸鱼在旁边游过,口中发出歌唱之音。许多年来,人们就知道鲸鱼可以发出声响,布郎克斯动物园的科学家曾记录下鲸鱼发出的声响并发现这种声响有根强的音韵。大多数鸟类的鸣唱只持续几秒钟,而鲸鱼的歌声可持续7分钟至30分钟。曾经有一位音乐家听过鲸鱼“唱歌”的录音,欣喜之余他专门创作了鲸鱼协奏曲,并由纽约交响乐团演凑。而且人们还从几百个小时的录音磁带中选出最佳的乐段制成一张叫作“鲸鱼之声”的立体声唱片。 组成巨大的珊瑚世界的那些小珊瑚动物,白天是看不到的。到了夜晚,它们纷纷钻出各自的洞穴,摆动着触角,捕捉比它们小的食物。可是令哈尔和罗杰遗憾的是,珊瑚虫旁有不少杀手在游来荡去,它们专门杀害这些珊瑚的建设者。杀手就是“刺王”——大星鱼。这个凶魔已将大堤礁的不少珊瑚变成了死气沉沉的沙漠。“刺王”的饮食方式极怪,它先将身体铺展开,将胃翻出在外,把所及之物统统揽入,消化之后才将胃收回体内。这种动物繁衍神速,成倍增长,要不找到什么方法的话,那美丽的珊瑚世界就有可能被吞掉。 哈尔曾听人说过,“刺王”的天敌是棱尾螺,一种水生贝类动物。那美丽的贝壳价值15英镑,或许还要贵。全球成千上万的人争相购买,用来装点各自的家居。由于过多的采集,棱尾螺已变得稀少了。随之而来的是,“刺王”激增并毁灭了关岛沿岸百分之九十的珊瑚礁以及大堤礁300哩长的珊瑚群。 哈尔直潜水底,寻找到一只棱尾螺,带着它上浮,并把它抛到一只“刺王”身上,棱尾螺当即将“刺王”一掀,使其背朝上,接着吞食其内脏,三下五除二不到5分钟就消灭了“刺王”。 要想消灭这种凶杀魔,哈尔心中暗想,就要建立棱尾螺养殖场,培养出千军万马,哪里有“刺王”,就把它们送到哪里。哈尔相信父亲一定会乐意开办这种养殖场的——所以他又潜入海底,搜集了十几只棱尾螺,放入随身携带的口袋里。这十几只棱尾螺经过精心照料、饲养之后,将迅速地成倍地增长,变成几千只。如果其它的动物收藏家也如此行动起来,就有可能挽救众多美丽的珊瑚礁。 哈尔游到弟弟身旁,发现罗杰正在观看一场巨人之战。一队鳄鱼组成的强兵勇将正在与一队虎鲨进行搏杀。 这一带海域的真正主宰实际上是成千上万只30呎长的咸水鳄鱼,它们对所有到水边来饮水的生命都构成巨大的威胁。到水边取水的妇女及下水捕捞的男人,都难免人倒船翻,丧命于饥肠辘辘的鳄鱼腹中。 二次大战期间,盟国军队曾将日本军队驱入海岸边的一处沼泽,结果受到成百只鳄鱼的攻击,一千多人跌入沼泽,得以逃生者只有寥寥20几人。他们有些是被击毙的,有些是被淹死的,可是900余人则是被鳄鱼吃掉的。这是迄今最大的一次故意用猛兽攻击人类的记录。 眼下哈尔与罗杰正在观战:鳄鱼碰上了势均力敌的对手,敌军是几百只虎鲨——它们并不只是由于凶猛残暴而得此名,还由于它们身上长着虎皮似的条纹。虽然与体宽力大30呎长的两栖动物相比,约14呎长的虎鲨显得体积小些,可是虎鲨却以速度弥补了长度的不足。根据对其进行的短途冲刺测量,虎鲨的速度每小时约50海里。 此刻,虎鲨正闪电般地在鳄鱼群中翻腾跳跃,虽然鳄鱼行动迟缓,可是也不时地咬着一只只虎鲨。 虎鲨专找鳄鱼软弱之处——身体下部,虎鲨那犀利的能穿透乌龟盔甲的牙齿像钢锯似的在鳄鱼腹部刺开一个个大洞,虎鲨的牙齿长得向里凹,所以被咬之物无论如何是难以溜掉的,人有32颗牙齿,而虎鲨的牙齿达280颗。在爪哇附近的海域,虎鲨已成功地赶跑了鳄鱼,眼下看来也想在新几内亚水域重建功勋。然而在此地,虎鲨却要大失所望了,因为这一带鳄鱼的身躯比其它各地的都大、力量更强、更凶残。如果是在三亿年前,虎鲨或许还能成功——三亿年前,虎鲨体长100呎左右,每颗牙齿有人的手掌那么大,它们喜食恐龙肉,恐龙的灭绝与它们也有部分关系。 虎鲨的胃容量惊人,从海豹、鳗、乌龟、鸟类到妇女、男人、儿童,以至电魟、金属罐、煤块儿,无所不食,在德班捕到的一只14呎长的虎鲨腹中,发现了鳄鱼的头及前肢、羊后腿、三只海鸥、二罐豌豆、一盒烟罐。曾经有渔民捕获过一只9呎长的虎鲨,剖腹后,从中发现一只6呎长的鳄鱼。澳大利亚海滨的沐浴者最担惊受怕的就是虎鲨,它们为数极多而又贪食无比。一些浴场用铁网网阻挡虎鲨侵入,可是这些铁网往往被虎鲨咬食。 对于度假者来说,乘小船出游是十分危险的,虎鲨会将船上的人撞入水中,然后美餐一顿。 这些虎鲨凶猛至极,甚至到了咬食幼鲨的程度。子鲨刚一出世就必须立刻学会自我保护,否则一旦它闯入亲生母亲的觅食路径,就会葬身于生母之腹。 交战的两军激战正酣,无暇顾及两个孩子。可是有一只逃避追杀的小虎鲨游近了罗杰,罗杰一把将其抓住,塞入袋中。父亲曾告诉他俩带回去一只虎鲨,虽然这只小了点,但却恰到好处,它可以在水族馆长大,生存的时间也会更长。 尽管虎鲨不遗余力地拼杀,还是败给了鳄鱼,它们不得以掉头逃窜,消失在汪洋大海之中。这时,鳄鱼才开始注意到两个孩子。 哈尔和罗杰转身向船游去,鳄鱼紧随其后,然而它们未能赶上来,兄弟俩到达软梯旁,一个紧跟一个地攀上船,将鳄鱼甩在身后。 “嘿嘿!真险啊。”罗杰气喘嘘嘘他说道,“今天晚上我可过瘾了。” 哈尔也有同感。 29、船上火灾 船上的野生动物都要进晚餐了,哈尔和罗杰分头给它们喂食。 哈尔打开铁栅栏的扣锁,递给凯格斯一盘食物,随后关上门,上了锁。 “连把饭叉都不给吗?”凯格斯说,“是不是让我像船上装的动物那样进食?” “我给你找把叉子来,”哈尔说,“但是说起动物来,你是这船上最凶猛的。”哈尔找来一把叉子,从铁栏杆中间递进去。 “我反对你把我同野兽相提并论。”凯格斯说。 “我确实不该那样说,”哈尔答道,“不该拿你与动物相提并论,它们可比你好多了。它们诚实,而你却虚伪;它们从不掩饰自己,而你这个杀人犯却要假充圣人;它们吃人是为了觅食,不是杀人,而你杀人成癖。所以不用把它们关起来,而时你则必须囚之以笼。” “你不认为只要我想出去就可以从这儿出去吗?” “我看你不行。不过就算你行,那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这儿离海岸有10多哩,我们现在停泊的地方差不多正好是迈克尔·洛克菲勒当年舟翻船之处。他打算游到岸上去,却没有成功。原因无处可知,但很可能是被鳄鱼拉下去了,想必你的游泳技术远不如迈克尔,他都未能成功,你就更没希望了。” “你说的迈克尔是个笨蛋,”凯格斯说,“我,我是聪明人,只有我能从监狱里跑出来,其它人都被抓回去了。脑子——用脑子这才是我与众不同之处,我会动脑筋。我既然能在荷枪实弹的警卫眼前大步走出监狱,也能从这铁栅栏里逃出去,你这个笨蛋!一旦我出去,就先结果你们俩,还有那个船长,杀死你们仨就像杀三只耗子那么容易。” “咱们走着瞧吧!”哈尔说。随后回到舱室的床上,罗杰已经入睡,船长发出轻微的鼾声。 拂晓,一股烟味加上火焰中传出的噼啪声,伴随着动物恐惧的嘶呜惊醒了沉睡的人们。 哈尔他们三人不约而同地披上衣服冲上甲板。火焰从关押凯格斯的底层囚室翻滚而上,前桅杆已经烧着了,正好昨天没有将帆落下,此刻火舌已点燃主帆,顿时成了一片火板。 囚室的门已打开,凯格斯逃之夭夭,门外扔着哈尔昨晚给他的已断成两截的饭叉,看来凯格斯是从栅栏中间伸出手用叉子撬开了锁而逃跑的。 船帆是无法挽救了,于是他们拎来水桶想扑灭甲板下的火苗儿。然而尽管他们苦苦奋战,火势依然不减。 “必须抓紧时间,”哈尔说,“凯格斯肯定是正在往岸上游,他不可能成功,我必须去救他,否则肯定会喂了鳄鱼。” “管他干吗?”船长争道,“让鳄鱼去吃他好了。” “不行,”哈尔说,“不管怎样,他还是人,你们俩灭火,我去放小艇。” 哈尔向船尾跑去,小艇不见了。“他划小艇跑了,这下可好了,留下我们仨,憋在这火海里。他发誓要杀死我们,看来他是在履行诺言啊。” 三人集中力量灭火,终于控制了火势,船上仍散发着浓烈的焦味。哈尔跑下甲板取来双筒望远镜,向陆地望去。在通向陆地的海面上,望见了坐在小艇中的凯格斯。 就在哈尔探望之时,只见一只鳄鱼在水中显露出沉重的身躯,尾随着那小艇,同时用自己一吨多重的身体撞击着小船的侧舷。结果船倾人翻,凯格斯不见了。 凯格斯肯定认为用艇代替游泳划向陆地,是很高明的,然而鳄鱼比他还胜一筹。 “他翻下水去了,”哈尔喊道,“可能还能赶上他,把纵帆船靠上去。” “主帆已烧光了。”船长应道。 “还有引擎呢。”哈尔边说边跑去发动引擎。但是由于凯格斯在引擎上做了什么手脚,所以发动不起来。在这关键时刻,哈尔花了15分钟宝贵的时间进行修理,终于使引擎发动起来。这15分钟的延迟,后果是严重的。凯格斯把引擎搞坏,结果却危及了自己的生命,这一点真是太不高明了。 由于缺少主帆,纵帆船缓慢地向前行驶。引擎在航行中不过起补充作用,所以待大船赶上小艇时,仿佛已经过了一个世纪。 哈尔还抱有一线希望,也许凯格斯一直攀附在小艇上,可是不然,找了半天,也不见凯格斯的身影。哈尔甩掉鞋子潜入水中,鳄鱼寻水花声四下围拢上来,哈尔未系加重腰带,所以他尽自己的最大力气尽量潜得更深,可仍然找不到凯格斯活动的身体,也不见其尸体的痕迹。鳄鱼群则对哈尔抱有很大的兴趣,纷纷游过来,但速度比虎鲨慢多了,还不等其采取行动,哈尔已浮到水面登上小艇。 船浆仍在浆架上,哈尔将小艇划到大船后侧,拴住小艇,登上纵帆船。 船长心里暗自佩服哈尔的胆量,他能去救一个企图谋杀自己的坏蛋。不过,船长却用一种很怪的方式向哈尔祝贺,呼其全称,“哈尔·亨特,”并说道,“你真是个用黄金也难买的傻瓜。” 哈尔明白老水手讲的是好话,于是应道:“谢谢。” 30、捕虎历险 他们满载而归。船上的动物除了毒蛇被关在笼子里以外,其它的都可以在船上自由活动。当然它们是可以溜之大吉的,可是它们都愿栖守在船上,因为它们在这里受到了款待。 罗杰与每一只动物、每一只鸟都交上了朋友。认他为母亲的小鳄更是与他形影不离、步步相随;讨人喜爱的小考拉骑在他肩上,真像只玩具小熊;小袋鼠把他的口袋当成了妈妈的袋子,有一半的时间都呆在他的口袋里;猩猩则拉着他的手与他并肩而行:飞狐、袋貂和两只形象美丽却叫声不雅的极乐鸟盘旋在他的头顶。 大功告成。向布里斯本返航的时刻来到了,然后再将动物送上货轮运往长岛的“约翰·亨特父子动物牧场”。 被火舌燎成黑碎片的主帆已换上了从贮藏室取出的新白帆。纵帆船像展开双翼的燕子顺着西风在波涛起伏的海面上向东前进,在水面上露出眼睛的鳄鱼非常不乐意地让出航路。白雪覆盖的峰巅和那些“石器时代”尤在的深谷,在他们的身后变得越来越远。 船驶过了他们曾经访问过的未开化的世界,进入了澳大利亚所辖的略为文明的地带,他们感到基本上放心了——尽管他们知道在这一带虽然有澳大利亚边防军在各村落巡逻,但是食人行为仍然偶有发生。 他们又驶过了“星期四”岛,凯格斯还曾想在此重操盗珠之旧业,而且还免不了从事各种谋财害命的行当。在澳大利亚大陆本上与大堤礁之间,船转舵继续前行。 他们抵达布里斯本后,立即到警察局报告凯格斯之死。 “我们一直在四处寻找他,”警察局长说,“如果你们把他带回来,我们也要处决他的,所以鳄鱼正好代替我们干了。凯格斯逃走就是想杀你们——你们真是幸运,摆脱了追杀。” 哈尔给父亲发出电报: “大洋皇后”轮载科摩多龙、考拉熊、树袋鼠、猩猩、飞狐、袋貂、袋狸、袋、鼯袋熊、虎鲨、鳄鱼、眼镜王蛇、盾尖吻蛇、海象、棱尾螺、极乐鸟、鹤鸵、巨兽化石、食人部落人头骨。还需何物? 回电来了,给兄弟俩又开来了一张清单,这意味着一次伟大的历险又将开始。回电是这样写的: 虎,世界最大的猫科动物。慎之,忌莽撞。最佳地——印度和喜马拉雅一带。亦需雪豹、喜马拉雅熊、印度象、独角兽、犀牛、野猪、熊猫、懒熊、狮子、狼、鬣狗、大鹿、野牛、野水牛、冠头眼镜蛇。查询雪人。你们这次的任务完成得很出色。爱你们的妈妈和我——约翰·亨特。 “印度!”罗杰喜出望外地喊道,“我一直想去的地方,而且我们要去喜马拉雅。老虎!我以前还以为狮子是最大的猫科动物呢。” “那你就听点新闻吧,”哈尔说,“狮子与孟加拉虎相比,那就成了小猫咪了——孟加拉虎个头比狮子大,力量也大。狮子是你不惹它,它不动你;老虎则不然,它是先吃了你再说。” 虎!虎!虎! “行了,别说了,”罗杰抗议了,“你这不是想吓唬我嘛。怎么样,什么时候出发?” “大洋皇后”号货轮载着从食人部落岛上搜集的动物起航驶向美洲,兄弟俩立刻奔赴印度。 第十三部:智斗猛兽 1、惊讶 罗杰盯着老虎,老虎也瞪着他。 那只老虎刚从树林里走出来,没想到会遇到一个人,不禁吃了一惊,站在原地不动了。罗杰更是惊得目瞪口呆。 好一个庞然大物!罗杰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老虎。从前他在非洲见过许多狮子,心想它们一定是猫科动物之王了。可眼前这只野兽似乎比那些狮子还要大一倍。十四岁的罗杰身材魁梧,体重130磅,而这只老虎看上去要比他重一倍多。 怎么办?他没有枪。他和他的十九岁的哥哥,身体更加强壮的哈尔一起来印度不是为了猎杀野生动物,而是为他父亲的动物养殖场捉活的。但一个小孩子怎么能活捉这个凶猛的林中之王呢? 倒是那只雕像一样站在那里的斑斓猛虎要活捉罗杰了。 罗杰关于野生动物的知识很丰富,他知道如果他转身逃跑,那只巨兽转眼间就会追上来。 有生以来的十四年间,他大都是和野生动物一起度过的。他的父亲,约翰·亨特,在纽约附近的长岛有一个动物养殖场,里面养着各种各样的野生动物。约翰·亨特是一位动物收集家。动物园在他那里可以购买到从大象到老鼠几乎所有的动物。他住在长岛,他的两个儿子去世界各地寻找他所需要的动物。亨特最近的一封电报是这么说的: 虎,猫科动物中最凶猛的一种,当心别被咬伤。最容易找到的地方——印度,喜马拉雅山脉。我们还需要雪豹、喜马拉雅熊、印度象、犀牛、野猪、熊猫、懒熊、吉尔狮、狼、鬣狗、水鹿、印度野牛、野水牛、膨颈蛇。调查一下雪人的情况,你们以前干得不错,你妈妈和我都向你们问好。 约翰·亨特 而现在——眼前就是一个他父亲最想得到的动物,一只老虎。罗杰和它近在咫尺,却束手无策。 忽然,他听到“砰”的一声,一枝箭呼啸着飞过来,射进老虎的肋部,箭头上带着能使老虎睡觉的麻醉药。好样的哈尔——他终于动手了。 但老虎可没发现哈尔,它认为肋部的刺痛是站在它面前的这个家伙干的。随着一声怒吼,它向正想转身逃跑的罗杰扑去。 在罗杰成为它的早餐之前,麻醉药能起作用吗?哈!一条河!罗杰冲到河边,一头扎到水里,向对岸游去。他要戏弄一下这只野兽。他知道,大多数猫科动物不会游泳,非洲的狮子就从不下水。老虎是猫科动物,理所当然不会游泳了。罗杰差点儿笑出声来。不管怎么说,他还够聪明,能想出这个逃命的妙计。 但身后的水声是怎么回事?他向后瞥了一眼,忽然明白了,老虎喜欢水,它们是游泳能手。这只老虎更是技高一筹,在他后面紧追不舍,马上就能咬住他,把他拖到水里淹死,然后再拖上岸吃掉。 他爬上岸,一个“迎宾委员会”的成员正等着他。又是一只老虎!可能和第一只是一伙的。两只老虎!一只就够他受的了,何况两只呢!第一只老虎刚从河里爬出来,像落水狗一样抖动着身子,弄了罗杰一身水。他急忙闪开,迅速跳到水里向回游去。 哈尔站在河边,还有四只虎崽,刚才和罗杰狭路相逢的是一只虎妈妈,也就是这些小虎的母亲。它之所以不立刻去追罗杰,是为了保护它的躲在丛林里的孩子。当它们的母亲去追赶罗杰时,它们急得嗷嗷叫着从树林里跑出来。 哈尔把他的弟弟拉上岸。老虎没有跟上来,怎么回事?原来是麻醉药起作用了。在快游上岸时,它再也游不动了,头沉到了水里。几只小老虎发出哀嚎,它们的母亲马上就要被淹死了。 两个孩子齐心协力把沉重的虎头拉出水面,放在岸边,使这只“熟睡”的老虎能保持呼吸。几只小老虎立刻围上来,舔去母亲脸上的水珠。 他们的父亲约翰·亨特想要一只老虎。现在一个虎美人已经到手了。 “卡车,”罗杰说,“把卡车开过来。” 但哈尔没有动。 “不,”他说,“我们不要这只,它的孩子们需要它。” “把这些虎崽一起带走。”罗杰建议道。 “它们太小了,”哈尔说,“在半路上就会死掉。” 罗杰失望了,“没关系,”哈尔说,“我们还会有机会找到我们需要的老虎的,咱们离远点儿吧,我可不想在这儿等着这位女王陛下醒过来。” 他们退到树丛中观察着,直到这只虎妈妈逐渐清醒过来,和它的孩子们一起安全回家为止。 2、最凶猛的动物 一天早晨,哈尔和罗杰住所的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哈尔开了门。一个和他年龄差不多的年轻人说:“你是哈尔·亨特吗?” “是的。” “我叫维克·斯通。” “请进吧,这是我弟弟,罗杰。”维克和他们握了握手。 “有人告诉我,你们两个人对动物很了解。我们今晚要开车兜兜风,愿和我们一起去吗?” 哈尔看了看罗杰,罗杰点点头。“好吧,”哈尔说,“晚上是观察动物的大好时机,它们在晚上会到路上来的。” “太好了,”维克说,“这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天一黑我就来接你们。” 一辆越野车——猎人们喜欢的一种英国产的大吉普车在夜幕降临后开来了。维克有两个伙伴,吉姆和哈里。这辆大吉普车坐五个人绰绰有余。 吉尔森林野生动物保护区坐落在世界最高的山脉——喜马拉雅山脚下。喜马拉雅山的最高峰是珠穆朗玛峰,差不多有29000英尺高。此时此刻这些高耸的山峰依然沐浴在阳光下,但走在林中小径上却像在钻地道。车灯打开了,雪亮的灯光足以使路上或路边的任何野兽暴露无遗。 “你们的枪在哪儿?”维克问。 “枪?”哈尔感到迷惑不解,“我想你知道,我们从来不带枪。” “那么只有刀了?” “也没有刀。” 维克停住汽车,“既没枪又没刀,你们怎么打猎呢?你们什么都没有吗?” “只有这条套索。”套索整齐地绕成环状,挂在哈尔的肩膀上,“我们不是猎杀动物,而是要捉活的。” “那不太危险了吗?” “就算是吧,”哈尔说,“我最好解释一下,我们的父亲是动物收集家,他派我们来捕捉老虎、雪豹、大象等动物,饲养在他的动物养殖场中,然后卖给动物园。” 维克把汽车启动起来,雪亮的光柱又开始四处反复地搜寻。 “看,一头白斑鹿。”罗杰喊道。白斑鹿是印度最美丽的一种鹿。吉姆和哈里立刻就开枪了,吉姆没有打中,哈里的子弹却把白斑鹿的左脸打得血肉模糊,一只眼睛被打瞎了。受伤的野兽跳进了林中。维克继续向前开。 “等一下!”哈尔喊道,“你不准备去追它吗?你不能把一只动物伤得这么重还要让它受罪。你得替它解除痛苦——追上去杀掉它。” 维克笑起来,“要在森林里找到它不等于是大海捞针吗?” 第二个受害者是一只亚洲驼鹿。它站在路中间瞪着离它越来越近的灯光,它的四条细长的腿支撑着一个庞大的身躯,头上那美丽的鹿角,多枝而又平展,就像一个花冠。 驼鹿(Elk)生活在北美、北欧和北亚,什么时候跑到印度去了?翻译?翻译! 由于想知道灯的后面是什么东西,它使足力气向汽车撞去。它的孤注一掷没能使汽车受到损害,自己却一命鸣呼了。它颓然倒在地上,脖子被撞断了。维克开车绕过它的尸体继续向前驶去。哈尔却感到很难过。 下一个被杀害的是一只龄猴。 “你把你最好的朋友杀掉了,”哈尔说,“当猛兽临近时它会向你报警。因此你不仅杀害了你的朋友,而且使那些依靠这只猴子的声音报警的人也面临着死亡的威胁。” “噢,别说个没完,哈尔,我们出来是为了痛痛快快地玩一会儿。别扫我们的兴。如果你再这么干,我们就不带你了。” “我正求之不得呢。”哈尔说。 一头野水牛出现了。多漂亮的一对牛角呀,足有8英尺宽。三只枪对准了它。这只猛兽还没来得及向路边躲一下就倒地而死了。 随后是一只斑斓猛虎。 “停在这儿,”哈尔说,“我想要这个。” 他开始下车。 “傻瓜,你疯了!”维克喊道,“别下车。”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开枪。”哈尔说。 他从肩上取下套索。这时他离老虎有100英尺远,他向老虎走去。老虎正迷惑地盯着车灯。哈尔从灯光照不到的地方蹑手蹑脚地向老虎逼近。这只野兽的眼睛像十字路口的信号灯一样闪着绿光,可这并不是“放行”的意思。哈尔无声地向前移动着,尽力避免踏到会发出声响的树枝上。他把距离缩短到50英尺,40英尺,30英尺。老虎发现了他,咆哮起来,整个森林似乎都在发抖,但这并没有动摇哈尔的决心。他抖了抖套索,撒向空中,套索飞向虎头,不偏不倚地套在老虎的脖子上。哈尔把绳套拉紧,绳套上有一个结可以防止绳子套得太紧而把野兽勒死。 老虎发怒了,吼声震天。老虎的喉咙天生就是用来吼叫的。它狂跳着,翻滚着,左冲右突,企图咬断绳子,但这都是徒劳的,因为绳子芯是钢丝做的。老虎又是一次饿虎扑食,不是扑向站在阴暗处的哈尔,而是扑向亮着车灯的汽车。哈尔早就把绳子缠到一棵树上系紧了。老虎没扑到车上就落下来。哈尔跳上车,他们又向前驶去。 “我明天再来把它弄回去。”哈尔说。 又有两个猎物被残忍的花花公子们打死了。 就在这时,哈尔注意到一辆车从后面追了上来,驶到越野车的前面停在路中间,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从车上跳下两个人,径直向驾驶员走去。 “躲开,”其中一个人说,“我来开。” “你是谁?”维克问。 “警察。” “你们要干什么?” “别急,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两个小时以后他们驶进了一个小镇,停在警察局门前。两个警察把他们带进去,让他们在警官面前站成一排,然后向警官报告这几个小流氓的罪行。 “小家伙们,”警官说,“我希望你们玩得很开心,因为你们再也没机会了。你们得为你们的所作所为付一大笔罚款。交不出罚款就别想出去。你们觉得你们是动物的主宰,实际上你们最无耻。如果动物会说话,它们也会诅咒你们的。它们会说像你们这样的人比任何所谓的猛兽更危险。你们凶暴残忍,你们是罪有应得的。” 三个小流氓被关进了一间囚室,而哈尔和罗杰却没进去。 “过来,”警官说,“到那里边去。” “我们跟他们不是一伙的。”哈尔说,“我们一直在干我们的事——保护野生动物。我们从没开过枪,你看得出来我们根本就没枪。我们正在收集一些你们国家的珍奇动物运回国,让我们国家的人们也能观赏到它们。” “有许可证吗?” “有,”哈尔边说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证件,“这是新德里警察局长签署的许可证。” 他把证件递给警官,警官皱起眉头不满地看着,哈尔注意到他把证件拿倒了。 “这是什么文字?”警官问道。 “它是用印度两种官方语言写的——印地语和英语。你英语说得很好,因此你一定能看得懂。” “我能说英语,”警官说,“可我从没上过学,因此看不懂。我只认识我们自己的文字,你当然知道为什么印度会有一千多种语言,你应该带一份用吉尔地区的语言写成的许可证。我不知道这张许可证是真是假。” “你可以给在新德里的警察局长打电话问一下,把我们的名字告诉他——哈尔·亨特和罗杰·亨特。” “不行,”警官反对道,“你没看到现在正是深夜?他不会在办公室,他正在睡大觉。恐怕你们得在这里呆到明天早晨。” 他转向一个警察,“先把这两个家伙关起来,明天早晨再说。他们不是什么好人,撒谎的技术也不高明。别把他们和另外几个可恶的家伙关在一起。” 这样,哈尔和罗杰就住进了一间属于他们自己的“豪华”的单间。蟑螂和跳蚤在他们身上爬来爬去,搅得他们整夜都不得安宁,好不容易盼到天亮,又等到太阳转到头顶上,警察局长大人才去上班。问明情况后,连早饭和午饭都没给吃,就把他们打发了出来。他们带着满身被蟑螂、跳蚤咬起的包,雇了两个人和一辆卡车,把那只十分疲乏的老虎运回去,装进他们早就准备好的用来放置野生动物的笼子里。他们有许多这样的笼子,希望能在吉尔森林区满载而归。 然后去吃午饭——不过最先受到招待的还是那只老虎。 3、小蒂姆和“巨人” 维克来了。他和哈尔站在一边观看老虎独享它的美餐。它确实很漂亮。 “你认为‘她’有多重?” “这次应该是‘他’,”哈尔说,“我想会超过500磅。” “哈尔,”维克说,“昨天晚上的事请您原谅。我不知道我自己是怎么搞的。我的确不是那种人,昨天晚上在监狱里给我的教训够深刻的,我永远也忘不了。那笔罚款数目大得惊人,现在我已经破产了,彻底绝望了。” 罗杰从屋子里走出来,看见维克,吃了一惊,他真不愿意再看到他。 “彻底绝望了,”维克重复着,“不过我想——我真不愿意提出这样的要求——你也许能借给我点儿钱,家里的支票一到我就马上还你。过不了几天支票就寄来了。” 罗杰开始摇头了。他十分了解他的哥哥,哈尔总是助人为乐。但他一定知道这个家伙是想不劳而获。 “你需要多少?”哈尔说。 “噢,一点儿就够。两百美元可以吗?” 罗杰的头摇得更起劲了。 哈尔拿出钱包,“要卢比还是美元?” “美元吧。我不知道卢比怎么用。” 哈尔递给他两张一百元的崭新钞票。 “太感谢了,”维克说,“我会尽快还你的。那个警察说了你许多好话,他使我明白了我是误入歧途,干错了事。现在我要改过自新。我想也许我能帮着你们捉到你们想要的动物。” “那太好了。”哈尔说,“这个任务很艰巨,我们确实需要帮助。你每抓来一只野兽,我付给你50块钱。” 罗杰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连脖子都摇累“太好了,”维克说,“什么时候开始干?” “现在就开始。”哈尔说,“但今天下午你得一个人干,罗杰和我需要加固一下这个笼子,使它能关得住这个最凶猛的野兽。我看到你带着枪了,把它放到屋里去。” “可我也许会用得着它。你知道——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 “如果你有枪,你就会不自觉地用。记住,动物可没有枪。罗杰,把枪拿到屋里去。听我说,维克,我把套索借给你。” “那很容易,”维克断言,“谁都会扔绳子。可这件事需要一个人用枪。” “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哈尔说,“谁都会扣扳机,但抛套索却需要一点儿技巧。而且不同的是枪给你的是动物的尸体,而套索给你的是活生生的动物。” 维克又发了一通牢骚后,就背着套索出发了。 这时罗杰开始说话了,他带着十四岁孩子的小聪明批评起比他大五岁的哥哥来,“你这个笨蛋,你再也见不到那两百块钱了。至于每只野兽50美元吗,毛毛虫也能算野兽,如果他抓一只来你也得给他50美元。” “废话,”哈尔说,“你应该对人的本性多一点信任。不这么办,我们还能怎么样?罚款已经使他一文不名了。他得依靠什么活下去。我推测他是一个住在城市里的孩子,从来没有真正打过猎,需要有人教教他,看来你我得当他的老师了。” 哈尔说对了。维克从小在城市里长大,和其他生活在城市里的孩子一样,他渴望探险。他家住在俄亥俄州的克里夫兰,离西部储备大学很近。如果能把一个只在大学里度过四个月的人称为大学生的话,那么他也可以算个大学生了。在大学只呆了一个学期就使他忍无可忍了。他喜欢在威克公园湖畔漫步,穿过从学校延伸出来的小路,沿着一条林间小溪溯流而上,去欣赏希克高地的湖光山色。但这些还远远不够,他还想开阔眼界。因此,一天晚上,他自己动手拿了他父亲的钱,还想出了个理由:如果他继续上大学,同样会花掉他父亲一大笔钱,那么为什么不把这笔钱用在更能增长知识的旅游上呢?他留下一张字条说:如果他的父亲急切地希望再给他钱的话,就寄到印度新德里的美国大使馆,由那里转交。 然后他就出发了,一路搭车到了纽约,然后坐救生艇偷偷地登上了一艘即将开往加尔各答的货船。他在印度到处流浪,最后来到了吉尔森林区,在那儿他买了一支枪,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像吉姆·科伯特或欧内斯特·海明威一样伟大的猎手。而现在,他手里除了一条可怜巴巴的绳子外什么武器都没有了。 维克在森林里漫无目的地走着,他边走边想,为什么哈尔愿给他两百元钱,而且每抓住一只野兽还给50元钱。他只顾胡思乱想,没留神差点撞到一只印度最大最怕羞的鹿身上。他不知道那就是有名的水鹿。这种鹿把家安在4000到14000英尺的高山上,有时候到山脚下的吉尔森林里,躲在树荫下享受一会儿。 维克眼前的这只动物长着尖尖的角,皮毛是黑褐色的,喉部覆盖着鬃毛,尾巴很长。 现在要有支枪就好了。他试着把套索扔了出去。但那家伙已经开始逃跑,绳子落在它的背上又滑了下来。 一只白斑鹿也随着水鹿一起跑了起来。维克认识白斑鹿,因为前一天晚上他曾打死过一只。两只鹿转过身,挑战似地看着给它们带来不愉快的人。 两只鹿并肩站着,摆出一副同心协力对付侵略者的姿态。 水鹿像一匹马那么大,而白斑鹿却像一匹小马驹。维克还看到了第三只鹿,可这只鹿比兔子还小。后来他才知道这是麝鹿。维克不知道它的学名,但他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小蒂姆。 小蒂姆跑过去停在白斑鹿和水鹿的正中间,高大的水鹿低下头去舔它的小朋友的皮毛。 真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机不可失,总不会一个都套不住吧。维克抛出套索,希望能套在水鹿或白斑鹿的角上。至于小蒂姆,他根本就没放在眼里,它太小了,简直不屑一顾。 套索挂在一个树枝上,树上立刻传来咆哮声,维克抬起头,看到一只金钱豹正冲他龇牙咧嘴。它从树上跳下来,盯着维克。维克觉得他的末日到了。幸运的是,就在这时,水鹿叫了一声,金钱豹立刻转身去追那三只鹿。水鹿和白斑鹿跑得很快,而麝鹿却跑不动,因为杂草和它一样高。 水鹿回头看到它的小伙伴正在草丛中挣扎,这个“巨人”冒着葬身豹子爪下的危险,跑回去把小蒂姆衔在嘴里,和白斑鹿一起逃命了。 豹子尽管是野兽中最凶残的杀手,但却追不上鹿,它被远远地甩在后面。 维克听到一英里以外豹子愤怒的吼叫声,因为它的猎物逃走了。 维克回到亨特兄弟住的小屋,向兄弟二人吹嘘了一通他是如何勇敢地面对三只鹿和一只金钱豹的。 “那么,我想你是不会把金钱豹抓来的,”哈尔说,“可你能弄回三只鹿来也是很了不起的。你把它们都装进笼子了吗?” “不,”维克说,“我没把三只都带来。” “那么,大概你把两只大个儿的抓住了。” “没有。” “太可惜了,”哈尔说,“不过你能把那只麝鹿捉住也不错。它跑不快,很容易被捉住。实际上它是三只中最引人注目的一个。它很特别而且很值钱,因为它的身材小得出奇。因此我们必须祝贺你把世界上最奇特的鹿带了回来。你把它放在哪儿了,就是你所说的小蒂姆?” “它也逃走了。” “可是在石块和草丛中抓住它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鹿跑回来把它带走了。” 哈尔和罗杰再也想不出该说什么好。 天渐渐黑下来。维克回他的住处了。罗杰对哈尔有一肚子怨气,他责怪哈尔不该雇佣这个愚蠢的城市叫花子。 进屋的时候,罗杰看到在黑暗的角落里有个什么东西在移动,好像是一条无毒的花蛇。蛇不大,还不到4英尺长。 “好,”罗杰想,“我得治一治他,我略施小计就会把他吓个半死。” 哈尔上床睡着后,罗杰提着蛇尾巴把蛇放到哈尔的床上。蛇喜欢呆在温暖的地方,它紧紧地依偎着哈尔来取暖。 哈尔醒了,觉得什么东西在他的肋部蠕动,他惊叫一声,把蛇扔到地板上。罗杰兴灾乐祸地大笑起来,笑得肚子都疼了。 “你那么喜欢动物,那只怎么样?”他说。 哈尔看了看那条蛇,脸都吓白了。 “别担心,”罗杰说,“它是无毒的。” “无毒的?!”哈尔吼了起来,“那是一条眼镜蛇!” “哎呀,我不知道。”罗杰赶忙道歉。他满以为哈尔会大发雷霆,可没想到他的耐性极好哥哥只是把蛇装进一只麻袋里,并说: “这很好。父亲交给我们的任务之一就是要捉一条眼镜蛇,谢谢你把它找到了。以后如果你再这么干,小心我敲掉你的脑袋。” 4、三个猎物 第二天一大早,罗杰、哈尔和维克又来到维克昨天白白放跑水鹿、白斑鹿和麝鹿的地方。也许动物们喜欢这个地方,还会再到这儿来。 哈尔一眼就看到了树上挂着的绳子。 “那不是我的套索吗?维克,你昨天怎么没把它带回家?” 维克瞪着套索,仿佛从未见过它似的,“我忘了,也许我太紧张了。当时有一只豹子从树上跳下来,我怕它追我。” “好了,今天不会有什么豹子了,你可以轻松地呆在这儿。听,我断定它们快来了。它们留恋这个地方,要保持安静,别把它们吓跑了。” 水鹿在前面开路,白斑鹿跟在后面,随后是小蒂姆,那只小麝鹿。它用它那小小的脑袋拱开杂草,在它的大朋友旁边推开一条路。 维克说:“它们看到我们不会逃跑吗?” “我想不会的,”哈尔说,“鹿对人很友好,就像海豚会追随着船游动一样,它们喜欢人。除非它们看到枪,否则是不会躲避人的。” 哈尔把套索从树上拽下来。但又产生了一个问题,如果把水鹿套住了,那么另外两只就会因受惊而逃走。他盘算着怎样一下把三只鹿都捉住。 这些动物的行动帮他解决了这个难题。鹿不仅对人很友好,它们彼此之间也很亲热。胆小怕事的白斑鹿和水鹿紧靠在一起,它们抬起头来,两张脸就贴到一起了。哈尔的套索飞过去正好把两个头都套住了。 “我们该把卡车开来。”维克说。 哈尔答道:“没必要。别出声,让它们慢慢习惯这条绳子。” 对维克来说,一动不动地站着可太难了。他紧张极了,心脏像被大锤敲打一样怦怦地跳着。他想跟哈尔说句话,可哈尔用手把他的嘴堵住了。他们就这样坚持了足足15分钟。 那只麝鹿呢?它还在和杂草搏斗,直到它挣扎着来到它的大个子伙伴身边。 三个年轻人像周围的树一样静静地站着。 随后,哈尔开始小心翼翼地拉绳子。开始时两只鹿还想反抗,但因绳子拉得又轻又慢,以至使它们根本就意识不到会有什么伤害。因此它们向前迈了一步,接着又迈了一步,不久它们就大摇大摆地缓缓向前走去了。 罗杰抱起麝鹿把它装进自己猎装上的一个大口袋里。 “太好了,”哈尔说,“那个小家伙是最难得的。我敢打赌,父亲能把它卖到500元。据我所知,世界上还没有一个动物园有麝鹿。如果哪个动物园买了它,一定会游客盈门,一睹世界最小的鹿的风采。” 500元,维克眼前猛然一亮,如果有500元钱,他什么事情不能干呢? 他们前面的一丛灌木忽然活起来了,一部分灌木开始移动。谁见过会走路的灌木呢?可眼前这丛细枝正在从容地穿过小路。 眼前这不可思议的景象吓得“胆小鬼”尖叫了一声。“胆小鬼”是哈尔和罗杰偷偷地给维克起的名字。那一丛细枝大约有两英尺长。 “别挡它的路,它不会伤害你的。”哈尔说。 “这是什么?”胆小鬼结结巴巴地问。 “豪猪。” 那些像细枝条一样的东西是豪猪的刺。它们长在背部,把身体从头到尾盖得严严实实。它的末端像针一样尖利。 维克由于怕被它扎着,就从一边绕到它的身后,正对着针尖。 “噢不,别站在那儿,”哈尔喊道,“它的身后才是真正的禁区呢!” “你想骗我,”维克说,“我在这儿很安全。” “不安全。你再不躲开它就要攻击你了。” “谁听说过一个动物会向后攻击呢?除非它转过身来,头冲着我。” “你一点都不了解豪猪。我警告你,快到它前面去!” “你以为你能愚弄我?”维克发火了,“我在这儿很安全,我就不走。” 忽然,豪猪以闪电般的速度向后退去,它的刺穿透了维克的裤子,深深地扎进他的腿里。维克的尖叫声在一英里之外都能听到。 心满意足的豪猪跑进灌木丛中不见了,把十几根刺留在了维克身上。 “瞧,”哈尔说,“现在你该明白我没骗你吧。” 维克大声嚎叫,“快把这些刺给我拔出来。” “躺下,让我试试,”哈尔说,“但拔出来的时候比刺进去时还疼。” “为什么?” “因为每根刺的末端都有一个小钩子,就像鱼钩一样,拔出来的时候会把你的肉钩破。但又不能让它们留在里面,这些东西很不干净,会使你得坏疽病,那样的话,医生就得把你的两条腿都锯掉。” 这可怕的预言着实把“胆小鬼”吓了个半死。 “两条腿!”他干嚎着,“我干吗要来这个国家,这儿只有谋杀和病毒。” “别忘了,”哈尔说,“你也犯了许多谋杀罪。想想那些可怜的动物,有多少死在你的枪下,而你杀死他们只是为了一时痛快。” “这全是你的错,”维克喊道,“如果你不雇我,我就不会落到现在这个下场了。” 这话说起来让人好笑,维克自己也明白,哈尔不用多费口舌。 “好了,”他抓紧一根刺使劲拔了出来。维克的吼声简直让老虎都自愧不如。 每拔一根刺都伴随着一声嚎叫。刺的钩子不仅划破了维克的腿,还把他的裤子扯得破破烂烂。等到刺被拔完后,哈尔脱下自己的衬衫,撕成两半,把维克的两条腿包扎起来。血止住了。 “等一到家我就用消毒剂给伤口消毒,我想很快就会好的。起来,咱们回去吧。” 可维克一点也动不了,他甚至连试一下的勇气都没有。自然,他把自己所受的痛苦都归罪于哈尔了。 “我去开卡车。”罗杰说。 “还有一个更简便的方法,”哈尔说,“把他放在那只水鹿背上。” 那只水鹿耐心地等着他们把维克放到它的背上,它的头低垂在一侧,脚在另一侧。 他们回到了自己的小屋。维克被抬了进去,小麝鹿也被带了进去。哈尔和罗杰又出来把两只大鹿关进了同一个笼子,他们知道把两只鹿关在一起,它们会更幸福的。 然后,他们给维克敷上抗菌药,让他留在屋里养伤,直到他能走回自己的住所为止。哈尔和罗杰走出屋来给两只鹿准备美餐。 维克注意到那只麝鹿,罗杰已经从口袋里拿了出来,此时正在屋里踱来踱去。一只动物值500元钱,他心里一阵高兴。他把小麝鹿抱起来放进自己口袋里。最好赶紧溜之大吉,有价值500元的东西在口袋里,他的腿也不那么疼了。 他溜出亨特的小屋,穿过树林,走到自己的住处。他的朋友,吉姆和哈里都在那里。他炫耀起他的宝贝来。他们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样的动物。像是个玩具——它长得和鹿一模一样,但身材只有小猫那么大。 “正因为这样它才引人注目,”维克说,“它能值500元,我会给你们每人100元,剩下300元归我,这500元够咱们痛痛快快玩一阵子了。” “到监狱去玩吧,”哈里说,“我们在那儿都得玩儿完。那就不是一晚上的问题了,要关我们好几个月。” 随着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哈尔走了进来,“你看到——噢,在这儿呢。它怎么会到这儿来呢?” “是这么回事,”维克想了半天才说,“你不在屋里,我怕它自己溜出去走丢了,就把它带到这儿,等你们一有时间照顾它,我就还给你们。” “你真是太好了。”哈尔说。他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但不想捅出来,“你的腿怎么样了?”他问。 “疼得像火烧一样,一定是你放的抗菌剂引起的。” 哈尔想,这家伙说话总是那么令人讨厌。 “好,不管怎样,”他大声说,“谢谢你照看着小蒂姆。”然后抱起小蒂姆走了。 5、嘲笑人的豹子 孩子们捉住的大水鹿像一匹高头大马一样棒。 它是一种半驯服的动物,以前曾被住在山坡上的谢尔巴人驯养过,就像拉普兰人使用的驯鹿一样。 水鹿驮着维克显得毫不吃力,因此哈尔想试试能不能把它当马骑。 他把水鹿从笼子里拉出来,既没有鞍子,也没有缰绳。他爬上鹿背,抱着鹿的脖子,用脚跟轻轻地磕了一下鹿身,鹿居然开始走了,他不禁大喜过望。可怎么让它转弯呢?他刚好能够到鹿头,他发现向一边拍一拍鹿头,他的坐骑就会转弯。练习了几天后,他几乎成了“驯鹿大师”。 一种人和动物的感情渐渐建立起来了。 一天,当哈尔正在穿过树林时,一个人挡住了他的去路,这个人是吉尔森林区外面不远处一个大村子的村长。 老村长泪流满面。 “我的老婆和女儿刚才被一只豹子咬死了。这个恶魔在过去的两三年里已经咬死我们村里525个人了。” “有人告诉我说,你和你的朋友都是优秀的猎手,能来帮我们杀死这只野兽吗?” “我们会来的,”哈尔说,“我们很想弄到一只豹子——要活的,而不是死的。” “你不可能把它活捉。” “好吧,”哈尔说,“我们会见机行事的,一小时后我们就赶到。” 不到一个小时,哈尔、罗杰还有维克就踏上了去吉尔村的路。 哈尔骑着他的水鹿,为了方便起见,他叫它山姆。他知道山姆痛恨那些猛兽,因为那些猛兽对山姆和所有其他的鹿都不友好。虎和豹都知道鹿肉鲜美极了。 但有时候鹿也能战胜猛兽,它的威力无比的一踢可以击败任何它不喜欢的野兽。 哈尔骑着山姆,罗杰开着越野车。坐在车上的维克对这次探险一点兴趣都没有,倒不如呆在家里养他的伤。 到达那个村庄时,他们发觉村庄好像被遗弃了,街上只有村长一个人,还有一头牛和几只山羊。 “村里的人去哪儿了?”哈尔问。 “都躲在屋子里,他们不敢出来。快来,到我屋里去。” 在屋子里,他们见到了村长的儿子。他的妻子和女儿都已经被埋葬了,此时屋里显得很凄凉。 屋里还有一个怪人,正在用刀子把一块木头雕成豹子的形状。 “他刚来,”村长的儿子说,“他说能帮助我们。” 那个人转过身来鞠了一躬。“我是个魔法师,”他说,“我会把罪恶的灵魂从豹子的身体中驱除,把它的邪恶除去以后,它就不会再伤害你们了。” 哈尔问:“你怎么才能把豹子的邪恶除去呢?” “你们知道后就会觉得很简单,”怪人说,“我把这块木头雕成豹子的形状,然后把它带到加德满都放入恒河的一条支流里,河里流的是圣水,我将作一次祈祷,这样,圣水就会把豹子身体里的罪孽冲走,随着恒河把它那邪恶的灵魂带到遥远的大海里,它就不能伤害人了。我只要你们一千个卢比。” “一千个卢比!”村长惊叫起来,“我哪有那么多钱。”他转向哈尔:“你要多少?” 哈尔大笑起采,“我一点儿都不要,我只想要你的那只豹子,我想把那只豹子带回国,在那儿教教它怎样懂礼貌。你的豹子身上根本就没有什么邪恶的灵魂,它只是想弄点儿吃的,如果把它喂饱了,它就不会吃人了。” “我不相信你会成功,”村长说,“但由于你不要钱,所以我让你先试试,如果你失败了,我挖地三尺也要给这位魔法师大人凑足一千卢比。” “听!”村长的儿子说,“豹子又在抓各家的门了。难怪人人都胆战心惊。但愿我们的门上了锁。” “已经锁好了。”村长说,“它正在抓门,不过它进不来。我们在这儿平安无事。” 豹子停了下来,发出一连串咳嗽似的声音,像一个人在笑:“哈——哈——哈。” “它在嘲笑我们。”村长的儿子说。他被吓坏了。 “别怕,”他的父亲说,“它进不来。” “哈——哈——哈!”豹子又在笑。现在它不抓门了,但传来一种新的声音,豹子顺着树枝和泥抹成的墙爬上屋顶了。怎么办?想把屋顶锁住可是办不到的。他们头顶上又响起了用爪子扒房顶的声音。房顶并不结实,是用树枝、灌木枝搭成的。 那个孩子吓得脸色煞白,维克躲到墙角去了,就连那个魔法师也被吓坏了。他拾起刚才一直刻个不停的那根木棒,准备在豹子跳下来时给它重重的一击。 一束阳光从房顶射了进来。洞口越来越大。哈尔赶紧跑过去把门打开。豹子跳下来了,一大堆树枝也随之落了下来。 豹子站在屋子中间一边环视着四周,一边发出似笑非笑的咳嗽声:“哈——哈——哈。” 魔法师挥舞着那个像圆场棒球球棒似的木豹子,没有击向豹子,却响亮地打在哈尔的脸上。 情况对豹子很有利。它感谢哈尔给它留出了一条退路。可它不会空腹而归,它一口咬住了村长的儿子跳到门外。跑出100英尺后,把那个年轻人放下,又开始大笑——“哈——哈——哈。” 豹子好像在和他们开玩笑,哈尔提着魔法师的假豹子,罗杰拾起房顶上掉下来的一根大木棍冲了出来,向豹子扑去。这时豹子已经止住“笑”声,咆哮起来,吼声如此之大以致于整条街上的房门都打开了,人们探出头来想看看出了什么事。豹子逃进了树林里,那个孩子一瘸一拐地走回屋里。他受了伤,但不重。 维克从角落里爬了出来,挺起了胸膛。 “好家伙!我们把豹子吓跑了,我们给了它应有的惩罚。” 其实,他一直躲着什么也没干。“我打赌它不会再来了。”维克像只孔雀一样神气活现,尽情地享受着门口的人向他投来的敬佩的目光。他成了一时的英雄。 “我什么都不伯。” “得了,别说了。”哈尔说,“留着点劲儿对付那只豹子吧,它还会来的。” “它再也不会来了。”维克又重复说了一句。 维克的话音未落,豹子就回来了。这次它选中了那个胸脯挺得最高的家伙作它的美餐,于是径直向维克扑去。维克则直奔一棵大树,他爬了十几英尺后停了下来,觉得在这儿该没事了。可他不知道豹子是最优秀的爬树能手。 “哈——哈——哈。”豹子在嘲笑他,并开始向树上爬。维克又急忙爬了起来——大概有20英尺高了。豹子几乎咬到了他的脚。维克越爬越高,一直爬到树顶上。豹子在他下面不远处停了下来。它对树很了解,喜欢把它抓住的猎物拖到树顶上以避免其他饥饿的动物和它抢食。它的力气大得惊人,可以把比它还要重一倍的东西拖到树上。 但它深知它的两百磅的体重会把树枝压垮,因此就不敢向上爬了。 它在那里守株待兔,早晚它的晚餐会送到嘴边的。对豹子和树上的人来说,这段时间都显得太长了。哈尔和罗杰不断用石块猛砸那只野兽,希望把它激怒而爬下来,可惜无济于事。石块砸在豹子强壮的背上弹了下来,没能把豹子怎么样,却使哈尔和罗杰手忙脚乱,有几次落下来的石块重重地砸在他们头上,而上面的野兽却不时发出阵阵嘲笑声。 夜幕开始降临了。维克的胸脯再也挺不起来了。他又开始发牢骚,和往常一样,他把责任都推到哈尔兄弟俩身上。他得在这儿呆整整一晚上吗?豹子是不在乎的——它捕食大都在晚上进行,早晚它的可口的美餐会自动落到它嘴里的。 罗杰忽然想出了一个好主意:“我去把网拿来。”他跑到汽车旁把网拖了过来。 “好主意。”哈尔说着,和村长一起把网拉了起来,离地面有五英尺高。 他示意维克:“跳!” 可维克没有跳,“别骗我,会把我的头摔碎的。” “跳,我们接着你呢。难道你愿意在树上过一夜吗?”天越来越黑,不一会儿,维克就看不见网了。最后,他终于鼓起他那一点可怜的勇气跳了下来,落到网上后弹起老高。他想,这回又要落到树顶上了。然而并非如此,他还是又回落到了网上。躺在那上面挺舒服,就像弹簧床一样。 可这时豹子也正从树上往下爬。 哈尔不见了,在豹子落到地上的一刹那,他牵着山姆赶到了。山姆立刻施展起对付猛兽的绝技来。它飞起一脚,狠狠地踢向豹子,豹子疼得抽搐起来。山姆又用另一只脚踢了过去,那只凶猛的豹子翻了个身,躺在地上不动了。 “快,”哈尔说,“用网缠住它,装在汽车的货仓里。” “谢谢你们把它杀掉了。”村长说。 “它还没死,”哈尔说,“我们把它装进笼子后,它会像平时一样活跃。” 豹子被抓住了!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全村。人们纷纷跑来向这几个少年致谢。维克对这些祝贺的话更是来者不拒。 “没什么,”他说,“小事一桩。不管什么时候需要我们帮忙,跟我们说一声就行了。” 哈尔打断了他的话,“没时间说了,我们得在它醒过来以前把它装进笼子里。” 当他们赶回住处时,豹子还昏迷未醒。他们取下网,把巨大的身体推进一个笼子里。豹子醒来后,发疯似地想把铁棒弄断,但毫无用处。 直到给它扔进一块肉,它才安静下来。怎么是冷的!它喜欢吃活的食物,又热又可口。但它为非作歹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再也不能伤害村民,也不能发出嘲笑的“哈——哈——哈”的声音了。 天一亮,哈尔和罗杰顾不上吃早饭就跑出来观赏他们的新猎物。 豹子和它的邻居老虎正在低声地交谈。不过它们可不是在谈情说爱,这两种动物谁也不管谁。 老虎有理由对自己金黄色的皮毛上那漂亮的黑色条纹感到自豪。而豹子身上却长满了花——至少看起来像花。自然学家管它叫玫瑰花饰。意思是像玫瑰花一样美丽。在这些玫瑰花饰的下面衬托着柔软的浅棕色的毛皮。 “多漂亮啊。”罗杰说。 “它既漂亮又凶猛,而且力大无比。”哈尔补充道,“猎手们把豹子称为印度丛林中最英俊的‘美男子’。” “可它脾气不好。”罗杰说。 “我想当我们使它喜欢父亲的环境优美的动物养殖场后,它的脾气会改过来的。而且任何一个动物园都会给这个‘美人儿’以应得的优待。” “对,”罗杰说,“不过我们得在维克把它偷走以前装上船去。” 哈尔笑了,“偷走一只豹子可不像偷走麝鹿那么容易啊。” 6、顽皮的小熊猫 他们找到小熊猫的那天,天气晴朗。 “瞧!”罗杰说,“那边那棵树上是什么?”哈尔取出望远镜对着那奇怪的毛绒绒的球状物仔细观察了一会儿。 “我的天,”他说,“哥伦布发现了美洲新大陆,而你却发现了各个动物园都翘首以待的东西。那是只小熊猫。父亲早就说过想要一只,可我从没指望能给他弄到。” “太好了,”罗杰说,“如果它那么难得,你为什么还不上去把它抓住?” “我不想和你争功。是你发现了它,我亲爱的哥伦布,你理所当然应该享有把它带下来的荣誉。” 罗杰冲他咧了咧嘴,“你真大方!你为什么不想碰它?它咬人吗?” “你猜对了。小熊猫的牙齿像剃须刀一样锋利。”哈尔从口袋里掏出一段细绳。“用这个绑住它的嘴巴,这样它就不能咬你了——可它还有爪子。”他看得出他的弟弟有点害怕了。 “和你开个玩笑,”哈尔说,“你呆在这儿别动,我上去把它捉住。” “不关你的事,”罗杰说,“是我发现的,就得由我弄下来。” 这回哈尔高兴了,他正想锻炼一下弟弟面临困难时随机应变的能力。这并不难,罗杰继承了亨特家族的非凡的勇气。 他爬到树上。小熊猫缩成一团睡得正香。罗杰把它的嘴巴捆住了,却不知道怎么对付那又长又锋利的爪子,只好冒点险了。 罗杰抱着那只沉重的小熊猫开始往下爬,只能用一只手攀住树枝。如果小熊猫醒过来怎么办?它会挣扎、搏斗,用它那四组“剃须刀”抓他。 这时他看到小熊猫的眼睛睁得又大又圆,原来它早就醒了,可它仍像在摇篮里一样悠闲自得。 绝大多数动物都会尖叫、挣扎,但这个家伙对人类还一无所知,它不知道人类会有多么残忍。 它抬起一只爪子,扯掉了嘴巴上的绳子。可它仍然没有咬人。动物和男孩的友谊马上就建立起来了。 罗杰抱着沉重的小熊猫平安地到了地面上,哈尔感到有点惊讶。 “友好的小家伙。”他说。 “不太友好,我的胳膊都快断了。” “得了,你够幸运了,它还没发育成熟。如果它长大了,体重会超过100磅。瞧它这件红大衣多漂亮。这件大衣对它是必不可少的,因为它的家在12000英尺高的山上。它到下面来是为了吃点竹笋。” “别的东西都不吃吗?” “不,作为正餐的最后一道菜,它喜欢吃昆虫、黄蜂、蜜蜂、大黄蜂。它能一下子把这些昆虫咬死,使它们还来不及蜇它,就成了它的点心。” “我想叫它‘彼得·潘’。”罗杰说。 哈尔抬起“彼得·潘”的前脚。 “瞧,这简直是一只手。除了猴子之外几乎所有的动物都没有拇指。这只小熊猫可以用它的拇指和类似手指的东西抓住任何物体,试试不用拇指去抓东西,会发现有拇指时动作协调得多。把它放下吧。” “它会逃跑的。” “不,它不会跑,它喜欢你。” 放到地上后,“波得·潘”向四周望了望,似乎是在决定该干什么,然后又顺着罗杰的腿爬到了他的怀抱。 它就这样被抱回了家。孩子们没把它关进笼子,而是允许它在屋里屋外自由自在地玩耍。 它的生活除了吃就是玩。 “它是个小丑儿。”哈尔说,“你还记得马戏团的小丑儿吗?对,‘波得·潘’是动物界的小丑儿。” 小丑“波得·潘”诡计多端,它光临亨特宿营地的消息很快传开了,远远近近的人们都来看它的表演。 “彼得·潘”既像狗熊,又像浣熊。说它像浣熊,是因为它聪明伶俐;说它像狗熊,是因为它身怀各种各样的绝技。不同的是狗熊需要经过训练才能表演,而小熊猫生来就会。 “彼得·潘”的第一次探险是爬上关压豹子的笼子。这可把那只漂亮的豹子激怒了。当豹子发怒时,尾巴会竖得像桅杆那么直。 豹子的尾巴尖露出了笼子,“彼得·潘”狠狠地揪了一下,于是它从那位脾气暴躁的美人那儿听到了一声大得惊人的怒吼。 现在“彼得·潘”又跳到了关压“百兽之王”的笼子上。那只老虎太大了,“彼得·潘”一伸手就够到了它的尾巴,捏了一下。老虎没有叫,只是发出满意的哼哼声,不过这声音大得就像几十只家猫一起哼哼一样。 哈尔冒了个险。他把笼门打开一条缝,“彼得·潘”挤了进去。老虎会不会发怒? 小到老鼠,大到水鹿,几乎所有的动物都是老虎的食物。但这只老虎刚吃饱,很喜欢这个圆滚滚、漂亮的小丑儿来拜访它。它用舌头舔着“波得·潘”毛绒绒的身体,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 “快把它放出来,”有人喊到,“它会被吃掉的。” 但是这兽中之王并没有伤害之意。它让“彼得·潘”爬在它的背上,当“彼得·潘”顽皮地抓住它的耳朵时,它也毫无反感。 “小丑”开始在虎背上散步了,它从一头走到另一头。老虎似乎由于有了伴儿而感到很高兴。 “小丑”还表演了许多节目。它从虎背上跳下来走到门口,哈尔把它放了出来。 “小丑”立刻向一个长着长长的连鬓胡子、戴着帽子的老头儿做“自我介绍”,它抢过帽子戴在了自己头上。 然后它又跳到一个妇女的头上,把她的假发揪了下来,放到帽子上。 从它干的这些事看起来更像只浣熊。浣熊像猴子一样淘气,像狐狸一样聪朗。“彼得·潘”和它们一样,也是又顽皮又狡猾。 它像马戏团的小丑一样又蹦又跳,玩得高兴极了。 哈尔端出一碗汤和一只勺子,给“彼得·潘”示范了一下勺子的用法,就把勺子递给了它。这下小丑可为难了。小熊猫从来不喝汤,而且更不会用勺子了。 可“彼得·潘”是不会被难住的。它接过勺子,放进汤里,然后倒着拿了出来,使劲往嘴里送。 结果它没有喝到多少汤,却引来了人们的一片笑声。 “现在我把它最喜欢的东西给它。”哈尔说。 他把箭竹切成小块扔给“彼得·潘”。 “小丑”又表演了它是如何吃它最喜爱的食物——箭竹的。它仰面朝天躺在地上,把箭竹放在胸部,然后用非常像手的前爪一片一片地送到嘴里。人们都惊奇地看着这个动物嚼竹片。由于长着锋利的门牙和有力的臼齿,“彼得·潘”不一会儿就把箭竹吃光,然后就缩成一团睡着了。 哈尔把它移开,把帽子还给了老头儿,把假发还给了妇女。 “表演太精彩了。”人们说。 “不要谢我!”哈尔说,“是罗杰把小熊猫抓住的。” 于是所有的人都走过来向罗杰致意。然后,客人们一边说笑着、赞美着小熊猫的精彩表演,一边带着对罗杰的敬佩之情满意地回家了。 7、大象脱缰 维克自以为长得根英俊,整天缠着哈尔给他照相。 “我想骑着大象照一张。”他说。三个人现在正在阿布·辛柚木公司的一个柚木园里,观看大象把电线杆一样长的原木卷起来,放在象牙上,用鼻子卷住,举着它穿过木场,轻轻地放到一堆原木上。 当造船厂想用木头做船壳时,就会到这儿来买木料。这种木料可以使用很长时间而不腐烂。 西方国家里知道柚木的人并不多,但在印度却随处可见,一直到海拔3000英尺的高山都有它的踪迹。这些原木顺流漂下几英里就到了贮木场。印度人把柚木看作世界上最好的木材,甚至比菲律宾红柳、桉木都好。 大象正干活时,维克说:“让它躺下,我就能爬到它背上了。” “它不是供乘坐的大象。”驱象人说,“它知道怎么运木材,可还从来没有一个陌生人坐在它的背上。” “好吧,”维克说,“那这就是第一次,我来教它。” 驱象人让大象躺在地上,维克马上爬到它那宽阔的脊背上。 “现在可以拍照了吗?”哈尔问。 “当然不行。我怎么能骑在躺着的大象身上拍照呢,让它站起来。” 大象站起来后,哈尔立刻按下了快门。照相机的卡嗒声和压在背上的沉重的东西使大象忍无可忍。它猛地转过身,冲出贮木场,顺着大街跑去。 奔跑的大象左擂右摆,特别是在没有鞍子的情况下,骑手要想坐在上面就更困难了。 维克紧紧抓住大象的胶皮似的耳朵,他后悔当初为什么要骑这个反复无常的野兽。 驱象人一边大声吆喝着,一边追了出来,但却追不上。维克骑在这个“丛林之舟”上,就像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儿坐在飓风甲板上一样摇晃着,随时都可能掉下来。 大象不懂交通规则,在大街上横冲直撞。这时,一辆福特汽车直冲它开来,喇叭按得嘀嘀响。起初司机好像确信这座“肉山”会给他让路,等他发现大象没有丝毫让路的迹象时,已来不及煞车。在最后一刹那,他一下子穿过一道栏杆,越过花园,冲进一个用箭竹作篱笆的人家,这才保住了他的性命和他的汽车。伴随着维克和大象的惊叫,屋里的人也发出惶恐的尖叫声。 一辆黄包车迎面而来,幸好,车上没有乘客。大象只用鼻子轻轻地卷了一下,车子立刻被卷进了路旁的水沟里,而拉车的还站在车把里没来得及跑出来。 大象的鼻子在空中疯狂地挥舞着,有时也会像章鱼的触角一样甩向后面的维克。大象的鼻子向后能够到多远呢?大象能够用水冲洗自己的后背。维克担心他会被突然卷起来扔进某一家二楼的窗户里。 他们来到一个拥挤的十字路口。在路口中央的交通管制台上,一个警察正做出了停车的手势。 这只大象尽管在搬运木材时显得很聪明,却不懂这些手势。它发疯似地直冲了过去,汽车、人力车和马车都急忙闪开了路。警察气得吼叫起来,行人则被吓得尖叫着。 现在大象正驮着维克沿着一条河跑,它累坏了,该洗个澡了。 开始时水只有五英尺深,维克并不在乎,可越来越深,最后连大象的后背都没进水里,维克浑身都湿透了。 大象有一着儿胜过维克,它虽然身子在水下,但可以把鼻子伸出水面,照样轻松地呼吸。维克可没有这种设备,他只能站在大象的背上,勉强把头伸出水面。 哈尔和罗杰顺着河岸追了过来。 “小心!”哈尔喊道,“你会淹死的,快游到岸上来。” “我不会游泳。”可怜的维克答道。 这时,大象及时地解决了这个难题,它上岸了。大象和它的骑手身上都覆盖了一层厚厚的淤泥,这是大象从河底搅上来的。 哈尔和罗杰跑过去想把维克扶下来,但他们还没来得及动手,大象就决定要冲掉身上的淤泥了。它把鼻子伸向后背,一股水流不仅喷射在它自己身上,而且把三个孩子也喷得落汤鸡似的。维克从象背上滑了下来,三个人站在一起,头发上、脸上、衣服上都淌着泥水,狼狈极了。 更糟糕的事情又发生了。由于小昆虫不断叮咬,大象又吸起沙子喷在自己身上来防御这些讨厌的家伙。当然,几个孩子也一点不少地得到了他们的一份。他们的头上和衣服上到处都沾满了砂子,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更糟糕。 驱象人赶来了,他几乎认不出这三个不成样子的流浪者了。 大象安静了下来,因为这时不仅没有人骑在它的背上,而且还得到驱象人的照顾。他们一起回到了贮木场。 “交一百卢比。”驱象人说。 哈尔大吃一惊,“交什么钱?” “你们骑象了。” “但谁也没想骑。”哈尔反驳道。 “可你的朋友确实骑过了。” 哈尔不愿再争吵下去,他递给驱象人一百卢比,然后说:“那么,你的大象给我们惹了这么多麻烦,你准备付多少?它差点儿把我的朋友给折腾死。它那么放肆而你却根本就管不了它,我们的衣服完了,恐怕再也不能穿了。” 驱象人大笑起来,“那是你们运气不好。” “让我想想你该给我多少钱,”哈尔说,“我想大概一百卢比公平合理吧。” “你永远别想从我这儿拿到钱。”驱象人说。 “那好吧,”哈尔说着,瞟了一眼柚木公司的牌子,“我们把这一切都告诉你的老板,阿布·辛。” 驱象人立刻就不笑了,“噢,请别那么干,他会把我解雇的。给你们一百卢比。” 他把钱递还给哈尔,三个孩子就回家了。 “他到底还是个不太坏的家伙,”罗杰说,“而且他的英语讲得很流利。我不明白为什么印度有那么多人讲英语。” “没什么可奇怪的。”哈尔说,“英国统治印度长达三百年之久。他们建立了几百所学校,教授英语和印地语。现在英国人走了,可在印度还教授英语。” “为什么?” “因为英语是一种世界性语言,印度想赶上世界前进的步伐。” 8、大畜栏 贮木场是怎样得到大象的呢? 哈尔和罗杰今天就要把这个问题搞清楚。 生活在吉尔森林区的野象从未见过贮木场。它们要先经过训练,然后再卖给像柚木场场主阿布·辛这样的柚木大王。 成百上千的狩猎者走遍整个吉尔森林区来寻找野象,然后他们敲着锣把大象赶出森林,来到一个早就建好的巨大的畜栏中。畜栏周围是一圈栅栏,不过这可不是一般的栅栏,否则大象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它毁掉了。这个栅栏是由许多巨大的原木组成的,每根原木都有一英尺粗。 背上驮着驱象人的驯服了的大象帮着把野象赶进畜栏中。 哈尔和罗杰想要看看它们的精采表演。 有些驱象人对他们的动物很不友好。罗杰看到一个驱象人正在用尖利的棒子刺他的大象。他不停地刺,直到把大象激怒。于是大象翘起鼻子,缠在驱象人身上,把他猛地扔在地上。 驱象人的脑袋碰在一块石头上,像死人一样躺在那里。罗杰把哈尔叫了过来。 “看看能帮这个残忍的家伙干点儿什么。他一直在折磨大象,现在得到报应了,他大概死了。” 哈尔弯下腰检查了一下失去知觉的驱象人。鲜血从受伤的头部涌了出来,但哈尔注意到那个人还有一口气。 “我送他去医院。” 两个人把驱象人抬起来放到汽车的后面,哈尔把车开走了。 那只大象很紧张,它知道自己闯祸了,害怕受到惩罚。它像喇叭似的高声叫起来。罗杰把手放在大象的脖子上,一边轻轻地抚摸,一边说着安慰的话。 “好啦,好啦,没关系。你做得对,别担心,他再也不会刺你了。” 尽管大象不明白罗杰的话,但它懂得了罗杰的抚摸和他那温和的声音,他是朋友,于是它停止尖叫,迈着沉重的步子走来走去。它从头到脚打量着罗杰。是的,这个人值得信任。它用鼻子把罗杰卷起来放在自己的背上。 现在罗杰变成驱象人了。他并不太了解这一行,可他听说过,只要用脚尖碰碰大象脖子的一边或另一边,大象就能按你的意图行动了。 人和兽一起漫步了,他们都感到很满意。罗杰开始寻找野象,以便把它赶进畜栏里。 但事情对年轻的驱象人来说并不是一帆风顺的。越过一个和大象一样高的土坡时,他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东西跟着他。一声低吼表明那东西已经从上坡上跳到大象的背上——大概是一种喜欢吃象肉的动物。罗杰回头看了看,但在阴暗的密林里,他几乎分辨不出这个“新伙伴”是虎还是豹。一束阳光从树的缝隙中透过来,这才看清了,他的“客人”是一头大棕熊。 他父亲曾要求他们捉一只喜马拉雅熊,这只正好送上门来了,只是它来得太不是时候,罗杰怎样把它弄回家关进笼子呢?再说这只熊会有那份儿耐心吗? “不会那么耐心的。”罗杰想,“如果那声吼叫意味着……”他感到毛骨悚然,好像熊立刻就会扑来向他进攻。 但熊也有自己的难处,它不习惯骑大象,大象摇摇摆摆使它站不住。它的爪子扎进大象那厚厚的皮肤里,吼声变成了咆哮声。 罗杰调转大象向家里跑去。他也不知道到家后再怎么办。幸运的是离家还不到四分之一英里,不一会儿就在笼子边停住了。 他希望哈尔在家,这样就能帮着他一起把大棕熊关进笼子,但哈尔不在,只有维克一个人。他正按哈尔的吩咐给动物喂食。他看见了罗杰,随后又看到了罗杰身后那个巨大的棕色野兽,维克又要溜了。 “回来!”罗杰叫道,“回来,去把笼子打开。” 维克惊恐地瞪着棕熊,哆哆嗦嗦,战战兢兢地走回来。如果那只野兽再叫一声,他就会逃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了。 “把笼门打开。”罗杰说,“把你刚才喂鹿的那种点心,统统放到笼子里去。” 维克按他说的做了,棕熊没有吼叫。它的视力不好,嗅觉却极灵,知道这儿有给它准备的早餐。它低吼一声表示胃口极好,从象背上跳下来进了笼子。 “关上笼门。”罗杰喊道。 笼门刚刚锁上,维克立刻像变了个人。 “是我抓住的,是我抓住的。你哥哥得付给我50元。我冒着生命危险才抓住那只野兽的,50元到手了!” 和往常一样,维克把功劳都揽到自己身上。 罗杰没有和他争吵,只是用脚轻轻碰了碰大象的脖子,回到了畜栏。 “你去哪儿了?”哈尔有点生气,“你难道就不能坚守你的工作岗位?” “我刚才回家去了一下儿。” “为什么要回家?” “你回家后就知道了。” 聪明的大象听出来它的朋友受到了批评,便用鼻子把哈尔像举羽毛一样举起来,放进一个泥坑里。 哈尔回到汽车边,心想,世界上恐怕没有比大象的鼻子更有趣的东西了。 大象用它的鼻子可以呼吸,可以喝水,可以把水或沙子喷在自己身上,可以拿起树枝像苍蝇拍一样驱赶昆虫;它用鼻子还可以闻味,可以把食物卷起来送进嘴里;行走时可以拨掉灌木为自己开路,高兴时可以发出愉快的叫声,生气时可以发出愤怒的吼声,有敌情时它用鼻子拍打地面发出某种声音来吓跑其它动物,可以重创任何胆敢挡住去路的人或动物;甚至可抓住老虎或其他敌人;更有趣的是它可以用鼻子拥抱它的主人来表示高兴,也可以把哈尔扔进一个泥坑里。鼻子是大象最强有力的武器,也是最有用的工具。哈尔不明白那只大象为什么那样喜欢他的小弟弟,莫非是罗杰和动物有缘份,要不它们怎么会喜欢他呢?随着一阵可怕的嘈杂声由远而近,猎人们赶着大象回来了,尽管大象个头很大,但胆子却很小,很容易受惊。猎人们敲着锣,摇着铃,打着鼓,向空中放着爆竹,每个人还放开喉咙喊叫着,用这种方法把大象驱赶进畜栏。 当野象都进了畜栏以后,驯服的大象也被放了进来,每个大象背上都有一个驱象人。这些大象的任务是使野象平静下来,并对它们进行初步的训练。 每个新到的野象都配备两只驯服的象,一边一只,把它紧紧地夹住,迫使它停止疯狂地横冲直憧,并逐渐认识到尽管已经被俘了,但日子还过得去。在畜栏里和驯服的伙伴生活几天后,它就会逐渐平静下来。这时驱象人骑到它的背上,它也不撒野了。在此基础上继续进行训练。如果驱象人经验丰富,过不了几天,“新手”就会变成“熟练工”,并开始在许多贮木场工作。 在贮木场,它们会很诀学会每个搬运木材的大象都必须懂得的27个词,每个词代表一种动作。当然大象不会说,但它们可以听,有点儿经验后,它们可以准确地执行驱象人的命令。同一个词必须总是代表同一个动作。如果你别出心裁,那大象就听不懂了。 从畜栏回到家后,哈尔看到被好端端地关在笼子里的喜马拉雅熊,不禁大吃一惊。 “你们怎么把它抓住的?” 罗杰开始把事情的经过讲给哈尔听,但维克把他的话打断了。“真不容易,”维克说,“而且危险极了,可最后是我把它捉住了。给我50元。” 哈尔看了看罗杰。罗杰只向他使了个限色,什么也没说。哈尔立刻明白了,这一切几乎都是罗杰干的,而不像维克说的那样。但考虑到维克到现在还一无所获,可能会失去信心,所以哈尔还是把钱给他了。 从那以后,维克逢人就请人家来看那只熊,还向他们吹嘘自己是如何抓住这个魔鬼并把它关起来的。 有一次,罗杰把大象带回畜栏时,看到一只野象正狂暴地叫着,跳着。 有一只屈服的大象在它的一侧,但另一侧的那一头却不见了。 罗杰·亨特充当起临时的驱象人,骑着他的大象赶到了。两只驯眼的大象把闹事的家伙紧紧地夹在中间,迫使它平静下来。 一个小时后哈尔来了。“看起来你和你的大象感情挺深。”哈尔说。 “是的,”罗杰说,“我真不愿意离开它。” “你用不着离开它,它是你的大象。起码在运回家给父亲以前是这样。” “我的大象?可它不是我的。” “我刚才去医院看望了那个驱象人,”哈尔说,“他把这头大象的主人的名字告诉了我。我立刻去他那儿把这头大象买下了。你记得父亲想要一头印度象,这头再合适不过了,因此,在我们回家以前,它是你的。” “可它一定使你花了一大笔钱。” “不大多,而且父亲会把它卖个好价钱。” 罗杰感激得说不出话来。“哈尔,”他说,“你真是好人。这个畜生曾经把你扔进泥坑里,这足以使一个人气得发疯,可你不但没生气,还干了这么一件大好事。” “别说了。”哈尔有点不好意思。他向一个闲着没事的驱象人喊道,“过来帮帮忙,我们该回家了。” 把任务交给驱象人以后,哈尔爬上围栏,骑到他们的大象身上,坐在他弟弟身后,向家里走去。三个人,包括大象,都很满意。他们叫它“大力士帮工”,并把它关进了笼子里。 “你得多跑跑腿给它找吃的东西,”哈尔说,“大力士帮工一天要吃600磅。” 9、孩子与野兽 可怕的野牛。它的名字与“力量”和“乖僻”可说是同义语。 这两个词形象地描绘了野牛的特性。它比野牛家族的所有其他成员都更加强壮有力。它反复无常,性情粗暴、古怪而且野蛮。 它有七英尺高,长着两只朝上翘的犄角,每只都有三英尺长,耳朵很大,以草、箭竹、各种树枝、树叶为食。 一个村长对孩子们说:“当一头野牛受到攻击时,它会用鼻子吸起一块石头,然后喷出去,力量大得足以要人的命。” 几个年轻人觉得这活有点言过其实,但他们不得不承认野牛是一个很难对付的家伙。 “如果它用角把你挑起来,”村长说,“不管你有多重,它都会把你带到几英里之外,然后把你扔到地上踩死。” 可父亲要求他们捉一只野牛,而且他很想得到。但两个孩子怎么才能把这样一只难以对付的野兽抓住呢? “从这儿到6000英尺高的山上到处都有它的踪迹。”哈尔说,“我们得开着车去,还得带一根带杆的套索。” 带杆的套索是由一根长杆和端部的绳套组成的。如果顺利,就能用绳套套往粗大的牛犄角,然后开车把它拖回来,关到笼子里。 说起来很简单,但实际上他们会遇到很多麻烦。 他们开着车,一直转到太阳快落山时才发现了一群野牛,大约有十几头。他们选中了最大的一头,用杆子捅了捅它。野牛被激怒了,紧追着汽车跑。 哈尔开着车,罗杰拿着套索。他用套索套住了一只牛角,可又被它挣脱了。 那头野牛停下来,眼睛瞪着卡车,疯狂地吼叫着,然后向卡车撞去。 又大又硬的牛角撞在汽车上,一下就把汽车顶翻了,两个孩子被扣在下面。野牛以为卡车是活的,便一次又一次地向它撞去,把这个钢铁怪物撞得伤痕累累。 这时,它想起了向它挑衅的人,开始四处寻找。它一边使劲地闻着,一边吼叫着,把两个孩子吓得浑身发抖,它一次又一次地用它那重达2000磅的身体猛烈地撞击卡车。 终于,汽车被翻了过来。两个坐在地上的孩子暴露无遗。 真是千钧一发的时刻!如果他们不立刻采取闪电般的行动,那转眼间他们就会死于非命。 野牛向他们逼来,它的眼睛血红,吼声如雷。但就在这时,两个孩子已迅速地爬上了卡车。它所能做的只是再多给卡车一点儿惩罚了。 哈尔把车开动起来。野牛在后面穷追不舍。它决意要把这个钢铁怪物和里面的两个人干掉。 有一种动物不怕野牛,那就是老虎,随着一声咆哮,一只被称为兽中之王的猛虎,跃过20英尺,紧紧地咬住了野牛的脖子。 照理说孩子们应该感谢老虎,可他们没有,他们不想要一只死野牛。 “用套索。”哈尔喊道。 罗杰抛出了套索,但忙中出错,绳套套在了老虎的脖子上。 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可不想捉一只老虎,而是要捉这只野牛,要是在其他任何时候他们都会感谢这只老虎的帮助,而现在的情况却不同,罗杰拼命的拉着。老虎松开嘴,用两只前爪扯掉套在它脖子上的套索。它打消了抓一只野牛作晚餐的念头,偷偷地溜进了丛林中。 现在这野牛只不仅已精疲力尽,而且连平日的残暴劲儿也一扫而光。它没心思再追卡车了。 事情显而易见,老虎的牙齿深深地扎进了它的脖子,鲜血从伤口中涌了出来。 野牛回过头去寻找老虎的踪迹,这正是罗杰下手的好时机。就在它转过头去的时候,它的三英尺长的犄角和头全部进入套索,野牛就擒了。 脖子上的又长又深的伤口疼痛难忍,它再也没有攻击卡车和两个孩子的念头了。 它搭拉着脑袋跟着车走,毫无反抗之力。 一个笼子对大象来说是小了点儿,但对一只野牛却正合适。他们已经为这只吉尔森林区的驼背的“恐怖分子”准备好了。 套索还留在它的脖子上,套杆还绑在索套上。“我们怎么才能把它弄进去呢?”罗杰有点为难了。 “到笼子里边去,把套杆别在笼子后面,然后抓住套杆使劲拉。我在那儿帮你。” 罗杰按哈尔说的办法做了。然后两个人都绕到笼子后面,使尽全身力气拉起来。 那只野兽并不情愿进笼子,它先是反抗,然后才开始一步步向前移动。 当它发觉自己已身陷牢笼时,为时已晚。罗杰跑回来把笼门锁上了。 “我们怎样把套索取下来?”罗杰问。 哈尔说:“就让它留着吧。当它发狂时,我们可以把绳套拉紧。这样它就不致于把笼子装坏了。” 现在这头巨大的野牛可不想搞破坏,脖子上的剧痛使它再也打不起精神了。 “它脖子上的伤怎么冶?”罗杰问。 “没关系,”哈尔答道,“血早就止住了,我可以在笼子外面给它的伤口注射一些消毒剂。老虎的牙齿大概不太干净。过不了几天它就会痊愈的。” 10、“野猫”自残 一只奇怪的动物鬼鬼祟祟地在亨特的宿营地周围荡来荡去。它长着一身棕黄色的毛皮。 罗杰眼尖,首先发现了它。他向哈尔喊道:“你看那是什么?瞧它身上的条纹,像只老虎,你看它是只小老虎吗?” “不,它是一只鬣狗。” “你真笨,我们在非洲见过许多鬣狗,它们身上可没有条纹。” “我知道,”哈尔答道,“但印度鬣狗有点儿特别,身上长条纹。爸爸需要一只。咱们抓住它。” “它看起来有点儿像猫。”罗杰说,“过来猫咪,过来猫咪。不对,它更像狗。”罗杰又学起狗叫来。 “既像猫,又像狗,”哈尔说,“你就叫它咪咪狗好了。” 鬣狗开始“大笑”:“哈!哈!哈!哈!”然后又用另一种声调唱道:“嘎啦!嘎——啦!嘎嗒!嘎嗒!嘎嗒!咕——嘟!咕嘟!” 接着这位歌唱家又发出一种尖叫声,开始时较低,然后音调迅速提高,直到快把“听众”的耳朵震聋了才又回到低音。 罗杰向四周看了看,他不敢肯定所有这些声音都是这只野兽发出的。它能自由自在地控制自己的声音,使其他动物无法判断它的位置。 “真是个稀奇古怪的家伙!”罗杰说,“它不只是一只‘咪咪狗’,它长着狗的面孔,狮子的耳朵,熊的身体,老虎的牙齿。它为什么不逃跑?难道它不伯我们。” “它可能害怕,但它闻到了笼子里关着的动物的气味,看来它要对它们‘下手’了。” “可我知道,鬣狗从不攻击活的动物。那些生活在非洲的鬣狗只吃动物的尸体。” “这儿的鬣狗有点儿不一样,”哈尔说,“它们的胆子更大。我们作过客的那个村庄的村长说过,有一只鬣狗偷愉摸摸地溜进一间屋子,叼着一个婴儿跑了出来。那个婴儿使劲地哭叫着,鬣狗害怕了,便丢下婴儿逃跑了。母亲跑出来把她的婴儿救了回去。” 哈尔回到屋里,取出了套索。他忘了关门,这只什么都像的动物从他的背后溜进了房间。屋里传来一阵令人难忍的噼啪声,他们进屋一看,鬣狗正在津津有味地嚼一只钟。那只钟再也不能报时了。鬣狗以它强有力的嘴巴名扬四海。把钟表嚼碎吞下去后,这头长着老虎斑纹的野兽又看中了挂在衣架上的哈尔最喜欢的帽子。它两条后腿着地直立起来,把帽子扯下来吞了下去。 罗杰忍不住笑了,哈尔却笑不出来。他抛出套索,然后把这只像疯子一样愤怒地尖叫着的野兽拉到屋外。树上的猴子惊叫起来,鸟儿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维克跑过来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鬣狗一下子咬掉了他的一只鞋吃进了肚里。哈尔和罗杰一起把它向一个笼子里拉。经过一场搏斗,尽管他们身上伤痕累累,总算把这只“疯子”关进了笼子。 “我真想不通父亲为什么想要这么一个可怕的野兽。”罗杰说。 “不是他想要,是动物园从他那儿预订了一只,所以才让我们来捉的。” 他们回到屋里,不仅钟表和帽子不见了,而且三本关于野生动物的书也被鬣狗吞了下去。 “哎,”哈尔说,“它的口味还挺高。那些书写得好极了,没想到它也这么喜欢它们,但愿这些书能让它肚子痛。” 哈尔告诉罗杰和维克,据当地的老人说,鬣狗常常是由男人或女人死后转世再生而变成的,他们生前是巫师,人们都把他们看成瘟神。“不过这都是迷信,”哈尔说,“事实上,鬣狗也并不总是那么坏,有时候它会变得很可爱。” 维克想看看鬣狗到底有多可爱,他把手指从铁丝缝里伸进笼子。鬣狗歪着脑袋对这些手指研究了一会儿,然后猛扑过来,一口就咬住了。维克发出的尖叫声和鬣狗的尖叫声一样刺耳。 钟、帽子和鞋都比维克的手指好吃,它松开了嘴,维克把他的血淋淋的手抽了回来。 罗杰拿着一块肉从屋里走出来,他把肉从缝里塞进笼子、转眼间就被鬣狗吞了进去。它看着罗杰,发出满意的呜呜声,这时它倒很像只猫。罗杰知道他和他的新邻居会和睦相处的。 “太好了,”他说,“它这一身斑纹漂亮极了,而且身上还有点香味——不像非洲的鬣狗那么难闻。我想它会成为招人喜爱的动物的。”罗杰发现他可以走进笼子而不必担心那张可怕的嘴巴。他像对待猫、狗一样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它的脖子。当他用“嗨”和它打招呼时,竟得到了一声既像嗥叫又像呜呜声的回答。如果这只鬣狗以前真是一个人的话,那么他或她一定待人很和善。 一天早晨,罗杰发现鬣狗无力地倒在地上,他急忙叫来哈尔。这只动物的举动使他们大惑不解。它正在咬自己的肚子,嚼自己的腿,直到鲜血淋漓,同时还不停地咬自己的尾巴。一个活生生的动物竟然像对待一具尸体一样吃它自己。 “它们快死的时候就会这么干,”哈尔说,“可我们不能让它死。我想它一定是肚子疼得厉害。” 他跑口屋拿来几片碱性药片。罗杰把笼门打开一条缝挤了进去,把药片放进他的正在受苦的朋友的嘴里。十分钟后,鬣狗不再咬自己了。而且表现出明显的想活下去的欲望,它像猫和狗那样依偎着罗杰。罗杰轻轻地抚摸着它,但一点也不敢放松警惕,他得时刻提防着那张能把钟表、帽子、书和手指头都吞进去的嘴巴。 11、是朋友还是敌人 一天早晨,维克带着枪出现在哈尔·亨特的宿营地。 哈尔说:“我知道你带着枪。昨天我听到几声枪响。是你打的吧?” “噢不,不,我怎么会那么干呢!” “别撒谎了,”哈尔说,“你又在猎杀动物了。” “不,我只想打几只猴子,我只打着了两只。” “谁跟你说过打猴子就不犯法?你已经因为猎杀动物而蹲过一晚上的监狱。你曾保证过再也不打猎了。如果你再被抓住,就不会只被关一晚上,你得坐十年牢。” “十年!我想你会去警察局告发我吧。” “这次就算了,因为我是你的朋友。下次可就得请你辛苦一下,到警察局去了。” “就这些吗?” “还没完,”哈尔说,“我借给你的200美元钱什么时候还?” “你不是借给我的,而是送给我的,我根本就不需要还。” “你的记忆力太差了,我从没把200美元钱作为礼物送给你。你说过你一接到父亲寄来的支票就马上还给我。” “噢,可是支票还没寄来。” “我想已经寄来了,”哈尔说,“你穿的是件新衣服,没钱怎么能买衣服呢?” “得了,”维克说,“别念念不忘你的200元钱了。” “如果你是这么想的,”哈尔说,“我就不得不给你父亲写封信了。不仅仅是为了200美元钱,主要是他应该知道你在这里胡作非为,射杀吉尔森林区的动物,还有可能坐十年牢。” 维克笑了起来,“想给我父亲写信简直是妄想,你不知道他的地址。克利夫兰是个很大的城市。如果你在信封上只写‘斯通先生收’,邮局是找不到他的地址的。我不把地址告诉你,你根本就没办法给我父亲写信。” “我就不信。”哈尔说。 有一个办法可以和维克的父亲联系上。维克在西部储备大学读过一个学期书,哈尔给那所学校的校长写了一封信。 “亲爱的先生,我给斯通先生附了一封信,他是曾在贵校上过一学期学的维克·斯通的父亲。他的地址会存在你们的记录里,你能把这封信写上地址寄给斯通先生吗? 在寄给维克父亲的信中,哈尔写道: “亲爱的斯通先生,您的儿子维克正在为我们工作。如果让警察知道他正在无照猎杀动物,恐怕他要坐十年牢。这儿的警察执法很严。我喜欢维克,想使他从众多的麻烦中解脱出来。他不太诚实,我借给他200美元钱,可他现在却说那是我送给他的礼物而不是借给他的。钱倒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他在违法,可能会受到制裁。我们不愿让他受这种罪。” 收到回信后,哈尔才知道维克的父亲叫罗伯特·斯通,地址是美国俄亥俄州克利夫兰市帕克伍德街。斯通先生的信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亨特先生,听到我的儿子维克正在到处惹麻烦我深感遗憾。但远隔万里,我也管不了他。他快20岁了,应该能够自理了。他从家里跑出去后,他的母亲,一个身体本来就很虚弱的妇女,伤心极了。她病情恶化,已于一个星期前去世了。我不想再要这个儿子了,我给他寄去一大笔钱,但这将是最后一次。至于那200美元钱,我在信里给你寄去一张填好的支票,谢谢你对我儿子的爱护,但就我个人来说,他已经不存在了。” 哈尔把信给维克看了,这对那个逃跑的家伙的确是一件吃惊的事。 “你是怎么搞到他的地址的?” “别为这件事操心,你应该深深感到内疚的是你使你母亲过早地去世了,我认为你应该马上回家,和你父亲重归于好。” “不关你的事。如果他不要我,我也不要他。你是个告密者,竟把我的事向我父亲报告了。” “我想也许他会帮助你的。可他有足够的理由讨厌你,因为你气死了你的母亲。你还有一个机会来弥补你的过失。你是我的朋友,你每捉住一只动物我都会付给你钱。咱们把这件事忘掉,握握手吧。” 维克把手伸进口袋,“不,谢谢,我不会碰你的手的。我要报复你。” “报复什么?报复没让你去坐牢?” “我宁可去蹲监狱也不愿再为你干了。”说完这句话,维克大步回他的住所走去,在那里有他的伙伴吉姆和哈里。 维克愁眉苦脸地咆哮了两天。然后对他的两个伙伴说:“我想好了,我想好了。” “想好什么了?” “我想出了一个报复哈尔·亨特的办法。” “你为什么要报复他?他只是为了不让你坐牢。” “他是个卑鄙的人。我得像对待一个小人那样来对待他,我要把他踩在脚下,把他和他的工作都搞个落花流水。同时,我还制订了一个赚大钱的计划。” 这使两个伙伴很感兴趣。 “我们怎么干?”哈里问。 “很简单,找他的麻烦,给他安排一次车祸。” “你是说要杀掉他?” “也许是。但起码要让他进医院。还有他的小弟弟。让他们在那儿好好躺几天。” “那有什么用呢?” “把他们支开,我们就能把他们的动物卖掉。把钱装进我们自己口袋里。亨特计算过,每只动物平均都值1000美元,有的更值钱。他父亲想要他们捉16只动物,亨特说他会再捉四只凑足20只。20只动物,每只卖1000美元,将是多少钱?” “唷,一共是20000美元。”吉姆说。 “对,我们三个人把它搞到手平分了不好吗?我们把动物卖给动物园就能拿到20000美元了。” “可他还没抓全呢?” “不必着急,等他抓够了再让他去医院。当然,如果他死了也不关我们的事,没人会指责我们这么干的。” 哈里说:“那你为什么不去帮着他尽快把他需要的动物都捉住呢?然后我们就可以把他和他的弟弟干掉。” 但维克太懒了,对哈尔又怀恨在心,他不愿再为哈尔干活。 “抓一只动物他只给我50美元钱,和那20000美元相比这算得了什么?咱们现在就动手去搞1000美元,等他们出去打猎以后,就可以把那只叫‘大力士帮工’的大象牵到咱们这儿来,然后以1000元的价钱卖给一个动物园。怎么样?” “卖给哪个动物园?” “村长说过,在印度就有不少动物园。与印度相邻的缅甸和新加坡都有。日本现在也是一个能赚大钱的国家。要是卖给东京动物园,他们也许会给我们5000美元。你们说怎么样?愿跟我一起干吗?” 他的朋友有点儿担心,但这么一大笔钱听起来实在诱人。 “我和你一起干。”吉姆说。 “还有我。”哈里说。 12、又一个“兽中之王” 老虎是“兽中之王”,不论个头儿、体重、还是力量上都超过其他猛兽。 但狮子也被称为“兽中之王”,它得到这一美称是由于它无穷的威力。 两个“兽中之王”天各一方,非洲是狮子的天下,但没有老虎,印度有老虎,却没有狮子。 吉尔森林区却是个例外。从前吉尔森林里有3000多只狮子,不过猎人们快把它们杀光了。当两个孩子赶到时,据森林巡逻队的统计,仅剩下170只了。 父亲需要一只吉尔狮,不是要杀了它,而是要把它送到动物园里,以避开那些凶残的杀手。各地的人也就可以来观赏它了。 哈尔和罗杰对寻找吉尔狮几乎不抱什么希望,它们都躲在人迹罕至的密林深处。 非常幸运,两个孩子找到了狮子,他们躲在灌木丛后面窥视着它们的动静。这是一个家族或家族的一部分,有12只狮子,包括祖父和祖母,父亲和母亲,叔叔和婶婶,还有顽皮的小狮子和刚出生的幼崽儿。 这里没有搏斗,狮子很合群。祖父转来转去,抚摸着每个家族成员,好像在说:“早上好,亲爱的。”——只不过它是用一种温柔的呜呜声来说的。 除了幼崽儿之外,其他狮子整个晚上都在猎取食物。现在它们都吃得饱饱的,在一起高高兴兴地准备美美地睡上一天,待太阳落山后再起来去寻找食物。 “多么甜蜜的家庭啊!”哈尔低声说。 “它们可能都会被猎人的枪打死。”罗杰也压低了声音。 “起码我们能救出其中的一只。”哈尔答道。 “哪一只?” “那个母狮和依偎在她怀里的那个小狮子,怎么样?” “可她有两个孩子。” “是的,但你没听说过狮子婶婶的事吗?按狮子们的习惯,当幼狮的母亲不在时,它的婶婶就会照顾它。别担心那小家伙,婶婶会照顾它的。” “瞧,它们要睡觉了。” “是的,该睡觉了。可那个小家伙玩得正高兴。看,它朝这边走来了。如果你能抓住它。那么就能把它母亲一起捉住。” “怎么会呢?” “母狮会跟着它的孩子。我用这个套索套住母狮使它跑不了。但真正捉住母狮的不是套索,而是幼狮。” 母狮站了起来,照料着它的到处乱跑的孩子。它慢慢地离开了熟睡的家人。哈尔把套索抛了出去套在母狮脖子上,可它正专心致志地想着它的孩子,没注意到套到脖子上的东西。 罗杰以为当他抱起幼狮时,母狮会咆哮起来,但吉尔狮很少吼叫。它们从实际中得到一条经验,咆哮声会把它们的行踪泄露给一个拿枪的人。吉尔狮保证自身安全的办法就是保持沉默。 “把幼狮带到卡车上。”哈尔说,“慢慢走,如果你让母狮跑起来,我可就抓不住绳子了。” 他把绳子的一端绕在一棵树上,以防母狮突然扑过去。然后再由一棵树换到另一棵树上。就这样一棵树接一棵树,逐步向卡车接近。 到了卡车边上,罗杰把幼狮放进为他们喜爱的动物准备好的笼子里。 母狮也轻轻地跳上卡车,钻进笼子里。它温柔地嗅着它的孩子,设法安慰它,告诉它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它的母亲都会和它在一起。 罗杰关上笼门。“我口袋里有几块饼干,”他说,“喂它们一点儿行吗?” “不,幼狮还小,不能吃硬的食物。它的母亲会给它喂奶的,几个月后它就可以吃肉了。” 在这以前,哈尔也曾用这种方法把一只巨大的野兽诱进笼子里,所有的行动都没有使任何动物感到不安。有一些活捉动物的人使用的方法可就野蛮多了。他们常常通过抽打,用尖利的木棒捅,冲着动物大喊大叫,甚至用向天上放枪等手段迫使动物跟着他们走。但哈尔却不是这么干的。他不去威胁、恐吓它们,而是利用爱——母兽的爱使它寸步不离地跟着它的孩子。 他们满载而归了。路上,罗杰又想起了一些问题。 “这只狮子看起来和非洲狮不大一样,那是为什么?” “狮子生活的地区不同长得就不一样。东非的许多国家地处海拔6000英尺以上,一年四季天气都很冷。吉尔森林区的高度只有海拔100英尺,一年到头气温都很高。因此,非洲的狮子要长一身厚厚的毛御寒,而热带的就不必要了。大自然非常善良,她努力使动物不管生活在哪个地区都能舒舒服服地过日子。” “它们有许多不同的地方。”罗杰说,“这些狮子比非洲的肥,头比较长,腿也不太一样,还有它们的尾巴。” “它们的日子比在非洲的狮子好过。” “狮子和老虎打架吗?” “不,它们相处得融洽极了。彼此视为堂兄弟,而不是对手。实际上它们真的是堂兄弟。它们的皮毛不一样,但如果你把老虎和狮子的皮剥掉,就会发现它们的身体非常相像——器官完全一样,骨骼结构也差不多,就是专家也分辨不出哪个是老虎,哪个是狮子,它们的区别仅仅在于皮毛。一个没有花纹,另一个长着条纹。” “可在纽约的布郎克斯动物园,我见到过一只长着斑纹的狮子。” 哈尔笑了,“是的,这也可能。如果一只小动物的母亲是狮子而父亲是老虎,那么幼兽就叫虎狮;而如果母亲是老虎而父亲是狮子,那就叫狮虎。” “我看到的一定是一只狮虎了。” 回到家后,他们把母狮和幼狮从小笼子里放进了装着老虎的大笼子里。 “这样安全吗?”罗杰问,“它们可能会打起来。” “看看吧。”哈尔说,“两个大家伙正在鼻子对着鼻子地互相嗅着。它们已经是朋友了。我保证老虎有了伴会很高兴的。” 罗杰拿出一块肉放进笼子。老虎看了看,狮子也瞧了瞧,都有礼貌地等着对方去吃。最后它们各咬着一头,一点儿一点儿地吃起来。 哈尔和罗杰向屋里走去。屋子的附近放着“大力士帮工”的笼子,但笼子空了,大象不见了。 “它抛弃我们了!”罗杰说,“我觉得它很喜欢我,做梦也没想到它会离开我们。” “不,”哈尔说,“它不会那么干。而且它打不开笼门,即使用它的鼻子也办不到。” “那是怎么回事呢?”罗杰不明白了。 “有人打开了笼门,把它赶出笼子带走了。” “可这是谁干的呢?” 三个无赖住的房子原先是个马棚和存放干草的仓库,现在改成参观者的住房了。 “他们走了,”维克说,“咱们赚1000美元的机会到了,在东京动物园也许会卖5000美元。走,咱们去捉大力士帮工。” 他们走到笼边,打开门。大象可不像狮子那么安静,它高声尖叫着,像汽笛长鸣。 “过来,别紧张。叫也没用,你的朋友离你太远,根本就听不见。”维克说。 他抓住了大象的鼻子。大象挣脱了,把这个小流氓卷起来,扔到20英尺远的一棵荆棘上。这种荆棘长着三英寸长像针一样锋利的刺。人们叫它“等一下”,因为一旦碰到它,就会被它的刺挂住,你得费很长时间才能解脱开。 现在吉姆接了他的班。他避开大象的鼻子,绕到大象背后,抓住了这个怪物的尾巴。他不知道大象能踢人,但等他知道的时候,他已经被狠狠地推撞到笼子上了。 该哈里了。他用一根从外面拣来的木棒重重地打在那只尖叫着的大象身上。一只巨大的脚把他踢得翻了个跟头,又把他踩在脚下。如果大象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一只脚上,那么哈里就会变成一个薄煎饼了。但大象到底还不是杀人狂,它抬起脚,哈里捂着肚子跌跌撞撞地向门口走去。 三个人抓住了大象的鼻子,拼命地拽着。鼻子是大象敏感的部分,它被拉疼了,开始跟着他们移动。他们把它拉出笼子,顺着小路向仓库走去。 “现在怎么处理它?”吉姆问,“我们得把它藏起来。如果把它拴在树上,会被人发现的。而且它还会把树拔起来跑掉。” 哈里正忙着治伤,根本顾不上想办法。 维克说:“我们只有一个办法,把它弄进屋里去。” “把大象放进屋里?你不能那么干。”吉姆说。 “我们能,而且必须这么干。” “可我们没办法把它弄进门去。” “我们当然能。那个仓库的门有12英尺高,而它只有9英尺高。” 于是它们打开门,把他们的客人引进了它的新家。 他们把手松开,大象立刻挥舞起鼻子,把他们三个人打倒在地。随着一声愤怒的尖叫声,它猛地冲向墙壁,由于这个仓库的墙壁是用木板拼起来的。(奇*书*网.整*理*提*供)木板被撞碎了,发怒的大象冲了出去,它顺着大路大摇大摆、从容不迫地走去,喉咙深处发出低沉的吼声。刚刚回到家的哈尔和罗杰看到它回笼子来了。 当罗杰向它跑过来时,它也发现了罗杰,“大力士帮工”用鼻子把罗杰卷起来。低声地咕哝着,仿佛在说它很高兴又回到家了。 “噢,我知道是谁干的了,”哈尔说,“是那三个无赖。可他们抓这只大象干什么呢?” 13、狮子被盗 有人在敲库房的门。 维克把门打开。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满脸怒容的印度人。他是这儿的主人,是他把这间房子租给这些年轻人的。 “我看到仓库的墙有那么一个大洞,你们是怎么搞的?” “不是我们干的,”维克说,“是亨特的大象弄的。” “那么亨特得赔偿损失。” “对,你去找亨特他们。他们总是惹事生非。你叫他们来把这个洞补上。但愿补这个洞花掉他们一大笔钱。” “只有一件事我不明白,”房东说,“所有的碎木片都在屋外。如果大象是冲进来的,那堆东西就应该在屋里而不是在屋外。” “是在里面的,”维克说,“但我们把它扔到外面去了。我们不愿意在我们的卧室里放一堆破烂。” “做得对。”房东说,“你们是怎么把大象弄出去的?” “从门口。” “我看看它留在地上的脚印。”房东仔细地端详着足迹,然后用猜疑的目光看着他们。“你们骗不了我。这些脚印说明大象是从门口走到洞口,而不是从洞口走到门口的。你们一定是把大象从门外牵进来的。出于某种原因,你们想把它藏起来。”他摇头晃脑地猜测着事情的经过,“你们把它从亨特兄弟那儿偷来,把它带到这里,这样就没人能看到你们干的坏事。大象不是冲进来的,而是冲出去的。因此你们得负责。修房子的费用是1000卢比。由于你们刚才想骗我,所以得再加1000卢比。我会感谢你们的2000卢比的。” 维克后悔不该说谎,那样可以少花点钱。撒谎的代价也很高啊。 “好吧,”维克说,“别担心,我们会给你的。不过你得等一等。我们现在根本就没钱,但不久就会有一大笔,你得有点耐心。” 看到几个孩子为难的样子,房东决定从轻处罚他们。 “我觉得你们这些家伙不太聪明,但在洞口上钉几块木板也许你们是办得到的。你们只管买木板好了,几块板不会花很多钱的。这总比等着你们付给我2000卢比要好——我担心得不到这笔钱。你们自己把它钉上。如果不干,警察会来说服你们的。” 孩子们不喜欢听“警察”这个词。另外冷风从和大象身躯一样大的洞口吹进来也使人很不舒服。于是他们就接受了房东好心的建议。 “下个星期就把它补上。”维克说。他从来没有说干就干的时候,总是把事情拖到最后。 他暗暗地诅咒亨特兄弟。如果捉不到那只大象,他们这三个无赖也就没什么可偷的了。因此,他们把一切都归罪于亨特兄弟。 三个孩子驾驶着轻便汽车来到亨特兄弟的宿营地。维克走进屋里拿出一根套索,把一端绑在车上,然后蹑手蹑脚地、小心翼翼地向关着老虎、母狮和幼狮的笼子走去。 还好,母狮的头离笼门很近。维克把笼子打开一条细细的缝,将套索套在了狮子的头上。 然后,他们跳进车里,把车启动了。狮子被拉了出来。它本应吼叫几声来发泄不满,但经验告诉它不能叫。小幼狮急得叫起来,可只是发出微弱的吱吱声。老虎倒是咆哮起来。 汽车拖着狮子沿着公路定去。对这三个小偷来说,事情并不是一帆风顺。强有力的狮子从套索中挣脱出来,躲进了一个山洞。 几个孩子跳下车来,紧追不舍。洞壁上挂着几十个蜂窝。吉姆以为是早就没蜜蜂住的老蜂窝,就用棍子捅下来一个。没想到立刻就有一大群蜜蜂向入侵者俯冲下来,其他蜂窝里的蜜蜂也争先恐后地飞过来,几个孩子的脸上、头上、胳膊上都落满了蜜蜂,有的还爬到他们的衣服里。锋利的螫针毫不留情地刺进了他们的身体。 这些可不是普通的蜜蜂,他们能致人以死。就像报纸上报导过的,从南美传进美国并引起大量人员伤亡的那种蜂一样,被它刺伤后疼痛难忍。这种与众不同的蜂在蜇人后,它们的刺就留在受害者的身体里,然后它们自己也很快死去,但一只蜂倒下去后,还会有成百上千的蜂飞过来完成“死者”未完成的事情。 几个孩子拼命地跑着,想把群蜂甩掉。他们跑到一个小水塘边,狮子就在对岸。他们必须过这个水塘。水不太深,只没过他们的膝盖,但他们的小腿疼得要命。一个小小的水坑怎么能使他们受这样的痛苦呢?爬上岸后,才发现他们的腿上爬满了蚂蟥。 在印度的某些地区蚂蟥成为一大害。他们的身长从1英寸到半英尺,大小不一,他们遇到的是比较大的一种。每条蚂蟥都有两个吸盘,分别长在身体两端,一个大,一个小。吸盘的中间是一张长着锐利牙齿的嘴,它们先用吸盘把自己牢牢地固定在人的皮肤上,然后用牙把皮肤咬破吸血,直到自己的身体膨胀到比原来大一倍。这样就可以坚持一个月不吃东西。而被咬的伤口大约也要经过一个月才能痊愈。 奇怪的是蚂蟥游动起来不是向前进,而是向后退。它喜欢生活在水里,但在陆地上也能过得自由自在。被它咬破的伤口在几天之内都流血不止。 几个孩子只顾往家跑,早就把狮子忘到九霄云外了。这时,留在他们身上的蛰针里的毒素使他们打起摆子来。 他们脱下衣服,开始揪下钻进衣服爬满全身的蚂蟥。毫无疑问,在这件事上他们又归罪于亨特兄弟。 “这儿的一切都那么大,”维克呻吟着,“大蜜蜂,大蚂蟥,一英尺长的癞蛤蟆,大老虎,大狮子,蜘蛛大得像汤盘,蜘蛛网直径有20英尺,最大的熊猫,最大的野牛,最大的鹿,最大的森林和山脉,还有最大的害人精——哈尔和罗杰。” 这时,哈尔和罗杰正在研究犀牛。他们已经遇到过一只,使他们大伤脑筋。它只有一个角,不像非洲的犀牛长着两只角。但巨大的牙齿弥补了这一缺陷,吃起荆棘来就像吃可口的莴苣一样。如果有机会,吃一个人也不在话下。兄弟俩希望父亲不要犀牛就好了。 他们曾企图捉住一只,但犀牛那可怕的攻击力把他们吓得目瞪口呆。当犀牛冲到离他们只有10英尺远的时候,它好像是向他们道歉,转身走回去,然后再次猛冲过来。 兄弟俩挖好一个6英尺深的陷阱,在上面盖上树枝和杂草,希望犀牛看不出伪装而掉进陷阱里。他们站着不动,陷阱就在他们与犀牛之间,如果那只野兽向他们发起进攻,就会掉进陷阱里。可它会冲过来吗? 犀牛并不像狮子那么聪明,它一直叫个不停,把它的行踪告诉每个人。有人说犀牛从不发出声响,但这头印度巨兽却例外。它能发出哼哼声,可以吼叫,可以咆哮,可以对人“嗤之以鼻”,还能发出尖叫声。据说老虎和大象都惧怕犀牛三分。犀牛的视力极差,但这头犀牛能隐隐约约看到孩子们的身影。每次等它冲过来后,孩子们都在最后一刹那闪到一边,让它从身边跑过去。 这样干仍然危险重重。尽管犀牛是盲目的,却能向任何东西发起攻击,这样就很难躲开了。每次犀牛都冲到陷阱边上,可惜都差一步。 它低下头,好像要用角来刺两个孩子,其实不然。它与非洲犀牛不同,从不用它的角攻击目标,因为那不是真正的角,只不过是拧生在一起而变硬的一撮毛。至于进攻,还得靠它那有力的嘴巴。 它多像一个金甲武士呀!古代印度人曾把它用在战场上,就像现在使用的坦克一样。它全身都披着“铁甲”,箭根本无法射进它的身体。 “这次它该进陷阱了。”哈尔说。随着一阵噼噼啪啪的树枝折断的声音,犀牛掉进了陷阱。 困兽发疯了,尖叫着横冲直撞,使劲地扒着陷阱壁,扒进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眼看就要逃出来了,两个孩子才把套索套在它的脖子上。套索的另一端绑在汽车上。 汽车开动了,犀牛沿着倾斜的陷阱壁被拉了出来,然后拖着吼叫着的犀牛向它的笼子驶去。 一旦被关进笼子里,它就完全变了。它变得非常平静,仿佛陷入了沉思:也许情况不会大坏。它刚进笼子就吃到了可口的饭菜,这使它对未来的生活有了更美好的憧憬。如果好好对待一头犀牛,那么不出几天它就会变得很驯服。 哈尔和罗杰转过身来,看到他们的狮子正一声不响地钻进笼子里,幼狮吱吱叫着欢迎它的归来。 “一定是那三个骗子把它拖了出去。”哈尔说,“然后它从他们那儿逃了出来,咱们马上就去警告一下那几个家伙。” 他们没敲门就直接闯了进去。 看到的情况使他们大惑不解。三个人躺在吊床上,抽搐着,痛苦地辗转着,呻吟着,身上流着血,还都发着高烧。 哈尔本来想骂他们一顿,但看到这种情景却骂不出来了。 “你们这些可怜的家伙,出什么事了?” “蜜蜂,”维克说,“蚂蟥。哎,上帝呀,我们干吗要进那个山洞。” “蜜蜂!”哈尔惊叫起来,“你们能活到现在算你们命大。罗杰,以你最快的速度跑回去把那瓶蜜蜂止痛药拿来。” 罗杰很快就赶了回来,两个人开始给三个小偷包扎伤口。 “你们这些家伙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接受教训?”哈尔说,“你们到处惹事生非,真是自作自受。如果你们不自作聪明,也就不会受这种罪了。” “就算你对吧。”维克口服心不服,他仍然把一切都推到哈尔身上。“我们差点丧了命。”他说,“如果你打算照顾我们,为什么当我们在受折磨的时候,你们不呆在家里而去寻欢作乐呢?” 哈尔没有理会这个愚蠢的论点,而是继续给他们包扎伤口。不知道明天这些高明的猎手们还会想出什么卑鄙的伎俩来。 14、罗杰的老虎 “今天不打猎了。”哈尔说。 “为什么?”罗杰问。 “我得照顾这三个受伤的家伙。他们所中的蜂毒很深,更何况蚂蟥还吸了他们许多血。他们全身都肿起来了,正在打摆子。” “什么是‘打摆子’?” “就是疟疾,忽冷忽热。你昨天看到这种病发作时的症状了。发起冷来,不管天气多么炎热,都会冷得发抖;而转眼间就会感到酷热难当,汗流浃背,大口大口地喘气。如果病情严重,患者就会死亡。” 罗杰想,死对这三个作恶多端的小痞子来说真是罪有应得。但他又为产生这种想法而感到惭愧,于是他说:“为什么不去找个医生,你干吗要自找麻烦?” “在100英里之内也许根本就没有医生。不,这件事我们有责任。在药箱里我找到了一些能治他们病的药。” “那么,这一天我干什么?” “去喂动物,好好照顾它们。你不要担心那三个骗子会去偷我们的动物,他们病得很重,今天耍不了什么诡计。” 哈尔提起他的药袋走了。 罗杰去喂动物,但那没花多长时间。他是个闲不住的孩子,总想找点事干。为什么不开车去兜风呢? 他爬进卡车,出发了。他不希望遇到什么野兽,只是尽情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聆听着从森林中传出的各种声音。其中有龄猴吱吱的叫声,还有一种鸟鸣声,他猜测是一种被称为“学童口哨”的鸟的叫声。在清晨和傍晚,这种鸟会一边飞,一边用一种轻柔、甜美的调子不停地歌唱。 他听到一只孔雀在一棵大树最高的树枝上用动人的声音鸣叫着,还有另外一些他熟悉的鸟——金色的黄鹂和玫瑰色的椋鸟。翠鸟在河面上掠过,一只枭栖息在小溪边的树枝上。 各种鸟都聚集在树上,有鹟科食虫鸟、啄木鸟,嘴巴周围长着红色绒毛的夜莺,还有三种太阳鸟——红色的、紫色的和绿色的。 吉尔森林区真是各种野生动物的天堂。 罗杰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但当汽车爬一个斜坡时,发动机熄火了,这可让他担心起来。 罗杰觉得眼睛的余光似乎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他转过脸去想看个究竟。当他看清楚时却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一只斑斓猛虎卧在路边的一块岩石上,而罗杰正坐在一辆开不动的敞篷卡车里。老虎三蹿两跳就能扑到他身边。 罗杰像那三个骗子打摆子一样哆嗦起来。他没法阻止老虎跳进车里,把驾驶员当作早点,只有束手待毙了。 但老虎看起来懒洋洋的,显然是吃饱了。它眯着眼睛看着男孩和卡车,对这个健壮的小伙子一点也没有食欲。 它吃了什么?在什么地方吃的?它一定是咬死了某种动物并饱餐一顿,实在吃不下去了,便把剩下的留待以后再吃。 被它杀死并吃掉一部分的动物很可能就在附近。罗杰轻轻地溜下卡车,爬上斜坡,走进森林。 他搜索了两个小时才找到了它——一只白斑鹿的残骸。 罗杰知道该干什么。他回到汽车旁边,老虎已经不见了。这回发动机启动了,罗杰调转车头向家里驶去。 哈尔不在家。他一定在那个仓库里。罗杰驱车来到仓库门口,走了进去。 哈尔正在照顾他的病人,他们一会儿打冷战,一会儿发高烧,抽搐着,痛苦地辗转着。 “过来一下,”罗杰说,“跟你说点儿事,我想去抓只老虎。” 哈尔大笑起来,“一个体重130磅的孩子要捉一只体重500至600磅的老虎。别开玩笑了。” “不,我没开玩笑。我看到了一只老虎,还看到了被它吃了一半的动物的残骸。那是一只白斑鹿,尸体上还留着许多肉。从现在到明天早晨的某一段时间那只老虎还会回去继续吃。我就呆在那儿,等它一来就把它捉住。” “但愿别让它捉住你。”哈尔说。 “不会的,我呆在树上的吊床上。也许我得在那儿等一晚上。我觉得应该让你知道,免得你再去找我。” 哈尔说:“听着,小家伙,你太年轻,向‘百兽之王’挑战还不够格。” “我要试一下。”罗杰说,“如果你有什么事要提醒我,现在就说吧。” 哈尔看得出他弟弟决心已定,“我真想和你一起去,”他说,“可这几个病人让我脱不开身。如果你一定要去,得注意几件事。你所谓的吊床要拴在20英尺以上的树上。别忘了老虎能跳15英尺高,如果你的床面低于15英尺,就会被它抓住。房子附近就有木板,你是个手艺不错的木匠,我相信你会搭起一个舒适坚固的吊床,这样睡觉时就不会摔下来了。带上一支麻醉枪,穿暖和点儿,从雪山上刮下来的风很凉,为了御寒,你得有足够的铺盖。带上一支手电筒,以便射击时能看清目标。” “就这些吗?” “我只能对你说这么多。老虎被麻醉后,你怎么才能把它拖到车上呢?它可能重达四分之一吨,我不知道你准备怎么干,但肯定,你办不到。” “不,谢谢,”罗杰答道,“我会想办法把它弄上车的。” “当心你自己,如果你有什么意外,爸爸妈妈是不会饶恕我的。” 罗杰开车回到小屋去取他的“装备”——木板、钉子、榔头、手电筒和麻醉枪,还带了几件毛线衣,是准备晚上天气变冷后穿的。 然后他驱车回到“凶杀”现场,爬到一棵离死鹿不远的树上。在20英尺高的地方,他找到了两根水平伸出的树枝,能够牢固地支撑住他的吊床。他立刻动手干起来,直到太阳落山才完工。 该躺下休息一会儿了。可他被他哥哥没能解决的问题搅得心神不宁,根本就睡不着。假如老虎回来吃死鹿,被麻醉了,然后怎么办?罗杰不知道怎样才能把一个比他重三倍的野兽拖上卡车。 突然他想起一个好办法。他从树上爬下来,走到死鹿旁边,把一块块残骸放在车箱上面。然后又爬上了他的吊床。 欢迎他的是一声低沉的吼叫。天已经很黑了,但罗杰熟悉这种吼声,它和关在笼子里的豹子的吼声一模一样。 一只豹子发现了他的吊床,并要把它当作一个临时过夜的地方。罗杰看不到豹子,而豹子是夜行动物,眼睛敏锐,很清楚地看到了罗杰。它猛地向罗杰的头抓去,缩回爪子时,上面抓满了罗杰的头发。如果罗杰想理发,也不会愿意让豹子来帮忙。 他打开手电筒,雪亮的灯光直射到豹子的眼睛上。豹子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攻击,它可不愿被亮光刺得眼花缭乱。它退到树干处,噌噌地下了树。罗杰听到它偷偷摸摸地穿过丛林的声音。 罗杰爬到他以为已经比较暖和的吊床上,其实它并不保暖,还得穿上两件毛线衣。 现在无事可做了,只有等待,等待,再等待。 不管白天天气多么热,印度的夜晚都冷极了,尤其是冰雪覆盖的喜马拉雅山像冰箱一样耸立在旁边。 几个小时过去了,还是看不到老虎的影子。万籁俱寂。罗杰被冻得发抖,不断地翻着身,想找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他目不转晴地往视着卡车的方向,恨不得把耳朵伸到卡车上。 这值得吗?现在是晚餐时间,他本应该坐在温暖的小屋里吃晚饭,而不是像一只猴子一样被冻得瑟瑟发抖,期待着也许根本就不会发生的事情。打猎也不都像人们吹嘘的那样浪漫。 午夜的时候,一轮疲惫不堪的残月升起来,像是来看望这个傻瓜。凄凉的月光使森林中的空地像停尸房一样沉静。 罗杰打盹了,但不久就被一阵鸟的骚动声惊醒了。在空地上,他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影子正在向卡车接近。 他迅速但又十分吃力地爬起来,把麻醉枪对准了目标。由于有月光,他可以模模糊糊地看到老虎跳上卡车开始吃鹿肉。罗杰打开手电筒,射出一颗麻醉弹,飞弹所至,正中目标。事实上,要打中它并不难,因为老虎目标很大,应该是能够百发百中的。老虎咆哮着,森林里所有的动物都被吓得尖叫起来。那只巨兽站了一会儿,然后腿一软,颓然倒在车箱里。 它挣扎着站起来,四处寻找着对它下“毒手”的敌人。如果子弹里的药物只能使老虎麻醉而不能使它熟睡怎么办?老虎已不再对猎物感兴趣了。现在罗杰成了猎物。它一直是猎手,但现在却成了被猎取的对象。这与罗杰探险的本意完全不一样。一个真正的猎手应该去寻找猎物,而不是傻坐着守株待兔,等待猎物送上门来。 等待的时间使人太难熬了。尽管没有一丝风,罗杰设置吊床的那棵菩提树的树叶还是在摇晃。当地人都说这是菩提树上的精灵在作怪。比较科学的解释是菩提树叶有一个长长的弯曲的叶柄,即使十分微弱的气流也能使它颤抖。但罗杰却认为这是由于他的颤抖,树也随着颤抖。 罗杰又打亮手电筒,这时老虎正卧在车里。毫无疑问,麻醉药生效了。 罗杰想出了一个把又大又沉的野兽装上车的办法,并且不用吹灰之力就成功了。实际上是死鹿替他干的。因为死鹿的肉被放到卡车上,老虎是心甘情愿地跳上车的,现在它正在睡梦中,准备坐车回营房了。 罗杰从树上爬下来,把他的吊床留给了豹子。当他带着他那贵重的货物回到家里时,天已经破晓了。 哈尔在度过漫长的不眠之夜后刚刚回到他们的小屋。罗杰把车倒向一个敞开笼门的笼子。就在这时,老虎醒了,它站起身来,仍然显出困乏无力的样子,站在车上摇摇晃晃。当两个孩子在后面推它时,它顺从地移动着,摇摇摆摆地走下卡车,钻进笼子里。笼门关上了。 “太好了!”哈尔说,“你到底是怎么把它从地上弄上车的?虽然你很有劲,可也没那么大的力气啊。你是怎么搞的?” 罗杰诡秘的一笑,“这是秘密。但由于你是我哥哥,我还是告诉你吧。你只要用一个小小的魔术,嘴里念着‘阿布拉卡达布拉,阿布拉卡达布拉’的咒语,老虎就上车了。” 15、罗杰进了拘留所 “父亲要一只老虎,”罗杰说,“咱们给他捉了两只。这样我们就超额完成任务了。” 哈尔不同意,他说:“每一个稍具规模的动物园都想有一只老虎。他们会出大价钱来购买这种世界上最大的猫科动物的。我们能捉住多少,父亲就能卖掉多少。开车出去兜一圈看看能找到什么,好不好?” “你和我一起去吗?” 哈尔理解罗杰的心情。他一夜没睡,难免会有点儿火气。 “恐怕不能。昨天晚上维克差点儿死了。其他两个情况也不太好。我得呆在他们那里。” 罗杰挖苦地说,“你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真是大错而特错,对他们不值得这样。” “不能那么说,”哈尔反驳道,“即使他们是狗,也不该想到让他们死去。” “他们虽然不是狗,”罗杰争辩道,“可他们连狗都不如。” 好心的哥哥去照顾他的病人——他们永远也不会感激他付出的代价。罗杰登上车开了出去,去寻找什么呢?开车逛了一个多小时,罗杰寻找的那个“什么”终于出现了,它是一只金猫。 罗杰从他哥哥的《野生动物辞典》上读到过关于金猫的情况。这是一种极其稀有而又异常漂亮的动物。在他之前来到这里的猎人搜寻了好几个月,的牙齿、爪子都很锋利,却一无所获。 据书上说,金猫和它的主人在一起时会变得温柔可爱,但在森林和动物群中却是野性未羁。它力气非常大,以山羊、绵羊为食,甚至还能捕捉水牛崽和鸟类。 他看到的这只像一块金子,金黄色的毛皮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它身上没有条纹,没有斑点,全身都是金黄色的,而且它和黄金一样价值连城。伦敦动物园有一只曾在电视节目中露过面,那是一只极其美丽的猫。大多数动物园都买不起,即使有钱想买,通常也买不到。 父亲没要求他的孩子捉住一只金猫,因为他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然而这只金猫正好奇地瞪着卡车和罗杰,仿佛是等着让你捉它似的。 这得用麻醉枪。罗杰仔细地瞄准后,扣动了扳机。一根细小的箭轻轻地射进它的皮肤,如此之轻以致于它连感觉都没有。麻醉枪发射时没有声音,也不会对猎物有丝毫危害,只不过使动物倒在地上,忘掉世界上发生的事情,睡眠要持续半个小时。 这只漂亮的四英尺长的“金块”瞪着罗杰,站了一会儿,然后倒在地上打起瞌睡来。 罗杰走过去看看它是否睡熟了,他用鞋尖碰了碰,那只猫一动不动。他拔出短箭,把它扔到一边。 怎么才能把这个“美人”装上卡车呢?他得把它抱上去。罗杰身强力壮,抱起那只猫并不在话下,倒是那些尖利的牙齿和长长的爪子使他有点发毛。 他弯下腰,刚想把那只猫抱起来,忽然森林里传出来一声嗥叫,另一只金猫冲出树丛,扑到那只睡着的金猫身上,这只一定是它的同伴。罗杰不用担心它会扑过来咬他,因为它只想保护睡觉的同伴。 罗杰把一只短箭射到它的腹部。静静地对峙了一会儿后,第二只猫也爬在第一只的身上睡着了。 运气太好了!一对儿金猫!罗杰小心翼翼地抱起上面的一只,放进卡车上的笼子里,然后把另一只也装了进去。 他正准备带着他的战利品回家时,一辆警车驶到卡车旁边停住了。一个沙哑的声音问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儿?” 警察走下警车,查看着笼子里的两只动物。他看到了罗杰手里的枪。 “好啊,你把两只金猫给打死了。” “我没杀死它们,只不过是让它们睡一会儿。” “你把世界上两只最珍贵的猫打死了。你难道不知道吉尔森林区是野生动物保护区?在这儿打猎的人都得进监狱。” “这不是打子弹的枪,”罗杰说,“它只不过是用一支短箭使动物麻醉。” “说得倒挺像!”他盯着笼子里的动物,“弹孔在哪儿?” “你不会找到弹孔的。这两只猫在我们到警察局以前就会醒过来。我知道你会带我去哪儿的。” “你对我撒谎只会罪上加罪。”警官生气地说。 “请让我解释一下。”罗杰说,“我父亲是位动物收集家,为世界各地的动物园收集动物。他派我和我哥哥出来捕捉他需要的动物。我们被准许在吉尔森林区捕猎。” “你有捕猎许可证吗?” “有。” “让我看看。” “在我哥哥手里。” “那是他的,而不是你的。你的谎话我听够了,跟我去警察局吧。” 他们走进警察局的时候,罗杰说:“你的警官认识我们,他会把一切向你解释清楚的。” 那个警官轻蔑地说:“他早走了。我是这儿的新警官。我向你保证,你干的事会受到管制的——无证打猎。” “那张许可证是新德里警察局长签发的,允许我父亲约翰·亨特和他的两个儿子在吉尔森林区为各地动物园捕捉动物。在动物园里那些动物将受到保护,它们就不会被那些荷枪实弹的在森林里到处乱窜的嬉皮士打死了。我哥哥正在照顾三个病得很重的人,他们让蜜蜂蛰了。” “让蜜蜂蛰了!”警官嘲笑道,“蜂刺可不会让人得病啊!” “这是杀人蜂。它们不仅会使你得病,还可能要了你的命。” “又是一个动听的故事!我让蜜蜂蜇过许多次,你瞧,我现在活得不是挺好吗?” “那是另一种蜜蜂。被蛰的一个家伙昨晚差点儿死了。” “你们国家的人都像你这样撒谎吗?从我看到那两只被你打死的金猫开始,你就没说过一句真话。” 一声嗥叫回答了他的问题,这叫声不是来自罗杰。“你认为那两只猫死了,现在去看看它们吧。” 警官走到门口看了看,那两只猫已经醒了过来,正亲热地互相抚摸着。 “那些猫很值钱,”警官说,“你觉得你能偷走并带着它们潜逃吗?” “我跟你说过我有许可证,或者更确切地说,那是我们全家的。我用一下电话行吗?” 他和正在照顾病人的哈尔通了电话。 “哈尔,我正在警察局里,他们不相信我们有许可证。你能立刻带着它来一下吗?” “可我现在很忙。” “如果你不把许可证带到这儿来给他们看看,我就得死在拘留所里了。他们指控我盗窃——嗯,我现在不告诉你是什么,等你到这儿来以后请你亲眼看看。那东西价值连城。别忘了带上许可证。” 哈尔不耐烦地说:“你到底干了什么蠢事才被监禁?” “我捉住了两只——到这儿来就知道了。” “好吧,我还有点儿事要干,然后我借那三个家伙的越野车去你那里,大约需要两个小时。” 罗杰对警官说:“我哥哥两个小时后就到,他会带来许可证的。我能坐在休息室里等他来吗?” “不行,那是给客人准备的,不是给骗子的,你得到禁闭室里去,那里面可能会有几只臭虫,而且我希望愈多愈好,以后说不定会有更可怕的东西。” 禁闭室里可不仅仅有几只臭虫,老鼠、蟑螂、跳蚤都成了罗杰的“伙伴”。罗杰在里面呆了两小时,觉得像过了半天。 哈尔终于来了。 “我是哈尔·亨特。”他对警官说,“现在可以放我弟弟出来了吗?” “我得先看看许可证。” 哈尔傻眼了:“许可证!噢,我忘记带许可证了。” 罗杰在禁闭室里喊道:“到底谁蠢啊?” “不要紧,”哈尔说,“我马上回去取,两个小时后就能赶回来。” 警官气愤地说:“我想你们根本就没有什么许可证,而且我也不准备等你回来了,我该回家了,明天上午再带许可证来吧。” “那你不会把我弟弟在那间肮脏的牢房里关一晚上吧?” “我会的,我希望他喜欢那个地方。他不是喜欢野生动物吗,在那里到处都有。而且我还准备把那两只金猫放掉。” 哈尔早就看到了那两只金猫,“如果你那样干了,我就要你赔一百万卢比。那是两只吉尔森林区最漂亮的猫。我们有许可证,明天上午就给你带来。” “不是明天。我忘了,我有三天假。” “那就太不公平了,不是吗?他没干什么错事,却要把他关三天。” “他干了坏事!他撒谎了,而且从我抓住他到现在,他没说过一句实话。他罪有应得。我根本就不相信你们会有许可证,如果真有,下次来的时候别忘了带上。” 哈尔知道跟这个傲慢的家伙再争下去也是白费口舌,他明白他得把那两只珍贵的金猫带回家,否则就会让人偷走。 他把卡车开回营地,将两只金猫放进一个比车上的笼子更大更舒适的笼子里。 三天以后,维克恢复了健康,能够和哈尔一起去警察局了。 牢房门打开了,罗杰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的脸上到处都是被扁虱、跳蚤、臭虫、蚊子叮起的包,就像被蜜蜂蛰过的三个“嬉皮士”一样狼狈。哈尔开着卡车把他送回家,维克把越野车开走了。 对一个被拘留了三天的“囚犯”来说,回家该是多幸福啊。他见到两只金猫时特别高兴,两只金猫见到他也显得很亲热。 “父亲会大吃一惊的,”罗杰说,“这两只金猫是无价之宝。” 16、骆驼耶利米 “吉尔森林区根本就没有骆驼。”哈尔的朋友,吉尔村的村长告诉哈尔。 “可昨天我看到了一只,”哈尔说,“准备今天把它捉回来。” “你能保证那不是只水鹿吗?” “当然,”哈尔说,“我们这儿有只水鹿,它和骆驼一点儿都不像。我看见的那只骆驼和在非洲见到的一样,只是非洲骆驼只有一个峰,而它却有两个。我已经见过许多单峰骆驼,大多数动物园里都有。而一个动物园如果拥有只能在西亚地区才能找到的双峰骆驼将是很幸运的。” “但我们吉尔森林区里根本就没有骆驼。” “有一只,我想它是一个异乡来客。也许是翻山越岭从中国西藏过来的,但看起来在这儿它过得很自在,可以吃到一些骆驼都喜欢吃的食物——嫩树枝、蓟类植物和荆棘。” “骆驼怎么会吃那些东西。” “我把它牵来你就知道了。它们什么都吃,包括衣服、旧席子、竹篮子、报纸、雨伞,只要能从它们的喉咙咽下去的东西,它们都吃。” “这是在开玩笑还是真的?” “如果我能把它牵到这儿来,你就会亲眼看到了。当然我指的是我了解的那些——它们住在非洲,但我读到过,双峰骆驼对于食物的要求和它们是一样的。我将设法把它领到这儿来,但愿我走运。” 村长微笑着说:“我亲爱的朋友,我真心希望你走运。你把那只害了我们村许多人的豹子捉住,从而给我们的村庄带来了吉祥,我想你在骆驼的问题上是错了。也许你看到的是只牦牛,但不管怎么样,我衷心祝愿你成功。” 哈尔出发去寻找他的骆驼了。他带了几本旧杂志,这些杂志对饥饿的骆驼应该是一顿美餐。他的肩上背了一根套索,可以用作缰绳把骆驼牵回营地,在那儿它可以饱餐更多的杂志。 他在离前一天发现骆驼的地方不远的位置找到了那只骆驼。他慢慢走过去,骆驼看到了他却并不惊慌。它不是什么野兽,如果它是来自中国西藏,对人会很熟悉,就像马和狗一样驯服。 哈尔扔过去一本《国家地理杂志》,那只骆驼立刻就成了“订户”,它把那本杂志嚼得稀烂吞了下去。 吞下去的东西进到哪里还是个谜。骆驼有几个胃,人们还不知道它是怎样选择其中的一个胃来消化食物的。 哈尔带来的杂志很快就被吃光了,两只棕色的大眼睛瞪着哈尔,仿佛在表明他是个好人。由于哈尔给了它许多美味可口的食物,这些食物能够维持很长时间,所以骆驼很喜欢他。 哈尔把套索套在骆驼的脖子上,牵着它回到营地。维克在那儿,大概又在打算从亨特动物园里偷点儿什么东西。 当他看到哈尔牵着骆驼蹓跶回来时,便哈哈大笑起来。 “你干吗不骑上去?”他问,“我敢打赌你不会骑骆驼,其实这跟骑马没什么两样。我骑马可是个行家。” “好极了,”哈尔说,“这么说你大概是想骑骑这只骆驼了。” “当然,为什么不呢?我来教教你怎么骑。坐到一个驼峰上去。” 他走到骆驼身边,仰起头看着前面的一个驼峰,驼峰比它的头顶还高出6英尺。 哈尔好心地提示道:“你大概是想坐在驼峰中间吧!” “对,对,我就是那个意思。骑在驼峰中间。” 但是峰谷比维克还要高出5英尺。 哈尔鼓励他说,“跳上去。” 维克跳了一下。他不是跳高的材料,只跳起两英尺高,然后重重地蹾在地上。 “你应该找一副镫,”他说,“没有镫怎么骑呢。” “是啊,这只骆驼没有镫。” “那我该怎么办?” “我试试能不能让它卧下。”哈尔说。他把手放在骆驼的鼻尖上,一边向下按,一边说着“卧下,卧下”。他不知道西藏话“卧下”怎么说,那只骆驼当然听不懂他的话,但它懂得鼻子上的压力是什么意思。它乖乖地卧在了地上。 “好了,”哈尔说,“现在你只要跳上去就行维克使劲跳了一下,可还是上不去,两个驼峰间最低的峰谷也和维克一样高。维克累出一身汗,脸都憋紫了。 哈尔拾起一根细长的杆子递到维克手里。 “那能干什么?”维克愠怒地问,“你是让我顺着这根杆子爬上去吗?” “不是。你曾经在大学里度过了一个学期,在体育课上你一定学过撑杆跳。” 维克不想承认他从来就没上过体育课,根本就不知道怎么使用这根杆。 “如果你觉得那么容易的话,你自己先试试吧。”他说。 哈尔举着杆子向后退了100步,然后开始助跑,他把杆子撑在地上,身子腾空而起,落在两个驼峰中间,然后又滑了下来。 维克轻蔑地大笑起来,“这算什么,只要有根杆子谁都能做到。” “那么你试试看。”哈尔说。 维克抓过杆子,向后退了100步,跑了起来。杆子的一端本来应该撑在地面上,可惜,它却捅到骆驼身上,紧跟着,维克“咚”的一声砸在骆驼的肋骨上。骆驼疼得呻吟了一声,回过头来在维克的肩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维克看来是一败涂地了。哈尔感到很惋惜,说:“我来帮你一把。”他把两手连在一起做成杯状,维克费了不少劲才登到上面。然后哈尔把他抬起来,使他能坐到两个驼峰之间。 “瞧见了吗?”维克说,“你只要知道该怎么办,做起来就很简单。” 第二件事是让骆驼站起来。骆驼起立的方式很独特,它的后腿先立起来,这在一般情况下没问题,但如果骆驼的前腿还跪在地上可就不一样了。维克差点儿来个前滚翻,他死死地抱住骆驼的前峰不放。但抱得再紧也没用,现在骆驼的前腿猛地直了起来,维克猛地一个后滚翻摔到骆驼身后。生气的骆驼把他摔下去还不算完,又在他的肚子上补了一脚。 哈尔只好再一次让骆驼卧在地上,然后把维克重新抬上去。骆驼被折腾得不耐烦了,又用它的黄板牙在维克另一个肩膀上咬了一口。由于这些脏牙会使血液中毒,因此被它咬一口还可能有生命危险。 哈尔取下套索,换上一根可以当作缰绳用的粗绳子。维克用脚后跟磕了它一下,于是骆驼又剧烈地颠簸着站了起来,开始漫步。 以往在马背上的经验并没能够帮他什么忙,骆驼走路的方式出乎他所料,先是把人猛地甩向前边,然后再甩向后边,脊梁骨被摇得“啪啪”直响,脖子累得又酸又疼,脑袋摆来摆去,好像是粘在身体上的。 哈尔听到骆驼一边走一边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好像在说“耶利米”,于是他立刻给骆驼起了个名字:耶利米。 耶利米没有辔头,维克想让它向右转时,只能抓住粗绳子把骆驼的头向右拉,可骆驼偏偏不向右走,而是去它喜欢去的地方。当维克把耶利米的头向左拉时,十有八九骆驼会转向右边。 骆驼不需要知道它的方向,只顾迈着沉重的步子向前走,然而它的头却朝着后面,用它那两只悲伤的大眼睛看着维克,或着把头伸到肚子下面去咬苍蝇。 看来粗绳子解决不了问题,维克想到了他的脚趾头。为了让它们充分发挥作用,维克把鞋子脱了下来。他用脚趾头在骆驼脖子的左侧扭动着,希望它会向右转,在右边扭动时会向左转。 还是不行,一切都是白费力气。骆驼只对它能吃到最茂盛的荆棘的地方感兴趣。 显然,耶利米不需要喝水,维克能够听到腹部稀里哗啦的水声。耶利米贮存的水在肚子里晃来晃去,有时还会从它的喉咙里冒出来。看来它对水丝毫不必担心。毫无疑问,它为自己能贮存这么多水而感到自豪。它能贮存一个星期至10天的用水,还能把食物转换成脂肪存贮在驼峰里。如果驼峰又高又硬,像耶利米现在这样,那就意味着它已经吃饱喝足了。经过一个月左右的长途跋涉,路上吃的东西很少,骆驼的驼峰就会像空口袋一样瘪下去。 最后,耶利米又想起了那些可口的杂志。它转过身向回走去,哈尔已经给它准备好最新的版本。这是吃完嫩树枝、荆棘和仙人球后的点心,它咕噜咕噜地一通道谢。 维克从他的坐骑身上溜下来,哈尔已经为他肩上的伤口准备了一些消毒剂。维克不满地说:“抹上那些酒精后比咬得还疼。” 他回到家,向吉姆和哈里讲述了一番他征服一只野兽的经历。他们对他的非凡的胆略和高超的技艺大加赞赏。 哈里说:“我预言耶利米和维克·斯通的名字将流芳百世,这两个名字永远被铭记。” 维克说:“说得好极了,请你把它写下来。” 哈里写下来递给了维克。 维克说:“我要把它装在镜框里。” 17、野猪的克星 “父亲要我们捉一只野猪,咱们今天就干吧。” “野猪是什么样的动物?”罗杰问。 “它们是非常危险的野兽。野猪是猪的一种,体重大约是你的6倍。它脾气暴躁,你永远也别指望它有心平气和的时候。它藏在灌木丛里,当其他动物或人走近时,奇Qīsūu.сom书它就会冲出来行凶。” “听起来太可怕了,难道咱们不能把它从名单上勾掉吗?” “不行,既然父亲说了,咱们就得想办法。” 哈尔不知道,维克此时正躲在门外偷听。 “它那么凶猛,我们怎样才能把它捉住呢?” “不知道,也许它会把我们捉住。我们得带上麻醉枪和套索,还得抱着乐观的希望。” 维克回到仓库把枪拿了出来。 “拿枪干什么?”吉姆问,“你知道这里禁止打猎。” 维克笑道:“我知道该怎么办,亨特兄弟要捉一只野猪,就算他们能找到也别想捉住,因为我会抢先开枪。这样他们今天就抓不住野猪了。” “你干吗不让亨特兄弟放手干呢?你只会自讨苦吃。” “我?我知道我在干什么。我的枪法百发百中。” “真的吗?我可从来没听说过。我把床给你准备好。” “这跟床有什么关系?”维克问。 “我有个预感,等不到天黑你就要用到它。” 哈尔把车开到一片林区,他觉得这是野猪喜欢的地方。这里林木茂密,还长着许多低层树丛——野猪喜欢藏身的浓密的灌木丛。到时候它就会从里面冲出来,扑向任何入侵者。 两个孩子一边仔细地在两边的灌木丛中搜索着,一边蹑手蹑脚地在树林中穿行。他们每一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野猪的大獠牙随时都可能捅到他们之中某个人的身上。等野猪把一个人干掉后,也许还会回过头来对付另一个。 兄弟俩离他们的小屋并不远,但看起来似乎相隔十万八千里。这辈子他们还能回去吗? 不久,他们就发现猎物了——一头长着长鼻子和大獠牙的巨兽,两颗獠牙伸到嘴外,那是用来行凶杀人的。野猪正在拱开泥土,寻找多汁的树根吃。哈尔举起了麻醉枪。 他还没来得及扣动扳机,就听到一声枪响,打枪的人是个二把刀,子弹从野猪的背上飞过,只擦伤了它的一层皮。 野猪立刻扑了过去——不是扑向亨特兄弟,而是扑向胆敢向猪家族中的霸主开枪的维克·斯通。当两颗又长又尖的獠牙刺进他的肋部时,他疼得嚎叫了一声。随后,野猪带着把敌人消灭后的心满意足,慢悠悠地走开了。 哈尔手里的枪“响”了。短箭飞中目标,但野猪并没有立刻倒下,而是瞪着眼睛四处寻找,想看看钉在它的侧腹上,使它发痒的东西是从哪里飞来的。 它只看到一条蝰蛇。野猪的头脑简单,觉得也许就是这条蛇在找它的茬儿。 它拦腰咬住蝰蛇大吃起来。蝰蛇调过头来一口咬在它的嘴巴上,并且一次又一次地发动进攻。可怕的毒蛇渐渐占了上风,野猪倒在地上死了。它的死不是由于中了麻醉枪,更不是维克打的。 但此时疼得龇牙咧嘴的维克却把野猪的死归功于自己,以为是他和他的百发百中的来复枪把那个恶魔干掉了——他是这样想的。 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得赶紧回家,躺在床上休息一会儿,可腿却不听使唤,一步也走不动。 “用卡车把他送回家。”哈尔对罗杰说。罗杰照办了。 吉姆看到这位伟大的射手一瘸一拐地走进屋子,一头倒在床上不动时,并不感到奇怪。他脱掉那个傻瓜的衣服,竭尽全力想止住从维克肋部的两个洞里流出的鲜血。 “我正等着你,”吉姆说,“可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都是亨特兄弟的错。”维克含含糊糊地说,“如果他们不去捉什么野猪,我能受伤吗?” 当罗杰又开车赶回去时,发现他哥哥正进行一场新的搏斗。大概是同一家族的,另一只野猎跑了过来,但又被另一条蛇挡住了去路,哈尔意识到这片地区是许多大蛇的聚居地。这回不是蝰蛇了,而是一条12英尺长的大蟒,它是被那头野猪踩了一脚才奋起反击的。它扬起头,绕住了野猪的脖子,又把野猪庞大的身躯紧紧地缠住。但是,它和蝰蛇不一样,它不用嘴咬。 “它要干什么?”罗杰问。 “噢,那是一条蟒蛇,也就是说它是一个‘压榨机’,它紧紧地缠住野猪,使它无法呼吸。如果想捉住这头野猪,我们就得立刻动手,否则等不到回家它就死了。” 邻近的一个村子的几个村民来了。他们一生中见过数不清的怪事,但蛇与野猪搏斗的场面还是头一次见到。 哈尔说:“帮我们把这头野猪抬到卡车上。” “但你准备怎样把那条蛇从它身上弄下来呢?” “先让它在那儿呆着吧,我们要把野猪放进笼子里——如果它不会由于窒息而先死掉的话。” 村民们帮着亨特兄弟把野猪和绕在它身上的蛇一起抬到卡车上,然后他们也全都跳上车,想看看以后会发生什么事。 到家以后,他们帮着把野猪和蟒蛇一起放进笼子里。哈尔说:“我们得想法把蟒从野猪身上弄下来,否则过不了多久野猪就被勒死了。” 几个人拼命地又拉又拽,但蟒蛇依然纹丝不动。必须立刻采取措施,野猪已经奄奄一息了。 罗杰想出了一个办法,他把卡车倒向笼门,把套索的一端绑在卡车上,另一端套在蛇头上拉紧,然后跳上卡车,启动了发动机。 人干不了的事,发动机办到了,一点儿一点儿地,蟒蛇被渐渐拉开,野猪又能呼吸了。 “要不要捉住这条蟒蛇?”罗杰喊到。 “放它走,”哈尔说,“我们不需要蟒蛇。” 罗杰从蟒蛇身上解下套索,那条蛇一阵风似地溜进树林中不见了。 哈尔去那间仓库想看看维克是死是活。 维克活得很好,他还有劲嚎叫着诅咒命运对他施的诡计。当他看到哈尔时,说:“我饶不了你,我再也不会上你的当了。” “我对你耍什么诡计了?” 维克咕哝了几句,眼泪又涌了出来。不一会儿维克就睡着了,他大概做梦也在想怎样向哈尔·亨特进行报复呢。 18、深夜恶魔 巴赫诺村的村长来拜访哈尔和罗杰。 “一只凶猛而离群的大象给我们造成了许多麻烦。它踩坏了我们的土豆,破坏了我们一些住房,还害死了我们几个人。你们能帮帮忙吗?” “他是什么意思,凶猛而离群的大象是什么意思?”罗杰问他哥哥。 “公象每年都有‘交尾期’。” “交尾是什么意思?” “是任性、疯狂的意思。大象变得野蛮无比,它践踏良田,杀死农夫养的猪,碰到它的人都在劫难逃。它成了一个致命的‘破坏狂’。这大约要持续一个星期的时间。交尾期过后一般会恢复正常,但也不全如此。” 村长说:“过一两个星期后,我们也许都死光了。如果要采取措施就得马上动手干。” “它什么时候来打扰你们?” “晚上。” “好吧,今天晚上我们就动手。” “万分感谢。我知道你们在吉尔村办的好事,因此我才来找你们。”村长满怀希望地回家了,他觉得村里的凶杀和破坏活动可以到此为止了。 “我想不出该怎样对付一只凶猛的大象。”罗杰说。 “咱们去村边占个有利地形,然后搜集些树枝木棒,堆在一起,在晚上九点左右把它点着。我们还得建一个掩体——你是知道的,就是用荆棘搭成一堵墙,我们可以躲在后面。观察出来观火的动物,和人一样,动物也爱凑热闹,也许那头凶猛的大象也会来。” “如果它来了,我们怎样对付它呢?” “不知道,说不定它还会把我们结果了。这件事危险极了,我希望你最好呆在家里。” “呆在家里?我不干!如果你能经受得住,我也能。”罗杰说。 “我们得带条铁链,也许能把它的一只脚绑到树上。” “但它能把树连根拔起来。” “如果树足够大它就拔不动了,而且链子还要绑在树的根部。” “可我们已经有了一只大象,不需要另一只了。”罗杰不同意冒险。 “对,我们当然不需要,任何一个船长都会拒绝把两头6吨重的怪物装上船。我们最多只能请他们运一只。” “那么好了,”罗杰说,“既然我们一无所获,干吗还要干呢?” “制服大象只是为了保护村民,但我认为许多动物都会露面的,说不定还能抓住一只。无论如何我们得带上一只笼子,对付老虎我们已很有经验,说不定今晚还能抓往一只。但不管能不能成功,只要能拯救那个村庄我就很满意了。” 在巴赫诺村边,他们建起了掩体,是用荆棘搭起来的,有6英尺高,1英尺厚。他们可以躲在后面观察,每一只碰到它的动物都会三思而后行的。掩体旁边有一棵大树,是他们打算绑大象用的,如果它出现的话。他们在离掩体50英尺远的前方堆起了一堆树枝和灌木,等到九点钟,只要在上面扔根火柴,就会成为一堆熊熊燃烧的篝火。 他们回家吃饭了。“也许这是最后一次晚餐。”罗杰说。 “噢,别太悲观了。”哈尔说。 “跟你开个玩笑。”罗杰说。他正想在这次探险中大显身手呢。 “多穿点儿衣服,”哈尔说,“晚上天气会很凉。” “我们不是有一堆篝火吗。” “有是有,但那只是给咱们的动物客人们取暖的,不是给我们的。我们躲在掩体里会冻得发抖。我去拿铁链。你能拿得了装老虎的笼子吗?” “当然能。可我觉得最好开卡车去。如果我们真的把什么东西装进笼子里,要抬回家可不容易啊。” 九点钟,他们开车来到掩体处。点起篝火后,罗杰在荆棘做的围墙上捅了两个洞,以便能监视在火边徘徊的动物。他们坐在掩体里等待着。十点钟时,一只黄鼠狼出现了;十一点时,来了一个比较大的东西,是一只豪猪。 “我想我们会有许多‘伙伴’的。”罗杰说。 “我看到灌木丛在剧烈地摇动,”哈尔说,“显然有许多动物藏在里面,但它们不敢出来。别出声。” 由于篝火没给它们造成任何危害,森林中的动物开始露面了。两只狼谨慎地东张西望着走出灌木丛,蹲在能烤到火的地方。 又出来一只吉尔狮。其他动物大多数都怕它,因此它希望这片奇异的火光也向它称臣。它吼叫着径直向火堆走去,希望它会逃之夭夭。但火堆没有逃跑,于是它奋勇地走进火堆中,胡须立刻被大火烧着了。它大吃一惊,急忙退出来,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把胡须和鬃毛上的火苗扑灭了。 兄弟俩看到有一只金钱豹躲在灌木丛中,它总是习惯于躲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因此,它不再作进一步的冒险了。 一只水鹿,还有一只白斑鹿,一起走出丛林,两只漂亮的鹿也加入了豹子和狮子的行列。 十二点钟,他们等待已久的“客人”到场了。它昂首阔步地走了过来,巨大的平板脚踩在地上发出“砰砰”的响声。它发出像火车汽笛一样尖叫声,其他动物都纷纷避开这头凶猛的大象。 一只黑猫之类的东西爬上树,躲进树枝里。 那只大象发出喇叭似的叫声,挥舞着长长的鼻子,跳着蹩脚的“小步舞”,每一只大象在准备发起攻击以前都会这样。对它来说,火也是活的东西,因此也不能放过。它冲进火堆,一边尖叫着,一边在灰烬上乱踩。但火最终赢得了比赛的胜利。大象拖着被烧得疼痛难忍的腿逃了出来,向躲在树丛中的豹子扑去。 豹子没有仓皇逃窜,而是飞身一跃,落到大象的背上。它用又长又尖的爪子紧紧抓住大象,牙齿深深地咬进大象的脖子。 大象疼得尖叫一声,挥起鼻子,把豹子从背上抽了下去。 这个怪物又注意到了掩体,它用尽全力冲了过来,鼻子和脑袋都扎进荆棘中。那只十分敏感的鼻子被刺得伤痕累累。大象更加愤怒了,如果它再冲击一次,掩体就会彻底崩溃,躲在里面的亨特兄弟也就完了。它又一次冲过来,掩体倒了。 但两个孩子已经不在里面,此时他们正手提铁链站在树下。铁链闪电般地飞了出去,把大象的一条腿牢牢地锁在树上。 野象的叫声一直传到几英里远的地方,躲在树上的“猫”被吓得掉了下来。哈尔把它推进笼子里,打亮了手电。 “原来是只黑豹,太幸运了。” “黑豹是什么?”罗杰问道。 “是豹子家族中的一员,但长相却不一样。它全身都是黑色的,看起来像块煤,于是人们给它起了另一个名字——黑豹。在某种程度上它比金钱豹更珍贵,因为它太奇特了。父亲得到它一定会很高兴。” 村民们纷纷涌到村口,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看到曾经践踏庄稼、毁坏房屋、害死村民的“破坏狂”,现在已经再也不能搞破坏了。大象仍然跳着、尖叫着,大树也被拽得东摇西晃,但没有倒下来。 哈尔和罗杰回到他们的小屋美美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早晨,罗杰说:“我们不能把它总拴在树上。你准备怎么处置它?干吗不把它打死?” “不必那么干。”哈尔说,“它又大又壮,力大无穷。等它不发脾气后,一定会很有用的。我想去见见阿布·辛。” “谁是阿布·辛?” “你忘了——阿布·辛柚木公司?” “他们根本就用不上那样一头野象。” “不一定吧。”哈尔说,“我们看看阿布·辛是怎么想的。” 在贮木场他们遇到了阿布·辛本人。 “我们在巴赫诺村外用铁链捉住了一只发疯的野象。我们拿它没办法,可也许你行。” “它怎么了?” “它正处于交尾期。”哈尔说,“处于现在这种状态对你是没有用的,但一个星期后它就会恢复正常的。它看起来非常强悍,力大无比。你也许能把它训练成一个优秀的木材搬运工。我们一个卢比都不要。” 阿布·辛想了想说:“好吧,我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我会派两只驯服的大象去,一边一只把它紧紧夹在中间,它就不能胡闹了。等它过了这个神经敏感期我们再把它解下来。但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不自己留着。你们来这儿的目的就是捕捉动物。” “是的,”哈尔说,“我们已经有一只了,一只就足够了。” 这样,那只大象就留给了阿布·辛。两个星期后,阿布·辛告诉两个孩子,那只大象干起搬运工的活来好像是个熟练的老手。 19、狼和“狼狗” “嗷——嗷——嗷——喔——喔——喔——嗷——” 一阵怪叫声把罗杰惊醒了。 “那到底是什么声音?哈尔,醒醒,听到了吗?像是狼在嚎叫,开始时比较低,很快就变成了尖叫——呜——呜——呜——呜,然后音调又降低了。” “你说对了,”哈尔说,“是一只狼在叫。不过有点奇怪,因为印度的狼不经常嚎叫。” 又一阵叫声打断了他的话,“嗷——嗷——嗷——汪——汪。” “不可思议。”哈尔说,“中间怎么会夹着汪汪声,这分明是犬吠声,而不是狼嚎。狼可不会汪汪叫。中间的是狗的叫声,而开始和结束时是狼的叫声。你怎么解释它?” “我解释不清。”罗杰说。他早就下了床,正在穿衣服。哈尔急急忙忙把衣服穿好。两个人没吃早饭就出来了。 他们跳上卡车,向传来嚎叫声和犬吠声的方向驶去。 “如果我们不快点儿,”哈尔说,“可能就见不到它们了,因为它们行踪不定,不会在一个地方呆很长时间。它们一天可以移动25至40英里,而且跑得很快。除了猎豹,其他动物很难追上它们。 “猎豹每小时可以跑70英里,但很快就成了强弩之末。而狼可以马不停蹄地跑整整一天或一夜。如果它们发现了食物,它们也许能及时赶到。” “它们吃什么?” “小至老鼠,大至鹿,各种动物它们都吃。它们最喜欢吃的是兔子和老鼠。在美洲,它们经常尾随水牛群,把掉队的、生病的、死亡的水牛吃掉。它们还捕食马匹,在苏联,它们常常追逐雪橇,不是为了伤害雪橇上的人,而是意在吃掉拉雪橇的马。” “你是说它们不伤害人?” “几乎从不伤人。” “那太好了。”罗杰说,“大概是因为它们不喜欢我们的肉的味道吧。” “它们很聪明,和狐狸一样狡猾。它们明白如果杀了人,自己的命也保不住。如果一大群狼在一起,它们也会攻击人,那种情况在这里恐怕不会发生,因为据我所知,印度的狼群很少有超过6至8只的。” “你说它们四处流浪,难道它们没有家吗?” “有,它们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回家一次。如果地上有一棵空心的树干,它们就会把它当成家。或者在小山坡上打一个大约30英尺长的洞,在洞的底部建一个家,一个甜蜜的家。” “我觉得我们离它们越来越近了,”罗杰说,“嚎叫声越来越响了。” 哈尔把车速降下来,汽车缓缓地向前驶去。他们绕过一个小山丘,前面出现了狼群,共有7只狼。它们盯着卡车,却没有逃跑。 现在,孩子们该研究一下为什么其中的一只狼既能嚎叫又能发出犬吠声。 它们的个头都很大,有5英尺长,长着浓密的、厚厚的毛,可以抵御高山上冰天雪地的严寒。 哈尔说:“你看它们的耳朵有多短,在雪山上长耳朵会被冻伤的。因此大自然就赋予它们不易冻坏的短耳朵。” “它们的嘴巴多可怕啊!”罗杰说。 “用那强有力的嘴巴,它们几乎可以置任何动物于死地。它们长着42颗牙齿,每一颗都坚如铁石。” “快看,那只跳起来了,它一下肯定能跳16英尺远。它们为什么不怕我们?” “它们很聪明。”哈尔说,“它们看见我们没带枪。” “瞧,有一只朝这边跑过来了。”罗杰惊叫道。 这只狼见到人似乎很高兴,它一直走到车下,呜呜地叫着,像是想让人轻轻地拍一拍。罗杰壮着胆子走下车,在那个长着浓密的长毛的脖子上捋了捋,于是那只狼就发出了夹杂着犬吠的嚎叫声。 “就是这只。”哈尔兴奋地喊道,“就是我们听到的会‘汪汪’叫的那只,它不是狼,也不是狗。它的父母,一个是狼,一个是狗。父亲说过要一只狼,那好,我们现在就捉一只。但还要把这只狼狗弄回去,它很珍贵,一定会吸引许多人的。” 被哈尔称为狼狗的动物跳上卡车,走到车座后面,把头伸到两个孩子中间。 “我想它是跟定我们了。”哈尔说,“这是最省劲的一次捕猎。实际上不是我们抓住它的,而是它主动跟着我们走。多么友好的动物啊!狼狗已经到手了,现在该去捉一只狼了。” 哈尔熟练地抛出套索,套住了一只最大最强壮的狼。他和罗杰抓住绳子。把嚎叫着的狼拖到车后面。 “我把它弄上卡车。”罗杰说。 “你干不了,”哈尔说,“它大概有200磅重。” 罗杰走到车后,抖动着绳子。狼被激怒了,它窜上卡车,怪叫着,准备教训一下这个胆敢打扰它的年轻人。 但罗杰已经换了个地方,站到笼子后面,笼子门是打开的。这只狼可不懂什么是笼子,它一心要抓住近在咫尺,就站在笼子后面的男孩。它走进笼子,罗杰溜到前面把笼门关上了。 大功告成——一只狼到手了。那只狼狗是自己送上门的。显然它很长时间没有看见人了,因此决定跟随他们。不用把它关进笼子里,它那狗的本性使它对狗的好朋友——人非常信任。 这样,狼和狼狗来到了营地。狼被关了起来,而狼狗却是自由的,不必担心它会逃跑,因为在营地里它被当成宝贝,每天吃得饱饱的,而且还不会遇上任何危险。 快到中午了,他们才开始吃早餐。哈尔说:“罗杰,还记得杰克·伦敦的小说《白色的獠牙》吗?写的就是关于狼狗的故事,还有基普林写的关于一个被狼养大的、名叫莫利的小男孩的故事。那个故事发表后,又出现了许多关于狼孩的故事。这种事在印度不足为奇。其中一个故事说,一个小孩刚出生就被遗弃了,后来被狼收养了。他手脚并用在地上爬,一句话也不会说,但能像狼一样嚎叫。当然,这只不过是个故事而已,但许多人对此都确信无疑。不管怎么说,这些故事告诉我们,一些人很信任狼,他们发现狼的本性中有很多善良的地方。我认为最优秀的品质是当狼和狗合二为一时才表现出来,就像我们的新朋友狼狗一样。” 20、水上之家 哈尔一直在竭尽全力捕捉动物,累得精疲力尽,几乎病倒了。他需要休息一段时间。 “你瘦得像个鬼,”罗杰说,“干吗不放松一下?” “我也一直想休息几天,”哈尔说,“你觉得去克什米尔山谷玩一两个星期怎么样?那里是世界上最优美的风景区之一。” “那太好了,”罗杰说,“我听说过,那是个溪谷,对不对?那儿有宽敞的游艇,也许我们还有幸能租到一条,住在上面。但谁来照顾咱们的动物呢?” “麻烦就在这儿,”哈尔点点头说,“它们每天都需要人喂,还要防止像住在仓库里的那三个家伙一样的恶棍把它们偷走。得找个人看着它们。我去找阿布·辛。我们曾送给他一只价值很高的象,也许他愿意帮我们的忙。” 阿布·辛正在吃饭,他见到哈尔非常高兴,“来,我的好朋友,坐下一起吃点儿吧。” “谢谢,我已经吃过早饭了。”哈尔说。 “看样子你还没吃饱,要不然就是需要休息。你干起活来就不要命,干吗不放松一下?” “我也在考虑这件事,可那些动物需要人照顾。每天得有人喂它们,还要提防那些对它们觊觎已久的小偷儿把它们偷走。” “你为什么不找我来帮忙?”阿布·辛说,“我不能亲自去,但我可以派我的一个手下人去那里。” “你太好了。”哈尔说,“可他必须从早到晚都忙个不停。他可以住在我们的小屋里。” “能帮你们这个忙我感到很高兴。”阿布·辛说,“你们帮我干的事情太多了,你们送给我的那头大象在我们这里是出类拔萃的。” 他走到门口叫进一个驱象人,“阿克巴,这是哈尔·亨特,他被允许在吉尔森林区收集动物。他已经收集到了一批。但这件工作非常辛苦,他和他弟弟准备休养一两个星期。他们不在时,我想让你去照顾他们的动物,每天给它们喂食,注意别让人偷走。你可以住在他们的小屋里,能让我放心吗?” “当然,主人。我什么时候动身?” “马上。跟亨特先生一起回去,他会告诉你每种动物喜欢吃什么东西。” 哈尔很喜欢阿克巴,觉得这件工作对他再合适不过了。他和罗杰可以脱开身出去玩了。他们立刻动身前往新德里,在那儿转乘飞机去风景优美的克什米尔山谷。 飞机翱翔在高高的云层里,穿过一条细长的狭谷,降落在他们有生以来从未到过的最漂亮的风景区。 这个山谷像个摇篮,四周被喜马拉雅山高耸入云的山峰环绕着。杰卢姆河从山谷中潺潺流过,形成几十个湖泊。谷地中一片翠绿,就像是刚染过一样。下面的平原气温很高,但这里的空气却凉爽直人。英国人统治印度时,每年夏天统治者们都要到克什米尔来避暑,他们住在游艇上。现在英国人已经走了,但游艇还在,三百条游艇一字排开,等待着游人去租用。 一下飞机,两个孩子就去找游艇。他们选中了一条名叫“孤星”的船。在他们的要求下,小船撑过戴尔湖,驶进一个风平浪静的小湾,停在铺满荷叶的水面上。这些植物漂亮极了,它们的叶子有雨伞那么大,荷花更是美丽动人。 孩子们觉得他们仿佛进了仙境。这里是一个被隐藏起来的天堂,是一个世外桃园。来此一游,终生难忘。几百年前印度的皇帝就把这里作为夏季避暑的行宫,其中一个皇帝写道: 克什米尔是一个四季如春的花园,它那翠绿的草地和迷人的小瀑布是用任何优美的语言都无法形容的。数不清的小溪和喷泉,伴随着潺潺的流水,显得格外清新。春季,小山丘和平地上开满了绚丽的鲜花,令人心醉。 雄伟的喜马拉雅山戴着冰雪的王冠,一道道冰川闪烁着微光,把山谷包围起来。苍翠的植物使山谷内充满生机,其中点缀着一条条银丝般的小溪和蓝宝石一样的湖泊,宽阔的杰卢姆河穿过一个又一个可爱的湖泊,流向浩瀚的印度河。啊,这里简直变成了喜马拉雅山脚下的威尼斯。 这里的山是世界上最高的,这里的一切都在海拔8000英尺以上,有一座山峰直插云霄,高达26000英尺,另一座高达28000英尺,而具有“世界屋脊”美称的珠穆朗玛峰则有29000英尺高,就连克什米尔山谷也在海拔1英里以上。 在一个山顶上好似一座童话般的城堡,另一个山顶仿佛是邦主的宫殿,还有一个山顶则像古代的堡垒。 “去看看咱们的‘水上之家’吧。”哈尔说。 在旅馆里他们只能订一套房间,而在这里他们拥有7间屋子,所有的房间装修得都很考究。天花板是用优质木材制成的,窗户宽敞明亮,透过窗户,他们可以尽情地欣赏外面的景色;地毯很厚,圆鼓鼓的灯笼是用骆驼胃制成的。一段楼梯通向平坦的屋顶,屋顶平台有100英尺长,可以在上面散步,可以坐在上边休息,观赏四周的美景。 “世界上没有比这儿更好的疗养胜地了。”哈尔说。 “水上之家”还有电灯、电风扇、双人浴室、藏书丰富的图书馆、手工雕刻的家具和油画。这座水上宫殿不仅这些东西一应俱全,而且还有更多的设施。 它没有厨房,这是一件好事,因为没有厨房,从炉灶里冒出的黑烟也就不存在了。在“水上之家”后面30英尺远的地方,有一条“厨房船”,所有的饭菜都是在那里烹制的,所有的食物也都放在那里。到了进餐时间,一个男仆从“厨房船”上端出一盘盘食物放在餐厅的桌子上,然后男仆侍立一旁为两个幸运的游客服务。 还不仅这些。“水上之家”虽然本身不能移动,但它的船头上系着一条45英尺长的导游船,4个水手日夜值班,无论白天黑夜,你想去哪里,他们就会把你送到哪里。如果你有兴趣,可以在午夜两点作一次旅行。 “这有点儿像威尼斯的平底船,”哈尔说,“但比它舒服多了。你不必直挺挺地坐着,而可以躺在那些柔软的垫子上,这些垫子可以随意垫在身子和头的下边,也可以垫在脚下。上面还有天窗,拉起窗帘,既可以遮阳又能挡风。咱们去兜兜风吧。” 他们急不可待地走进导游船,冲微笑着的船夫点了点头,打着手势说他们想在湖上兜一圈。然后他们一起下到一条名叫“和平之家”的小船上。 导游艇在荷叶上擦过,叶子有3英尺宽,粉红色的荷花美丽极了,水百合高高的花柄在微风中摇摇摆摆,像亭亭玉立的少女一样优雅,天空湛蓝湛蓝的,没有一丝云,静静的湖水一望无际,山峦倒映在平静如镜的湖面上,如一幅优美的风景画。一个人弹着莎兰吉琴,唱起了轻柔的歌。 “谁知道以前哪个皇帝坐过这条船呢,”罗杰说,“我觉得我就是个皇帝。” 空气清澈异常,离他们根远的物体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他们仿佛是透过一副魔镜在看周围的一切。这里没有污染,清爽的微风使人精神振奋,难怪许多克什米尔人能活到一百岁。 几条导游船从他们身边驶过,他们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些导游船的名字:“舞女号”、“春天的玫瑰号”,“克什米尔荣誉号”和“摇滚乐号”。 莎兰吉琴手唱完一曲之后,四周静悄悄的,只有船桨划水和黄胸蓝背的翠鸟捕鱼时发出的声音。 没有马达的轰鸣声,没有快艇掠过水面,平静的湖水像一面大镜子,映出了群峰的倒影。 “瞧那片花园!”罗杰高兴地喊道。 尽管繁花似锦那却不是花圃,它们是从前的皇帝建造的美丽的公园。这些公园沿着湖滨绵延几英里,巨大的法国梧桐和加利福尼亚200英尺高的红杉一样粗壮古老,无数小溪、瀑布和喷泉散布其间。导游船在阿克巴皇帝建造的“微风花园”旁边划过,“快乐花园”的喷泉散落在周围十个平台上,“皇家之春”是沙·杰汉皇帝设计的,他也是泰姬陵的设计者,这座陵墓号称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建筑。 在这样一个天堂里,孩子们又变得精神焕发。一个星期后,他们租了辆车,开到海拔12000英尺高的列城。 这里没有克什米尔山谷那么宜人的气候。稀薄、干燥的空气既挡不住炎热的阳光,又不能在太阳落山后起保温作用。中午时气温高达120°F,午夜时却能降到40°F。 列城人以牛和牦牛为生。他们种大麦和大米,知道许多动物的习性,如水獭、羚羊、大角野山羊、喜马拉雅黑熊、瞪羚、白斑鹿、麝鹿、豹子、狐狸、黑背豹、狼、猞猁以及漂亮潇洒的雪豹等等。 遗憾的是,他们没有交通工具,不能把其中一些动物运回设在吉尔森林区的营地。不过这没关系,以后在吉尔的山上还会有机会的。 亨特兄弟先来到新德里,然后回到吉尔森林区,又看到了那些受到驱象人精心照顾的动物。实际上,他还捉住了一只漂亮的黑白相间的大熊猫,它来自邻近的中国,是他们捉住的那只红色的小熊猫的堂兄弟。 “又回到家太好了。”哈尔说,“更让人高兴的是动物一只也没丢。”他塞给阿克巴一些钱,可这位驱象人说什么也不要。 “你已经给过钱了,”他说,“而且已经多出了上百倍,你送给我们的大象是个搬运能手。只要你们有困难,尽管说好了。” 21、罗杰的野水牛 一天,当他们正在森林里搜寻时,遇到了一群野水牛,大约有30头,这是仅次于野牛的最大最危险的野牛。 这种野兽身躯庞大,体重超过2000磅。它们转过身来,气势汹汹地昂起头,喘着粗气,告诉新来的人他们不受欢迎。 “最好爬到树上去。”哈尔说。 一头野牛向罗杰猛冲过来,它个头儿最大,大概是这群野牛的头儿。罗杰飞快地爬上一棵菩提树。脾气暴躁的野牛停在罗杰占据的那棵树下,跳起来用长长的犄角去挑罗杰。 你大概觉得一只体量超过2000磅的野牛不会是什么像样的舞蹈家吧,但这只怒气冲天的野兽却表演了精彩的波尔卡、华尔兹和探戈,它甚至后腿着地直立起来用犄角去挑它的对手。 “我们得把它捉住送给父亲。”罗杰喊到。 “对!‘她’最合适了。” “你说什么——‘她’?哪有像它这么粗野的女士?”罗杰质问道。 “也许你对女士还不太了解,”哈尔说,“有时她们相当粗野。如果能够着你,这位‘女士’用不了一分钟就能把你撕得粉碎。” “我不能整天都呆在这个地方啊。”罗杰说,“我该怎么办呢?” “就在那儿呆着吧,”哈尔建议道,“我想你的朋友根本就不想走,‘她’太喜欢你了。” “‘她’为什么偏偏选上我?‘她’干吗不去追赶你?”罗杰感到莫明其妙。 “因为我站着没动。它大概以为我只不过是一棵树而已。水牛的视力不太好,但它们的嗅觉十分灵敏。也许你身上的气味太好闻了,它们抵御不了你的诱惑。” “你可以开玩笑,”罗杰说,“可如果我得在树上呆一天,说不定还要搭上一个晚上,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但这位野牛“女士”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它迫切希望用犄角刺穿这个捣蛋鬼。它够不到罗杰,于是就换了另一种方法:它要把罗杰从树上摇下来。 它退后几步,一个冲刺,使尽全身力气冲过来,庞大的身躯撞在树干上。随着菩提树一阵剧烈地摇晃,罗杰从树上摔了下来。 但他没有掉到地面上。罗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骑在那位“女士”的背上。牛背太宽,他的腿几乎没法叉开。但他还是拼命地伏在牛背上,野牛驮着他漫无目的向远处跑去。哈尔急忙追了上去,他能赶上水牛,因为它身体太重,根本就跑不快。 整个森林都被这场角逐搅得不安起来。小鸟像男孩吹口哨似的放开喉咙歌唱着。鹆的叫声有点像说“是你干的吗?是你干的吗?”猴子的尖叫声在森林上空回荡着。它们从未见过这种场面,这回可大饱眼福了。 哈尔费了好大劲儿才把套索套在一只牛角上,但却无法拖住狂奔的野牛。相反,他一跤摔在地上,被野牛拖出很远。 鸽似乎在嘲笑他们:“是你干的吗?”它在开两个孩子的心。如果说有谁在策划这一切,那就是这头庞然大物,而不是亨特兄弟。小鸟的叫声中也加上了一分嘲弄。 他们跑到一个泥坑边上。水牛喜欢泥坑,越粘糊越好。泥浆在热天里能防暑降温。从泥坑里爬出来后,身上糊了厚厚一层泥,可以防止蚊虫的叮咬。 于是水牛带着背上的骑手一起跳进了泥坑。泥坑很深,一直没到罗杰的脖子处。水牛除了眼睛和鼻子外,全身都浸没在泥水里。 这个地方不错,水牛愿意整天都呆在这里。罗杰浑身上下都是泥,成了个泥人,他爬出来后一定够好看的——如果他还能出来的话。小鸟和猴子们觉得这个节目太精彩了。 一只巨大的鱼鹰在低空盘旋着,以便能看得更清楚。它的巢筑在树顶上,像小汽车那么宽大。忽然,它那敏锐的眼睛发现附近的河里有条鱼,于是就像石头坠地一样直冲下来,一头扎进水里,出来时嘴里衔着一条鱼。这比观看一个小男孩在泥水里折腾更有趣。它心满意足地向巢穴飞去,但还没等飞到窝里,一只老鹰不知从哪里俯冲过来,一口咬住鱼飞走了,大概是去喂它的雏鹰了。 一群黄蜂“嗡嗡”地在两个脑袋上方盘旋,那是罗杰和水牛的脑袋。水牛把头全部沉到泥水里,避免了一场飞来横祸,黄蜂只好从它的上面飞走,集中到另一个头顶上,为了免受被蜇之苦,罗杰不得不向水牛学习,把他的头也沉到泥水里。等他再也憋不住气,从泥水里探出头来时,高兴地发现黄蜂已经飞走了。不过,如果他看到自己头上脸上都是泥浆时,恐怕就不会那么高兴了。 哈尔忍不住哈哈大笑:“你看起像是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我那个漂亮的弟弟去哪儿了?” “别开玩笑了,”罗杰说,“你该想想我们怎样才能离开这个泥坑。我有个办法,不知道行不行,但值得试一试。” “那么,是什么好办法呢?” “我没说那是个好主意,但总比束手无策好。你已经套住了一只牛角,把绳子的另一头递给我,我把它绑到另一只牛角上。” “干什么?你是不是完全疯了?” “也许是,”罗杰说,“快把绳头递给我,咱们看看它有什么用。” 罗杰把绳子绑到牛角上拉紧,把多余的绳子抓在手里。 “你到底要干什么?”哈尔焦急地喊道。 罗杰解释道:“如果我的‘女士’和我出了泥坑,我们怎么回营地呢?我们不能期望这位‘贵夫人’会径直走到营地,钻进笼子里。我想我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我手里一共有两根缰绳,拉左边的一根,它的头就会转向左边,拉右边的一根,它的头就会转向右边。” “你怎么想到它会调头呢?” “如果它的犄角短就难办了,但长犄角省了我很多劲。我觉得能成功,但不敢保证。” “好吧,”哈尔说,“但从哪儿开始呢?” 罗杰说:“如果你愿意在我的肥胖的朋友的屁股上捅一捅,它大概会从这儿爬出去,然后我就可以驾驭着它回营地了。” “你真是个大傻瓜。”哈尔尽管这样说,但还是捡起一根尖木棒在水牛的屁股上捅起来。由于感到不像以前那么舒服,水牛决定离开这个可爱的泥坑。又捅了几下,水牛挣扎着从泥坑里爬了出来,从头到脚覆盖了一层厚厚的泥巴。 哈尔笑了,“它看起来和你一样。” 水牛向相反的方向走去。罗杰使劲拉着系在左犄角上的绳子,水牛的头转向左边,直到转到正对着营地的方向,罗杰才不拉了。当这个庞然大物改变方向时,他就轻轻地向左或向右拉一下绳子,让它转向正路。 要想回家就必须过一条河。河上有一座桥,但谁知道它能不能承受得了一吨的重量呢?水牛“女士”一看到它就吃了一惊,也许它比骑在它背上的罗杰更了解那座桥能否承受它的体重。它使劲地摆着头想沿着河边走,但骑在它背上的人却一定要它从桥上过。 不得已,它上了桥,但当走到中间时,桥突然断了。水牛和骑手措手不及,掉进河里洗了个澡。 但是,掉进清澈的河水里至少把身上的一层污泥冲掉了,真是因祸得福,罗杰很高兴。他爬到对岸,一边拉着牛角,一边向营地走去。哈尔从另一座桥上过了河。 水牛慢悠悠地朝前走着,大概是在回忆那个可爱的泥坑。 “跑到前面去,”罗杰对哈尔说,“打开一个笼子,也许我能把它引进去。” 事情正如罗杰所料,水牛在他的驾驭下钻进了笼子。罗杰从它的背上溜下来,走到笼子外面,关上了笼门。 “嘿,”哈尔说,“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一点儿。” “谢谢,亲爱的先生,”罗杰说,“谢谢你的夸奖。从今以后,对付野生动物有什么困难,尽管向我请教。” 两个人都笑了。他们很快割了一大堆长长的青草,塞进笼子里,给饥饿的水牛“女士”吃。 罗杰看到那一堆草很快就顺着喉管进了水牛的肚子里,说:“吃得太快,它会胃疼的。” “不会,”哈尔说,“它有两个胃。食物嚼碎后先进第一个胃,在胃酸的作用下变软,然后又反刍到嘴里、进行第二次咀嚼,再进入第二个胃里消化。这种安排非常合理,如果我们也有两个胃,对营养的吸收就好多了。” 罗杰换了身衣服。哈尔说:“喂,我们也该吃饭了,你早就想喝牛奶了吧。” “我想,在100英里以内根本就没有什么牛奶。”罗杰说。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里就有你喝不完的牛奶。”哈尔说,他端着一个锅,走到关着水牛的笼子边。两个孩子高兴地喝着牛奶,这是许多天以来第一次喝到。牛奶很浓,像奶油一样。 “没有一位水牛‘先生’能给我们提供牛奶。”哈尔说,“能捉住一位水牛‘夫人’是我们的福气。” 22、猴子报警 一天,在森林里考察时,哈尔和罗杰忽然听到一阵刺耳的尖叫声。叫声有点儿像“呷——呷”,然后又变成“呜——呜”。他们抬起头,看到树顶上有一只像金猫一样全身金黄的动物。 “那是什么?”罗杰问。 “那种动物在全世界任何动物园里都看不到,它是一种金色的龄猴,一种能报告险情的猴子。动物园对龄猴一无所知,它是最近才被著名的自然学家吉博士发现的。” 龄猴又叫了起来:“呷——呷,呜——呜——呜。” “看它指示的方向,”哈尔说,“那里一定有危险,也许潜伏着一只老虎。龄猴的肉对所有的食肉动物来说都是美味佳肴,因此猴群中常有一只爬到一棵大树上放哨,监视敌情。那就是一个岗哨,它在为它的部落报警,同时也警告了我们。但我看不出哪里有老虎或其他猛兽啊。” “我看到了!”罗杰紧张地喊道,“瞧那儿,一只豹子。它爬上树了,就是有猴子的那棵树,准是要吃掉猴子哨兵。” 龄猴发现了向它逼近的金钱豹,它飞身而起,跳到另一棵树上。只有猴子才能完成这样的高难动作。它溜下树,向两个孩子跑来,挤到他们中间。 “它的确需要我们保护。”罗杰说,“看起来,它把我们当成理所当然的朋友了。” “印度人和猴子是好朋友,”哈尔说,“印度人告诫自己,猴子是神灵,因此他们从不伤害猴子。加尔各答城里猴子成群,它们常常胡闹,制造各种恶作剧,无所不为,但由于它们和牛一样神圣不可侵犯,所以没有人来干涉它们。” 豹子跳下树,跑进树林里不见了,它不敢冒然向两个人和一只龄猴发动进攻。 哈尔拿出他的微型照相机。“我想给这只猴子照张相片,”他说,“它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猴子。” 他退了十来步,把镜头对准了龄猴。等一切准备就绪时,猴子却不见了。 哈尔抬起头,找到了猴子,又把镜头对准了它。刚要按下快门,猴子又跑了。第三次时,他明白了,龄猴不是等着拍照,而是每次都飞身跃到哈尔身后,凑过去看照相机。多么可爱而友好的动物啊,但要给它照张相可太难了!他们该回家了,哈尔把龄猴背到肩膀上。路上他们遇到了维克,他也背着个动物——一只黄鼠狼。 “我为你捉的,”维克说,“你得出50元钱。” 哈尔不想要黄鼠狼,但他已经向维克许下过诺言,每抓住一只动物给50元钱。于是他把钱拿了出来。 要想紧紧抓住一只黄鼠狼是很困难的。这个小东西从维克的手中跳到地上跑得无影无踪了。 维克却利令智昏,他仍然认为他该得50元钱。 “我替你捉住了,”他说,“你得给我钱。” “等我看到它关在笼子里时就付给你钱,”哈尔说,“东西没到手我不能付钱。” “可我抓住了,”维克嘀咕着,“它跑了能怪我吗?” “当然要怪你,”哈尔说,“是你没抓紧它才逃跑了。你不交货我就不付钱。” 维克不高兴了。“你这个大骗子,”他恶狠狠地说,“这件事咱们没完。 你别想骗我,你赖不掉。“说完,就迈着大步气愤地回他的仓库了。 “卑鄙的家伙。”罗杰说,“你为他干了事他从不知道感谢,总以为他享有不劳而获的特权。你最好当心点儿,我敢打赌,他现在就在打你的鬼主意。” 回到营地后,他们把龄猴放进笼子里。可惜,笼子不是金制的,这只引人注目的动物只好屈尊大驾了。 “不知道它吃没吃饭。”罗杰说。 “哨兵在执勤时从不吃东西,它每时每刻都要注意着周围的情况。因此它大概很饿了。” “它吃什么?” “树叶、青草、毛虫、昆虫、水果、蜘蛛、坦兰图拉毒蛛、蟑螂,只要是能生长的植物和会爬行的小动物它都吃。” 于是罗杰搜集了一些树叶、水果、毛虫、昆虫、蜘蛛、爬虫、小鸟、蝎子和其它类似的东西。这些都是龄猴心爱的食物,一看到这些东西,这位漂亮的客人就立刻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并以“呜——呜”的叫声向罗杰表示感谢。 “如果你能找到一些盐渍土,它也喜欢吃。” 罗杰找到一块盐渍地,抓了一些送到笼子里。龄猴美美地品尝着它的可口的点心。 午夜时分,龄猴开始报警了。它“呜——呜、呷——呷”地叫起来。 “哨兵向我们报警呢,”哈尔说,“出事了。” 他们穿着睡衣跑出来,发现维克把小屋点着了。罗杰提着水桶赶去救火。哈尔抓住维克,把他扔进了河里。维克像个落水狗一样爬出来,慌慌张张地向仓库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出言不逊,威胁亨特兄弟道:“下次就不会这样便宜你们了。” 两个孩子走过去向可爱的龄猴道谢,没有它的警报,他们的小屋早就成了一堆废墟。罗杰把手指从铁丝缝中伸到笼子里,龄猴吸吮着,亨特兄弟和他们的“救命恩人”的友谊真令人不可思议。 23、哈尔的懒熊 “他是谁?我从来没看到过。”哈尔说。 他们看到前面有一个人正顺着小路向前走。那个人可真够古怪的,尽管天气热得出奇,他却穿着一件一直拖到地上的皮大衣。更有甚者,大衣还像个头盔一样连脑袋都包了起来,前额、耳朵和脸都裹得严严实实,只有眼睛和长嘴巴露在外面。 “天气这么热,他还穿得这么多,一定是个疯子。” 那个人差不多有6英尺高,眼睛一定是深度近视,而且耳朵也不太好使,因为他似乎既没看到两个孩子,也没听到他们的脚步声。亨特兄弟躲进树丛中观察着。 穿黑大衣的那个人的举动也出人意料。他伸出舌头,这是什么舌头啊,至少有一英尺长。在他身边有一个白蚁洞,他把舌头伸进去,等舌头上爬满白蚁时,才把舌头卷到嘴里,吞下他的早餐。 任何一个神智清醒的人都不会生吞活白蚁的,而且不管他有没有理智,他的舌头绝下会那么长。 “他不是人,”哈尔说,“而是一只懒熊。它那身黑色的长毛看起来像件皮大衣。” “可熊也不能后腿直立坚持那么长时间啊。”罗杰说。 “这只熊就能。” “它真是熊吗?我看它更像个恶魔。” 哈尔说:“你提出的这个问题值得探讨——它真是熊吗?自然学家在给这种动物命名时曾有过激烈的争议。它用舌头吃蚂蚁时的神态很像食蚁兽,但它又确实不是食蚁兽,于是他们决定把它和熊归为一类。” “但你说它是懒熊,为什么要加上个‘懒’字呢?” “因为它和树懒一样动作迟缓——可当它要伤害人或其他猎物时动作却快得惊人。它是最危险的动物之一。当然,树懒和它就大不一样了。你在热带丛林中见过树懒,它们倒挂在树枝上,一天到晚一动不动。懒熊高兴的时候会用后腿直立行走,准备和落到它手里的任何动物来一场摔跤比赛。” “吉尔森林里有树懒吗?” “一只也没有,它们只生活在美洲热带丛林里。” “在父亲要我们捉一只以前,我从未听说过懒熊这种动物。”罗杰说,“他怎么知道呢?动物园里有懒熊吗?” “从来没有见过,也很少有人知道它。但父亲神通广大,他设法了解到吉尔森林里有懒熊,现在捉住这只懒熊的任务就落到我们肩上了。” 罗杰觉得这件事不难办,“它只是在嘴里长着一条长舌头,没什么可怕的。” “它不是用舌头打架,”哈尔说,“由于距离太远,你看不到它的爪子,它们像一把把4英寸长的弯刀,像长矛尖一样锋利,用不了两分钟就能把你撕个稀巴烂。” “那我们怎么能捉住它呢?你带麻醉枪了吗?” 哈尔说:“没带,可我有这个。”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弹弓,弹弓架上绑着一根从旧车胎上割下来的橡胶带。 “它朝这边走来了。”罗杰紧张地说。 哈尔拾起一块石头,装在弹弓上。等懒熊直着身子走到离他们不到20英尺时,哈尔开火了。石块“砰”地一声打在懒熊的脑袋上,力量很大,要不是哈尔跳过去扶住它,它就会站不移倒在地上。 “快!”哈尔说,“趁它被打晕了,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时,把它领回家关进笼子里。” 还好,家就在附近,稀里糊涂的懒熊还没清醒过来,就被关进了笼子。不一会儿,这只“食蚁熊”就撒起野来,用它那可怕的爪子拼命地抓住关住它的铁笼子,发出一阵阵尖利的叫声和呼噜呼噜的吼叫声。它能产生许多不同的音响效果,能尖叫,能像狗一样低吠,还能发出蜂群飞行时的嗡嗡声。它挺起胸膛,使劲敲打着,发出鼓一样的“咚咚”声,最后变成了低沉的咕噜声。 哈尔向笼子里扔进几根甘蔗,还采了小半口袋紫葡萄似的草莓,这是给他们自己准备的。 懒熊很喜欢这些食物,对笼中生活也慢慢适应了。它想,如果总像今天这样不劳而获,住在这儿也挺好的。 “据说这种熊很聪明。”哈尔说,“它们知道什么时候到那种树上去采摘成熟的果子,这个月可以吃到浆果,另一个月可以尝尝芒果的滋味。它们变得很驯服,甚至非常温顺。只有极少数动物园展出过懒熊,如果能得到这样一位身穿黑色皮大衣的‘绅士’,任何一个动物园都会感到幸运的。” 24、攀登 “我想现在该和亨特兄弟见分晓了。”维克对吉姆和哈里悦,“别忘了,你们发过誓,要支持我。等哪天他们出去捕猎时,叫几个人帮我们把他们捉住的动物全都运到新德里,卖给印度、缅甸、新加坡和日本的动物园,成千元的钞票就到手了。你们觉得怎么样?” “听起来很好,”吉姆说,“要是你能实现你的目的就更好了。看来你什么事都办不成,本来每捉住一只动物你能得到50美元,可你捉到的唯一的动物是只黄鼠狼,还让它跑了。” “我能抓得住吗?”维克说,“它太滑了。” “你自己也太滑头了。你父亲把你像一件棘手的工作一样扔下不管了,我们不得不帮助你。你什么时候才能认真地开始工作,自己挣点儿钱呢?” “现在就开始。”维克说,“先给我点儿钱,我马上就去新德里租二十多辆卡车,等哪天去村里雇几个人帮我们把动物、笼子,连同其他所有的东西统统装上卡车运走。” 吉姆冷笑道,“你以为亨特兄弟会让你为所欲为吗?” “等他们出去捕猎时我们再动手。” 吉姆和哈里无可奈何地同意了维克的计划,他们把所需的钱给了他,他就动身去新德里了。 几天以后,他兴冲冲地回来报功了:“我租到了卡车,明天就到。现在我想去散散步,顺便看看咱们的动物。” “别高兴的太早了,那些动物到目前为止还不是咱们的;”吉姆说,“但去看看还是可以的。” 他们来到亨特兄弟的宿营地,只看到那间上了锁的小屋,别的什么都没有了,笼子和动物不翼而飞。除了巴赫诺的村长以外,周围空无一人。 “这儿出了什么事?”维克问村长。 “你们还不知道?他们两天前就搬走了,把所有的东西都运到孟买,准备装上货船运回纽约。” “这么说他们现在在孟买了?” “不,他们准备到山上再捕捉几种动物。他们提起过蓝熊、白虎、雪豹和牦牛。” “他们干吗不把宿营地扎在这儿,等捉住其他几种动物后再搬走?” “因为他们担心进山后,动物会被偷走。他们说附近有小偷儿,但没说出谁是小偷儿。” “但是,”吉姆说,“他们爬山得有工具——带钉子的鞋,冰镐等。” “是的,”村长说,“他们会在山脚下的一个村庄上买到的,那个村子叫阿里格尔。” “好了,”哈里对维克说,“这下你的计划彻底破产了。” “还没有,”维克说,“我要追上他们。他们休想这样轻而易举地甩掉我,也许我能给他们制造点儿麻烦。”他小声地在哈里耳边嘀咕着,以为这样村长就听不到了,“然后我帮他们照顾那些动物——白虎、雪豹、蓝熊,统统归我管。这些名字对我的吸引力太大了。” 村长摇头叹气地向他的村庄走去。话已经说得很明白,小偷能是谁呢?那个维克·斯通就是“当之无愧”的一个。他假装去帮助亨特兄弟,如果他们遇难,那些动物就归他处理。想得多好呀,竟有这样的朋友。 而吉姆和哈里呢,他们已经受够了。他们的发财梦破灭了,妄图成为著名猎手的野心也已不复存在,他们认为不值得给自己惹这么多麻烦,于是决定先到孟买去,然后偷偷地爬上一艘开往纽约的船回家。他们的这个决定使维克难过极了——因为他再也不能从他们那里借到一分钱。他也不能期望从父亲那里得到什么。如果能除掉亨特兄弟,带着那些价值连城的动物逃走,把它们卖掉,就可以得到一两万美元。虽然这比他期望的少多了,但仍然是数目不小的一笔钱。就在他打鬼主意的时候,哈尔和罗杰已经把满载着笼子的卡车开到了海拔10000英尺高的阿里格尔村,他们在这儿可以买到登山用的工具。 首先,他们买了几件厚毛衣,因为高山上气温很低。还买到了铁钉,把这些钉子装到登山鞋的鞋底上,他们就能稳稳地站在冰雪和岩石上。他们还买了一条绳梯,把它挂在突出的岩石上,就可以爬上笔直的山崖或冰川。还有几把钢锥——一种类似金属钉的东西,一端系着一根绳子,把它钉进岩石中,他们就可以攀登陡峭的石壁。他们还买了黑色的护目镜,防止冰雪把强烈的阳光直接射到他们的眼睛里而患“雪盲”症。还租了两顶帐篷,一顶自己住,另外一顶给他们的职业向导——一位谢尔巴人,他将带着各种备用品,把他们带上极度危险的峭壁。最后,他们还买了100英尺长的绳子。 店主对他们说:“当心‘也梯’,今年它们非常猖狂。” “什么叫‘也梯’?”哈尔问。 “你们叫它雪人,我们给它起的名字是‘也梯’。” “这个名字不错,”哈尔说,“非常简单,叫起来很顺口,‘也梯’。” 罗杰插嘴道:“那也是父亲交给我们的一项任务——调查雪人的秘密。” 店主说:“许多人上去以后就再也没回来。他们被‘也梯’害死了。‘也梯’把他们吃掉,连尸骨都不留。” “‘也梯’到底是什么东西?”哈尔问:“是人还是野兽?” “没人知道它是什么样子。它们行踪难寻。如果你看到一个‘也梯’,那你的死期也就到了。有人说它们身高有10英尺,还有人说‘也梯’是90英尺高,40英尺宽的妖怪。” “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这些怪物的存在呢?”哈尔问。 “昨天晚上有一个来过这儿,”店主说,“到外边去,我让你们看看它的脚印。” 积雪上的足迹好像是一个长着至少5英尺长的脚的怪物留下的。 “回店里去,我让你们看看更有说服力的证据。” 他从货架上取下一个巨大的毛茸茸的东西放在柜台上。“这是‘也梯’的头皮。”他说。 一看到它,罗杰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个‘也梯’该是个多么大的怪物啊!” “这是我剩下的仅有的一张‘也梯’头皮了。”店主说,“也许你们愿意买下来。” “多少钱?”哈尔问。 “嗯,按你们的钱——它值1000美元。别忘了,它是非常罕见的,你们这辈子恐怕再也看不到了。” 哈尔觉得即使再也看不到它也一样过得自由自在。“对不起,”他说,“我们没带那么多钱,也许还会有另一个幸运的买主。” “我也很遗憾,”店主说,“你们失去了这个终生难得的机会。” 这时维克走了进来,尽管他爬过的那段山坡与日后将遇到的险路相比微不足道,但他还是累得气喘吁吁。 亨特兄弟皱起了眉头,他们原以为把这个骗子永远甩掉了。 “我是来帮你们解决难题的,”维克说,“我知道你们单枪匹马干不了这件事,登山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们登山的经验很丰富。”哈尔说。 “我爬过威尔士布里肯镇周围所有的山,还爬过卡茨基尔山。顺便说一句,以前的事都是你们对我耍的卑鄙伎俩。” “这次我们又施什么伎俩了吗?”哈尔说。 “不同我商量一下就把所有的动物都运走了。”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仅仅是因为我可能会帮助你们。” “是的,”哈尔说,“这正是我们所担心的。” 维克板起了面孔,“你这么说太卑鄙了。但我可以原谅你们。不管怎样,我赶来了,时刻准备效劳。” “你太好了,”哈尔说,“但这对你来说很危险,他们说今年‘也梯’脾气不好。” “‘也梯’是什么?” “噢,那是一种怪物,它能一口把你吞下去,如果味道不好,还会把你吐出来。” “你在吓唬我吧?” “随便问谁都行,他们都知道‘也梯’。不信去看看门外的脚印,一个‘也梯’昨天晚上来过这里。如果你不相信那些脚印,还可以看看这张‘也梯’的头皮。你出1000美元就能把它买下来。” “这又使我想起了一件事,”维克说,“我现在身无分文,你得帮我买一些工具。当然,等我的支票一到马上就还给你。” “你很清楚,根本就不会有什么支票寄过来。”哈尔说。 不知什么原因,哈尔对这个笨蛋起了怜悯之心。他确实需要有人照顾。他从父亲那里什么也得不到了。哈尔决定留心照顾一下这个无能的傻瓜。 “好吧,”哈尔说,“如果你真心实意地帮助我们捕捉我们追踪的动物,就可以跟我们一起走。” “这就对了,”维克说,“我知道没有我你们干不好。” 哈尔转向店主。“他要什么就给什么,”他说,“我付钱。” 维克选好工具后,站在柜台后的店主说:“镇长传过话来,说他很想见你们。他住在路边的那间大房子里。” 镇长的房屋是用树枝和泥建成的,然后把许多兽皮缝在一起,盖在房顶上挡雪防雨。 镇长非常好客,“你们喜欢喜马拉雅山——这座世界上最高的山吗?你们愿意和我一起喝杯茶——是这样吧?” “我们感到很荣幸。”哈尔说。 茶端上来了,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但哈尔和罗杰还是咬着牙喝了下去。 维克只尝了一口。就再也不喝了。 “你不喜欢喝?”镇长问。 “难喝死了。”维克说。他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礼貌。 哈尔赞赏地观看着抹上泥巴的墙壁。“这种墙防寒作用很好。”他说,“木板墙会有缝隙,而这种墙是完整的,一点风都不透。您能告诉我,屋顶是用什么做的吗?” “是把兽皮缝在一起做成的——豺、瞪羚、蓝熊、水獭、麝鹿、猞猁和大角野山羊等。” “彼得,保佑!”维克惊叫道。 “请原谅,”镇长说,“谁是彼得?” “是他的一个朋友。”哈尔想把事情敷衍过去。 维克尖叫一声,跳了起来。由于屋里没有椅子,他一直坐在地上。不一会儿浑身上下就痒起来。 “啊,”镇长说,“你一直坐在我的蚁冢上。我们自己养蚂蚁,把这些有辣椒味的蚂蚁加到布丁上,味道妙不可言,任何调味品都比不上它们。把衣服脱下来,我的朋友,让我们把蚂蚁弄下来。” 万般无奈,维克只好脱下衣服,镇长亲自动手把正爬在维克身上“聚餐”的蚂蚁摘下来,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瓶子里,准备为下一顿饭调味用。 “现在你看到了,”镇长说,“这些蚂蚁已使你们活动了一下,不是吗?微不足道的蚂蚁也有自己的美德。我们信奉佛教,相信世界上万物都努力追求美好幸福,就连这些不起眼的蚂蚁也是一样。顺便说一下,我希望你们到山上来不是为了捕杀我们的动物。” “你们的人为了得到足够的兽皮盖房顶,一定杀死了不少动物。”维克说。 “不,我的孩子,”镇长说,“那些兽皮是从冻死的动物身上剥下来的。” 哈尔说:“你问我们来这儿的目的是不是要捕杀动物,我可以告诉你,我们从不伤害动物,我们是为美国和世界各地的动物园捕捉动物的,在动物园里它们会得到精心喂养,比野生的活的时间还要长,因为森林里到处都是荷枪实弹的人。” “太好了,”镇长说,“你像佛教徒一样善良,想参观一下寺院吗?它就在山上。” 孩子们来到了寺院,那里的喇嘛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哈尔向他们问起关于“也梯”的事情,问他们是不是相信真有“也梯”存在。 “我们当然相信。”住持说,“几天前在一次做晚祷时,‘也梯’来了,在寺院周围嗅来嗅去,想破窗而入。我们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拼命地敲打着钹钗,它们便叫着消失在夜幕中。那叫声就像悲痛欲绝的人发出的哭喊声。” “这是‘也梯’的唯一一次来访吗?” “不,最近它们又来了。一天晚上,当我们快睡着的时候,忽然被脚步声惊醒了。我们透过窗户向外望,看到一个‘也梯’,它的头大得像一丛灌木,两只眼睛闪着光。我们吓得一点儿也不敢动,谁也不敢去拿枪。最后我们吹起了大铜号,‘也梯’才不见了。我们这里有一些珍贵的‘也梯’遗物,如果你们想要,可以卖给你们。” “现在不想要,谢谢你。”哈尔说,“请问,我们能在这儿住一晚上吗?明天一早我们就动身登山。” “你们随便吧,”住持说,“如果你们不介意睡在地板上的话。” 25、蝙蝠早餐 地板又硬又凉,天刚蒙蒙亮他们就起来了,住持早已起床。 “你们做祈祷了吗?”他问。 “还没有。”哈尔说。 “你们可以用墙角的祈祷轮。” “用轮子怎么做祈祷呢?” “你们大概不知道怎样用祈祷轮作祈祷吧!”喇嘛说,“我来解释一下。” 他领着他们穿过殿堂来到祈祷轮旁边。这是一个直径大约有1英尺的轮子,固定在墙壁上。 “现在轮子中间是空的,里面有一张羊皮纸,上面写着1000种祈文,每句都有10个词。你们要做的事是把它从头到尾转一圈,就等于做了1000次祈祷。这比你们西方的祈祷方式进步多了。做完祈祷后,来和我们一起吃早餐。我想你们一定会喜欢早餐食物的,这里的东西你们一定从没吃过。” 喇嘛鞠躬道别,把孩子们留下来做祈祷。 哈尔把轮子转了一圈。 “这是我的1000次。”他说。 罗杰也照样把轮子转了一圈。维克趁他们两人都不注意时,把轮子转了两圈,就等于做了2000次祈祷。这样做也许会使他全天都走运。 然而报应立刻开始了。他坐在围满喇嘛的餐桌旁,用狐疑的目光审视着眼前盘子里的食物。它黑得像块木炭,看起来像是什么动物的肉,大概是鸡肉,那也不错——他喜欢吃鸡肉。他找好的地方咬了一小口,不禁感到奇怪,肉里面有许多细小的骨头。他吃过的鸡从来没有这么多小骨头。 “这只鸡一定很特别。”他说着,又咬了一口。 “这种东西比鸡好多了。”住持说。 “嗯,味道的确不错。”维克承认道。 “当然,你知道这是什么?”住持说,“这是炸蝙蝠。” 维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蝙蝠?” “是的,”那位喇嘛自豪地说,“是大蝙蝠,有时人们也叫它‘飞狐’,因为它的翅膀伸展开后很像狐狸。” 果蝠大餐,你敢吃吗? 维克站起身来,走到门外,屋里的人听到了他的呕吐声。“飞狐”通过他的喉咙,从嘴里飞了出来。他回来时脸色苍白,像是大病初愈。“这是我吃过的最让人恶心的东西。”他说。不久前他还说味道不错呢。这说明使他感到恶心的不是蝙蝠的味道,而是“蝙蝠”这个名字。人们给他换上其他食物,但他说什么也不吃了。哈尔和罗杰津津有味地品尝着蝙蝠肉。只要味道好,他们就吃,管它叫什么名字呢。他们曾经在印度吃过蚱蜢,在非洲吃过大蟒,在日本吃过生鱼片,在美国吃过鲜牡蛎,既然如此,何不再尝尝蝙蝠的味道呢? 的确,任何其他动物的骨骼都不像蝙蝠那样,细碎的骨头多得出奇,好像是由大大小小的木棒搭起来的。 但如果把黑乎乎的肉挑出来,尝一口,你就会胃口大开,可以称得上是一种美味。它的味道很浓,比鸡肉还要嫩,这是由于“飞狐”只吃水果的缘故。 厨师走了进来,看到孩子们吃得津津有味,感到很高兴。 “你们喜欢吃,我很高兴,但也很抱歉——我们一星期只能吃一次。” 维克想:一次已经够多了。 吃完蝙蝠肉,喝了牦牛奶,还吃了涂满牦牛油的面包。他们精神焕发,跃跃欲试,准备登山。门外有9个谢尔巴人,将随他们一起爬山。他们身上背着哈尔买来的全部装备,另外还带了几条毛毯,几个小油炉,准备在帐篷里生火做饭。还有几瓶氧气,是预备在高山缺氧时补充氧气用的。几个谢尔巴人还买了两只雪橇,每只都有6英尺宽。 “这是干什么用的?”哈尔问。 谢尔巴人的首领答道:“如果捉住的动物很重,我们抬不动时,就会用到雪橇。” “你的英语讲得很流利,”哈尔说,“你们所有的人都会讲英语吗?” “我们必须粗通英语。来这里登山的外国人大多数是英国人和美国人,他们只会讲英语。” 为了寻找野生动物,他们开始了登山探险。维克嘟嘟嚷嚷,抱怨天气太冷。谢尔巴人的首领坦巴说:“天气越冷越安全。所有松动的石块都被冻得结结实实,发生雪崩的可能性就大大减少了。雪冻得很硬,可以在上面行走。架在冰隙上的雪桥也比较坚固。再过一会儿,等冰雪开始融化时,危险就会大大增加。” 维克恨不得在危险来临之前就回到寺院,但决不能那样做,他必须坚持下去。 令他无法理解的是,这些谢尔巴人居然会为那么一点儿钱去冒这样的生命危险。住持对孩子们说过,谢尔巴人一个月只挣28美元,靠那么一点儿钱怎么能活下去呢?哈尔要多给他们一些钱,但坦巴坚决反对,“你会把他们惯坏的。”他说。 狂风使他们寸步难行。维克被风刮起来,摔到一个雪堆上;哈尔和罗杰手挽着手,才没被风吹跑;只有谢尔巴人在狂风中行动自如。 他们来到一片冰川上,如果鞋底上没有铁钉,他们可能会一直溜回村子里。前面是一道接一道的冰缝,也就是冰川的裂缝,其中一些有100英尺深。如果掉下去,落到石头上很可能被摔死。有的冰缝上架着雪桥,若从上面过去,就等于把自己的生命悬于一线。雪桥不会很结实,很可能当你走到桥中间就塌了,你也就随着掉进深渊里。如果你恰好是最后一个人,就像维克那样喜欢在后面磨蹭,没人会注意到你失踪了,那么在冰缝里不是被冻死就是被饿死,救援是不可能的。 哈尔很想照顾一下维克,但如果他不注意前面的路,很可能撞到一个雪堆上,或掉进冰缝里。 天气渐渐热起来,周围的冰雪开始融化。维克发现了一个雪洞,那里面一定很凉快,他走进洞里,想休息一下再去追赶其他人。 洞里的确很凉爽。维克觉得自己很聪明,能够发现这个舒适的地方。虽然他走得很累,肚子也饿得咕咕叫,但能在这个“避暑胜地”休息一会儿,他十分得意。在他看来,其他人都不如他聪叫,竟然从这么一个舒适的洞口外面走了过去。 天气越来越热,洞顶渐渐融化。忽然,整个洞口顶塌了下来,一堆厚五六英尺的雪把洞口堵得严严实实。洞里顿时一片漆黑。维克分不清东西南北。 他开始用手指扒雪,但却扒错了地方。他扒的不是堵住洞口的雪,而是洞壁上的雪。这样做即使他前进一两百英尺也见不到光明。 他自作聪明地走进洞里,而被困在洞里时却束手无策了。他又饿又渴。 把雪塞进嘴里固然能解渴,但对“咕咕”叫的肚子却无济于事。雪洞里可没有装满食物的柜橱,他后悔当初不该对吃蝙蝠那么神经过敏,也许他不吃东西就意味着死亡。 他呜呜地哭起来,眼泪顺着面颊往下流。男子汉是不应该落泪的,他渐渐认识到自己不算是个男子汉,而更像一个思念母亲的孩子,但他使母亲过早地去世了。或许他希望来一场大地震使洞口裂开,能为他打开地狱之门的大地震又偏偏不会在此时此刻发生。 坦巴最先注意到一直落在后面的孩子不见了。 “先生,”他说,“你的兄弟在哪儿?” “就在我身边。”哈尔指了指罗杰说。 “不,我指的是你另一个兄弟。” “维克·斯通?我很高兴地告诉你,他不是我的兄弟。” 他回头望了望他们走过的小路,根本就没有维克的影子。“也许他已经回村了。”哈尔说。 “不,我看到他一直跟着我们。他一定在路上遇到了危险。” 哈尔不想浪费时间。“这么说我们不得不回去看看了。” 他们开始往回走,从洞口边走过,又走了1英里,还是没看到维克。 “一定是我们没注意到他。”坦巴说。他们又顺着原路回到雪洞塌陷的地方。 罗杰说:“真有意思,我们第一次经过这里时并不是这个样子。” 正是他敏锐的目光救了维克的命。 为了应付这类意外险情而特地携带的铁锹派上了用场。经过半小时的挖掘,一个人头大小的洞口被挖开了,里面露出了维克的脸。 “我以为你们永远不来呢。”他发起牢骚,“把我丢在洞里,而你们自己走了,这是什么意思?” 坦巴对他的无理感到震惊。但哈尔告诉他,“别在意,他就是这德性。” 当他们把洞口扩大,使维克能从他的“囚室”里钻出来时,维克对他的救命恩人仍然牢骚满腹。 “我想回村子。”维克说。 “这个主意不错。”哈尔说。 但坦巴不同意。 “他会迷路的,”坦巴说,“他只能跟我们一起走。” 洞里又传出一阵响声,但不是来自维克。哈尔看到洞的深处有一个蓝色的东西在移动。它迈着笨重的步子,咆哮着走了出来。哈尔迅速举起麻醉枪,一支短箭飞向目标。由于那个怪物个头儿太大,他又补了一枪。那只动物停了下来,抬起一只爪子,在中箭的地方揉着。它瞪着面前这些人,好像在考虑下一步该干什么。最后他还是决定先躺下来再想想,几分钟后它就睡熟了。 “你想捉一只蓝熊吗?”坦巴问。 “那正是我们想要的。”哈尔说。 “那么,把它弄走。”坦巴说,“它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蓝熊。” 那只熊个头儿很大,体重大概有500磅。它的毛色黑蓝相间,使哈尔模模糊糊地想起店主给他看过的“也梯”的头皮。 大伙一起动手,才把沉重的蓝熊装上雪橇,然后全部人马立即返回阿里格尔村,把巨大的蓝熊关进笼子里。 等它醒来时,便开始在笼子里横冲直撞。直到人们扔给它一些吃的东西,才安静下来。 至于维克吗,他仍然昏昏沉沉,想不起发生的事情。他刚清醒过来,一想到他曾经和一只蓝熊“同甘共苦”,就又昏过去了。 26、追踪可怕的“雪人” “‘也梯’分好几种,”第二天,当他们沿一个稍稍不同于前一天的方向攀登时,谢尔巴人的首领对哈尔说,“一种长着浓密蓬松的毛发,站起身来有10英尺高,但更多的时候它像熊一样四脚着地爬行。这些‘也梯’最让人头痛,因为它们捕捉我们的牲畜。还有一种吃人的‘也梯’,它们的头顶尖尖的,特别是雄性的,头发又粗又长,一直盖住它的眼睛。它经常像哭丧一样尖号着,直到找到一个人,不管是男是女还是孩子,它都毫不留情地吃掉。我们从未找到那些被害者的遗骨。很明显,‘也梯’的嘴巴太厉害了,能把骨头嚼碎,就像吃肉一样毫不费力。我的许多朋友都是上山后一去不复返,很可能是被这种‘也梯’吃悼了。 “有一种更凶残的‘也梯’,它能像吃葡萄一样把一群人都吞下去。 “大个的‘也梯’足有20英尺高,长着长长的头发,样子像只大猩猩,但行动却不像。大猩猩从不吃人,而这种‘也梯’却把人肉当作最可口的食物。 “还有一种个子更大的‘也梯’,长着血红的眼睛,牙齿足有1码长。 “另外一种‘也梯’是一种身高90英尺的巨怪,它一定是‘也梯’世界中至高无上的霸主了。” “有没有雌性‘也梯’呢?”哈尔问。 “有,我们可以称之为‘女也梯’,它们对孩子很友好,但对我们的猫、狗、猪却不客气。” 孩子们不停地东张西望,希望能发现一只“也梯”。 哈尔说:“店主告诉我们,‘也梯’是看不到的。” “对那个店主来说,它们是虚无缥缈的,但喇嘛们却能看到‘也梯’,有时像你们这样的好心人也能看到。住在前面寺院里的一个喇嘛就看到过一只。他被一阵沉重的喘息声和骚动声惊醒了,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他从敞开的窗户望出去,发现了那只‘也梯’。他大声祈祷,‘也梯’被吓跑了。第二天早晨,人们发现了雪地上的足迹,和人的一样,但却大得多。” “‘也梯’能够随意改变它的身高——一会儿大,一会儿小,可以变到一只甲虫那么大,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可怕,等人走到它身边时,眨眼间就会变成一个吃人的巨怪。它会把行人连衣服带骨头一点儿不剩地吞下去,不留任何痕迹。 “有时,‘也梯’对人也很好。一位喇嘛曾在山上迷路了,一个‘也梯’天天都给他送饭来。后来,‘也梯’一连好几天没来,于是那个喇嘛就自己去找饭吃,结果发现‘也梯’已经死在一个洞里了。” 维克吓得浑身发抖,像作贼一样东张西望。为了看得更清楚,他把黑色的墨镜摘下来。雪的反光刺得他眼睛生疼,他立刻又把眼镜架到鼻子上。 “它们不会真的对我们下毒手,是不是?”他问。 “噢,不,当然会,”那位谢尔巴人说,“它们会把我们摔到岩石上,或把我们推下冰缝,埋葬在雪崩之中。还可能把我们困在冰洞里,或使我们得雪盲症,把我们折磨得痛不欲生。即使你受不到这种析磨,光是它们的样子也能把你吓死。” 哈尔怀疑坦巴在开玩笑。他发现维克把坦巴的故事像虔诚的教徒对待教义一样确信无疑。维克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被“也梯”的长爪子抓住了。 “别说了,”哈尔对坦巴说,“他快要吓死了。” 他们事情很多,顾不上想“也梯”的事了。四周传来哗哗的流水声。在炽热的阳光照射下,冰雪开始消融,形成了成百上千的大大小小的瀑布。有的瀑布落差太大,水还没有落到底,就变成了一片水雾。 他们避不开这些溪流,如果跳不过去,就得蹚过去,虽然溪流不太深,但也没过了他们的靴子。 他们遇到了一群正在嬉戏玩耍的动物,这群动物从一个雪坡上滑下来,借着惯性又滑上另一个雪堆。 “那是什么?”罗杰问。 “水獭。”哈尔说。 “这里是海拔11000英尺,在这么高的山上不会有水獭。” 坦巴说:“你觉得不可思议吧,其实在15000英尺高的溪水中仍有虾类,17000英尺高处还有蜘蛛。这里才海拔11000英尺,自然会有鸟、麝鹿、野狗、狼、熊、熊猫、瞪羚、羚羊和大角野山羊,更不用说‘也梯’了。我还忘了两种动物,白虎和雪豹。” “那两种动物我们都想要。”哈尔说。 “你难道不想捉住一只水獭吗?”罗杰问。 “不想。这些水獭生活在河里,我们总不能连河一起带走吧,而且父亲也没说过要水獭。” “它们干吗要滑下去?这样做对它们有什么好处吗?”罗杰问。 “它们只是在消遣。这样滑下来,爬上去,再滑下来,没完没了。” 维克说:“动物总是忙着找食吃,哪还有时间玩呢?” “不总是那样。”哈尔说,“许多动物消遣只是为了高兴。鸡、狗、虎崽、熊猫都很会玩——这不只是人类独有的脾性。” “瞧,那只小水獭骑到大水獭身上了。”罗杰说。 真的,一只小水獭正爬在母亲的怀里,享受着滑雪的乐趣。它们滑下去,再爬上雪堆,然后又滑下去。停稳后,水獭妈妈转过身来,再向雪坡上爬去。但它不会忘记它的孩子。尽管倒挂在母亲身下,小水獭还是紧紧地抓住母亲的长毛。一到达雪坡顶上,它们就立刻溜下来。很明显,它们正在痛痛快快地玩耍,而与觅食毫无关系。 “当然水獭也会饿的,”哈尔说,“当它们觉得饿了的时候,生活在海里的水獭就会潜到海底,捡几只贝壳,然后浮出水面,把贝壳放在肚子上,用两只贝壳互相砸,等贝壳一碎就把里面正蠕动的贝肉吃掉。有时只拾到一只贝壳,它就到处去找石块,然后用石块把贝壳砸碎。我想这些生活在河里的水獭吃贝壳的方法差不多也是那样。” “真想不到能在这里发现水獭。”罗杰说。 “除了澳大利亚,世界各地哪里有水,哪里就有它们的踪迹。” “它们的眼睛多明亮啊!瞧那漂亮的胡须,还有油光发亮的棕色毛皮。” 罗杰说,“瞧它们的脚,又宽又大,还长着脚蹼,像船的推进器一样。我想它们是因此才成为游泳能手的。” “水獭一次能潜泳四分之一英里,”哈尔说,“一小时就能游6英里,速度之快为动物所少有。必要时它们可以在水下潜4个小时才浮上水面换气。这些小动物十分逗人喜爱,但对它们也要提高警惕,因为它们咬起人来也很厉害。” “水獭的毛皮值钱吗?” “一张好的皮可以卖1000美元,甚至更多。” “但假如所有的河流湖泊都结冰了,它们怎样活下去呢?” “它们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洞穴里,洞穴长20英尺左右,也许更长一些。如果湖面的冰不太厚,它们就用石块把冰层砸开一个洞,然后潜到水里摸鱼拾贝。如果有人养一只水獭,可以把它训练成捕鱼能手,为他效劳。水獭会用前爪把鱼抓住,完完整整地交给主人。等抓的鱼足够多后,主人会扔给水獭一两条鱼作为对它出色完成任务的奖励。” 那群水獭尽情地玩过以后,就消失在山涧了。 罗杰说:“我也想坐着那个滑梯风光一下,看看是不是像水獭认为的那样有趣。” 他像一阵风似的滑下来,借着惯性,身子腾空而起,从雪堆上飞了过去。 “太棒了,”他对维克说,“你干吗不试试?” “那只不过是小孩子的游戏,”维克说,“谁都会玩儿。” “那好,你去滑一次试试。” “别烦我,我从不玩小孩子的游戏。” “去试试,维克,”哈尔说,“让罗杰看看,你也能玩。” 维克极不情愿地走到“滑梯”的起点。“水獭能办到的事,我当然也能办到。”他说完,坐着滑了下来。下滑的速度越来越快,他惊叫一声,站了起来,想跳出“滑梯”,但却被头朝下抛向了雪堆。他像颗流星一样扎进雪堆,脑袋从另一侧露了出来,脚却在入口处乱蹬。 “快把我拉出去。”他尖叫道。 怎样才能把一个人从雪堆里弄出来呢?除了头和脚以外,维克的全身都被雪埋着。哈尔和坦巴拉住维克的头,想把这个尖叫着的家伙拽出来。 “小心点儿,”维克喊道,“我的脖子快断了。” 雪堆里不仅有雪,而且还结了冰。显然在这个冰雪混合体中,维克是无能为力的。然而,这并不影响他的呼喊和尖叫,那声音听起来就像他随时都会断气一样。 “我们得把雪堆劈开,”哈尔说,“拿冰镐来。” 他们抄起冰镐开始在雪堆上刨。 “等一下儿,”维克惊叫道,“你们会把我的脑袋砍掉的。” 可那些人还是刨个不停,好像对维克的脑袋掉下来也满不在乎。他从不用脑子,只把它当作一个装饰品,丢了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过话又说回来,尽管他笨得还不如一只水獭,但终究还是一个人。因此,他们还是要想方设法把他救出来。 维克不再叫骂,他昏过去了。他们终于把他身边的冰雪劈开,把冻僵的身体抱了出来。他全身像冰一样凉。一位谢尔巴人把自己的睡袋拿了过来。 “把他放到这里面,他会暖和起来的。” 这是那位谢尔巴人做的一件好事。睡袋里有虱子和跳蚤当然不能怪他,但整整一个星期维克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昏迷不醒的维克被放在一个雪橇上,一行人继续奋力向山上爬去。 维克渐渐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又开始骂人。 “我怎么会在这个肮脏的口袋里?我痒得受不了了。”他在里面扭动着身子,但仍是奇痒难熬。“你们想把我怎么样?你们觉得我的麻烦事还少吗?快把我从这鬼东西里放出来。” 他们把睡袋打开,维克爬了出来,他现在不冷了,成百上千的咬人的小虫子使他浑身燥热,却没有使他的脾气变好。他像个醉汉一样踉踉跄跄地走着,每走一步都要嘟哝一句。 山越高,空气越稀薄,吸入的氧气就越少,结果他们都头昏脑胀,但大家都毫无怨言,只有维克一个人感到不满。 他们爬到一块30英尺高的岩石下。谢尔巴人迂回着爬上岩石,把一个钢锥钉进冰里,然后把一架绳梯系在钢锥上放了下来,使下面的人刚好能抓住。 哈尔毫不费力地顺着绳梯爬上岩石,罗杰也是一样。该维克了,他刚一试,绳梯猛地一晃,他从梯子上摔了下来。 “你们不能弄稳点儿吗?”他埋怨道。 真是蠢货。绳梯是用柔软的绳子做的,每登上一阶都要摇晃一阵,根本就没办法弄稳。亨特兄弟曾经爬到帆船的桅杆顶上,而维克除了会爬到床上以外,别的什么都不会。真是个废物,连一根绳梯都征服不了。 “抓结实,”哈尔在上面喊道,“我们把你拉上来。” 维克坐在绳梯的一个环上,像个沉重的包裹一样被拉了上去。 “你们瞧,”他说,“只要知道该怎么干,事情也并不难。”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气也越来越糟。他们已经在云层里穿行,而云彩对他们并不友好。一行人和狂风搏斗着,这场暴风雪对一切都毫不留情。呼吸十分困难,由于缺氧而感到胸闷,个个头疼欲裂,被狂风卷起的雪块像连珠炮一样迎面扑采,打得他们睁不开眼睛。这一切仿佛是可怕的“也梯”蓄意要把他们毁灭。 他们平躺在地上,让暴风雪从他们身上吹过。谁也不说话,因为暴风雪的呼啸声把一切都淹没了。这是“也梯”企图把他们推下山吗?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么“也梯”失败了。狂风嚎叫着远去了,包围着人们的云层也开始消散,一缕阳光透射过来。 现在他们可以说话,也能听到别人的说话声了。但除了谢尔巴人以外,其他人都已经精疲力尽,一句活也说不出来。谢尔巴人对这种磨难司空见惯。他们住在高山上,对高山上稀薄的空气和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已适应了。 刚才想把带来的两个帐篷支起来是不可能的,暴风雪会把它们撕成碎片。 现在,他们吃力地把两个帐篷支了起来,一个是为三个孩子准备的,另一个是谢尔巴人的。 孩子们爬进帐篷,点起油炉,做了一些脱水食物——为了减轻重量便于携带,里面的水份已经被榨干了。 坦巴走了进来,他说:“明天早晨你们是准备继续向上攀登还是返回阿里格尔村?” “我们打算回去。”维克说。 哈尔对维克说:“如果你想回去就回去吧。你会迷路,死在半路上。我们不打算回村,你难道忘了我们在追踪一些住在高山上的动物?到现在为止,我们连白虎、雪豹或是大角野山羊的影子还没见到。我们来这儿就是为了捉住这些动物,不达目的,我们决不回去。” 维克辩解道:“你们把我塞进那个谢尔巴人的睡袋里,弄了一身虱子,有那些烦人的虫子爬在身上,我怎么能继续向前走呢?我得洗个澡。” 溪流已经远远地落在他们身后,这里根本就没有一滴流动的水。哈尔说:“用雪洗吧,这里到处都是雪。把衣服脱下来,用雪把身上擦干净。” “但我的衣服怎么办?上面到处都是虱子。” “这没关系,把它烧掉算了。” “烧掉,那我穿什么?” “我们有一些多余的衣服,你可以穿上。那位把睡袋送给你的好心的谢尔巴人已经把他的睡袋连同虱子、跳蚤等等一起拿走了。你自己的睡袋已经准备好,什么时候用都行。你应该像个男子汉。如果你喜欢爬山,就会觉得其乐无穷。” “其乐无穷!”维克叫了起来,“被埋进雪堆里,再用冰镐刨出来;应该有阶梯的地方却要爬绳梯才能上去;在怒吼的暴风中挣扎,还得担心着‘也梯’;跳蚤、虱子在我身上乱咬,还得在滴水成冰的雪地里洗‘雪澡’。真是其乐无穷!” “振作起来!”哈尔说,“更艰险的路还在后面。” 27、雪崩 两个孩子还记得父亲曾要他们捉一只大角野山羊。 “大角野山羊是什么样子?”罗杰从未听说过这种动物,“是不是像传说中的独角兽?” “不,”哈尔说,“独角兽只不过是神话中的动物,而大角野山羊是确有其物。就在这座山上,在怪石峭壁横生的地方,很容易发现它们的踪迹。那是一种真正引人注目的动物,它属于羚羊类,却长着山羊的角。它的眼睛好极了,能在几英里外发现你;嗅觉也很灵敏,在很远的地方就能嗅到你的气味。比起人来,可以说有天壤之别。人只有把鼻子凑上去才能嗅到气味。” 他们已经爬到海拔17000英尺的高度,谢尔巴人对此毫不在意,但几个孩子可受不了。他们从未爬到过10000英尺以上,现在却突然置身子17000英尺高的山上,个个头疼难忍,脑袋昏昏沉沉,几乎连站在自己面前的同伴都像隔着一层薄纱一样看不清楚,更不用说能发现几英里以外的大角野山羊了。尽管大口地喘着气,但因空气太稀薄,他们仍然感到憋闷。本来可以使用氧气瓶,但他们个个都很自负,谁也不肯吸一口氧气。 “如果谢尔巴人能经受得住考验,我们也能。”哈尔说。 坦巴钻进他们的帐篷,“你们不是想要一只大角野山羊吗?我们上面不远处的岩石上就站着一只。” 孩子们立刻把所有不舒服的感觉都抛到脑后,争先恐后地跑出帐篷观看大角野山羊。它头上长着两只巨大的角,每只都有5英尺长。孩子们被那两只巨角吸引住了。 “它怎么利用它的角呢?”罗杰感到迷惑不解,“两只角都弯向后面,朝后长的犄角怎么能对付其他动物呢?” “你说得对,”哈尔说,“但大角野山羊对其他动物没有丝毫兴趣。它们只以青草、树木、花和树皮为食。” “那么它根本就不需要那么大的犄角了。”罗杰说,“看上去那么粗大沉重,干吗还要长呢?” “我们只能说这是大自然犯的一个错误,也许是大自然为了创造出一种漂亮的动物才让它长的。那两只弯曲的大犄角多漂亮啊!” “漂亮倒是漂亮,”罗杰说,“但我宁可不漂亮,也不愿长那么沉重的角。你觉得那两只犄角有多重?” 哈尔想了一下说,“我估计那只动物有200磅重,其中100磅是犄角的重量。” “它好像并不伯我们。”维克说。 哈尔说:“也许它还不知道人类有多么危险,很可能它还从未见过人呢。” “快瞧,它跳起来了。”罗杰惊奇地喊道,“我敢肯定它一下能从一块岩石跳到另一块岩石上,中间相隔15英尺,而且那块岩石仅够它立足。看,它的四只脚稳稳地立住了。嘿,它一定能走钢丝,我从未见过平衡能力这样出色的动物。” “要想捉住它,”哈尔说,“最好还是用套索。” 他们与大角野山羊之间距离较远,但哈尔技高一筹,把套索准确无误地套在了两只大犄角上。由于犄角没有感觉,那只大角野山羊并未意识到自己已经落入别人的圈套之中。但等哈尔开始回收绳子时,它立刻又蹦又跳,拼命向后拽。哈尔使劲把它拉到离自己只有10英尺的地方,然后把绳子绑在一根深深钉入冰里的钢锥上。 哈尔对坦巴说:“你和你的手下能不能把它装上雪橇送回营地?” “可以,”坦巴说,“但现在不行。你感到地震了吗?尽管很小,却预示着几分钟后就会有一场大地震,那可能会引起雪崩。” “雪崩?”维克吓得声音都颤抖了。他不太清楚雪崩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感到情况不太妙。 坦巴说:“雪崩时,山上的一切都会铺天盖地地滚下来。” 大地震来了。山像打摆子一样颤抖着。上面的积雪顺着山坡轰轰隆隆地滑下来。哈尔和罗杰恰好被一块巨大的岩石挡住,而维克却被卷走了。 维克的前后左右都是雪,被雪裹得严严实实,一点儿气都透不过来。他手忙脚乱地想爬出去,但雪球越滚越大,似乎永远也出不去了,石块飞过来,发出骇人的呼啸声。他时不时地碰到石块上,或者被飞来的石块狠狠地砸一下,或者自己撞到没有滚动的岩石上,使他本来已经很微弱的呼吸几乎要中断了。 他想喘口气,但扑过来的只有雪。他不停地挣扎着想多吸一点空气。 忽然,他被一大块冰压得死死的。这时他想起一个故事,有个人也是被困在这样的大冰块下,他用水果刀在冰上刻开一条路逃了出去。但维克没带刀,而且他已经精疲力尽,剩下的一点儿力气根本就不足以用来在冰上打通一条路。 过了一会儿,大冰块从他身上滚了下去,他又开始手忙脚乱地挣扎,但力气已经用完了。他渐渐停止了挣扎,感到死期就要到了。 他从没想到雪会发出那么大的声响。积雪从山上奔腾而下,发出雷鸣般的轰隆声,仿佛是一个庞大的牛群从山上冲下来。大多数时间维克是脚朝上、头朝下,身子不是被压在冰下,就是被裹在积雪里一起顺着山坡向下滚。雪飞进了他的眼睛,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一片天昏地暗。 他滚到一个悬崖边上,躺在那里一点儿也不敢动。只要稍微动一下身子,就会滚下峭壁。其实即使是滑到深沟里有什么关系呢?反正都是死,死在峭壁上和深涧里都一样。 雪崩渐渐平息下来,哈尔和罗杰开始寻找维克。他们脚下只有雪,白茫茫的雪,一眼望不到边,其他任何东西都没有,根本就看不到人的踪影。坦巴和他的手下人活了下来,他们都帮着寻找维克。 哈尔的口袋里装着“电子探测仪”,是专门用在雪崩后探测被埋在下面的人的,现在用上它了。 哈尔拿着探测仪慢慢向山下走去。如果他的脚下有人,仪器就会发出“嘟嘟”的叫声。雪很松,从山上冲下来时已经碎成粉末状,哈尔在上面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地走着。 罗杰紧跟在哈尔身后,坦巴领着一个扛着铁锹的谢尔巴人也跟了上来。他们顺着山坡走了100英尺、200英尺、300英尺,探测仪仍然一言不发。向山下走了1000英尺后,他们不抱什么希望了。但哈尔坚持要继续找,他们又向山下走去,到了14000英尺高的山坡,站在一个峭壁边上,距涧底有1000英尺。 “恐怕他活不成了。”哈尔说,“如果从1000英尺高的峭壁上滚下去,他必死无疑。” 就在这时,探测仪“嘟嘟”地叫起来。 “他就在这儿。”罗杰喊到。哈尔抓过铁锹挖了起来。探测仪不停地叫着,他越挖越起劲。 终于,铁锹碰到了什么东西,那不是雪,也不是石块。哈尔急切地铲开那个软绵绵的东西周围的雪,直到看清楚是维克·斯通本人,但也许是维克·斯通的遗体。 他的身子一半悬在悬崖外边,紧闭着双眼,脸上没有一点儿血色,被岩石划得几乎认不出来了。 哈尔摸了摸维克的脉搏,他感到极其微弱的心脏的跳动,但这就足以告诉他:维克还活着。 他们把失去知觉的维克从雪里抬出来,几个人用手联成一个担架,拾着他向上爬了3000英尺,来到原来支帐篷的地方。帐篷还在,但已经倒了。 几个谢尔巴人很快就把帐篷支了起来,他们把维克抬进帐篷,放进他的睡袋里。 他暖和过来后,睁开了眼睛。他没有进天堂,也没有下地狱,而是在帐篷里。他似乎感到很惊讶。哈尔端着一碗冒热气的肉汤靠在他身边,一勺一勺地喂他,因为这时维克的胳膊还没有恢复知觉。 “是谁把我带到这儿来的?”他问。 坦巴说:“你的命是哈尔和那个小探测仪救的。如果不是他,你现在还在3000英尺下的山坡上。被埋在20英尺深的雪下面,你肯定会死的。” 哈尔以为维克会像往常一样骂人,但维克眼里含着泪水,说:“你真是个好人。” 哈尔大吃一惊,把剩下的汤都洒了。 对这场灾难,最能泰然处之的就是那只大角野山羊。它中了麻醉枪,静静地躺在那里。两个谢尔巴人把它装上雪橇运回了阿里格尔村。 其他人向更高的山上爬去,希望能够找到那两种罕见的异兽,雪豹和白虎。 28、雪豹 “今天,”哈尔说,“我们去捉一只雪豹。最好的雪豹生活在中国西藏。” 罗杰的眼睛却瞪圆了,“西藏!这儿离西藏至少有几百里路。” “西藏离这儿只有两英里,你信不信?”哈尔说。 “不,尊敬的先生,”罗杰反唇相讥,“我决不相信。” “可这是真的。在那些山峰中间有一条小路通向西藏。当然我们不能亲自进入西藏,因为我们没有护照。但坦巴告诉我,一些西藏的野生动物会越过国境线。蹓跶到印度这边。这样,我们就在那里等着它们。我们最想捉住的两种动物是雪豹和牦牛。” “山下的阿里格尔村就有许多牦牛,”罗杰说。“还有许多牦牛牧场,里面到处都是牦牛。谢尔巴人就用它们干所有的农活。” “你说得对,”哈尔说:“但那些牦牛个头儿很小。西藏的牦牛有它们的两倍大。我们要捉的是那种。咱们兵分两路,一个人去捕捉牦牛,另一个人去追踪雪豹。” “我去捉雪豹。”罗杰自告奋勇。 “雪豹可不是好对付的。”哈尔说。 “我知道,”罗杰说,“我想带几颗催泪弹,一支麻醉枪,再带两个谢尔巴人拉雪橇,万一我们把一只雪豹府醉倒了,就由他们把它带回阿里格尔村。” 哈尔不愿意让自己的弟弟去和最凶残的野兽——豹子打交道。 “那好吧,既然决心已定,你就去捉雪豹,我设法捉一只大牦牛。” “我干什么呢?”维克问。 哈尔愣住了,维克主动申请活干还是第一次。 “维克,”哈尔说,“我希望你回到阿里格尔村,看看蓝熊和大角野山羊是不是受到很好的照顾。这些动物很值钱,我希望总有人守在它们身边,不想让它们受到任何伤害。镇长大概会照顾它们的。” 这样,三个孩子带着各自的任务出发了。 两个谢尔巴人拖着雪橇,和罗杰一起艰难地跋涉到印度和中国西藏的交界处。他们身处20000英尺高的山上,那里空气十分稀薄,每走几步,罗杰就得停下来喘口气。他忘了带上氧气瓶。两个谢尔巴人从小就生活在高山上,对高山缺氧已经适应了。 早晨,太阳被云雾遮住了,冰冷的风吹在他们身上。罗杰的脚、手、耳朵恨快就被冻僵了,并且还出现了“高原反映”。他摇摇晃晃地倒在雪地上。谢尔巴人想把他扶起来,但被他谢绝了。他咬着牙站起来,继续向前走去。山坡很陡,稍不留神就会滑倒。一旦摔倒,就会滚下数千英尺,很可能被摔死。 把几个人用绳子连在一起或许更安全些。一个谢尔巴人拿出一条绳子,首先绑在罗杰身上,然后隔过6英尺,绑在另一个谢尔巴人身上,最后以同样的方法把自己和他们连在一起。 这样,如果罗杰滑倒了,两个身强力壮的谢尔巴人就能把他拉起来。他们过于自信自己的能力,鞋上甚至连钉子都不装。罗杰可不敢那么自信,他不仅在鞋底上装了铁钉,而且还带了一把冰镐,不时把它凿进冰里,防止下滑。 忽然,他的身后传来一声惊叫,两个谢尔巴人像火箭一样向山下飞去。 两个人下落的巨大惯性差点儿把罗杰也带下去,多亏他穿着带钉子的登山鞋,并使劲把冰镐凿进冰里,才使他们幸免遇难。 就这样,在千钧一发的时刻,他救了两个谢尔巴人的性命。他们爬到罗杰身边,从那时起,对罗杰更加尊敬。他只不过是个小孩子,却十分勇敢顽强。 罗杰对自己的临危不乱感到十分得意,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刚才的骤变把他的墨镜震落在地上,忙乱中又一脚把它踩了个粉碎。仿佛是诚心与他过不去似的,一直躲在云层后面的太阳突然放出万道光芒。冰雪的反光箭一般地直射到他的眼睛里,他立刻失明了。有一段时间,他只能坐在雪地上。 等他鼓足勇气把眼睛睁开时,看到的一切都变成了两个,甚至三个。他的脚离他似乎有1英里远。脑子也不听使唤了,他觉得是在吉尔森林区捕捉龄猴,不对,又好像是在西藏的寺院里观看雪人的遗物。他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周围的景物,尽管阳光明媚,他却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是灰黑色的。 谢尔巴人知道得了雪盲该怎么办。他们用自己的头发遮住眼睛,透过头发间的缝隙看东西,大部分刺眼的反光都能被遮住。罗杰的头发不太长,但他还是想方设法弄下几缕来遮住眼睛,立刻就觉得舒服多了。 严寒和他进行着一场奇怪的战斗,起初,他的脚趾被冻得像针刺一样疼,但渐渐地疼痛消失了,他以为征服了严寒。 实际上他是败在了严寒的手下,他的脚、手和鼻子冻麻木了,已经感觉不到疼痛。等他站起身来想活动一下时,两只脚就像被截掉后换上了两根木桩,一点儿都不听使唤。 谢尔巴人发出一种奇特的叫喊声,听起来和雪豹的叫声一模一样。如果附近有雪豹的话,它会用叫声回答,并朝这边走过来。 这个办法不错,而且成功了。从一块巨石后面传来一声答叫声,随后一只雪豹跃上岩石。 太漂亮了!它与吉尔森林区的豹子完全不同。雪白的皮毛上点缀着几个黑圈,而胡须和胸部是纯白色的。不算尾巴它就有5英尺长,而尾巴也长达5英尺。那条尾巴看起来很像一条大蟒,它和大蟒一样粗,而且从头至尾粗细均匀。拖着那条大尾巴走路一定够累的,但的确显得威风凛凛。 雪豹的腹部没有黑圈,是纯白色的。身上的毛又厚又长又软,在20000英尺高的山上,在滴水成冰的严寒中,这的确是一件难得的皮大衣。 那条巨大的尾巴愤怒地甩来甩去。它听到了同伴的叫声,却看不到同伴的踪影,四周只有这几个傲慢的人。它弓起腰准备扑过去,但就在这一刹那,罗杰抛出了催泪弹。这种武器能把任何活的东西都挡住,不管是动物还是人。雪豹眨着眼挤掉眼泪,吼叫着想把烟雾驱散。它摇晃了一下巨大的脑袋,从岩石上飞身跃起,向胆敢向它挑衅的人扑去。与此同时,罗杰开火了,一支短箭正好射到它身上的一个黑圈中,罗杰和两个谢尔巴人迅速躲到一边,等雪豹落地后,人已经不见了,只有一片白皑皑的冰雪。不过它还是发现了躲在一边的几个人,并愤怒地向离它最近的罗杰扑去。他是个孩子,一定最好对付,为了阻止雪豹的攻击,罗杰又扔出一颗催泪弹。这只巨大的雪豹在离它的猎物只有两英尺远的地方倒下了。 一个谢尔巴人以为雪豹已经睡着了,把一只脚踩到它毛茸茸的身上。这个冒失的举动差点儿送了他的命,雪豹忽然站起身扑向谢尔巴人。如果不是罗杰又射出一支短箭,雪豹早就把他撕成碎片了。催泪弹和麻醉枪并用,才制服了亨特兄弟的最珍贵的战利品之一。 等他们有十分把握确信那只危险的动物已经睡熟后,才把重达200磅的庞然大物抬上雪橇,准备返回营地。过不了多久,这只熟睡的雪豹就会被运到阿里格尔村。 就在罗杰与豹子搏斗的时候,哈尔也找到了他的牦牛。在所有长毛的动物中,它的毛最长,头上的毛一直拖到地上。那只牦牛有6英尺高,哈尔估计它有1200磅重,两只犄角又长又尖,样子怪吓人的。但牦牛不是斗士,犄角只不过是装饰品,而不是武器。 它的脚被盖在瀑布般的长毛里,全身都是棕黑色的,只有口鼻联接的地方是白色的。 哈尔走到它身边,它似乎并不介意。哈尔把它的长毛掀起一点儿,发现厚厚的“大衣”里面还穿着一件毛茸茸的“内衣”,既舒适又保暖。 这种野主动物经常是独来独往,从不怕人。它的视力和听力都不好,但嗅觉极佳。显然它对这个人的气味并不反感,而且只要头上的套索不对它造成什么伤害,它也愿意跟着套索走。哈尔把它牵回营地,并立刻毫不费力地造送回了阿里格尔村。 维克奉命去了解动物是否得到了很好的照顾,他顺利地回到了阿里格尔村,看到了关在笼子里的巨大的蓝熊和漂亮的大角野山羊。 他追随哈尔和罗杰来到山上,就是为了偷走他们的动物,现在他的机会来了,只要有几个人帮忙,他就能把那两只笼子装上卡车,逃之夭夭。 不知怎么回事,他对这个冒险行动失去了兴趣,哈尔派他来照顾这些动物,对他是多么信任啊,维克怎么能再干偷鸡摸狗之类的可耻勾当呢。另外,哈尔还从死亡的边缘救了他一命,他怎么能恩将仇报呢? 以前维克从没有这种感觉。不管别人帮了他多大的忙,他都认为那是理所当然的,他曾以自己是个无赖而感到自豪。此时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改变原来的想法。 和镇长闲聊了一阵子,知道那些动物被喂得饱饱的,他放心了。经过艰苦的长途跋涉,他回到了海拔2000英尺的营地。 29、白虎 孩子们还有一项艰巨的任务没有完成,还差一只老虎没捉住。这只虎当然不是普通的,因为他们早就捉住了两只黄皮黑纹的斑斓猛虎。 这些老虎虽然很值钱,但最珍贵的还没到手。那就是富有传奇色彩的白虎。 据说在喜马拉雅山白皑皑的山坡上有时有白虎出没。由于约翰·亨特说过要捉一只白虎,因此在没有完成任务以前,孩子们是不愿回家的。 罗杰已经运回了一只雪豹,哈尔感到身体有点儿不舒服。 “那么让我去吧。”维克说。 “你单枪匹马干不成这件事。”哈尔说。 维克说:“我会尽力而为的。” 哈尔和罗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除了偷盗动物之外,维克竟然要求干点儿有意义的事,这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去试试吧。”哈尔说,“即使失败了也不要灰心丧气。白虎极其罕见,我们也从没见过。” 维克开始寻找白虎。整整一天过去了,连白虎的影子也没有见到,第二天他又找了一天,第三天,第四天……,仍然是一无所获。但他没有气馁。哈尔救了他的命,他一定要为哈尔捉住一只白虎。 一天,他路过一个石洞时,听到洞里传出一种奇怪的喘气声。 他停住脚,向洞里张望。开始什么也看不见,因为他的眼睛被冰雪的反光刺得快要瞎了,但他的耳朵还管用。巨大的咆哮声似乎把整个山洞都震得发抖。 维克有点害伯了。要是能找到一棵树或一丛灌木躲起来就好了,但是这么高的山上连根树枝都见不到。于是他只好站在原地不动。 他的眼睛逐渐适应了洞里的黑暗环境,看到了他一直寻找的动物——一只巨大的白虎。他听说过世界上最大的虎是西伯利亚虎,身长可达14英尺。眼前这只虎即使算不上第一,至少也能属第二。多么珍贵的战利品,如果能捉住它的话。 这只奇异的动物皮毛是白色的,上面长着黑色的条纹,而不像大多数虎那样长着黄皮黑斑纹。 随着眼睛越来越适应黑暗的环境,他看见5个小东西围在那只猛兽的脚边。它们是白虎崽,那个大的一定是它们的母亲。当遇到危险时,虎妈妈会不顾一切地保护它的孩子们,甚至搭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维克此时最安全的办法就是悄悄地溜走。可他又不愿失掉这个能把雌虎和幼崽一网打尽的天赐良机。幼崽和它们的母亲一样珍贵,它们之中很可能既有雌性又有雄性,这样白虎就能在约翰·亨特的动物养殖场中繁衍生息。因此5个幼兽个个都是无价之宝。 老虎很少攻击人,除非它们受到伤害。由于维克站着不动,因此虎妈妈只是虎视眈眈地瞪着他。 身后又传来一声咆哮声,维克想逃跑,但又咬着牙把恐惧心理压了下去,努力保持着镇定。另一只老虎从他身边走过,钻进洞里。它一定是那些幼虎的父亲,但干出的事却不是作为父亲的应该干的。尽管虎妈妈咆哮着抗议,它还是咬住一只小虎崽吞了下去。 哈尔说过这类事情有可能发生,虎爸爸常常把它的亲生儿女吃掉。它好像忘记了自己是一位父亲,但虎妈妈却从未忘记作母亲的职责。那只雄虎似乎还没吃饱,又准备把另一只虎崽也吃掉。 不能让它再逞凶,维克把一颗催泪弹扔到它的脸上。那只老虎立刻打消了继续吃午餐的念头,仓皇地逃跑了。 虎妈妈十分感激地看着维克,如果它能开口说话,一定会说:“谢谢你。” 维克头一次注意到虎妈妈只用三条腿站着。它抬着另一只爪子迟迟不敢踩到地上,好像一踩下去就很疼似的。是踩上了荆棘,还是被豪猪刺伤了?维克缓缓地走进洞,每走一步都要停一会儿,以便使老虎习惯他的出现。 他走到虎妈妈身边,站在虎崽对面,仔细察看那只抬起的爪子。 虎妈妈发出了低沉的吼声,但并没有像发怒那样咆哮。也许它觉得救了它的孩子的人总不都是居心不良吧。 维克蹲下身,仔细地检查着那只受伤的瓜子,上面没有荆棘,也没有豪猪刺,而是一个深深地扎进肌肉里的箭头。 维克轻轻地把那只爪子抬起来,拔出了箭头。虎妈妈转过头来看着他,又流露出感激之情。它甚至说话了,先说“噢”,又说“哦”。维克对老虎的语言一窍不通,但他知道这是在感谢他。 它用舌头舔着它的四个孩子,就像一只家猫一样。 维克壮起胆子准备完成他艰巨的任务。他把4只幼虎抱起来,分别放在两个袋子里。虎妈妈焦急地吼起来,但它怎么忍心扑向这么一个好心的朋友呢。维克慢慢地向洞外走去,虎妈妈紧跟着他,一直来到了营地。 几个正在值班的谢尔巴人看到了向他们走来的猛虎,赶紧蹿进自己的帐篷,并把进口封得死死的,为的是把那个吃人魔王拒之门外。哈尔和罗杰跑出帐篷,维克把事情的经过对他们讲了一遍。他们把老虎麻醉后,和袋子里那几只小老虎一起坐着雪橇回到了阿里格尔村。 哈尔紧紧地抱住维克说:“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们的兄弟了。” “我正求之不得呢!”维克说。 后来,哈尔悄悄地把一张250美元的支票塞进维克的口袋里,作为对他的5个珍贵猎物的报答。 30、“雪人”之谜 捕捉动物的任务已经胜利完成了,孩子们和谢尔巴人返回了阿里格尔村。 他们还有一件事要做。约翰·亨特请他们调查一下雪人的秘密——学术界称它为雪人,而山里人叫它“也梯”。 “我们要调查的主要问题是,”哈尔说,“雪人是否真的存在。是确有其物,还是人们想象中的怪物?大多数山里人都相信雪人的存在。在加德满都,人们都说真有雪人。不丹的四周被喜马拉雅山包围着,那里有许多关于这些幽灵般的动物离奇的传说。雪人在不丹被称为‘国宝’,他们甚至还发行了一枚雪人邮票。” “如果人人都相信,那一定是真的了。”罗杰说。 “不一定,”哈尔说,“从前所有的人都认为地球是方的,但他们全错了。即使在这些国家里,仍然有一些人不相信真有什么雪人。我想那个店主就是一个,寺院的住持也不相信。他们想兜售给我们的那些雪人的遗骸,头皮、胳膊,还有雪人的尾巴等等,可能不是真的,也可能与雪人有关,现在我还不清楚。我们得把这件事搞清楚。首先咱们去调查一下那个想把所谓的雪人头皮卖给我们的店主。” 他们走进店门,店主热情地迎了出来。 “啊,”店主说,“你们是回来买雪人头皮的吧?” “嗯,”哈尔说,“我们一直想着它。但我想先请你到镇长的花园里看看我们放在那里的动物,我想你会很感兴趣的。请带上那个雪人头皮。” 店主把他的妻子找来照顾着小店的生意,自己跟着孩子们去观赏优美的白虎和它的幼崽、漂亮的雪豹、大角野山羊、西藏牦牛,最后又参观了那只蓝熊。看完后,店主感到非常满意,这些异兽使他惊叹不已。 “现在该回过头来谈谈雪人头皮的事了。”他说。 “把它给我看看。”哈尔说。 那只蓝熊正躺在笼边,一些头毛从铁丝缝里伸出来。哈尔把那张毛茸茸的头皮和蓝熊的毛放在一起。 “你看出有什么名堂吗?”他问店主。 “什么也看不出来。”店主答道。 “你难道没看出来这张头皮上的毛和蓝熊的毛一模一样?” “嗯,既然你这么说,那就算有点儿像吧。” “不只是有点儿像,”哈尔说,“它们完全一样。换句话说,那张头皮就是蓝熊皮,根本就不是雪人的,而你却想高价卖给我们。” 店主充满了歉意,“我怎么会知道那张头皮是从蓝熊身上扒下来的呢?卖给我的那个人说它货真价实,谁会想到他是个骗子呢?” 哈尔真想说:谁知道你是不是骗子呢。但他只是冲店主笑了笑,又把那张头皮还给了店主。 “先生,”那位“绅士”说,“请您千万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他捧着那张冒牌的雪人头皮回店了。 孩子们走进客厅向镇长道谢。他曾经精心地照顾过他们的动物。哈尔给了他一大笔钱,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 “为你们服务我感到很高兴,”镇长说,“这是我们的义务。我们还愿向我们的客人提供一些雪人遗骸。”说着,把“遗骸”摆在地板上。 两位年轻的自然学家仔细地审视着那些东西。一件被镇长称为雪人胳膊的东西实际上是喜马拉雅熊的后腿;“雪人的手掌”实际上是一只黑熊的熊掌;那块被当作雪人皮的漂亮的白色东西倒的确是一块毛皮,但却是雪豹的。 两位“侦探”离开镇长家,找到了他们的朋友——寺院的住持。哈尔问:“当你透过窗户看到雪人时,你拍照了吗?” “没有,”住持说,“还没等我把相机拿出来,雪人就不见了。” “你见过雪人的照片吗?” “从没见过。但在加德满都出版的《雪人》杂志上,我看到过一个瑜伽师写的文章,说他曾经拍摄过一张雪人照片。许多人到他家想看看那张照片,但不管人们怎样恳求,他都不答应。他总是对来人说他正在练功,不能受到干扰。” “但我不明白,”哈尔说,“他拍摄的照片为什么不和文章一起发表。” “他的文章是怎么写的?” “文章说,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他碰到一个雪人……。对了,我还保存着这篇文章。你们自己读读吧,是用英文写的。” 哈尔和罗杰阅读着那个名叫纳斯的瑜伽师的文章。文章是这样写的: 万籁俱寂。我正在做祈祷,忽然,我看到了有生以来最难忘的景象,我知道那是“也梯”,也就是那种我们多年来一直谈论的神奇的雪人。我惊呆了,当它走近时,一直望着我所在的方向。它不住地点着头,走起路来不知是在跳还是一瘸一拐的。然后雪人就离去了,消失在半山腰的云雾中,在它离去之前,我拍摄了一张照片。雪人走后,我的同伴围到我身边,他们惊讶地发现我处于一种迷茫的状态,我指着雪人离去的方向,但我的朋友们说他们什么也看不见,那种生物有七尺高,壮得像头幺牛。我记得他的胳膊很长,脖子很短,长着尖尖的脑袋,全身都覆盖着长毛,它没有尾巴,留下的脚印大得惊人。 但瑜伽师提到的那张照片没有和文章一起刊登出来,而且谁也没见过。 哈尔怀疑整个事件都是瑜伽师“练功”时凭空想出来的。 喇嘛也有雪人遗骸,而且也愿以高价出售。瑜伽师已经说过雪人没有尾巴,但喇嘛却一口咬定他遇到的那只雪人的确长着尾巴。不信?这里就有。他把一条尾巴放在地板上。哈尔拿起来检查了一下,认出这是一条龄猴的尾巴。 喇嘛又拿出其他东西,声称都是雪人身上的——头皮、牙齿、骨骼、爪子、胳膊和腿。 他还说他有一张完整的雪人皮,不愿出售,但花1000卢比看一看还是可以的。 哈尔猜到了他不愿卖掉的原因:他可以一次又一次地让人参观,每次都能赚1000卢比。 “我们怎么见不到雪人的头骨?”哈尔问。 “这种东西不多见,”喇嘛说,“我这里有两个保存最完整的。” 他拿出头骨。哈尔一眼就看出来了,一个是狗的,另一个是大猩猩的。 下一件放在他们面前的东西是一颗巨大的牙齿。喇嘛告诉他们,一个患牙疼的雪人把这颗牙齿拔下来扔到了雪地里。它的价钱是200美元。 “太有趣了。”哈尔说。他不愿点明这不过是一颗喜马拉雅熊的牙齿,“我很想把它买下来,但价钱太贵,几乎和我们把所有的动物从这儿运到纽约的运费一样高。不过如果你同意我们在这儿住几个晚上,房费我们还是付得起的。” “没关系。”喇嘛说。他把所谓的“货真价实的雪人遗骸”收藏起来,然后说他该去打坐了,就离开了屋子。 也许他是去考虑怎样才能说服这些孩子,使他们相信雪人确实存在,而不是臆造出来的。 两个年轻人穿过村子,他们又看到了那间店铺门外的5英尺长的大脚印。这使他们想起在爬山的时候也见过这种大脚印。人们都说这是巨大的雪人留下的。 “这是怎么回事?”罗杰问,“这些脚印怎么那么大?” “这并不神秘。”哈尔说,“假如你在雪地上踩一个脚印,过几天再来看看,就会把它想象成一个怪物留下的。” “但它怎么会变得那么大呢?” “是太阳。经过几天强烈的阳光照射之后,脚印的边缘就会融化,看起来就像一个巨怪留下的。不信你试试看。” 罗杰真的做了个试验,果然如此。阳光使脚印扩大了许多,以至于迷信的山里人很容易就会联想到是雪人的足迹。 现在,孩子们可以向父亲汇报了:雪人的存在没有科学依据。尽管大多数喜马拉雅山上的居民都信以为真。 31、高山造就的男子汉 在一间简陋的电报电话局里,哈尔向新德里预订了5辆卡车,以便把他的动物运到孟买,然后装上开往纽约的“地平线”号货船。他还给父亲发了一封电报: 请告诉我,您是否收到了我们发回的第一批动物。第二批将随“地干线”号货船到达纽约,包括一只蓝熊、一只大角野山羊和一只雪豹,这是罗杰捉住的。还有一只白虎和4只虎崽,是维克·斯通捉住的。 两天以后,他收到了父亲的回电: 你们真使我惊奇,我们已收到你们发来的第一批货物,现在又发出了第二批,我要你们捉16只动物,而你们却运来25只。你的朋友维克·斯通一定是个地道的男子汉——不仅捉住了罕见的白虎,而且还有4只小虎患。这样,白虎家族就能在动物园里繁衍生息了。干得不错,祝贺你,罗杰还有斯通,现在最好赶回来,学校快开学了。 哈尔对罗杰说:“父亲对维克的评价是正确的。雪山把他造就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他经历的无数磨难,使他坚强起来。艰苦的攀登,爬绳梯,差点儿被怒号的暴风雪冻死,在谢尔巴人的睡袋里弄了满身跳蚤和虱子,被咬得到处都是疙瘩,被迫在冰天雪地里洗澡,最糟糕的一次是被雪崩掩埋,几乎送了命。后来又完成了捕捉白虎和幼崽的困难而危险的任务——这一切把他从一个没用的小愉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还有一件事,”罗杰说,“你把他从雪下挖了出来,他以前从不感谢你,而现在却愿为你赴汤蹈火。” 没想到,不过半小时,他们的话就被维克的行动证实了。 “卡车还没到,”哈尔说,“咱们先出去观赏一下冰川吧。村外不远就有一大块。” 他们找到维克,三个人一起去观察冰川。罗杰一直以为冰川非常光滑,没想到这块冰川上有许多巨大的裂缝,人们叫它冰缝,这些冰缝使得在上面行走变得十分危险。有的冰缝深达100英尺。他们来到了一个架着冰桥的冰缝边。 “我们能过去吗?”罗杰说,“也许它会被我们压断的。” “我试试。”哈尔说。 他踩到“桥”上,“我想它经得住。”他说着,十分谨慎地向另一头走去。 当他走到“桥”中间时,传来一阵断裂声,冰桥塌了,哈尔笔直地掉进100英尺深的大裂缝里。 幸好,冰缝底下的岩石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但雪冻得很硬,哈尔“砰”地一声摔到上面,立刻就失去了知觉。他像死人一样躺在那里,双眼紧闭,手脚一动不动。罗杰和维克喊着他的名字,但没有回答。他已经昏过去了。从100英尺高的地方摔下去,身体再健壮,也难免一死。 “绳子!”维克焦急地喊道,“我们得找条绳子。”他飞快地跑回村里,几分钟后便拿着绳子。领着几个谢尔巴人赶来了。 如果哈尔能抓住绳子,他们就能把他拉上来。他们把绳子放下去,绳头碰到了哈尔的身子。他们呼喊着,希望他能苏醒。但哈尔摔得太重,已经失去知觉了。 “我下去!”维克说,“我去把绳子系到他身上,你们把他拉上来。” “不能那么干。”罗杰说。但此时的维克已今非昔比,成了一个真正的勇士。他顺着绳子溜下冰缝,落在哈尔身边。他摸了摸朋友的脉搏,脉搏微弱地跳动着。“他还活着。”维克冲上面的人喊道。他把绳子绑在哈尔的腋下。 “拉上去!”他喊道。 罗杰和谢尔巴人小心翼翼地把哈尔从两个冰壁中间拉了上来,虽然脱离了险境,但他还是昏迷不醒。 在这种情况下,维克被遗忘了。罗杰竭尽全力使他哥哥复活,谢尔巴人用他们传统的方法进行急救。终于,哈尔睁开了眼睛。 “出了什么事?”他问。 “你把我们吓坏了,”罗杰说,“我们以为你死了。” “废话,”哈尔说,“你干吗想到我死了?” “你难道忘了?你掉进了冰缝。” “这不可能。”哈尔生气地说。 “你想从那座冰桥上穿过,结果桥断了,你就掉下去了。” “那我是怎么到这儿的呢?” “是维克下去把你绑在绳子上,我们把你拉上来的。” 哈尔向四周望了望,“维克在哪儿?” 他们这时才想起了维克。此时,他还在深深的裂缝底部,正躺在雪上。 他们又一次把绳子放下去,维克想把它系到自己身上,但很困难,因为在这个巨大的冰库里,他的手指早已冻僵了。 维克被拉出冰缝,看到哈尔若无其事地站在上面,高兴极了。他伸出一只冻僵的手,哈尔紧紧地抓住了。 “看到你还活着,我太高兴了。” “如果不是你救了我,”哈尔说,“我现在已经被冻成冰柱了。” 第二天,卡车到了。生活在喜马拉雅山上的动物们开始了前往野生动物养殖场的旅途生活。 32、父子重逢 维克被送到医院接受治疗。 他之所以精疲力尽,不仅是由于他救了哈尔,而且还由于捕捉那只巨大的白虎时的高度紧张,特别是他被活埋在雪崩下,差点儿死去。 “你得了肺栓塞。”医生说,“病情很严重。” “那是一种什么病?”罗杰问。 “肺内积水,使氧气很难输送到动脉血营里。” 哈尔护送维克来到医院后,亲自把他安置在病床上,然后给维克的父亲,住在克里夫兰的罗伯特·斯通发了封电报。 您的儿子病得很重,现在住在新德里医院,他不再是您记忆中的维克了。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值得您爱的人。他救过我的命,只有您才能救他的命。 两天以后,维克睁开眼睛,看到他的父亲正站在床边。维克曾经想到过死,但现在却开始考虑怎样才能活下去。 “爸爸,”他说,“您千里迢迢赶来就是为了看望我。我以为您把我像一件棘手的工作一样抛弃了,现在我一切都明白了。我会好起来的。” “当然,你会的。”罗伯特·斯通说,“我在这儿等你康复,然后咱们一起回家。没有你,我感到很孤独。” 在一位英国医生的精心治疗和父亲的鼓励下,维克很快就恢复了健康。 父子二人回到了俄亥俄州克里夫兰市帕克伍德大街的家中。 维克从前是个吹牛大王,但现在对自己在喜马拉雅山上的历险只字不提,而对哈尔的勇敢顽强却大加赞赏:“他和他的弟弟真是了不起的英雄。” 实际上他自己也是英雄,他父亲想:维克(V.C)——胜利的缩写。他战胜了自我。 哈尔和罗杰回到家,他们的父母和朋友们为两位凯旋归来的勇士开了一个欢迎会。他们又见到了那些被他们活捉的动物。要知道,活捉一只动物比开枪打死它要困难得多。 哈尔和罗杰还未停下历险的脚步,敬请留意普赖斯历险记系列的收山之作——《北极探险》 第十四部:北极探险 1、北极熊 罗杰坐在一堆雪上——至少,他以为那是一堆雪。 他累了。他一直在帮哥哥哈尔垒伊格庐。 伊格庐是一种用冰砖砌起来的房子。他们垒的这一座是圆顶的,直径约为4米,高约2.7米。这对身高1.8米的哈尔也足够高了。 才短短几十年,伊格庐建造工艺竟粗糙到可怕的地步。我所找到的伊格庐照片大多只有1米高,垒得也歪歪扭扭,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张较符合文中描述的照片。这也难怪,如今的格林兰人都住上永久性的木制房屋,没有人再愿意回到低矮、昏暗而且要一年一修的伊格庐中。 罗杰打了个寒颤。“冷啊,活像在格陵兰。”他大喊。他常听到人们说这话,甚至在纽约,人们也这么说。干嘛不说:“冷得活像阿拉斯加”或者“活像西伯利亚”?他要哈尔解答这问题。 “因为格陵兰几乎是地球上最冷的地区,”哈尔说,“它离北极最近,还有,它戴着一顶3公里多厚的冰冠。这就是你刚才冷得直哆嗦的原因,你身在格陵兰呀。” “有那么多温暖的好地方可去,爸干嘛偏要把我们派这儿来呀?” “因为像爸这样一个出名的动物收藏家,动物园要买什么动物他都得设法弄到。动物同一直要求购买生长在这儿的那些动物——比如北极熊,海象、长须巨海豹、海狮、麝牛、一角鲸、野生驯鹿、北美驯鹿、座头鲸、海獭、格陵兰鲨,等等……” “嗨,怎么回事?”罗杰尖叫起来,“地震了吗?”他屁股底下的那堆雪忽然活了,在剧烈摇晃。随着一声深沉的咆哮,一只北极熊从雪堆下钻出头来。罗杰搅了它的清梦,这野兽发火了。它猛地一拱,耸起它那庞大的身躯,把罗杰一个倒栽葱摔到3米多远的一堆雪里。 罗杰从雪堆里钻出来,爬起来就跑。那大熊摇摇摆摆地在后面追。罗杰在深雪里跌跌撞撞地跑。在加拿大的时候,他曾经被北美灰熊追逐过。可眼前这头熊,体型大得足以吞下那只北美灰熊。 罗杰拼尽吃奶的力气迈动双腿往家里奔。家,就是那座伊格庐。要是手里有枪,他本可以把这畜生打死。可是,他和他哥哥是那种“务求生擒活捉”的好汉。一头死熊对动物园来说毫无价值。 罗杰一头扎进伊格庐。那白色的巨兽紧跟在他后面。雪屋子里,孩子和北极熊对峙着。 这位不速之客抬起前腿站起身来进攻那个无礼冒犯了它的小人儿。北极熊这回可是大错特错了。它站起来足有3米多高,而雪屋顶却只有2.7米高。北极熊的那颗巨头撞穿了屋顶伸到外面来了。 一座顶着一颗北极熊头的伊格庐——那实在是一大奇观!不过,哈尔和罗杰把雪屋垒得很结实。虽说还没有结实到能阻止那只大熊把屋顶撞穿,但却硬得足以把那大笨熊卡在冰砖当中,使它不能下来把小坏蛋罗杰扯成碎片。 哈尔瞅准时机,冲进伊格庐,抓起一根绳子,把那畜生的两条后腿捆在一块儿。这绳子是特制的,中间夹着一条金属丝,非常结实。北极熊大发雷霆,它咆哮着,像跳西班牙舞似地蹦跶着,徒劳地试图挣脱绳子。 此时,北极熊的两条晃动着的前腿悬在半空中。就像对付那两条后腿一样,哈尔迅速果断地把它们捆在一起——或者不如说,试图把它们捆在一起。困难在于,前腿是北极熊的主要武器,它们力大无穷,那大爪子一掌就能把哈尔送上天堂。可哈尔还没有作好到那儿去的准备——还没到时候呢。所以,他尽可能避开那双拼命扑打的爪子。幸亏巨熊的头伸在屋外,不能随时看见哈尔在什么地方,它那双扑打着的重锤似的前爪总打不中哈尔。哈尔左躲右闪——哪怕仅仅一回躲闪不及,他都会被送上天堂去见他的列祖列宗。 哈尔挽好一个绳扣,好不容易套住了大熊的一条前腿。这么一来,套住另一条前腿,把两条腿拉到一块儿,再挽个死结,就能把它们牢牢地捆在一起了。 哈尔与巨熊搏斗时,罗杰飞跑到别的伊格庐去求援。因为光靠两个孩子是对付不了这只重达四五百公斤的大怪物的。 爱斯基摩人最助人为乐,只不过几分钟光景,12个人就来到了现场。他们并不清楚要他们来干什么。一个爱斯基摩人带着一支笨重的枪来,另一个则带来了弓和箭。哈尔的爱斯基摩语讲得还不够好,无法向他们说明为什么不能把熊打死。 一位英俊少年走上前说:“我会英语,你们要怎么干?” “我们要,”哈尔说,“活捉这只熊,然后把它关进动物园。” “动物园?动物园是什么?” “是一个地方。在那儿,野生动物得到很好的照顾。人人都可以到那儿去参观那些动物。” “唔,很好。”那少年说。他转身朝那群带着枪支弓箭的人说了几句,似乎在给他们解释,要他们来干的并不是一桩杀生活儿。 “你叫什么名字?”哈尔问。 那位少年露出为难的神色。“爱斯基摩人不把自己的名字告诉别人。”他说。 “为什么不?” “因为对爱斯基摩人来说,名字就是他的灵魂,是一个神灵。如果神灵守护着的那个人把自己的名字说出来,就会惹恼神灵。别的人可以替我告诉你,那倒没关系。” 他对身边的一个人说了些什么,那人随即将名字的主人不敢说出口的那个名字告诉了哈尔。wωw奇Qìsuu書còm网原来这位给他们帮忙的少年叫奥尔瑞克。 哈尔紧握着奥尔瑞克的手说:“奥尔瑞克,认识你很高兴。你多大了?也许,这也得保密?” “不用保密。我20岁。你呢?” “我也是。”哈尔答道。 罗杰提出一个问题:“北极熊的爱斯基摩名,字是什么?” “南努克。” 哈尔说:“我相信我们大家,包括北极熊,一定会相处得很好。” 奥尔瑞克望着他热情地微笑,他们已经成为朋友了。 “呃,说到这只熊,”奥尔瑞克说,“你们有布吗?” 哈尔不明白用一块布怎么对付得了北极熊。不过,他还是进伊格庐去拿了一条围巾出来。 几个爱斯基摩人把奥尔瑞克托上伊格庐屋顶。他用围巾紧紧裹住熊头,把它的双眼蒙得严严的。 这办法有神效,巨兽被征服了。它不再咆哮,也不再乱扭,甚至连轻轻的蠕动都停止了。北极熊安静得像只绵羊。 兄弟俩把家里带来的一只铁笼子放在伊格庐前,正对着雪屋的门。 大家用斧子把卡住北极熊的冰砖砍碎,北极熊巨大的身躯重重地落在雪屋的地板上。它的四条腿被捆着,眼睛也被蒙着,只能弓着背在屋里瞎撞。但它很快就找到了出口,趔趔趄趄地撞进了铁笼,笼门随后就关上了。 “它折腾了半天,累了。”奥尔瑞克说,“北极熊贪睡,等它睡熟,你们就可以进笼去把蒙眼布取掉,把捆腿的绳子解开。不过,一定得非常小心。万一弄醒了它,它就会朝你猛扑上去,比闪电还快。要不,还是我来干吧。” “不用,我能对付。”哈尔说。 “我来,”罗杰插嘴说。“不管怎么说,它总是我的熊吧——是我坐着了它。” 哈尔哈哈大笑,“照你这么说,你坐着了它就有特权了啰?不行。如果回家的时候只剩我一个,家里的人可饶不了我。” 熊和哈尔都睡熟了。罗杰蹑手蹑脚地溜进兽笼,给熊摘下蒙眼的布,松了绑。熊被弄醒了,但却没有闪电般地扑向罗杰。北极熊很聪明,这一只北极熊的智商足以让它懂得罗杰这样做是为它好。 它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2、奇怪的格陵兰 “人们干嘛管这儿叫绿地呀?”罗杰觉得很奇怪。 “也许正因为它不是绿的。”哈尔答道。 “这算不上是答案。”罗杰不服气地说。 “是的,这就是答案。丹麦人到这儿来了,它就成了丹麦的一部分。他们想让别的人也移居到这个世界最大的岛上来。格陵兰岛面积217万多平方公里。但岛上人烟稀少,再大也没用。要是他们管这儿叫忧郁岛、死岛或无人之地,人们就不愿来了。所以他们才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绿地。” “他们这是撒谎。” “不全是。确实,这岛的绝大部分都覆盖着冰雪。什么样的冰雪啊!5400米厚。如果人钻进去1500米左右,就会觉得像钻进了时间隧道,看见的全是千岁高龄的冰层。这些冰从来都没融化过——除了夏天,冰的表层会融化一丁点儿。冰层还在不断变厚。一万年后再回这儿来看看吧,你看到的将会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冰山。” “谢谢,我可不想再回这儿来。不过,我觉得它还是应该叫做无人之地。干嘛叫绿地呀?” “因为,”哈尔回答,“在岛的西岸有一条8至16公里宽的绿色地带。那不是森林,那儿的所有植物都长不到3米高。但那儿有矮小的桦树、白桤木,苔藓、虎耳草、罂粟,还有草地。我们所在的这个地方离那儿不远。听说,人们能在那个离北极不远的地方种甘蓝、芜菁、生菜、小萝卜,甚至能在花园里种花。” “眼见为实,”罗杰嘟哝道。“这些东西为什么光长在西岸而不在别的地方生长?真是莫名其妙。” “它们长在那儿,是因为有一股墨西哥湾的水流流经那边的海岸,它从墨西哥湾带来了暖流。当然,流到这儿水就不那么暖了,水温可能差不多降到零度了。但那也不算冷得太厉害,不像在东海岸。你简直可以把那边的蛮荒地带叫做不毛之地。” 罗杰不得不承认,无论什么问题都难不住他的哥哥。要是罗杰自己懂得的能有哥哥的一半,他就算得上学识渊博了。 “还有一个问题我百思不得其解,”罗杰说。“这儿为什么老是这么黑?” “因为这儿现在仍然是冬天。整个冬天都没有太阳。但在夏天,太阳从早到晚都大放光芒。不过,它从不升到天空当中。它整天都呆在地平线附近。要是没有钟表,你永远分不清中午和半夜。” “可我有表。” “即使有表,也不易分辨。比方说,你的表指着10点,请问,是哪个10点——是上午10点还是晚上10点呢?” 罗杰感慨万端:“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么颠三倒四的事情。说是冬天,又只是灰蒙蒙的,怎么不是一团漆黑?” “因为太阳已经到了它即将升起的地方,只不过还没有进入我们的视线以内罢了。再过几天,我们就能看见太阳了。几星期后,你甚至会对太阳感到厌倦——你要睡觉了,它却还在照耀着你。” 罗杰哈哈大笑。即使是这样讨厌的事也不能使他兴致稍减。 “我想起一样好东西,”他说,“我的北极熊。我这就去喂它。我也弄不清这是早餐、午餐还是晚餐——管它什么餐呢。我敢打赌,它一天到晚都想吃东西。” 3、罗杰与巨兽 罗杰跟动物们总能相处得很好。这也许是因为他喜欢它们,但也可能是因为它们不怕他。他大年轻了,才14岁,还不够格让任何动物害怕他。 四足落地站起来时,他的北极熊南努克肩高150公分。罗杰的身高也是150公分,和北极熊正般配。 只消几口,他的这位四条腿的朋友就能把他整个儿吞掉。那样一来,罗杰就没有了。只要流露出丝毫畏怯,罗杰就完蛋了。 但他却轻言细语,温柔地爱抚着那只巨兽,仿佛它只是一只小猫咪。这位老兄一辈子都没有享受过这样体贴入微的照顾。它的母亲从不爱抚它,它的父亲甚至威胁它,要把它吃掉。而这个男孩每隔两天就给它喂一次东西。以前,为环境所迫,它经常一两个星期什么也吃不着。 南努克既没学过爱斯基摩语,也没学过英语。但它会分辨人说话的语调。罗杰轻柔的嗓音在它耳边响着,它就努力模仿,发出心满意足的呜呜声回应他。 一天,罗杰对哥哥说:“我想把它放出来。” “你一放它,它准会像一道蓝色闪电,嗖地一声就无影无踪了。” 罗杰尊重哥哥的意见,但也信任他的巨熊朋友。他轻手轻脚地打开笼门。南努克没动弹。罗杰走到体重半吨的巨熊后头,动手推它。他倒不如去推一堵石头墙呢! 熊回过头去望着他,它那双大眼睛仿佛在问:“你想干什么,小家伙?” 罗杰想出了另一个办法来对付这座骨肉大山。这办法也许能行,也许不行。他走出笼门,站到笼外6米的地方,然后转过身来开口说话。他还是用南努克很容易听懂的语调说着。 巨熊南努克站着,一动不动。5分钟,10分钟,15分钟过去了。罗杰仍然耐心地说着。过了一会儿,格陵兰的百兽之王终于学着它的朋友的样子走出了铁笼。 打那以后,笼子门就一直敞着。北极熊要吃要睡就进笼去。笼子里铺着厚厚的驯鹿皮,睡在笼里比睡在雪地上强多了。雪地上到处是石头,睡上去硌得慌。 爱斯基摩小伙子奥尔瑞克前来告诉他们,离岸不远的海面上发现“美髯公”。“美髯公”就是力大无穷的长须海豹,爱斯基摩人管它叫孟克乐克。 有关孟克乐克的事儿,哈尔听过不少。他爸爸约翰·亨特在纽约附近有自己的动物养殖场。他说了:“能弄到手的海豹你们都得弄回来。特别是巨长须海豹。它身长3米以上,平均体重360多公斤。特大号的体重可达720多公斤,翻一番呢。小心它那张巨口,它一口能把你的头咬掉。像所有海豹一样,它从冰洞口探头出水面来呼吸。不同的是,你们抓得住那些小一点儿的海豹,而且能把它们从水里拖出来。” “但是,一头体重达360公斤的海豹,你绝对没办法把它从只有15厘米宽的冰洞口拖出来。”罗杰说。“那么,你打算怎么逮住它呢?” “下去呀。带上水下呼吸器,穿上乙烯橡胶潜水衣,到水底下去呀。水可能很冷,但乙烯橡胶能为你保暖。”哈尔说。 于是,身裹厚厚的乙烯橡胶潜水衣,背负氧气罐,他们跟着奥尔瑞克走过短短一段路,来到海边。背上的氧气罐是在水下搜索那巨兽时呼吸用的。 罗杰回头一看,他的熊跟在后面。 “拦住它,”哈尔说,“让它回去。” “说得倒轻巧。”罗杰不以为然。 “你不懂,”哈尔说。“海豹是北极熊最爱吃的东西。让它一块儿去,碰上海豹,它会把它吃掉的。” “我相信我能教会它不那样干。” “它只会成为讨人嫌的累赘。” “恰恰相反,”罗杰说,“要逮住360多公斤重的孟克乐克,它可能正是我们不可多得的好帮手。我们俩的力气加起来还远远比不上它哩。不过,为了让它慢慢学会,我们可以从比较小的海豹开始。” 奥尔瑞克到附近的北极小镇休丽去租卡车去了,哈尔还让他带上几个人来帮忙。如果能成功逮住巨海豹,卡车和人都是用得着的。 两个小家伙踏着冰走着,来到一个海豹洞前。海豹通常会在冰面上打洞,而且让洞口保持不结冰,以便它们能把头伸出水面来呼吸。兄弟俩静静地站在洞口旁等着,不敢挪动半步。因为哪怕是靴子在冰上轻微的磨擦声也会把海豹惊跑。 等了半夭,一颗黑头终于从洞口钻出来。哈尔一把抓住它,用力往外拽。罗杰用大折刀把洞口挖大。 “好极了,”哈尔说。“是一只竖琴海豹。”这家伙背上的黑斑纹真像一把竖琴。“这只不过是一只小海豹。不错,它比它那两米半长的爸爸好对付。” 北极熊南努克冲上前去。这是给它吃的早餐吧?罗杰一把捂住它的嘴,北极熊顺从地退了回去。第一课。小海豹被扔进了口袋。 不一会儿,又逮住了一只环海豹。北极熊又一次被管住了。第二课。 一小时以后,他们又逮到了一只。这是一只羽冠海豹,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它的上唇很长,长得像耷拉在脑袋上的一顶帽子。南努克还是没能拿它当午餐吃。第三课。 三只珍贵的海豹都已放进了口袋。 南努克也已经结业,可以跟孩子们一起到冰下去了。遇上巨长须海豹可以交给它,而不用担心它会把海豹吃掉。 罗杰早已知道北极熊是有名的游泳好手。它每小时能游将近10公里,一口气能游160多公里。任何海豹都不可能游得像它那么出色。罗杰也知道,北极熊只要使劲儿一巴掌,就能击毙一只体重360多公斤的长须海豹。他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奥尔瑞克开着一辆大卡车——外带6个人——回来了。他说:“等你们逮住孟克乐克,我们随时会帮忙。真想跟你们一块儿下去,可我既没有潜水服,也没有水下呼吸器。顺便说一声,在水底下,你们要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留神别让另一种巨兽——乌格育克溜了。” “从来没听说过。什么是乌格尔约克?” “是乌格育克。”奥尔瑞克说。 “是一种海豹吗?” “一种巨型的。有5条汉子那么重呢。” “好吧,这种乌格尔布格尔,”哈尔说,“在英语里叫什么?” “没有英语名字。等你见了就知道了。它在水里扭扭摆摆,像跳芭蕾舞似的。这儿没多少人认得它,连你们的父亲都可能从来没听说过它。可是,你们要能逮住一只,让他卖给动物园,能卖好几千美元呢。” “好哩,”哈尔说。“咱们就逮孟克乐克和乌格尔伯格去。” 他心里很清楚,那个词是乌格育克,但变着花样拿它闹着玩儿,他觉得挺开心。奥尔瑞克哈哈大笑。 尽管夏天即将来临,海面上仍然处处冰封。附近只有一条窄窄的水道没有冰封,两个孩子和北极熊就从这儿溜到冰下。 水面一带布满浮游生物和微小的单细胞生物,它们是须鲸的食物。但在水深9米多的地方,水像玻璃似的清澈明亮,水温接近冰点。不过,孩子们穿着乙烯橡胶潜水服,不觉得冷。 海豹幼仔们对来访的客人很感兴趣。它们围着他们游了几圈儿,然后,小心翼翼地游上前去咬罗杰的手。它们像放了学的孩子那样欢欣雀跃。哈尔用防水手电照着这班小东西的生动舞姿。 不过,就连饥肠辘辘的北极熊对它们也不屑一顾。 色彩缤纷的游来游去的鱼,五光十色的贝壳,背上点缀着彩虹般的花纹的螃蟹,还有那婀娜起舞的海团扇,把海底装点成美丽的童话世界。海团扇扎根在海底的泥土里,看上去像是十足的植物——哈尔却知道它们是动物。多么奇妙啊——在泥土里生根的动物! 一只孟克乐克游过来了。长须海豹是以爱吵吵嚷嚷出名的。“巧克,巧克,巧克”它唱着,歌声是那样嘹亮,隔着水也能听得一清二楚。它游近了,眯着它那弱视的眼睛斜睨着那几个侵犯了自己的领地的古怪东西。 哈尔马上把一个用生牛皮绳子挽的套索抛出去,套住这大家伙的头。罗杰和他动手把这庞然大物往冰洞口那儿拉。 他们马上发现,在这只360多公斤重的巨兽面前,他们俩就像小猫似地软弱无力。 他们不但没能拖动巨豹,反而让那只巨豹把他们拖着走。巨豹的鳍就像宽大的船桨,使它能毫不费力地把这两只两条腿的动物拖到冰下很深的地方去。 北极熊!这正是用得着南努克的时候。罗杰四处寻找。他的大宝贝上哪儿去了?他朝头顶上一看,北极熊正在水面上呼吸空气呢。 是呀,南努克又没有水下呼吸器,它要呼吸,非要到水面上去不可。可它为什么偏偏在我们最需要它的时候上去呢? 它总算回来了,正在东张西望地找它的朋友呢。它找到了,他们正在深深的水里,在巨长须海豹的摆布下一筹莫展。 南努克赶忙潜下去解救他们。它来得正好!罗杰让北极熊咬住绳头。绳子猛地绷紧,孟克乐克猝不及防,只能徒劳地拍打着宽大的鳍。孩子们朝那条没有冰封的水道游去。他们的四五百公斤重的北极熊毫不费力地把长须海豹拖往水道。水道上面,人们正在冰窟窿旁边等着。海豹大为震惊,长胡子吓得直抖。 它被抬到冰上,沿着一块倾斜的跳板滑上了大卡车。一路上,它不停地叫着:“巧克,巧克,巧克”。 “好极了,”奥尔瑞克高声欢呼。“你们干得好哇!” “不是我们干的,”哈尔说。 “那么,是谁干的呢?” “是我们那只四条腿的大家伙干的,没有它,我们只能一败涂地。” “好啦,上车来吧,咱们进城去。” “先别慌,”哈尔说。“我们还见到了另一个大家伙,可能就是你说的那种乌格育克。我们还得再下去一趟,看看能不能逮住它。” “于是,他们又下去了。当然,他们带着他们的南努克。他们知道,没有它,他们肯定一事无成。 他们刚才看见的那个大家伙还在那儿。看样子,它真有5条汉子那么重。它一会儿蠕蠕前游,一会儿弓身扭摆,动作猛烈,仿佛在狂舞。 他们抛出套索把它套住,把绳头交给他们的大宝贝。那家伙还在蠢蠢蠕动。北极熊尽职尽责地用力把它拖到正在冰上等候的人们那儿。他们把它弄上卡车捆牢。装着小海豹的口袋也装上了车。 “上哪儿去?”奥尔瑞克问。 “休丽城的空军基地,”哈尔说。“我们要包租一架空中货车——我猜,就是你们叫做运输机的那一种——让它今晚就飞往我们设在纽约附近的动物养殖场。我马上给爸打电报,让他留意查收。” 他给父亲打电报说: 今晚由货机送去竖琴海豹、环海钓、羽冠海豹、巨长须海豹各一只。另有一乌格育克——勿笑——货于明晨抵你处。北极熊亦已到手,因仍需用它,暂留于此。爱你的哈尔 回到伊格庐后,罗杰说:“有一件事我不明白,飞机上又没有水,那些海豹难道不会死掉吗?” “它们不会有事的,”哈尔说。“很久很久以前,海豹曾经是陆地上的动物。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它们现在仍然是。它们没有鳃,不能像鱼那样从水里吸取氧气。它们还得到水上面呼吸。它们喜欢到海里去,是因为那儿能找到食物。一旦吃完了东西,它们就会马上从水里跳出来。还记得阿拉斯加的冰河湾吗?” “当然记得。” “你在那儿见到了什么?” “数以百计的海豹,一只只蹲在浮冰上。” “对呀。它们大部分时间都喜欢离开水,呆在水面上。你还记得俄勒冈沿岸水中的那些巨石吗?你在那儿看见了什么?” 罗杰回答:“准确地说,我们根本没看见那些石头,因为它们全都被海豹遮没了。” “对呀,除了肚子饿的时候,它们大都喜欢离开大海。所以,你大可不必为它们要在货机上过一夜而担心。等它们到了我们的动物养殖场,乐意的话,大可以享用那个湖,因为湖里有鱼。不过,等我们回到家,我敢打赌,我们准会看见它们一只只蹲在石头上,享受着新鲜空气。” 4、“聪明的”家伙泽波 屋顶上那个被大家伙北极熊顶穿的洞已经补好了。这会儿,哈尔、罗杰和奥尔瑞克正舒舒服服地坐在温暖的雪屋里聊天。 “顺便问一句,”哈尔说,“你是在哪儿学的英语?” 爱斯基摩小伙子答道:“在你们的国家。我在哈佛大学度过了两年时光。不久,我还会再去完成我的学业。” 哈尔震惊了。“我敢说,你几乎是唯一曾出国留学的爱斯基摩人。” 奥尔瑞克笑了。“我们的人当中已有不少人去了英国或美国留学。他们尤其想学英语。” “为什么想学英语?” “学会英语回来能找到工作呀。在格陵兰有6千名英美人士,这你们早就知道了吧?这儿的大多数行业都由他们经营管理,还有两个大型机场——一个在休丽,另一个在桑德·斯特罗姆约德。爱斯基摩人要想找工作,只要会说英语,找到工作的可能性就大一些。” “但格陵兰岛属于丹麦呀。这儿的丹麦人不是很多吗?” “是很多——而且,他们都是些很优秀的人——但他们没有英国人和美国佬那样的专门技术。” “我也听说是这样,”一个刚刚进屋的相貌粗鲁的家伙说。“你说得很对,我们就是精明能干。你们爱斯基摩人就是世界上最笨蛋的。我说的就是你。” 他直盯着奥尔瑞克。奥尔瑞克一声不吭。 哈尔忍不住反驳:“别太放肆,泽波。他们已经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大熊把我们的屋顶顶破以后,别人来帮忙,你也跟着来了。但我记得你躲在后面,什么忙也没帮。” “我干嘛要跟一群爱斯基摩人搅在一起?”泽波不假思索地说。“我根本不屑与这些无知的笨蛋们为伍,我的伙伴比他们强多了。”说完,他又盯着奥尔瑞克。 “你上过哪一所大学?”哈尔问。 “苦难和挫折的大学。” “你知不知道,”哈尔说,“你冒犯的是一位哈佛生?” “什么玩意儿?” “一位曾经留学哈佛的人。” “从来没听说过叫这样一个蠢名字的古怪城市。至于我——我是纽约人——那是世界上最大的城市。我到你这儿,是来要工钱的。” “要什么工钱?” “帮忙抢修你们这座笨蛋雪屋的工钱呀。” 你压根儿就没动过一根手指头去抢修过任何东西。帮忙干活儿的是爱斯基靡人——他们是为友谊来帮忙的——一个子儿也不会要。不过,为了把你打发走,我可以给你工钱。“他掏出一张5美元的钞票,扔给泽波。 “才5美元,”泽波咕哝道,“给50才对。” “我会给你50的——揍你50拳——你要不赶快滚出去的话。”一向说话彬彬有礼的哈尔真发火了。 泽波走出屋时,还恶狠狠地威胁说:“我还会来找你的——你这牛皮大王。” 外面传来一阵枪声,哈尔应声冲了出去。睡在伊格庐背风处的南努克站了起来,正在咆哮。那无赖企图枪杀他们的宝贝北极熊。哈尔和罗杰摸了摸南努克,它不过在脖子那儿伤了点儿皮。 泽波跑了。这家伙的枪法太糟糕,一个重达四五百公斤的巨靶都打不中。北极熊仅仅掉了几根毛。 5、谁在乎驯鹿 一天,一只北美驯鹿顺着伊格庐后面的山坡滑下来,撞倒了屋墙,落到屋里。这么一来,两个孩子可就有事儿干了。 屋里闯进只北美驯鹿,这实在是太过份了。 这算倒霉还是幸运呢?爸曾要求兄弟俩弄一只北美驯鹿。现在,驯鹿自己送上门来了。 北美驯鹿属于鹿科。有时候,人们也管它叫北鹿。但它与我们常见的鹿大不一样。它没有那双可爱的褐色眼睛,既不温顺也不友善。 眼前这只驯鹿已经开始大发野性。不知为什么,在伊格庐里,它感到很不自在。它那对漂亮的其犄角胡挑乱撞,把茶炊、煎锅、碟子和灯全都弄得满屋乱飞。 “咱们逃吧,快!”哈尔说。 他们逃出了雪屋。不过,驯鹿那对尖利的犄角扎进人柔软的血肉之躯的滋味,他们还是尝到了。那并不怎么舒服。 对驯鹿来说,雪屋不是家,而是牢房。它要把雪屋撕个粉碎。它身体的两头都隐藏着杀机——前头是它的犄角,后头是它的蹄子。 驯鹿的蹄子厉害得出了名。它曾踢死过多少妨碍它的动物,包括那种把自己叫做人的两腿动物。 “它会把雪屋撕成碎片。”哈尔说。 他没有夸大其辞。驯鹿的那对犄角正在把伊格庐一面墙的冰砖撞塌,而那对可怕的后蹄同时也正在把另一面墙践踏成雪粉。锅呀盘呀什么的摔得乒乓直响。爱斯基摩人被惊动了,纷纷跑来看发生了什么事。奥尔瑞克也来了。 “你们干嘛要放它进伊格庐?”奥尔瑞克莫名其妙。 “我们没请它,”哈尔说,“它自己进去的。碰上这种事情,你们通常会怎么办?” “见鬼,但愿我知道该怎么办。”奥尔瑞克说。“这种事,哈佛可没教过。” 泽波来了。他倒知道该怎么办。他悄悄翻过倒塌的雪墙溜进去,一把抓住北美驯鹿那残存的短尾巴。驯鹿立时撅起双蹄踢中他的肚子。泽波直飞起来,摔在3米以外的一块尖石上。他像虾米似地弓起腰,捂着肚子,娃娃似地嘤嘤哭泣起来。 他埋怨哈尔:“你得赔我。” 这家伙总是什么也没干就要人付工钱。 哈尔没搭理他。他不能把时间浪费在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娃娃身上。 伊格庐全毁了。驯鹿正朝三个孩子直冲过来。哈尔抓住一枝鹿角,立时被挑到离地两三米的半空中,然后又被甩下来。不过,他仍然挂在鹿角上。鹿犄角的很多枝权伸向四面八方,奥尔瑞克和罗杰也各自抓住了一枝。他们终于让驯鹿站定了。 泽波一只手还在捂着肚子,另一只手却举起了一根鞭子。他说:“我来教训教训这畜生。” 就在鞭子将要落下的那一刹那,罗杰一把抓住了它,把它从泽波手里夺了过来。 “你这个自命不凡的家伙,别多管闲事。”泽波嚷道,“对野生动物你懂得多少?” “不算多,”罗杰说。“但我知道,你如果想让一只受惊的动物安静下来,用鞭子是不行的。” 他一只手仍然抓住一枝鹿角,另一只手则去抚摸那只激动的动物的脖子,同时对着它的一只大耳朵说一些虽无意义但却甜蜜动听的话。他坚持了整整10分钟,一边爱抚,一边温柔地说话。 这是罗杰的拿手好戏。那只驯鹿不再挣扎,一双眼睛凝视着罗杰,看上去已经没有了恶意。 罗杰总算运气不坏,没费很大周折就把驯鹿制服了。加拿大北部和格陵兰岛的爱斯基摩人曾经驯服过成千上万只驯鹿。套上挽具的驯鹿拉起犁或车来,丝毫不逊于马和牛。事实上,它们比牛强多了。一只驯鹿拖着双人雪橇飞奔时,时速可达29公里。要驯服它们,需要的只不过是一点点的体贴和理解。 罗杰注意到北美驯鹿的脚大得像汤盘。 “所以它能够在雪地上走,而不会陷进雪里。”奥尔瑞克说。 “它上唇上面的那块扁平骨头真好玩,像把铲子似的,那是什么?”罗杰问。 奥尔瑞克答道:“那呀,正像你所说的一样——那是一把铲子。它用这把铲子推开挡着它的雪,这样才吃得到埋在雪底下的地衣。一年当中的大多数日子,驯鹿几乎只吃地衣为生。” “地衣是什么?” “是一种植物,长在别的东西都不生长的地方。它甚至不需要土壤,在岩石上也能长。因为它有点像苔藓,所以人们有时也管它叫驯鹿苔。所有的鹿科动物,包括驯鹿,都认为它是一种好吃的东西。即使埋在雪下,它也能继续生长。它总也长不高,最高不过四五厘米。有些爱斯基摩人也吃它——我自己就吃过,挺不错的。” “爸让我们弄一只这样的北美驯鹿。”哈尔提醒弟弟说。“他说驯鹿是爱斯基摩人最好的朋友。它几乎能为爱斯基摩人提供他们所需要的一切。驯鹿皮是他们最暖和的毯子。驯鹿皮很结实,还可以用来做鞋子。驯鹿血做汤味道很鲜。切开鹿胃取出的苔藓,他们觉得像蛋糕一样好吃。驯鹿给他们提供肉食、奶酪、衣裳、帐篷、水桶,还有卧具。在加拿大北部,千万年以来,驯鹿一直是爱斯基摩人生活的主要来源。驯鹿皮制成的衣服暖烘烘的。好啦,你已经把这一只驯鹿弄得服服贴贴的,我想,我们该把它送到机场去了。” 这个大家伙,这一堆4百多公斤重的肉和骨头,被人牵着犄角走了近两公里,一直走到机场。在那儿,它被牵进一辆棚车。等棚车里再装上几只别的动物,人们就会把车搬到飞机上——就是那种叫做运输机的飞机。这飞机将在某一天晚上起飞,飞往纽约的长岛。 6、可怕的旅程 两个美国小子和奥尔瑞克看着那已经变成废墟的雪屋,这雪屋哈尔他们花了多少心血才把它垒起来啊。 雪屋全给毁了,就连两块垒在一起的冰砖也都找不到了。这北美驯鹿破坏得可真够彻底的啊。 “你们打算再垒一间吗?”奥尔瑞克问。 “等我们回来以后再垒。”哈尔说。 这使罗杰吃了一惊:“我们要到什么地方去吗?” “我一直在考虑去旅行一次,”哈尔说,“上冰冠去。现在正是上那儿去的季节。今晚我们就露天睡在那又暖和又舒服的驯鹿皮睡袋里。明天,我们去租10只狗、一辆雪橇,然后就出发。” “你们什么也不用租,”奥尔瑞克说,“你们可以用我的雪橇和狗,只要你们让我跟你们一起去。” “能有你一起去,再好不过了。”哈尔说。“当然,我们会付你钱。” “你们当然不用,”奥尔瑞克说,“我们爱斯基摩人没有那样的习惯。我们朋友之间是不计较报酬的。” 哈尔知道跟他争是没有用的。他知道爱斯基摩人的习惯,如果你的朋友为你出过力,你也为他干点什么就可以了。哈尔已经想好该为奥尔瑞克和他的父母干什么了。他要给他们建一座坚固的石头房子,坚固得什么都摧毁不了它。这家爱斯基摩人眼下住在一座伊格庐里。哈尔在休丽城见过那种石头房子。石块之间的缝隙用泥浆填实,泥浆冻得硬梆梆的,寒气一丝儿也透不过去。屋顶是缝在一起的兽皮,上面盖满草根泥。这一层泥约有七八厘米厚,冻得几乎跟冰一样硬。夏天,这层泥土只融化一点点,刚好可以让花草在上面生长。那时,你头顶上就出现了一个真正的空中花园。 不过,不到快要离开格陵兰岛的时候,他绝不会给奥尔瑞克露一点儿口风。 夜里下雪了,哈尔和罗杰睡在他们的毛皮睡袋里,用睡袋盖蒙着头,很暖和舒适。早上,他们实际上已被埋在10多厘米深的雪里。开头,奥尔瑞克没法找到他们。他看见两个雪丘,可等他拨开雪,却发现那只是两块大石头。后来,他看见不远处的雪在动,就像活了似的。他尽可能把上面的雪清除掉,这才找到那两个活生生的、饥肠辘辘的男孩子。 哈尔他们听到狗叫声,才知道狗和雪橇都准备好了。 “赫斯基们已经准备出发了。”奥尔瑞克说。 “为什么叫它们赫斯基?”罗杰问。 奥尔瑞克解释道:“赫斯基指的是那种魁梧强壮的人。这种狗也叫做赫斯基,正是因为它们个子大,而且身强力壮。” 他们踢开覆盖在他们给养上的雪,匆匆吃了一顿早饭,然后,他们把一些必需品——主要是食物——装上雪橇。 他们还往雪橇上装了板条箱和铁笼子,准备用来装他们可能捕获的动物。 “我们坐哪儿呢?”罗杰想知道。 奥尔瑞克笑了,他说:“你不坐,你步行。除非你生了病,那样的话,你就搭乘雪橇。不过,要是赫斯基们拖着你这么个大个子,就甭指望他们跑得快了。” 狗的挽具是用海象皮条制成的。赫斯基们看上去很有力气,每只的体重都有40公斤,甚至更重。奥尔瑞克说,它们是格陵兰岛最优秀的爱斯基摩狗种。比起大多数别的狗种,它们的样子更像狼。 雪撬宽1.2米,它的滑行装置是格陵兰鲸的牙床骨。罗杰对这种滑板赞叹不已。他看见每一个滑板的底部都结着一层冰。 “那是怎么回事?” “是我弄的。”奥尔瑞克说。 “怎么弄的?” “我把雪橇翻过来,然后,往每一块滑板上浇水,水很快就结成一层冰。滑板上结了冰,不论在冰上或是在雪上,跑起来都很轻快。” “赫斯基们一天得喂三次吗?” “根本不用,”奥尔瑞克笑着说,“甚至用不着每天喂它们。” “它们难道不觉得饿吗?” “它们会觉得饿的。正是因为总感到饿,它们才跑得快。如果把它们喂得饱饱的,它们就跑不快了。” “可是我们呢?步行或奔跑,怎么才能不陷进雪里呢?” “我已经看到你们有滑雪板,我也有一副。我们穿上滑雪板,就能滑得像赫斯基们一样快了。” “你的狗真安静。即使它们在吠叫,那叫声听起来也很难称得上是吠叫。” “对,”奥尔瑞克说,“它们只有两种叫法。一种是低沉地、威胁地狺狺叫,一种是狂怒地嗥鸣。” “嗥鸣?”罗杰说,“那是狼的叫声。” “是的。如果说这些赫斯基狗们每只身上都有那么一点狼的血统,那也不奇怪。但那并不意味着它们喜欢狼。它们怕狼怕得要命。我有7只狗就是被狼咬死的,咬死了还要吃掉。” “但愿我们不要碰上狼。”罗杰一本正经地说。 “我们很可能碰上。不过,我们眼下不要去想它。你们准备好了吗?最好穿上你们的滑雪板。我的已经穿好了。这样,我们在雪地里走就不会总是绊跤了。” 他们出发了,仿佛朝着一个远离尘世的地方走去。罗杰的心兴奋得怦怦直跳。想象着未来的探险旅程,连他的哥哥也不由得激动万分。他们即将踏上巨大的冰冠。在他们脚下将不再是仅仅七八厘米厚的冰,就像湖面或海面上的冰那样;也不再是1米厚的冰,而是厚达8公里多的冰层。这听起来不可思议。 从低处爬上冰冠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这冰冠从高到低根本不是逐渐倾斜的,到处尽是一些90到120米高的陡峭的悬崖。让10只赫斯基狗和一辆雪橇爬上这样的悬崖,简直是不可能的。 到处是悬崖峭壁,整个格陵兰岛只有几个从低到高坡度稍微平缓的地方。奥尔瑞克知道最近的一个在哪儿。赫斯基狗们兴高采烈,人踏着滑雪板,尽情享受在北极的令人精神焕发的新鲜空气中速滑的乐趣。 突然,奥尔瑞克说:“现在,你们已经登上冰冠了。” 风已把雪吹散,滑雪板正在冰面上滑行,但冰层只有约5厘米厚。 “开玩笑吗?”罗杰问道。 “不是玩笑,”奥尔瑞克说,“这是冰冠的边缘,这冰冠是世界上最巨大的两座冰冠之一。另一座冰冠在南极。现在我们所要做的仅仅是往上攀登,住上,再往上。在这儿,著名的冰冠只有几厘米厚。我们要继续前进,一直爬到冰厚3公里多的地方。如果有人想退缩,现在说出来还来得及。” 没有任何人这样说。 坡势平缓,他们仍然可以向上滑行。 他们一直顺着慢坡滑过平缓地区,但眼下已经看不见路了。 罗杰问奥尔瑞克:“我们干嘛不走一条上山的路?” 奥尔瑞克回答:“没有路穿过冰冠。” “我看得出来这儿没有路,可在什么地方总该有路吧。人们怎么从格陵兰岛的此岸到彼岸去呢?” “不管哪儿都没有路。也许将来有一天会有的。到那时,汽车会川流不息地从大冰冠的一侧驶向另一侧,人们会拖着大篷车旅行,也许,他们还会住在汽车旅馆里呢。他们想在哪儿歇宿就在哪儿,而且还可以享受到在自己家里一样的舒适。但是那一天还没有到来。” “履带式的雪上汽车怎么样——就像我们在美国用的那种?”罗杰问,“那样,任何没有路的地方就都可以去了。” “我知道,”奥尔瑞克说,“我到过美国,见过那种汽车。它们是不错,但我希望它们不要这么快就到这儿来。我喜欢我的朋友——那些赫斯基狗。我宁可要狗群的和平与宁静,而不愿要发动机的噪音和难闻的气味。还有,如果你在半路中途汽油,或者燃料油,或者不管你们叫做什么的那种东西用完了,该怎么办呢?这上头可没地方加油呀。用狗你就不用担心了。它们可不会没油,它们每隔两天才吃一次东西,而且总是那么开心,那么热衷于它们的工作。此外,你跟它们还可以做朋友,而跟汽车却不行。” 可怜的奥尔瑞克。这种古老的愉快的生活方式总会改变,那一天终归是要来的,而且为期不远了。 他们往一个山坡上爬,坡很陡,他们只得脱下滑雪板,把它们放在雪撬上,自己步行。 这是艰难的攀登,但赫斯基狗们却丝毫没有畏缩。看样子,奥尔瑞克也毫不在乎。但哈尔和罗杰却爬得气喘吁吁。后来,连勇敢的狗都累了。罗杰曾以为可以舒舒服服地坐在雪撬上,让狗把他拉上山去。这一下他才明白,那是一个多么不切实际的梦。他们挣扎着努力攀登了整整3个小时。 巨冰冠之巅接近了。这冰冠完全不是罗杰想象中的样子。他原以为冰冠会是圆圆的,光溜溜的,就像一个秃顶老头的光脑袋一样。 然而,眼前的冰冠上却布满山丘和洞穴。洞穴是宽大的冰隙,有些冰隙宽10多米,深达100多米。山丘是风吹积雪形成的雪堆,在疾风中,它们越积越高,以至冰冠上处处耸立着6米至二三十米高的雪丘。雪又变成了冰,看上去它们完全像浮冰,只不过它们不是漂浮在海上,而是矗立在3公里多高的格陵兰冰冠之巅。 “我们可以绕过某些雪丘,”奥尔瑞克说,“不过,眼前这座雪丘太大了,我们没有时间慢吞吞地绕过它,只好从上面翻越过去。” 奥尔瑞克在这座冰山的山腰上,挑了一个适宜攀登的地方。在两个从纽约来的孩子看来,那地方根本是不可能攀登的。但赫斯基狗们已经在努力征服它,它们的勇气,给其他攀登者树立了好榜样。 他们往上攀登,不断地滑倒,摔跤,前进两米,又溜下来一米。但他们没有松劲,坚持着一直攀上峰顶。 眼前的景色多么壮观!俯瞰远方,是海滨城市休丽,环顾四周,是冰雪的金字塔。这“金字塔”大约70座,奥尔瑞克把它们叫做努纳塔克。 根据休丽城的位置,罗杰猜测着北极的方位。 “北极应该在那边,”他说。“哈尔,看看你的指南针。” 哈尔取出他的指南针。指针根本不指向北极,却指向西南方。 “这你可怎么解释?”哈尔说,“这指南针准是疯了。” 奥尔瑞克咧嘴笑了。他认为疯了的不是指南针,而是哈尔。 “你忘了一个事实,”他说,“指南针实际上从不指向北极。” “那它指向什么?”哈尔迫问。 “指向北磁极。” “我记起来了。地球是一个磁场,这磁场的北端在我们的西南方。但如果你在纽约看指南针,由于你距离两极都很远,指南针会使你认为它真的指向正北方。” “可在这儿,”罗杰埋怨道,“我们却只好猜测北极的位置了。我说呀,我们得作各种各样的猜测。我们得猜测现在是上午、中午还是晚上。瞧那个蠢太阳,整个夏天,它都不升上天空,可它又从不落下去。它就这么转呀转呀的,一个夏天都是这样。在这儿呀,夏天也像冬天。” 穿着厚厚的驯鹿皮大皮,他还是冷得发抖。 “现在,这儿是六月,”他说,“可天气却比组约的二月还冷得多。一切都七颠八倒的。” “好啦,”哈尔哈哈大笑,“正因为这样,这儿才使人感兴趣啊。你总不会指望格陵兰只不过是另一个纽约吧?” 他们走下冰山,一会儿在努纳塔克之间迁回,一会儿又翻越一座这样的冰雪金字塔。 寒风凛冽。冰冠顶上的风很是骇人。在山下的休丽,风不会那么可怕。但在离它3公里多的山上,风以每小时240多公里的速度刮过冰冠的峰巅。 不久,他们就感到寒气砭骨。 更糟糕的是,天开始下雪了。这雪是两个从纽约来的孩子所知道的雪中最古怪的。它不是一片片的雪花,强劲的风把雪片吹成了粉末。 “我们把它叫做雪尘。”奥尔瑞克说。 他们把自己连头一起裹在风雪大衣里,雪粉却像灰尘一样钻进大衣,钻进他们的皮袄,甚至钻进他们的海豹皮裤子,钻进每一个口袋,钻进靴子,而最糟糕的是,直往他们的眼睛和耳朵里灌。如果他们胆敢张开嘴巴,雪粉就会灌进他们的嘴里。 罗杰逐渐落在后面。他是一个体魄强壮的孩子,但也无法赶上他的20岁的同伴。一阵特别猛烈的狂风吹倒了他,他躺倒在雪地里。啊,躺下来是多么好啊!即使永远不再起来他也不在乎。他精疲力尽,头晕目眩,可怕的狂风把他天生充沛的精力消耗殆尽。 哈尔朝回望。飞舞着的雪尘形成浓密的云翳,使他看不见弟弟。他大声呼喊,但风的尖啸盖过了他的喊声。他可能得回头去找弟弟了。那应该是很容易的——他只要顺着他的足迹寻去就是了。 但是,他却找不见足迹。足迹顷刻间就被雪填没了。那么,他们刚才绕过的最后一座努纳塔克是哪一座呢?他不能肯定。他开始感到头晕眼花。 “等一等,奥尔瑞克。我们把小家伙弄丢了。” 奥尔瑞克离他只1米来远,却听不到他说话。然而,当他摇摇晃晃时,奥尔瑞克却看到了。他马上伸出手去扶他。 “我什么也看不见。”哈尔说。 “我知道,你这是陷人了‘白色景象’。” “什么叫‘白色景象?” “这是一个令人晕眩的阶段。这时,不管你往哪儿望都看不见东西,只有白茫茫的一片——地是白的,空气是白的,天空也是白的。一片混沌,莫名其妙。有些人陷入‘白色景象’时会发疯。” “哎呀,我可不能发疯,我还要把弟弟找回来呢。他要是摔倒在雪地里,会冻死的。我们刚才是从哪条路来的?” “我也不能肯定。事实上,我自己也快要陷入‘白色景象’了。”奥尔瑞克说,“不过,我知道谁能找到他。” “谁?” “这些赫斯基狗。” 他让狗群调转方向。也许狗们还以为它们要回家呢。它们沿着来的路往回走,走到罗杰躺倒的地方停了下来。罗杰已经失去知觉。 哈尔扑在他身上又推又搡。“醒醒。”他说。没有反应。 奥尔瑞克担心了:“他死了吗?” 哈尔扯掉罗杰的一只连指手套,把自己的手指按在应该是脉的地方。他什么也摸不着,那只手冻硬了。 “我恐怕他已经过去了。”哈尔说。 “也许还没有。他冷得太厉害,手腕上的血液循环停止了。摸摸他的太阳穴。” 哈尔把他的指尖按在弟弟耳朵上方约3厘米的地方。开头,他什么也摸不到。他自己的手指也太冷,即使有脉息他也可能感觉不到。他把手放到自己的大衣里捂暖,然后再去摸弟弟的脉。在弟弟的太阳穴上,他摸到了非常缓慢微弱的搏动。 “感谢上帝,”他喊道,“他还活着!” “太好了!”奥尔瑞克大叫。“在这儿死掉的人已经太多了。咱们用几层驯鹿皮把他包起来,放到雪橇上去吧。等他暖过来应该会醒的。也可能不会……不过,我们总要尽力而为。” 他们用一块驯鹿皮把罗杰包裹起来,让有毛的一面朝里。在这一层驯鹿皮外面又裹上另一层驯鹿皮,让有毛的一面朝外。 “这样包最暖和。”奥尔瑞克说。 赫斯基狗们原以为它们要回家了,现在又要转回头继续它们的旅程。 罗杰一动不动地躺了一个钟头,他的眼睛紧闭着。然后,温暖与生命似乎悄悄回到他身上,他张开了眼睛。 “我怎么会躺在雪橇上?”他问。“我难道成了一件行李了吗?”他挣扎着要掀开盖在身上的东西。 “还是试试看再做一会儿行李吧。”哈尔说,“我们差一点儿失去你。” “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罗杰说,“让我下去吧,就是不加上我,狗拖的东西已经够多了。” “别动,”哈尔说,“就当你是暹罗王,这雪橇就是你的金马车。” “风暴就要平息了,”奥尔瑞克宣布道,“那上头已经露出一点蓝天。半小时以后,我们就会看见太阳,然后我们就停下来吃午饭。” “你怎么知道那是午饭时间?”哈尔感到奇怪。 “我的胃告诉我的。”奥尔瑞克说,“我其实并不知道那到底是午饭时间、晚饭时间或者半夜。不管是什么时间,反正体内有样东西告诉我说,该是吃点什么的时候了。” 7、冰冠探险 他们支起了帐篷。每次宿营,支帐篷比垒伊格庐容易多了。他们的帐篷不是用帆布制成的,制造它的材料比帆布好得多。厚厚的、外面仍是毛茸茸的驯鹿皮挡住了风寒,他们睡觉时,鹿皮还可以遮挡阳光。帐笼里的地面也铺上了驯鹿皮。 “狗怎么办呢?”罗杰问。“难道它们不用卸下挽具吗?” “不用,”奥尔瑞克回答,“挽具很轻,累不着它们。要是来了一只熊,而这些狗又没套挽具,它们会四散跑掉,我们就再也别想见着它们了。要是套着挽具,它们就会合伙攻击那只熊,把它咬死。你们不会愿意让狗跑掉的事发生吧?” “但它们要是不能跑,不会冻死吗?” “它们知道该怎样避免受冻。来,去看看它们。” 他把罗杰带到帐篷侧面。在那儿,罗杰看到了一幅奇异的情景。这是他有生以来所见过的最奇异的图景之一。 他看见的是一个狗堆。困乏的狗们相互依偎着叠成一堆,有的狗靠着两边挤着别的狗,有的借身下的或压在自己身上的狗取暖。 “能想出这样的办法取暖,这些狗可真聪明啊!”罗杰说。他正要进帐篷,奥尔瑞克拦住了他。 “先把你那些雪尘弄掉。”他说,“你浑身都是雪尘,看上去像个鬼。你要就这么走进帐篷,点着你的小炉子,你身上的雪尘就会融化,渗进你的衣服里。然后,当你走出帐篷,湿衣服就会结在冰盔甲里了。” 三个孩子都开始扫掉满身的雪粉,喷掉鼻孔里的,掏出耳朵里的,抹掉眼睛上的,倒出口袋里的,把每个口袋都翻了个个儿。 他们把那些烦人的雪尘全弄干净了,这才敢走进帐篷,点着那个手提式小炉子,弄饭吃。 “我现在只想睡觉。”罗杰说。哈尔和奥尔瑞克也是只想睡觉。他们当中,只有哈尔带着表。他把表取出来一看,表停了。不知道是因为撞在某座冰雪金字塔上了,还是表里灌进了雪尘,反正表已经用不成了,这是毫无疑问的。 “嗨,管它几点钟呢,没关系。”哈尔说,“反正我们都累了——睡觉吧。” 大约7小时或8小时以后,罗杰醒来,一睁开眼就看见一张北极熊的脸。那熊正用力从活板门把头钻进帐篷。看样子,它正试图决定,在这几小口细嫩多汁的佳肴中,先挑哪一块下口。罗杰可一点不想成为一只熊的早餐。他尖叫起来,吵醒了两个同伙。他们看到那只巨兽硬挤进了帐篷,一时目瞪口呆,又恐慌又疑惑。 奥尔瑞克感到内疚。他本应带支枪来,但哈尔叫他别带,因为他们不是捕杀动物的人。 但这只北极熊却要捕杀,否则,它无以为生。只要它想吃东西,它就得捕杀。面对这样一个杀戮者,三个非杀戮者该怎么办呢? 哈尔举起那只重重的煎锅,准备搏斗一场。正当他这件重型武器将要落到熊鼻子上时,这个不受欢迎的客人却突然变成尊贵的宾客。它径直朝罗杰走去,用它毛茸茸的巨头往罗杰肩上蹭。 “是南努克!”罗杰大喊,“把煎锅放一边儿去。” 北极熊在罗杰身旁躺下,喉咙底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它可能竭力想说一句“早上好。”罗杰张开臂膀搂住硕大的毛茸茸的熊脖子。孩子和熊都很高兴。 “它到底是怎么找到我们的?”罗杰感到奇怪,“雪肯定已经把我们的踪迹全都掩盖了。” 奥尔瑞克解释说:“光是雪根本不足以妨碍熊的嗅觉。” “我原来不知道我们的气味竟臭成这样。” “臭或者香,对这只熊来说都一样。是两样东西把它带到你这儿来的——一是气味儿,另一样是爱。” 他们给熊喂了点吃的,然后自己也吃了点东西。一行3个走出帐篷——应该是4个,北极熊跟在罗杰身后。 这是一个清爽的早晨——如果是早晨时分的话。阳光璀璨。当然,当他们睡着的时候,太阳也一直在大放光芒。用厚毛皮制成的帐篷把阳光挡在了外面。现在,雪尘停了,风也住了,天空明净得像一个纯蓝色的穹窿。 只有一件事使罗杰不安:“我们的任务是搜寻动物,可我们还一只都没见着——除了南努克以外。” “暴风雪来临时,它们全都躲在自己的洞穴里。”奥尔瑞克说。 “我不相信这上头会有任何动物。怎么可能有?它们没有东西吃,连小小的一根草、一片叶子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它们不需要草,也不需要其它什么植物,”奥尔瑞克说,“它们全都是食肉类,吃肉的动物。” “它们从哪儿弄到肉?” “互相吃呀。熊吃狼,狼吃狼獾子,狼獾子吃狐狸,如此类推。所有这些动物都吃鸟,比如海雀、北极鹅、红足鹅、白尾鹰、格陵兰游隼、雪鵐、雪袅,还有渡鸦。所以呀,不用担心,人人都有足够的食物。” “嗯,”罗杰说,“我猜它们觅起食来一定很精明。” “你说的对。在那个努纳塔克附近,我见过一个狐狸洞。走吧,去看看狐狸有多精明。” 他们走过去观察那狐狸窝,狐狸不在家。 “往里头看,”奥尔瑞克说,“看见那堆鸟了吗?” “它们都没有头。”罗杰说。 “正是这样。连狐狸也不会吃头。这些全都是海雀。狐狸把它们的头全咬掉,然后把它们一堆一堆码放整齐,盖上砂砾,上面再压上石头。这样,当冬天到来的时候,它就有足够的食物维持那黑暗的几个月了。” 罗杰十分惊讶:“我还以为动物们不会有为将来考虑的头脑呢。” “有些动物,比如这只狐狸,考虑未来比一些人考虑得还周到。”奥尔瑞克说。 那天过得非常愉快,一点儿不像会有不愉快的事儿发生。 可是,不愉快的事还是发生了。在帐篷的另一侧突然一阵混乱,孩子们连忙跑过去看出了什么事。三只狼不情愿拿鸟当饭吃,它们来袭击那些狗。 “它们不会真的咬死这些狗的,对吧?”罗杰说,“不管怎么说,赫斯基狗和狼是表亲。” “表亲也会互相残杀的。”奥尔瑞克说:“去年,我的7只狗全都叫狼咬死了。” 罗杰冲进帐篷,拿出一只煎锅来。他把锅敲得山响,同时放声唱起歌来。那群狼从没听过这种声音。它们竖起耳朵,盯着那个手持煎锅的孩子。 “看见了吗?它们吓坏了,马上就会逃跑的。”罗杰大声说。 狼奔跑起来,不过不是逃施,它们直冲向那个手里拿着煎锅的孩子。它们本来打算拿狗当饭吃,可看起来这个两条腿的讨厌的家伙肉挺多的,可以拿它饱餐一顿。 哈尔和奥尔瑞克声嘶力竭地尖叫着朝狼群冲去。那群野兽似乎并未注意到他们。它们凶残的牙齿深深咬住罗杰的脸和手,并开始撕扯他的衣服。这是北极的一种狼,体型巨大,性情凶猛。罗杰无论多么强壮,也抵挡不住它们。狼们把罗杰推倒在雪地上,躺倒的罗杰只能用双手护着脸。 哈尔开始唱歌。这样干似乎很奇怪,但哈尔曾经听说过,狼讨厌歌声。但这一回,狼根本不理会哈尔的歌声。 后来,从帐篷那儿走来了南努克,它大吼一声冲向恶狼,吼声震动了努纳塔克。它张开巨掌飞快地掴过去,三只狼一只接一只倒作一堆。北极熊的巨爪跟狮子的爪子一样有威力,狮子猛击一爪就能致人死地,北极熊的爪子也一样。两只狼已被打死,第三只哀嚎着,一巅一跋地逃命去了。 一顿美餐摆在面前,唾手可得,北极熊会把它吃掉吗?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但南努克刚刚吃过饭,它把两具狼尸留在原处,等着下一场雪把它们掩埋。 哈尔把罗杰扶起来,搀进帐篷。他在罗杰脸上被狼咬伤的地方抹上消毒药水,贴上胶布,又给弟弟的手缠上绷带。尽管伤口剧痛,罗杰既不呻吟也不抱怨。 他只觉得自己该死,给同伴们带来这么多麻烦。昨天,他们迫不得已把他放在雪橇上,今天,他绝不肯让他们像照顾婴儿似地照顾他。他的双腿还好好的。狼爪往他的眼睛上抓了一把,一只眼睛看不见了,但还有另一只眼睛。他看见奥尔瑞克正把食物从帐篷里往外搬,堆成一堆,用大石头盖上。石块很大,这样才能防止野兽靠近。 “这些石头是哪儿来的?”罗杰问。 奥尔瑞克指指东边远处的高山。这些山高耸入云,山上没有冰雪。 “石块不断从那些山上滚下来。” “它们怎么会滚到这儿的呢?” “经过昨天你该明白了。这里那些可怕的风暴每年能把岩石挪动近10厘米。10厘米不算远,但成千上万年呢?岩石当然就能移动很远的距离了。” “你干嘛把那些罐头食品全都放在石头底下?” “这叫做藏物窖。在这种不毛之地行进的旅行者,通常每隔一段路就留下一窖食物,以便他们沿原路往回走时有东西吃,不至于饿死。我们往前走还要留下几窖食物。” “可我们会完全沿着来的路走回去吗?” “很可能。因为那些狗想回家。它们会顺着来的路线走回去。这就是赫斯基狗的聪明之处。”他们拆掉帐篷,折叠好,捆在雪橇上。虽说气温低于冰点很多,但天气很晴朗。太阳总升不高,发出的热量也小得可怜。人人都很高兴,包括那个被橡皮膏和绷带裹住了的14岁的小家伙。 8、霹雳河 “我听到了雷声。”罗杰说着抬头看看天空。天上一丝云彩也没有,整个天空就像一个巨大的湛蓝色拱顶。 然而,罗杰却听到了雷声,哈尔也听到了。 奥尔瑞克说:“不在上头,在脚下哩。你们很快就会看到是什么弄出这雷鸣声。我们正朝霹雳河走去。” 他们来到一个看上去似乎是世界尽头的地方。他们从一道险峻的悬崖边朝下看,崖高100多米,崖下是汹涌澎湃的急流,恶浪咆哮,怒吼声在悬崖间回响,震耳欲聋。孩子们都同意,把这条狂暴的洪流命名为霹雳河是再贴切不过了。 哈尔一行能跨越这奔腾的激流吗? “我们怎么过去呀?”哈尔问。“有桥吗?” 奥尔瑞克的回答是:“没有桥。” “那怎么过?” “游过去。” “你开玩笑。”哈尔说,“我们3个,加上北极熊,再加上10条狗和一辆雪撬,游过去?” 奥尔瑞克说:“你会游泳,对吧?” “当然,但不是在这种激流当中。” 4只狗跑下了悬崖,被它们的海象皮挽具吊在半空中。它们可怜地哀鸣,发疯似地挣扎,吊着它们的生皮带子随时都会拉断,那样它们就会摔下万丈深渊。 奥尔瑞克赶紧指挥另外6只狗往后退,这才把吊在半空中的狗拉回到崖上安全的地方。 哈尔困惑不解:“哪儿来这么一条河?” “河的源头离这儿很远,那儿的气候比这儿温暖。河水是那一部分的冰冠融化的雪水。” “它为什么不会冻住?” “这水流得太快,结不了冰。” “好啦,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呢?能不能绕过去?” 奥尔瑞克摇摇头:“那样我们就得离开我们的路线四五百公里。不,我们只能游过去。” “可这悬崖我们怎么下去呢?” “我们不从这儿下。我们沿着崖边走,直到找到一个能走下去的斜坡。” 三个孩子和南努克照奥尔瑞克的建议做了。他们找到一个坡势较缓的地方,狗可以从这里走下去,不过孩子们得拽住雪橇,以免它往前滑,压断赫斯基狗的腿。 他们终于来到河边。河水喧嚣咆哮,像特别快车般奔腾而过,惊涛骇浪卷到数米高的空中。 “根本不可能,”哈尔说,“我建议,咱们还是转回家去吧。” 奥尔瑞克哈哈大笑。“这不是你的心里话。我猜你们俩都会游泳。” “是的,但绝不是在这样的激流中。”哈尔再次说。 “狗也会游泳,游得最好的是北极熊。那么,干嘛不脱掉你们的衣服,包进帐篷。在那里头,衣服不会被弄湿。” 哈尔仍然满腹疑虑。他知道弟弟刚刚遭到恶狼一顿蹂躏,他还能经得起这野马般的急流的冲击吗? “咱们下去吧。”罗杰说。他脱掉衣服,把它们收好。哈尔也脱了衣服,奥尔瑞克也跟着这样做了。至于南努克,它可不在乎把它的大衣打湿。 奥尔瑞克把赫斯基狗赶下奔腾汹涌、白浪滔滔的水中。在急流中,这些勇敢的狗游得像以往一样自如。雪撬漂浮在水面上,波浪拍击着它,但水却渗不进帐篷。罗杰攀着雪橇的尾部。浪涛抽挞他,撞击他,捶打他,但他仍紧紧地抓住雪橇不放松。南努克伴在他身边,保护着他免受最凶险的波涛的拍击。 哈尔没有抓住雪橇。这回他可错了。就在他冲过一股涡流的漩涡回到主流中时,他就像大风中的一片树叶似地被卷走了。他竭力想游回雪橇那儿,却白费力气。没有办法,他只好随波逐流。他撞在暗礁上。波浪在拿他嬉戏,活像踢足球。一个浪头把他抛给另一个浪头,然后发出一阵开心的狂笑。它们玩得真痛快,哈尔可受够了罪。他回头一看,伙伴们全都到达对岸。除了南努克以外,哈尔可能是他们当中游泳游得最好的。可现在,他惊慌失措,喘不过气来,喝了不少的水。 他努力往岸边游,只要能靠岸,两边岸都行。但是,河中心的水流力量太大,他说什么也摆脱不了水流的支配。 他眼前变得模糊,头痛欲裂。再这样下去,他可就完了。 正在这时,他觉得有人来到他身边。是奥尔瑞克,还是罗杰? 原来是南努克。这位动物世界中的游泳好手救哈尔的命来了。它游到精疲力尽的哈尔的下游一侧,让孩子全身紧靠着它,然后游往对岸。之后,哈尔感到自己被重重地抛在布满砂砾的岸上,这砂砾地躺上去就像玫瑰花铺就的床。他躺在那儿,几乎失去知觉。奥尔瑞克和罗杰走上前去扶他站起来。北极熊站在他面前,仰着头看他。哈尔无力地朝它弯下腰去,握住北极熊的右脚。 “谢谢你,好伙伴。”孩子对熊说。 9、冰胡须 孩子们穿上衣服。赫斯基狗们的任务完成得很好,雪橇上的东西虽然被水溅湿了不少,但没有什么重大损失。 哈尔的嗓音盖过了雷鸣般的河水:“想想看吧,冰冠上的河流!这样的河还有吗?” “一共有6条。”奥尔瑞克说,“它们都是从南边流过来的。在那儿,落在冰上的厚厚的雪花迅速融化,迫不及待地要流入大海呢。哈尔,我想让你看看你刚刚是从什么东西那儿逃生的。” “什么东西?” “猝死。” 奥尔瑞克领着他们拐了一个弯,映入眼帘的景象把哈尔吓得血都凉了——一道瀑布从30多米的高处倾泻而下,冲击着下面的岩石,发出另一种雷鸣声。 奥尔瑞克说:“要不是南努克及时赶到你身边,你已经在那些石头上摔成肉冻了。” “好伙计,南努克。”哈尔说。 “我想,这儿是留下另一窖食物的好地方。”奥尔瑞克说,“我们可以记住这窖正好在瀑布上头。” 于是他们又一次把食物藏在沉重的大石头下面。 又往前走了近10公里后,他们又留下了另一个食物窖。“这样,我们就有3个食物窖了。”奥尔瑞克说,“好啦,等我们的东西吃完了,我们肯定可以从这些食物窖里得到食物。” 即使是奥尔瑞克也会有错的时候,事情并不像他所想像的那么顺利。 天气变了。在冰冠上,这种变化经常是这样突如其来。太阳隐没在云后,起风了。这一回没有雪尘,但情况却更糟糕,是冰暴。 孩子们一直踏着碎冰行进。现在,风把一片片的碎冰刮起来,打在他们的脸上,刀割般疼痛。这些冰片甚至把衣服也撕开一道道裂口。风像野兽在嚎叫。狗让风吹得站不住脚,孩子们几乎透不过气儿来。天气严寒,孩子们却在冒汗,因为他们正竭尽全力与冰暴搏斗。自从踏上冰冠以来,哈尔就没刮过脸,他的两颊和下巴都长出了短短的胡子,满脸的汗水旋即结成了冰。哈尔试图抹掉脸上的冰,却没有成功。看见哥哥的怪模样,罗杰放声大笑。 “这就是你不刮脸带来的好处。”他说。 哈尔想回敬一句,但冰封的脸硬邦邦的,使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连嘴唇都冻在一起了。他脱下一只手套,把手蒙在嘴上,想把冰焐化。可这办法行不通,因为他的手也冻僵了。 他曾听说用雪揉搓可以使手解冻,这个主意挺不错,唯一的问题是没有雪,到处飞舞着的只有锋利得像玻璃碎片似的冰块。它们像刀子似的割着他的脸,血渗出来,马上又结成冰,使他的模样更加狼狈。 罗杰学着奥尔瑞克的样子,用风雪大衣把脸裹紧。他虽然看不见路,但他把手按在雪橇尾部的横杆上。他相信,那些狗会一直朝着相同的方向前进的。罗杰事事模仿奥尔瑞克,一直没出什么问题。 不过,哈尔也有一点胜过他们。当一只小小的北极狐站在路旁,瞪着惊诧的眼睛看着这些从它身边经过的古怪东西时,他是唯一看见它的人。哈尔掬手拾起北极狐,迅速扔进雪橇上的一只板条箱里。 这很简单,但当他试图一把抓住一只狼獾时,他的运气就不那么好了。狼獾凶狠地咬了他一口,不过他那冻僵的手却感觉不到疼痛。最后,他终于抓住了狼獾,把它扔进另一只板条箱。 狼獾子就像一团长牙齿的黑绒毛。它非常狡猾凶残,没有什么朋友。如果被人用圈套捉住,它会带着圈套逃脱。爱斯基摩人对狼獾子很迷信,认为它是不吉之兆。他们害怕它,因为它强壮有力。他们常常贴身穿一件狼獾皮,认为这样做就可以获得它的力量。 狼獾的大小与叭喇狗差不多,模样有点像黑熊,只是小得多。人们相信,在全世界同样大小的动物当中,它最有力气。在北极,这种小恶棍的数目很大,一般住在冰底下的窝里。它能在其他动物都不会去觅食的地方找到食物,它吃松鼠、兔子、狐狸、松鸡和它所能逮到的鸟。 在动物园,哈尔从来也没见过狼獾。如果能把这样一只稀有的动物卖给对它感兴趣的动物园主,爸爸准会很高兴的。 冻脸先生,这唯一能看见周围景物的人,又发现了极有意思的东西。他无法像对付北极狐或者狼獾那样速战速决,只能伸手勒住缰绳让狗停下来。 奥尔瑞克在风雪大衣里咕哝:“怎么啦?” “交上好运了,”哈尔说,“4只熊崽儿。” 果然不错,4只小家伙紧紧挤在一块儿取暖,它们在飞旋肆虐的冰块中哀哀地呜咽。它们的妈妈倒在不远的冰上,尸体己冻得像石头一样。 雌北极熊一胎通常产两仔,但有的时候也会生产四胞胎——4只小北极熊。它们正是哈尔想要的,因为动物园对北极熊的需求量很大,而且小熊更好。任何动物园都宁愿要一只能活25年的小北极熊,而不愿要一只生命即将完结的大熊。 奥尔瑞克和罗杰把风雪大衣掀开一道小缝,刚好能看见冻脸先生把4只小孤儿逐只抱起来,轻轻放进属于它们自己的“屋子”里。刺骨的寒风呼啸着吹过板条箱,哈尔给小东西们盖上了一块驯鹿皮垫子。 隔壁箱子里的狼獾子拼命挣扎,想要抓住这些小肉球,这是它爱吃的食物,不过,它没法把它们弄到口。 冰暴渐渐平息,帐篷又竖了起来。睡了一觉,他们又埋下一个新食物窖,以便返程时食用。哈尔的冰脸融化了,他这才恢复了人的模样,不再像一根冰柱子一般。 10、精灵之舞 那天,发生了一桩怪事。一团黑云遮没了太阳,但天空仍有光芒射下来。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光芒,带着缤纷的色彩,红、黄、绿、蓝、灰、紫。 “天啊,那到底是什么?”罗杰问。 奥尔瑞克说:“你看到的就是词典里叫做北极光的现象。不过,一些从来没读过词典的爱斯基摩人把它想象成精灵在跳舞。” “什么是精灵?”罗杰好奇地问。 “是一种并不存在的东西,就像鬼魂或者幽灵。很多人怕北极光,认为它预示着灾难将要降临到他们身上。” “我们在纽约从没见过这种景象。” “对,除了在北极圈的北部,别的地方你们不大可能看到这种奇景。” 多么奇妙的景象啊!到处都有五颇六色的光束在闪烁。光束一忽儿上下跳跃,仿佛在舞蹈;一忽儿起伏翻飞,像风中舞动的窗帘,变幻无穷。 有时,彩色的光束蜿蜒盘旋,有如金蛇起舞,有时,那些色彩斑斓的小精灵们围成一圈跳舞,有时,又传来一阵隐约可闻的口哨声。这一切都是那么神秘怪诞。罗杰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哈尔说:“你会以为你所仰望的正是神圣的天堂。” “爱斯基摩人可不这么想,”奥尔瑞克说,“他们的天堂不在天上——除非他们已经成了基督教徒。按古老的爱斯基摩传说,天堂是在脚底下的地球中心,那儿很舒适,一年到头都很暖和。地狱在天上,那儿天寒地冻,往地球上降下能把人冻僵的凤暴。很多人类的灾难都来自天上。可怕的大风就是从那儿来的。雹暴就气是天上降下来的,那些冰雹那么大,人们非得躲进屋里才能避开它。还有名叫雷的魔鬼和名叫闪电的魔鬼,都是从那儿来的。连太阳都不肯升到那儿去。要是你一生作恶,死后就会升上天去,被冻得硬梆梆的,永生永世都冻在那里。如果你一生行善,你就能下到地底下那美好、温暖、舒适的地方,永远过着温馨幸福的生活。” 哈尔但愿他有一部装了彩色胶卷的照相机,好拍一张这些天上的鬼魅狂舞的照片。不过,他并不把它们当作是鬼魅。他知道,这整个儿是电的杰作,除了在极地,其它地方是很罕见的。有一次,他在长岛曾注意到一种白炽光,但那光并不含有红、蓝、绿等色彩,更没有这种“精灵之舞”。毕竟,要看到某些世界上最壮观的景象,你无论如何得到这种雪盖冰封的蛮荒之地来。 11、穿晚装的麝牛 “我想我们可以再往前走大约睡5觉的工夫,”奥尔瑞克说,“然后,我们就掉头回家。” 罗杰给弄糊涂了:“睡5觉的工夫?我猜你是说5天吧。” “唔,我不好那样说。”奥尔瑞克说,“因为整个夏天我们只有一天。爱斯基摩人不以天数计算时间,他们以睡觉的次数来计算。他们累了就睡觉,但那总是大白天。不到夏天结束,太阳绝不会落下去,整个夏天就是一天。但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我们干够了,我们就会支起帐篷睡觉。” “那你为什么预算睡5觉呢?” “因为到那时候我们吃的东西差不多该完了,剩下的东西刚好够回到我们藏下的最后一个食物窖的路上吃。那是我们的4号食物窖。那儿的食物刚够维持到3号食物窖。3号窖的食物够我们吃到2号窖,然后到1号窖。再以后,就到休丽城了。” 于是,在掉头回家之前,他们动身往前再走5“觉”。 “你的那只手怎么样了?”奥尔瑞克问哈尔。 “还是冻得硬邦邦的,”哈尔说,“一点儿也不痛。我知道,等它开始暖和起来时,会痛得火烧火燎。我打算把它搁在睡袋外头冰冻着,好踏踏实实睡上一会。” “它不能长时间冰冻着,”奥尔瑞克说,“那样会形成坏疽,你的这只手可就要被截肢了。” 这只手将不得不被砍掉,这可不是什么使人高兴的事。哈尔知道,必须用雪好好地揉搓它一下,可是极目所及,除了冰还是冰。 奥尔瑞克看看天。“打起精神来,很快就会下雪了。” 在他们就寝前,真的下雪了。哈尔立刻为他的手施行雪疗,他可真宁愿让手就那么冰冻着,因为那样它一点也不痛。现在这一雪疗,他感到匆了可怕的疼痛。 “好,”奥尔瑞克说,“这意味着血液循环恢复了,血开始往你的手里流。” “我真不明白,”哈尔说,“雪是冰冷的,它却使我的手暖和起来。” “雪并不真像它看起来那么冷,”奥尔瑞克说,“动物喜欢让雪盖住它们,它们深深地钻进雪堆里取暖。当我们的赫斯基狗叠作一堆歇息时,它们很愿意被雪埋起来。” 哈尔感到手指能动弹了,就终止了雪浴,把疼痛的手塞进他的驯鹿皮夹克里,让身体的热气把它捂暖。慢慢地,手不痛了,开始像只真的手,而不再是一块冰疙瘩了。 他们又往前走了3“觉”工夫,遇上了一样宝贝。 “一头麝牛!”奥尔瑞克兴奋地大喊。“格陵兰岛以前麝牛很多。它们大都被捕杀了,所以现在它绝对是珍稀动物了。我们交好运了。” 这只麝牛最令人惊奇的地方,是它那件浓密蓬松的毛皮大衣,长长的,几乎拖到地面。 “它让我想起妈妈。”罗杰说。 “你怎么可以这样议论自己的母亲?”哈尔抗议道。 罗杰解释:“每当妈妈外出参加晚会或音乐会,她总是穿一袭长长的晚装,一直拖到她的脚面上。” 奥尔瑞克哈哈大笑:“罗杰,能把这只野兽与你母亲相比,说明你很富有联想力。” “可这些长毛都有什么用呢?” “那可比女士们的晚装有用多了。”奥尔瑞克说,“甚至当气温降到大大低于零度时,它也能给麝牛保暖。麝牛实际上有两件大衣——就是厚厚的两层毛,在这两层毛里面还有一件轻柔的内衣,那是一层漂亮的、比开士米还要柔软的毛。这件长晚装还有一样好处,麝牛生了小麝牛,可以把幼仔藏在那厚厚的毛帘子后面。” +|Qī|+哈尔用力嗅嗅空气。“一股什么怪味?”他问。“既不是什么好闻的气味,但也不难闻。这是什么?” +-shū-+“麝香,”奥尔瑞克说,“这位女士不仅穿着晚装,还洒了香水。” +|ωǎng|+“不过,”哈尔说,“这气味并不很像香水。” “也许不像,”奥尔瑞克说,“但香水制造商们可少不了它。几乎每一瓶香水里都有一点儿麝香。” “他们就是从麝牛上取麝香吗?” “不仅仅是。另外还有一些动物也会分泌麝香,比如香猫、麝鼠、水獭,还有麝鹿。” 麝牛一点逃走的念思都没有,相反,它似乎随时都会向前冲。它仰着那颗巨头向周围看,威胁地低声咕浓着,一对尖利的弯角危险地朝下顶。 “这位女士那么温文尔雅,我敢肯定她不会攻击我们。”罗杰说。 “别太肯定。”奥尔瑞克说,“碰巧这位女士不是一位女士,这是一只公麝牛。它最喜欢的莫过于打架,而且用不了几分钟,它就会使我们全都丧命。” 公麝牛正恼怒地用爪子在地上乱抓。 哈尔可不想坐等这1/4吨重的野兽把他踩扁。他从雪橇上抽出麻醉枪,朝麝牛颈部射了一枪。一枪麻醉药量并不足以使巨兽睡觉,但至少可以使它镇静下来。公麝牛转过身,开始慢步踱去。哈尔的套索这时呼啸着飞出,圈套落在麝牛硕大的头上,正好套在牛角的后面。哈尔把绳头系在雪橇上,奥尔瑞克啪地朝狗挥响了鞭子。10只赫斯基狗一齐开始拉,半睡眠中的麝牛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 过了5“觉”后,他们就调转头回家去。 他们又逮了一样好东西——一只迷途的驯鹿。这是一只北极驯鹿,跟拉普兰地区的驯鹿大不一样。它没有咬他们,很容易就逮住了。这驯鹿漂亮优雅。它没有那拖到地上的毛帘子,不像麝牛。它的体型匀称,双角非常漂亮。这是一只雄鹿,雌鹿也有角,不过没那么大。 “人们通常根据角叉的数量判断鹿角的品质。”奥尔瑞克说,“我仔细数过,这只鹿那对造型美丽的角上有60个角叉。” “驯鹿有敌人吗?”罗杰问。 “它不喜欢狼,”奥尔瑞克回答。“但它的死敌是渡鸦。” “渡鸦怎么能伤害这么大一只驯鹿?” “渡鸦会突然猛扑下来,叼去驯鹿的眼睛。” “你说过,生长在冰冠上的动物以吃其它动物为生,”罗杰说,“但我不相信麝牛和驯鹿会吃别的动物。那么,在冰冠上它们靠什么为生呢呢?” “它们用爪子扒开岩石上的雪,吃生长在石头上的地衣。” 像那只麝牛一样,驯鹿被一根与雪撬相连的长绳子缚着,跟在雪橇后面走。 喀嚓,喀嚓,喀嚓,它走着。 “那些喀嚓喀嚓是怎么回事?”罗杰问。 奥尔瑞克回答:“这是驯鹿脚里的骨头互相摩擦发出的响声。所有听到这种声音的小动物都会让开。我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别的什么动物会像它那样边走边发出喀嚓喀嚓的声音。驯鹿的脚的确与众不同,那脚平平的,大得像薄饼。” “说到薄饼,我可是饿了。”罗杰说。 “我们的食物都吃光了,”奥尔瑞克说,“不过,我们不用等太久,只要走到食物窖,我们就有吃的了。” 12、饿肚子真不好受 最后一“觉”起来后,没早饭吃。午饭也不会有。几个钟头以后,他们应该到达食物窖了。 因为已经踏上回家的路,狗跑得比来时快一倍。但对于饥肠辘辘的孩子们来说,这还不快。罗杰想出一个主意。 “在拉普兰,驯鹿不是也拉雪撬吗?” “我也听说是的。”哈尔说。 “那么,我们也有一只驯鹿,干嘛要让别人拉它,而不让它拉雪撬呢?” 奥尔瑞克说:“我早该想到这个。哈尔,你这个小弟弟真聪明。” 他勒住狗队。在加拿大,赫斯基狗总是两只两只套在一起,整套雪撬窄窄的,以便在树木之间穿行。而冰冠上没有树木,拉雪撬的狗就分散成扇形。每条狗都能看到正前方,而不会只看到前面那条狗的臀部。 他们把驯鹿拉到前面,安排在扇形中间,5只狗排在它的左边,另5只狗排在右边。 然后,奥尔瑞克啪地挥响鞭子,驯鹿和狗就一阵风似地飞奔起来。孩子们跑不了这么快,就都爬上了雪橇。 这一点儿也没有使飞驰的雪橇慢下来。驯鹿矫健敏捷,它的力气几乎抵得上10条狗加在一块儿。 风撩起麝牛身体两边的毛皮帘子,使它们在空中飞舞。尽管这样,麝牛仍然能跟上大家。 至于那只四五百公斤重的巨熊,他笨重的身体本来可以作为行动迟缓的借口,但它的行动却并不慢。它一辈子都在迫不得已奔跑,因为它得找吃的。现在,尽管它不时停下来吃一只旅鼠,或者逮一只北极野兔,但它很快就能再赶上来,在风驰电掣的雪橇旁边奔跑。 所以,他们顺理成章地比预料的时间早得多看见食物窖。真是太好了,孩子们欢呼,赫斯基狗大叫,他们马上就可以喂饱饿得生痛的肚子了。 当他们走近食物窖时,奥尔瑞克的心一沉。他放在食物上的石块被弄乱了,有动物或者有人曾在那儿胡闹,把食物窖弄得一片狼藉。 他在食物窖旁勒住雪橇。 食物窖空空如也。 一小片食物也没剩下。 “瞧,”哈尔说,“那不是熊印吗?” “就是熊脚印。”奥尔瑞克说,“它朝那边去了。” 南努克用力嗅着那些熊迹,然后顺着熊迹走去,在一块巨冰后面,它找到了那小偷。 一场激战立刻开始。那只熊像南努克一样大,但它肚里装满食物,所以反应迟钝。南努克猛扑上去,撕开它的皮,咬掉它的尾巴,把它的鼻子咬得鲜血直流。 即使这样,食物还是夺不回来了。罗杰喊南努克,他的巨型宠物马上就回来了。另一只熊跌跌撞撞地逃走了。它得吃一堑长一智,下回再抢劫食物窖,可得三思而后行。 奥尔瑞克也像大伙儿一样饥肠辘辘,但他尽量显得高高兴兴的。 “没关系,”他说,“我们期待着到下一个食物窖时,运气会好一点。” 但是,等他们到了那里却看到到处都是狼的脚印。显然,一群狼来过了。不过,石块还竖在那儿,所以,食物必定还在石块下面。 接着,奥尔瑞克发现下面有一块石头被拖走了,就这一块石头,空出的那个洞已经足够一只狼钻过去。狼群就这样一只一只轮流地钻进去,盗走了他们的晚餐。 他推开所有石块,发现全部给养已无影无踪。 哈尔和罗杰本来可以大发雷霆,责备奥尔瑞克没有把食物窖垒得牢固一些。但他们没有这样做。他们知道奥尔瑞克已经尽了他的力量,而且他现在正和他们一样,又饿又不开心。 “对不起。”奥尔瑞克说。 “不怪你。”哈尔说。 什么东西也没吃上,他们比平常更疲乏消沉,只好竖起帐篷,空着肚子钻进睡袋。 动物们比人要好一点儿。狗、麝牛和驯鹿都会扒开雪吃长在石头上的地衣苔藓。 罗杰听到它们的抓挠声和咀嚼声,跑出去看它们在干什么。 地衣!它们都在吃地衣。看它们吃的那香甜劲儿,罗杰觉得地衣肯定好吃。 他刮了一点儿地衣放进嘴里。苦的。他勇敢地把它咽下去。没料到他的胃愤慨地把它翻上来。胃宁可空着,也不愿意消化这样粗糙的词料。 罗杰打算跟哥哥和奥尔瑞克开一个玩笑。一觉醒来,他说:“我们用不着再挨饿了。我们的周围都是美味的食品。” “你这是什么意思?”哈尔质问。 “地衣呀。石头上到处都长着地衣。你们一定爱吃,快尝尝吧。” 哈尔实在是太饿了,什么都愿意尝一尝。刚尝一口,他的脸就苦得扭曲了。他把地衣咽下去,它又翻上来。 哈尔瞥了一眼罗杰。“你这个坏小子。我要不是饿得浑身发软,非狠揍你一顿,揍得你站不起来不可。” “幸亏你饿软了。”罗杰说。 等他们来到瀑布上面的食物窖时,坏运气没准儿会变好。然而,石头之间有一个刚好够一只北极狐钻过的缝。北极狐来的时候脚印很浅,但等它饱餐一顿之后再走回去,就留下了深深的脚印。 现在,他们得渡霹雳河了。驯鹿已经从雪橇上解下来。罗杰说他要骑驯鹿过河。 “你们俩都会沉下去,”奥尔瑞克说,“你,还有驯鹿。” 但罗杰记得他读过有关驯鹿的资料。驯鹿的每根毛都是中空的,里面充满空气。这也就是说,即使它想沉下水也没法沉下去。它的身子会高高地浮在水面上。这祥,罗杰骑着它过河身上就不会湿了。 哈尔和奥尔瑞克把衣服放在防水的帐篷里包好。奥尔瑞克赶着狗和雪撬过河,哈尔则泅水过去。 系着麝牛的绳子断了。麝牛穿着沉重的“晚礼服”,被水卷着冲向瀑布。只要一过瀑布,它就会撞在岩石上摔死。 游泳健将南努克牢牢抓住漂荡着的“长裙”一角,顶着强大的水流往彼岸游去。麝牛糊里糊涂地爬上沙滩,河水从它那浓厚的毛皮上倾泻下来,形成了一个麝牛瀑布。 对于一连好几“觉”不吃东西,狗们早已习惯,但孩子们到睡觉时已是真正的精疲力尽了。他们躺在雪橇上,觉得自己像死了一样。最后一个食物窖到了。这回倒没有发现野兽的踪迹,但却看到了人类的沉重的靴印。食物窖是空的。 有人盗走了食物。怎么会有人这样卑鄙?不管他是谁,只要挨饿的孩子中有一个死掉,那他就得被控犯有谋杀罪。 除了一张小纸片,食物窖里什么也没有剩下。哈尔捡起纸片。那是泽波的照片。泽波有一个习惯,他身边总随时带着一叠照片,逢人就递上一张。他粗心地把这一张掉在了这儿。 孩子们继续往前走,一到休丽城,他们就直奔餐馆而去。 “别吃多了,”哈尔著告道,“我们的胃还不习惯吃东西。我们只能吃很少的一点儿,否则胃就会把食物翻上来。过一两个钟头,我们可以再吃一点儿。再过一个钟头,再吃一点。别着急,要不,会生病的。” 他们真想在餐馆里狼吞虎咽,见到什么就吃什么。但他们听从哈尔的劝告,悠着来,只吃了一点点。然后包了一些吃的留着待会儿吃。 离开餐馆,他们到机场去把捕获的动物装上棚车。雪白的北极狐,狼獾,4只小北极熊,硕大的麝牛,漂亮的北极驯鹿——收获真不小。机场的工作人员把棚车滑上运输机的货舱里。哈尔又给爸爸打了一份电报,让他接收空运去的动物。 直到做完这些事,他们才想到给自己弄个窝。他们回到他们伊格庐的废墟上,动手垒一座新的伊格庐。 泽波溜达过来,不是来帮忙,而是来看热闹。 “你干嘛要那样干”哈尔问他。 “那样干什么?”泽波一副清白无辜的样子。 “把那个食物窖里的东西偷得一点儿也不剩。” “你的神经不正常,”泽波回答,“什么食物窖,我一点儿也不知道。” “噢,你不知道?那么,举张照片是怎么回事?”他掏出泽波的照片。 “怎么呢,那照片怎么啦?”泽波说,“那是我的照片,挺漂亮,不是吗?” “是的,挺漂亮,”哈尔说,“这是一个贼兼杀人犯的照片。我是在那个食物窖里捡到的。你犯了企图谋杀罪,应该被捕。不过,因为你是弱智,我们只打算痛打你一顿屁股。” “打我屁股?”泽波尖声叫道,“你们以为我是个小宝宝吗?” “我们正是这样想的。动手啊,小伙子们!” 于是,哈尔、罗杰和奥尔瑞克三个一起冲上去抓住泽波,把他放倒在一堆雪上趴着,狠狠揍了他一顿。只要他活着,就忘不了这一顿痛打。 13、吃自己脚的人 一群爱斯基摩人围拢来看泽波挨揍,其中一个问:“他干什么了?” “企图谋害我们,”哈尔说,“从我们的食物窖里把吃的东西偷走。” “该抓他去坐牢。” “他太不懂事。”哈尔说。 “这儿不管用?”一个人拍着他的脑袋问。 哈尔点点头。他注意到刚才说话的那位爱斯基摩人拄着拐杖,一只脚没有了。 “你的脚怎么了?” “我吃掉了。” “你开玩笑吧。”哈尔说。 “不是玩笑。”一那位爱斯基摩人回答。他是一个漂亮小伙子,体格健壮,比他同族的许多人都高大。“你知道那地方有多糟糕——我是说那冰冠上头。好多天我一丁点儿东西也吃不着。我的右脚冻僵了,硬得像冰块,一点感觉也没有。我又没法儿用雪给它按摩——风把雪全吹光了。如果我不采取措施,坏疽就会朝我的腿上蔓延,最后要了我的命。所以,我举起我的雪刀把我的脚跺掉了。” “那不是很痛吗?” “我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痛。我只知道,如果我不弄点东西吃就会死掉,所以我吃掉了我的脚。” “这不能怪你,”哈尔说,“我的手也冰住过,要不是当时有雪把它搓暖,我也会像你那样干的。顺便问一句,你的英语是在哪儿学的?” “在学校里。在那儿我们学丹麦语和英语。” “那么,爱斯基摩语呢?” “我们从父母那儿学。” “这么说,你们会讲三种语言!”哈尔说,“你们比我可强多了,我只会讲一种话。” 一个爱斯基摩人竟然比美国佬强得多,肯定有人不相信。 “你叫什么名字?”哈尔问,他忘了爱斯基摩人绝不会说出自己的名字来。站在旁边的一个人说:“他名叫艾拉姆。” 哈尔跟艾拉姆握握手,“你现在干什么呢?” 艾拉姆说:“我在自己以前上学的那所学校教书。我很幸运。我的薪水可观,我家里人都很有钱。我缺的只是一只脚。” 有一件事是这位拄拐杖的人干不了的——他不能帮忙垒伊格庐。在说话的同时,哈尔一直在干活。有罗杰、奥尔瑞克和其他一些爱斯基摩人帮忙,新的冰雪之家不久就落成了。 “艾拉姆,你是我们的第一位客人。请到我们的宫殿里坐吧。” 罗杰跟他们一块儿进了屋。奥尔瑞克说:“对不起,我可得告退了。我得把狗送回家里喂它们。” 哈尔、罗杰,还有艾拉姆在地上铺的双层加厚驯鹿皮上坐下来。经过与世隔绝的冰雪之旅,经历了种种危险和痛苦挣扎之后,能在暖和的伊格庐里坐下来是多么美好啊! “很多人都在那上头饿死。”艾拉姆说。 哈尔说:“地衣是唯一的食物,可我们没法把它咽下去。” “我认识一个人,”艾拉姆说,“他把他的裤子吃掉了,那裤子是驯鹿皮做的。另外一个人吃掉了自己的海豹皮手套。还有两个人被迫吃掉他们的狗。有一个人吃掉了睡袋。另一班人吃掉了包雪橇滑动装置的海象皮。有个人在吃掉自己的靴子之后,光着脚在冰上行走直到双脚冻成冰。有两个人在狗身上捉虱子和跳蚤吃。一个人吃身上穿着的用兽皮做的衣服。还有个人一连7天靠吃那些我们叫做旅鼠的小动物,加上皮带和骨头,居然活下来了。” “人怎么能吃骨头?”哈尔向。 “有机会你该尝一尝,”艾拉姆说,“只要你的牙齿受得了就不怕。骨头里面有骨髓,那可是好东西呢。如果用牙咬不开,你可以把骨头夹在石头中间压开。” “我吃过两只老鼠,”哈尔说,“不过我不喜欢它们,我想它们也不会喜欢我。” “你们算是走运的,”艾拉姆说,“你们的狗没有互相吞噬。” “它们还不至于饿成那样,”哈尔说,“因为我们把一张海象皮割成很小的碎片,它们不用咀嚼就吞咽下去了。我听说海象皮会留在它们胃壁好几天才消化掉。所以,我们的狗比我们好过一点。” “你们要是把狗吃掉,”艾拉姆说,“很可能会染上一种旋毛虫病,那种病会要了你们的命。” “那是我们最不愿意干的一件事——吃我们的宝贝赫斯基狗。”哈尔说。 艾拉姆说:“另一样可能致命的东西是汗。因为不停地奔跑,你们一定会出汗,汗又结成冰,你全身就裹在冰里,像穿了一套盔甲。开头你会觉得很痛苦,后来痛苦变成了舒适,你昏昏欲睡,你的血液循环慢下来,然后就会死去。” 哈尔间:“艾拉姆,你说冰冠上头最危险的是什么?是熊?是狼?还是别的什么?” “都不是,”艾拉姆说,“最危险的是人。许多罪行都发生在冰冠上。那上面没有等察。那个叫做泽波的家伙就差点儿干掉你们。” 哈尔哈哈大笑。“啊,他可没有干成。他的屁股现在还痛呢。我敢打赌,为了曾经企图谋害我们,他正后悔不已呢。好了,我来请你们吃点儿比老鼠、虱子或者旧皮靴好一点点儿的东西吧。” 他从小炉子上拿下来一只锅,在每只碗里盛满他们在休丽餐馆买来的那种美味浓汤。 在温馨的伊格庐里,他们无拘无束地休息着。哈尔禁不住喃喃唱道:“家啊,可爱的家。” 14、恶鬼满天飞 艾拉姆带他们去见他的双亲。 “他们人非常好,”他说,“不过,你不要介意他们那些老古板的思想。他们从没上过学,一直住在格陵兰岛的最北边,那儿的人上千年来就没改变过生活方式。” 哈尔和罗杰跟他一起到机场去,艾拉姆在那儿有一架飞机。上了飞机,他们飞越休丽,朝北极海岸飞去。 在这里,世界的最北端,伊格庐建得要好一些。往南的地区,伊格庐的建筑艺术渐渐衰落了,因为那里的很多爱斯基摩人都住石头屋或草皮屋。 艾拉姆把他们带到一座建得很漂亮的伊格庐前。这座伊格庐有一扇很大的用透明薄冰做的窗户。 艾拉姆的父母热情地接待孩子们。他们不会讲英语,艾拉姆把他们说的一切都翻译出来。 “老头子很高兴你们来看他,父亲说。” 罗杰莫名其妙。他问艾拉姆:“他说的老头子是谁?” “是他自己。”艾拉姆说,“爱斯基摩人很谦虚,他们认为说‘我’呀‘我’的是很粗鲁的。所以他们说到自己时就像在说别人似的。” 母亲开口了,她的嗓音低沉甜美。 “我母亲,”艾拉姆说,“想让你们知道,你们大老远地来看望不值得你们挂心的人,老太太很惊喜。她问你们要不要来点儿海兽脂。说要。” 哈尔微笑着点点头。“告诉她,她的客人很高兴来点儿新鲜海兽脂。” 罗杰抗议了。“嘿,你要给咱们惹什么麻烦呢?海兽脂是这儿的动物用来御寒的皮下脂肪。谁要吃一大块油腻腻的臭油呀?” “你要,鲁莽的小子。”哈尔说,“要讲礼貌,要不,我们就要把你踢出去。快,笑着鞠个躬。” 罗杰微笑着鞠了一躬。他做得不怎么好。他接过海兽脂,以最快的速度把这块油腻腻的东西咽下去,在腻得作呕时尽量不皱起鼻子。 艾拉姆的母亲高兴了。她温柔地说:“能有一个像这样的儿子,不中用的老太太会感到自豪。你已经是半个爱斯基摩人了。” 父亲说:“老头子想,你们离开你们那个热得连走雪橇的雪都没有的国家,一定很高兴吧。” 罗杰想说:“胡说八道!”但哈尔却答道:“是的,在纽约,整个夏天连一丁点儿雪都没有。天气很热,我们只得打开我们叫做‘空调’的玩意儿,使屋里凉快起来。” 两位老人悲哀地摇着头。老爸说:“老头子认为,能来到这儿是你们的运气。在你们的国家,你们甚至连北极都没有。” 哈尔说:“我听说爱斯基摩人从不惩罚孩子。你们是怎样教导他们听话的呢?有时你们肯定会打他们一顿屁股吧?” 老人对艾拉姆说:“你屁股挨打过吗?” “从来没有,”艾拉姆说,“也许我本该挨过。” “不,”爱斯基摩老人说,“打孩子只会把一个邪恶精灵放进他的身体里。空气中到处是邪恶的精灵,随时会附到我们的身上。” “他指的是鬼。”艾拉姆笑了。“爱斯基摩人相信每一个死去的人都变成一个鬼,总要对活着的人做些卑鄙、讨厌的事。一个人病了,那就是一个恶鬼把他弄病的。人们就是那样想的。这儿没有医生,只有巫医。他出售五花八门的东西,说那些东西能避邪,使鬼魂不能近身。也许,他们肯让你们看看那些东西。” 他对父母说了几句。他们马上动手把从巫医那儿买来的东西全摆出来。他们管巫医叫沙曼——沙曼坚持说这些东西能避邪驱魔。这些五花八门的东西把两个孩子看得眼花缭乱。 海豹眼睛是用来挡住恶鬼的眼睛的。 一张兔皮能抵御冻伤。 熊掌能避开叫做闪电的邪魔。 貂尾能驱赶在可怕的风暴中到处游荡的邪恶幽灵。 一只驯鹿牙齿可以免除饥饿。(哈尔说:“我们断了粮的时候,真该有这么一只呢。”) 狼獾的爪子可以防止人发疯。 有了一颗狐狸头,那么就谁也不能捉弄欺骗你。 有了一只鹿耳朵,你的听觉就特别灵敏。 旅鼠的皮可以防病。 还有许多许多。 只要有了所有这些驱邪挡魔的东西,那些原本在伊格庐里到处作祟的鬼怪肯定没有机会为害于人了。 难怪沙曼那么有钱,他们是靠把这些不值钱的东西用高价卖给人富起来的。而人们又那么信任他们,相信他们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 “每个月,在月圆的晚上,”老人说,“沙曼就上月亮里去见那个人,那人会告诉他下一步该干什么。” 老妈妈盛了一大锅吃的。她说:“老太太要把这些东西送到隔壁去,他们没吃的了。”她出去了。不一会儿,就见她拿着空锅回来了。纽约来的两个孩子什么时候见过有人把这么丰盛的晚餐给邻居送去? 从来没有。 不管这些人如何无知,他们的心却真诚善良。 不把孩子们喂得饱饱的,他们是不会让孩子们去睡觉的。 每个孩子的盘里都分到了肉。肉很粗,而且已经腐败,发出一股臭味儿。 老妈妈说:“这肉我们留了很久了,现在它好了,可以吃了。有些白人要煮过才吃。那可把肉糟蹋了。老太太希望你们喜欢吃它。” 罗杰差点儿把胃里的海兽脂翻出来。腐肉的臭气使他想捏住鼻子。他的手已经抬起来了,但哈尔及时地抓住了它。 “不会把你吃死,”他说,“吃了它,作出爱吃的样子。” “我打赌你不打算把你自己的那份吃下去。” “看我的。”哈尔说。 他往嘴里塞了一大块肉。他的脸上随之露出极端难受的神情。他猛然打了个喷嚏,把那口鲜美的肉喷出来,弄得驯鹿皮地板上到处都是。老太太马上把地收拾干净,把肉放回哈尔的盘子里。 罗杰捧腹大笑,直笑得肚子疼得要破为止。 哈尔开口道歉。“没什么。”老妈妈说。艾拉姆解释道:“你只不过是吃不惯。人家请我吃煮熟的肉时,我也是这样。” 哈尔和罗杰把肉强咽下去。肉没翻上来,孩子们为此感到很得意。 这时进来一个年轻人。看样子,他很不快活。 “发生了可怕的事。我老婆生了孩子。” “这有什么可怕的?”艾拉姆的母亲说。 “不是,可怕的是这样的——那孩子没有牙齿。那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我们该不该把他扔掉?没有牙,他怎么吃东西呀?” “你妻子会给他喂奶的。”艾拉姆的母亲说。 “他长大了没有牙齿,那不是很糟糕吗?我想,我们应该把他扔到海里。也许我们的下一个孩子会有牙齿。” 他正要出去,艾拉姆的父亲突然把他叫回来。 “我想你是不懂,”他说,“瞧艾拉姆,他以前也没有牙齿。” “没有牙齿?他还活着,真奇怪。没有牙齿,他是怎么活过来的?” “他现在有牙齿了。让他看看你的牙齿,儿子。” 艾拉姆露出他的牙齿。 “他的牙是怎么弄来的?”忧心忡忡的年轻父亲说,“有的人把驯鹿的牙齿放进嘴里。” “他那些牙可不是从驯鹿那得来的。他生下来的时候也没有牙。但后来,牙齿就长出来了。” “那不合情理。你只不过想要安慰我。我们的孩子他生下来有手,有鼻子,也有耳朵。他有腿,还有10只脚趾。他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牙齿。真糟透了——你可不能对我说那样挺好。我想我还是要把那小鬼扔掉。” “你可不能干那样的事,”艾拉姆的母亲说,“耐心点儿。那本来就有牙齿,只不过还没出来罢了。给它们一点时间。现在,你该关心的是你妻子,不是孩子。走,我过去看看她怎么样了。” 她望着哈尔和罗杰,“对不起。也许,你们还会再来的。”说着,她就出去了。 15、飞往北极 哈尔透过那扇冰窗朝北冰洋望去。 “想想看吧,”他说,“北极就在那边。” “我看不见。”罗杰说。 “我也看不见,离这儿700多公里呢。探险家皮里和亨森乘狗拉雪橇跨越这700多公里,他们花了多年的工夫,直到1909年才达到目的。他们是首先到达北极的人。” “现在你只要花两个钟头就到那里了。”艾拉姆说。 “你说着玩儿吧,”哈尔说,“没有一种狗能在两小时内跑700多公里。况且,那片海域被流冰分割得支离破碎,在大块的浮冰之间还隔着宽阔的海域。” “浮冰?”好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罗杰问,“浮冰指什么?” “它们就在你的眼皮底下,”哈尔说,“漂在海面上的冰块就是浮冰。” 罗杰看见一块平得像木筏一样的浮冰,有3米多宽。“它们都像这块一样吗?” “有些小一点儿,有些就大多了。我听说,有一片浮冰的面积相当于一个康涅狄格州。” “噢哟!”罗杰惊叹道。“北极就在那儿,而我们却到不了那儿。” “你们到得了,”艾拉姆说,“我领你们去。” “你开玩笑。”哈尔说。 “不,我不是开玩笑。扣好你们的大衣,跟我来。下一站,北极。” 哈尔和罗杰跟着艾拉姆来到外面他的飞机那儿,他们登上飞机,心里对艾拉姆答应他们的事将信将疑。 他们起飞了,飞过那些浮冰,还有浮冰之间没有冰封的水道。他们用不着为那些曾经使皮里和亨森的北极之行变得如此艰辛的狗和雪橇操心。 两小时后,他们在一片极其宽阔的冰域上降落。 “先生们,请让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就是北极。”艾拉姆说。 “可这儿什么也没有哇。”罗杰步出机舱时说。 “永远也不会有。”艾拉姆说,“这片冰下没有陆地——除了4千多公尺深的水外,什么也没有。你们现在站着的地方只不过是一片巨大的浮冰,像所有其它浮冰一样,它也是漂浮的。” “但是,”哈尔说,“据我所知,皮里和亨森曾在这儿竖起一根标杆和一面旗,以证明他们到达了极点。” “对,”艾拉姆说,“但他们插标杆和旗子的那片浮冰已经漂走了,另一片浮冰取而代之,然后,另一片,又另一片。浮冰永远在漂动。风吹着它们走,水流也会带走它们。我猜,自从皮里和亨森到达这儿起,70年来,已经有成千上万的浮冰漂过这儿了。” “这么说,从皮里和亨森那时候起,谁也没到过这儿了?” “哦,有,另一些人曾经试过。他们怎么也接受不了这样一个事实:没有一样东西能留在北极。俄国人曾在这儿建了个气象观测站,可它漂走了。另一个探险队带来了10吨建筑材料,在这儿建起一个考察站。等他们再来这里时,考察站不见了。” “可是,在南极也有考察站,它们可没漂走。”哈尔说。 “它们动不了,”艾拉姆说,“因为它们下头是陆地,而这儿却只有水。” “不管怎么说,”罗杰说,“能来到这世间万物的最高点真是妙极了。你再也不能往北走了。” “对,”艾拉姆说,“这是北的终极。这儿也没有东或者西。” “你怎么证明这一点?” “唔,只要稍微动动脑筋。在这儿,除了南以外,别的方向都没有了。格陵兰岛在它的南面,对不?加拿大在南面,阿拉斯加在南边,挪威在南边,大不列颇也在南面,然后又转回格陵兰岛——不管到哪儿我们都得朝南走,不管我们转向哪面,我们都朝着南面。” 一架大飞机从头顶轰隆飞过。它没停下来。“它上哪儿去?”罗杰想知道。 “那是一架日本飞机,”艾拉姆说,“正从格陵兰岛往日本飞。我们的贸易站从日本购买很多货物。” “但它为什么要飞过北极?” “因为那是最短的航线。如果绕着地球飞往日本,航程会长一倍。” “我很难想象,”哈尔说,“我得看看地图。” “地图帮不了你,”艾拉姆说,“它是平的,而地球是圆的,像一个球体。到我们学校去一趟吧,那儿有地球仪。你可以量一量距离,看看是飞越北极好,还是绕着地球飞好。” “这么说,北极上空交通还挺繁忙的喽?” “每天都有好几十架飞机飞过。”艾拉姆大笑,“跟英国的舰队街一样繁忙。而且不止飞机走这条路线。自从1958年魟鱼号潜艇从北极下面驶过以来,每年都有许多潜艇这样做。这儿水深超过3公里多,潜艇在冰下有广阔的空间,可以全速前进。除了会碰上一两条鱼以外,用不着担心会与任何别的东西相撞。” “也许是除了会碰上一两条鲸吧。”哈尔哈哈大笑。 “鲸不会到这么北的地方来。”艾拉姆说。 海浪把别的浮冰猛地冲过来,撞在他们那块浮冰上,发出猛烈的碰撞声。 “我想我们最好还是走吧,”艾拉姆说,“趁这块浮冰还没有在我们脚下碎裂。” 他载着哈尔和罗杰飞回他们的伊格庐去。第二天,哈尔参观了艾拉姆的学校,仔细研究了地球仪。艾拉姆说得对,穿过北极是到许多块陆地去的最短路线。 北极不再是一个神秘的地方。在争取到达北极的艰辛历程中,许多探险家献出了生命。感谢艾位姆,哈尔和罗杰兄弟俩轻而易举地到达了皮里和亨森曾站立过的地方——那世界的绝顶。 16、海象说…… “时侯到了”,海象说, “很多东西都要讨论: 鞋子——船——火漆—— 白菜——还有皇帝—— 海洋为什么汹涌沸腾? 猪有没有翅膀?” 关于海象路易斯·卡莱尔就是这样写的。 爱斯基摩人管海象叫“海马”。 这么一来,海洋里就有了两种海马。一种是我们所说的海象,另一种是那些身长只有六七厘米,老是用后腿站立着的小东西,它们的头看上去确实酷似马头。 爱斯基摩人还管海象叫做“浮冰块上的老头”。 海象蹲在浮冰块上的样子也确实像个老头,它那将近1米长的象牙直垂下来,远远望去,那白白的长牙就像是长长的白胡子。 约翰·亨特要两个儿子捕一只海象。要捕到海象必须用凯亚克。 “凯亚克是什么?”罗杰问哥哥。 大哥见多识广,但他却从没坐过凯亚克。 “是一种独木舟。”哈尔说,“在以往的探险中,我们曾多次驾独木舟航行。但凯亚克跟那些独木舟不一样,它不是用木头造的——格陵兰岛很难找到木材——它用海豹皮制成。” “海豹皮怎么成?难道海象不会用它的长牙把凯亚克戳穿吗?” “你猜对了。但我们不得不冒这个险。如果真发生那样的事,我跟你就海底见了。” 他们租了两只凯亚克。船主教两个孩子怎样使用它们。“一只凯亚克只能坐一个人。留神,整个凯亚克的上面都被封起来,只留一个座洞让人坐进去。” “这跟独木舟一样。”罗杰说。 “这比独木舟好多了。独木舟要是翻了船,你要不会水就得淹死。一只凯亚克翻了,你只要轻轻一掀,它就翻转过来,你身上甚至一点儿也不会湿。” “怎么回事?怎么船翻了身上却不湿?” “你穿上这件海豹皮大衣,水绝对湿不透它。帽子也是防水的。大衣领子紧贴着脖子,袖子也是密封的。最妙的是凯亚克上面人的座洞周围是一个口圈,海豹皮大衣刚好塞进这个圆圈里。这样,即使凯亚克翻个底儿朝天,也不会有一滴水漏进船里。” “太妙了,”哈尔折服了。“不过,船翻了以后,怎么才能翻正过来呢?” “你一定要紧紧抓住你的桨。用桨划一下,你就翻上来了。” “好哇,”罗杰说,“我都等不及了,真想马上试一试。” 弟弟这么心急,会出什么事的。哈尔十分担心。 “慢慢来,”他说,“看着我。我尽量按正确的方法干,你学着我的样子。” 凯亚克只有3来多长,比他们飞越瀑布急流时用过的那些独木舟轻多了。他们把凯亚克顶在头上走到水边,把它们放下水。然后,小心翼翼地跨进去,把海豹皮大衣的下摆紧紧塞进座洞周围的圆圈里,以保证一滴水也不漏进凯亚克。 一切就绪,他们划起桨,出发去寻找“浮冰块上的老头”。 通常,猎海象的人都带着特制的鱼叉,因为他们的目的是要捕杀海象。但这小兄弟俩的任务更艰巨。一头死海象对他们的父亲是没有用的,他们得活捉它。所以,他们只是每人带了一副套索。 那位爱斯基摩船主站在岸上,目送兄弟俩远去。他们这是去捕猎一头1300多公斤重的海象,可除了两根绳子,他们什么也没带。 “他们活像小孩子,”他想,“我们爱斯基摩人比这些从炎热国度来的小孩子聪明多了。” 然而,这两个“从炎热国度来的小孩子”却认为,他们比这个北极地区的无知的大人强得多。谁想得对?这很难说。 对于这次冒险,哈尔是没把握的。用一根绳子去逮海象,就好比试图用丝线去逮大象一样。 要找到海象倒很容易。前面就有好几十只海象,每块浮冰上都蹲着一只,它们都在放声高唱。唔,严格地说,不是在唱。他们的声音更像大公牛在吼叫或者警犬在狂吠。不管像什么,这噪音几乎把天空刺穿。 凯亚克一划近,海象就从它们的宝座迅速滑进水里,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 “都跑了。”罗杰说。 “没关系,它们总得上来呼吸。” “它们能在底下呆多久?” “大约9分钟。” “它们在下面干什么呢?” “用它们的尖牙在海底挖贝壳类食物呢。” “它们把贝壳吞下去吗,连壳一起吞?” “不。书上说,它们用鳍状肢夹碎蛤壳,弄掉碎壳片,然后吃蛤肉。” “可蛤壳和牡砺壳都硬得像铁,海象怎么能用一对柔软的鳍状肢把它们夹碎?” “可不那么柔软,”哈尔说,“海象用它那对鳍状肢夹住你的头,能把头压成煎饼。” “它堆强壮得像匹马。难怪爱斯基摩人把它叫做海马。它能下潜多深?10米?” “100米还差不多。人要是不穿潜水服下潜到30米就会得减压病或叫潜箱病。海象下潜的深度却是人的三倍。不过,它要是不上来呼吸,就会憋死。瞧,它们上来了。” 它们上来了,从水里探出它们的黑脑袋,呼吸时像在吹口哨。它们不是只呼吸一次,而是十几次,直到它们肺里的每一条缝隙都充满空气为止。 看见两只凯亚克还在那儿,它们生气了,大吼大叫发泄它们的不满。一只公海象朝哈尔的凯亚克冲去,把它撞翻。 哈尔曾叮嘱罗杰不要忘记一件事,他自己却忘了。海象突然袭击,他在惊慌中松开了握桨的手。凯亚克翻了后,他屏住呼吸,绝望地用双手划水,想把凯亚克翻正。这时,他的头倒悬在水下近1米处,那种感觉很古怪。 不行,他的手毕竟不像桨那么顶用。他到处瞎摸,却怎么也摸不到他的桨。他开始感到头晕,再也不能屏住呼吸了。这是怎么个死法呀,倒栽葱! 不过,如果真要死,他倒庆幸死的是他自己,而不是他的小弟弟。 这段时间他的小弟弟一直在干什么呢? 罗杰已经把自己的凯亚克划到哥哥的船边,正在用力想把他的船翻过来。他推不动那条船,哈尔的体重使它总朝着下面。 哈尔是游泳好手,但他被固定在了凯亚克里。罗杰意识到,不管凯亚克有多么好,它也有缺陷。只要一锁在里头,要摆脱出来可要费大力气。 哈尔的桨越漂越远。罗杰把自己的桨放下水。桨戳在哈尔的肋骨上,使他从昏迷中醒来。他一把抓住桨,只划了一下,凯亚克和他本人就翻出水面。罗杰赶紧捡回哈尔正在漂远的桨。 那头公海象一直在等待时机捣乱。一般来说,海象身长约为3米多,但有些海象身长可达6米。这头公海象就是一个大个子,它的身长是凯亚克的两倍。 要能趁这头海象还没有把我们怎么样就把它逮住,那该是多大的收获啊! 哈尔的脑袋这时不大好用,这也难怪,翻船的经历使他昏沉沉的。动脑筋的事儿,就全靠他的这个小弟弟了。罗杰想到一个主意——但这能行吗? 公海象靠近了,罗杰用桨猛敲它那柔软的鼻子。公海象沉下水去,但它马上又吼叫着浮上来。它那疼痛的鼻子还没来得及呼吸空气,罗杰就又给了那鼻子一桨。 公海象又一次沉下去。但它必须呼吸空气,所以,它几乎是立即就浮上来了。又是重重的一桨,没法呼吸的“海洋之马”沉下去了。哈尔看出罗杰的意思了:使那海象因为缺少空气而软弱无力。于是,他也一起干。 那头巨大的海兽终于闭上眼睛不再挣扎。两个孩子征服了它,用的只是不让它往肺里填充空气的办法。 现在他们必须迅速行动。公海象很可能会苏醒,清醒的海象最终会击败他们。他们把两根套索都扔出去,套住海象头,然后把这头失去知觉的庞然大物往岸上拖。 岸上聚集了一大群人在看热闹。他们认识这对兄弟,也喜欢这对兄弟。他们看得出兄弟俩现在需要什么。早已有人准备好了一辆卡车,卡车后面还拖着一个什么东西。那是一个筏子。他们趁海象还在水里,就把那筏子推到它身下,然后,发动卡车,把筏子连同它上而载着的l吨半重的大家伙一起拖到机场。 直到最后被装上一架运输机,准备飞往组约的长岛,那海象才苏醒。 17、罗杰和杀人鲸 伊格庐外有一个声音在喊:“有人想要进去。” “是谁呀?”哈尔问。没有回答。哈尔这才想起来了,爱斯基摩人是不说出自己的名字的——那会得罪名字的神灵。 如果是泽波,哈尔肯定不想让他进屋。但泽波是不会说“有人”的。所以,一定是一个爱斯基摩人。 “可以进来。”哈尔说。 进来的是奥尔瑞克。看见兄弟俩穿着乙烯像胶潜水服,各自背着一个呼吸气罐,他十分惊讶。 “干什么去?”奥尔瑞克问,“去游泳?游着玩儿还是有正经事?” “你可以把它叫做正经事。”哈尔说,“我们收到一封电报,父亲想要一头杀人鲸! “一头杀人鲸!啊,你们这些可怜的白痴!你们会送命的。我们爱斯基摩人了解杀人鲸。它几乎是这片水域中最危险的客人。有一群杀人鲸刚刚到这儿,这儿人人都尽可能离它们远远的,怕被杀人鲸一口吞掉。” “也许是它们不经常来,所以你们的人从来没有真正熟悉它们。你见过杀人鲸吗?” “不能说我见过,但我听说过许多杀人鲸的故事。我们的朋友当中就有人被那些没有人性的畜生咬死。” 哈尔说:“在水下,谁也不能看得很清楚。说不定吃掉他们的是鲨鱼呢。” “但你肯定知道杀人鲸的坏名声。”奥尔瑞克说。 “对,它的名声很可怕。”哈尔答道,“它大约只有10米长,却能咬死30多米长的鲸。它长着24只锋利得像剃须刀的牙齿。它一口咬住鲸的嘴角,迫使它张开嘴,然后进到嘴里去吃鲸的舌头。不知怎么搞的,这一招能使鲸一筹莫展,流血而死。杀人鲸继续吃,直到把它那近2米的胃填满为止。然后,别的杀人鲸上去把剩下的鲸的尸体吃掉。” “对呀,”奥尔瑞克说,“既然你知道杀人鲸的厉害,干嘛还要下海去捕猎它呢?” “因为它正巧又是人类的最好朋友之一。人们把它叫做鲸,它却不是鲸。它是一种大海豚。而海豚是绝不会伤害人类的,它们好像觉得我们是他们的远亲。” “我可不是什么杀人畜生的远亲。”奥尔瑞克说。 哈尔继续说:“但愿我能介绍你认识杀人鲸。” “你想让它吃了我吗?” “当然不。我知道你会平安无事,我知道它会喜欢你。” “说得对。正因为它太喜欢我,所以才会把我吃掉。” “根本不可能。在有海豚的动物园里,海豚总是最佳表演明星。它们会玩无数的把戏,很容易训练。大象是一种很优秀的动物,大脑很发达。但杀人鲸的脑量比大象的脑量大6倍。” “那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奥尔瑞克说,“一个光打歪主意的巨大脑瓜还不如一个守规矩的小脑瓜。” “不错,奥尔瑞克,”哈尔说,“但现在,你如果不介意,我们要动身去看看那巨大的脑瓜是不是也能守规矩。” “好吧,”奥尔瑞克说,“能认识你们真是荣幸。我猜我是再也见不着你们了,永别了。” “不是什么永别,”哈尔说,“只不过是短暂的别离。吃午饭时见。” 已经是仲夏,但仍然到处是冰。他们出门后就在浮冰块上走,从一块浮冰蹦到另一块浮冰。只要一次跳跃略有闪失,他们就得比原计划提前很多潜入海里。当他们觉得他们已经走得够远了,已经到达深海海面时,他们就溜进海里。 水很冷,但他们穿着橡胶潜水衣,身上暖烘烘的。 他们非常仔细地朝四周搜寻。他们首先看到的并不是他们正要寻找的杀人鲸,而是一条鲨鱼。鲨鱼可不是人类的朋友。 倒霉的是,他们一眼看到的那条鲨鱼正朝他们游过来。他们像两道闪电刷地蹿出水面,爬上一块浮冰。 奥尔瑞克站在岸上,兴致很高地观看:“你们已经从杀人鲸那儿逃脱了。” 他等着看杀人鲸像猪嘴一样的鼻子露出水而,但他看到的却是一条鲨鱼的大嘴蹿出水面,想去咬哈尔兄弟,接着又没入水中。 哈尔他们站着的那块浮冰随水漂动,直漂了400多米,兄弟俩才再次跳入水中。 看不见鲨鱼了,但也不见有杀人鲸的踪影。 他们看见一个巨大的像潜水艇似的物体正朝他们游来。那东西的巨口张得大大的。哈尔猜那是一条格陵兰鲸。 这是一条没有牙齿的鲸。 动物没有牙齿怎么能吃东西呢? 鲸有两种——有齿鲸和无齿鲸(或叫须鲸)。有齿鲸包括伪虎鲸、球头鲸、鹅喙鲸、抹鱼鲸(又和巨头鲸)等等。而无齿鲸则有座头鲸、长须鲸、灰鲸、露脊鲸和蓝鲸。其中最大的要数蓝鲸,身长30多米,是世界上最大的动物,大小相当于150头牛或25只大象。 这些巨兽靠什么生存?仅仅靠张着嘴在海里游呀游,碰着什么就把什么吃下去——那些叫做浮游生物的微生物呀,螃蟹呀,龙虾呀,虾子呀,还有许多叫不上名儿来的东西。 对于一只如此巨大的动物,这些东西似乎都太微小,但蓝鲸一天内却能成功地吸食进大约一吨重食物,连闭嘴咬一下都用不着。多么简单的生存方式啊! 那条格陵兰鲸闭着眼、张着嘴,游着,游着。突然,它那巨口一下子舀到了罗杰,鲸和孩子都大吃一惊。罗杰不会被嚼碎,因为鲸嘴里没有牙齿。他也不会被一口吞下去,因为这鲸的喉咙太窄。他是被卡在那儿,他的脚吊在鲸嘴的一边,手却从嘴的另一边伸出来。如果说有人要大喊大叫的话,那就是罗杰。但是,在鲸嘴里嚎叫倒不如省下那点力气,因为没人会听见的。 鲸停下来。这个在它嘴里扭来扭去的家伙使他非常恼火。它想使劲儿挣脱它,不料却卡得更紧。 哈尔既同情弟第,也同情这条鲸。可他却帮不上忙。他非常有力气,体重超过他爸爸,但面对这样一条体重也许是他的100倍的巨兽,他怎么能获胜? 他抓住罗杰的双脚往外拽他,罗杰纹丝不动。他游到另一边去,拉住他的手使劲拽,还是没作用。 他四处张望寻找援助。 救星来了。那是一条身长不过四五米的小杀人鲸,它发现了两个孩子,赶来营救他们。它把头伸进格陵兰鲸的巨口,咬住罗杰。被它那尖利的牙齿咬住并不舒服[奇][书][网],但牙齿没有扎穿潜水服。杀人鲸尾巴一摆,身体往后一缩,把罗杰从死神的口里拉了出来。 格陵兰鲸赶忙以最快的速度逃命,因为它不是杀人鲸的朋友。 那条不是鲸的鲸显然不想离去。它像只拘似地用脑袋蹭着罗杰,然后,为了不显得太偏心,它给予哈尔同样的待遇。当孩子们浮上水面时,它跟着它们。 他们的忠实朋友奥尔瑞克早已准备好一辆拖着筏子的大卡车等着他们了。小杀人鲸被拖上筏子,孩子们上了卡车。他们动身朝机场开去。“我们得赶快,不管哪种鲸成海豚,都离不开水,只有放回水里才能保证安全。它的肺在胸腔里,他的身体那么重,把肺压得那么紧,使它不能吸进足够的空气。它会窒息的。不等我们把它送上运输机,它就可能死去。我们在机场见过的那种大水箱——我们能不能让人马上装一个在运输机里?” “已经装进去了。”奥尔瑞克说,“我早知道你们需要那种水箱。6米多长,比那家伙长1米半左右,里面装满了水。” “了不起啊,奥尔瑞克。我真不知道没有你我们该怎么办。”哈尔激动地说。 把杀人鲸放进水箱时,它还活着。它再也不需要杀生了。一到长岛,它就会被喂得饱饱的,然后,装箱运给订购它的动物园。在动物园里,它将开心地学习各种要求它掌握的节目。它会学得比任何其它会游泳的动物都快,因为正如科学家莉莉博士所说过的:“海豚学起东西来像人一样快。” 18、三米长牙 “现在我们要去捕一条‘一角’。”哈尔说。 罗杰皱起了眉头。他想,对于动物他也算懂得不少了,可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东西。“‘一角’是什么?” “这是地球表面最为奇特的动物之一。只有北极地区才有,所以多数人都从没听说过它。” “是什么呢?一种鱼?” “不,不是鱼。” “是鲸?” “可以说是一种鲸。” “别拐弯抹角了。它究竟是什么东西?” “一种与独角兽相像的东西。” “那么,独角兽又是什么东西呢?” “不是东西的东西。不存在的,而且从来未存在过的东西。但两千年前,人们相信有独角兽。它被想象成一种马,古怪的是,人们认为它有一只突出在头上好几米长的角。所以它被叫做独角兽——‘独’就是‘一’的意思。探险家们发现一只坚硬的象牙质角,非常好的象牙质角。只有动物才会长出这种象牙质的东西,所以,他们就断定这角来自一只真正的独角兽。他们向全世界宜布,他们已经证实那种叫做独角兽的动物确实存在。其实,那是一只一角鲸的牙,将近3米长呢。” 一角鲸分布在加拿大东北海岸和格陵兰。居住在这里的因纽特人自古以来就将一角鲸作为捕猎对象之一,以获取它们皮和肉。因为一角鲸没有被列为保护动物,所以加拿大和格陵兰政府允许当地因纽特人捕杀一定数量的一角鲸。由于西方神话将一角鲸牙当作独角兽之牙,所以西方国家的一些有钱人很乐意收藏一颗神兽的牙齿,这使得一角鲸牙齿的零售价达到5000美元。在巨额利润的驱使下,因纽特人加大了对一角鲸的捕猎数量。在格陵兰,当地政府将捕猎上限从300只提升到385只;在加拿大,统计表明每年平均约有500只一角鲸被杀。而这只是根据其牙齿统计而来的数字,由于因纽特人的枪法不好,在捕猎时无法一击致命,这使更多被射伤一角鲸在逃离现场后流血致死。这样一来,每年因捕猎死亡的一角鲸的真实数量便无法估计。 罗杰说:“你可没法给我证明,有的动物竞然会长3米长的牙齿。” “等我们捕到一条一角鲸,我们就知道了。一角鲸有一点非常特别,就是它只长两只牙。右边的只是一只小牙,左边的那只2-3米长,有的甚至超过3米。” 罗杰摇摇头。“我还是不相信,世界上竟会有这样的东西。我去过很多动物园,可从来也没见过这样的动物。” “大多数动物园的人都对它一无所知。在康妮岛的纽约水族馆里有一条非常小的。据说那是第一条被生擒活捉的一角鲸。它不肯吃鱼,不过倒很喜欢吃奶糊。就靠吃奶糊,它每星期长9公斤。那是在1969年。如果它长大了的话,到现在该有6米多长了。我不知道它是不是还活着。但在这儿,一角鲸来了又去,有时候一次就来上千条。” “这就是说,要么我们一条都看不着,要么一见就是上千条。” “就是这么回事。”哈尔说,“爱斯基摩人杀了它们吃肉,那肉味道很好。奥尔瑞克告诉我说,有一次,爱斯基摩人宰杀了1000条一角鲸。他们把肉留在一块浮冰上,一阵大风把浮冰吹走了,那肉也就喂了熊。” “那些角有什么用吗?” “把那些角碾成粉末后卖给中国人,他们认为那是一种很好的药材。一些爱斯基摩天才艺术家们会在角上雕刻。到格陵兰岛来的游客喜欢带一段30多厘米或60多厘米长的雕刻的鲸角回去。刻上精美图案的纯正鲸角值很多钱呢。” 奥尔瑞克来告诉他们:“你们抓一角鲸的机会来了。它们不像平常那样成千成千地来,不过在离岸不远的地方至少有100条。” “我们要不了100条那么多,”哈尔说,“只要一条就够了。” “嗨,抓一条也不容易啊。它们游得快极了,就像闪电一样。不过,如果别人能抓到,我知道,你们也一定能。我十分有把握。等你们捕到它上岸时,我会准备好卡车和拖筏等着你们。” 哈尔和罗杰划着他们租来的凯亚克出海去了。奥尔瑞克说得不错,100条或者还多的一角鲸正在那儿玩得痛快。它们忽而从彼此的身上跃过,忽而顽皮地用它们的角互相戳,忽而又飞快地窜下海底去抓大比目鱼。那些正在休息的一角鲸在水里直立着,它们的角笔直地竖在水面上,活像几十根电线杆,全都有将近3米高。这些电线杆会突然消失,而海水就会被这些恣意嬉戏的活泼的动物搅得沸腾起来。它们把两条凯亚克当作新玩具,一会儿把凯亚克掷上空中,一会儿紧贴着船头甲板溜过,一会儿又滑过后甲板。但它们绝不去碰坐在中间座洞里的孩子。 一次又一次,哈尔试图用套索套一条一角鲸,但套索总是滑到那只角上,一角鲸一摆,套索就掉下来了。 罗杰比哥哥干得好,他没使用套索。一条正在玩闹的一角鲸用它的角戳凯亚克的海豹皮船体,它戳得太深,角从船的一头进来,差一点没扎着罗杰。它把船扎穿了,水漏进船里,凯亚克连带着罗杰开始下沉。一旦锁进凯亚克,要脱身非常难。一角鲸也挣扎着要拔出它的角,却没有成功。 哈尔把他的凯亚克划到罗杰的船边。“挣开它,”他说,“尽快从那儿爬出来。” 水已淹没罗杰的脖子。哈尔抛出套索套在弟弟身上,然后,把他拉出来。 “平躺在我后面的甲板上。”他说。 罗杰还从来没有被人用套索捕捉过。不过,能够被人从水中坟墓里营救出来,他很高兴。他一把抓住正在下沉的凯亚克的船舷边,竭尽全力紧紧抓住它。一角鲸已经不再为脱身拚命挣扎。哈尔朝岸边划,罗杰拚命抓住载着一位“一角”乘客的凯亚克,说什么也不放手。 奥尔瑞克已经备好卡车和拖筏。“这可是捕一角鲸的新方法。”他说。 为了让凯亚克船主修船,哈尔多付给他一点儿钱。只要在每个洞上打一块海豹皮补丁,凯亚克便可以使用如常了。 一角鲸运往机场。 消息很快传遍了休丽城。第二天的晨报赞扬哈尔和罗杰做了格陵兰岛从来没有的壮举。捕杀一头一角鲸并不难,但是,一个15岁的少年竟然把它生擒活捉了。 “真是胡说,”罗杰说,“我根本没捉住它,是它自己抓住了自己。” 19、十臂怪兽 “有人有一件很要紧的事要告诉你们。” “听上去像奥尔瑞克,”哈尔说,“如果你的名字是奥尔瑞克,请进。如果你的名字叫泽波,别进来。” 奥尔瑞克进来了。他说:“你们听说过海蛇吗?” “海蛇?”哈尔说。“我最后一次听说海蛇是在我8岁的时候。我爸爸告诉我说根本没有这种东西。” “那么,它很可能不是海蛇。但那实在是一种非常古怪的厉害东西。全城人都非常担心。妇女们在哭泣,因为她们失去了孩子。男人们都在磨鱼叉投镖,要去杀这个厉害东西。” “这个厉害东西长得什么样儿?” “像一条蛇。它从水里伸出爪来,浮冰上有什么就抓什么。它吃海豹,或者小海象,或者海鸥。那还不算糟糕,但这厉害东西已经开始把去看热闹的男孩、女孩甚至大人抓下去,全城人都轰动了,他们要你们去想想办法。” “它的上下颚一定很有力,”哈尔说,“竟然不但能把孩子而且能把成年男女拖下海去。” “它没有上下颚,没有尖牙,没有嘴巴,也没有眼睛。实际上,它连头也没有。在应该长头的地方,是它的手。它的手力大无穷,一个强壮男人被它抓住是无法挣脱的,一下子就没入海中。” “一条蛇,在该长头的地方长着一只手,”哈尔说,“这真有点儿荒诞离奇。” “来,你自己去看看吧。”奥尔瑞克说。 “我们当然要去看。只是站在浮冰上看,我们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们得穿上潜水服下去。说不定这是动物园想要的动物。” 站在浮冰块上看这只怪兽的爱斯基摩人见到哈尔和罗杰都很高兴。看见这两个孩子没有带鱼叉,除了一卷绳子外,什么武器都没带,他们都惊呆了。 “不要下去,”有人喊,“你们会送命的。” “他也许是对的,”哈尔说。“我们没有必要两个都下去。你留在这儿。” 他潜入海中。罗杰一直等到完全看不见哥哥,然后,也潜下水去。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不是一条蛇,那看上去更像是一大堆蛇。哈尔数了一下,足有10条,都是从一个身体上冒出来的。按它的大小判断,哈尔估计它足有四五百公斤。从外表上看,它最可怕的地方是那对巨大的黑眼睛,直径足有30多厘米。它的嘴巴很吓人,大得足以吞下罗杰。伸开所有触手时,它两端的距离准有15米。 哈尔认得它,这是巨乌贼。它还有五花八门的别称,如巨鱿、蝠鲼,还有墨鱼。 巨乌贼对所有海洋,包括北冰洋,都能适应。它力大无穷,甚至能把一条大船拉下去。它是世界上最大的无脊椎动物,就是说,是一种没长脊柱的动物。它是食肉的——除了肉类以外别的东西都不能满足它的胃口。现在,就在它的鼻子底下,摆着两块美味肉食。 不过,它显然已经大吃过一顿,并不怎么饿。看来,这两只动物不怕它,这反而使它大吃一惊,而且有一点点恐惧。 它舞动着它的触手,不难看到每只触手上面都有4行杯状吸盘,里面长满刀子一样锋利的棱。事实上,这就是它被称为乌贼的原因。“乌贼”是一个很古老的词,本义是刀具。当这些吸盘夹住被捕食的动物时,那些刀子就开始工作,在进入巨怪口里之前,受害者就已经死了。 触手看起来当真像条蛇,只不过顶端不长头而长出一种手状的东西,它能一把攫过并紧紧抓住任何生物。 哈尔知道这种奇特的野兽有壳——但它的壳不是长在外面,而是长在体内。长在体内的壳用以保护心脏和其它内脏器官。 因为小兄弟的打扰,这奇特的野兽喷出一团黑墨,这团墨完全遮住了它,使人看不见,这就是它别名墨鱼的原因。 哈尔恐怕那团墨后面的乌贼会游走。它会朝后游,因为它的喷管射出的水流会迫使它倒游——喷气式飞机的制造者利用的正是这一原理。人类从这个非凡的厉害东西身上学到的东西非常有价值呢。 哈尔和罗杰决心不让这个奇异的东西逃走,他们冲过那团墨。因为准备游走,怪兽把10只触手全都收回身边,哈尔悄悄把套索松开搭在它头上,再往后拉去套住它的全身。然后,他把绳位紧,不但绑住了怪兽的身体,连那10条“蛇”也绑住了。罗杰帮忙调整套圈的位置,他虽然十分小心,却还是被一只带着几十把利刀的触手抽了一下。结果,他的乙烯橡胶潜水服被割了个大口子,需要好好修补一番才能再用。 他的皮肤被狠挖了一下,血从伤口流出来,在乌贼喷出的墨团旁形成另一团墨水,不过是红墨水。 兄弟俩抓起沉重的套索绳头,把它拖往一块浮冰。十几个壮汉在浮冰上抓住绳子,于是被捕获的这只怪兽被一寸一寸地拉出水面,踏上去往飞机场的路程。 20、住在冰下 他们在休丽城的街上漫步——哈尔、罗杰,还有奥尔瑞克。 “挺不错的一个市镇。”哈尔说。 “16条街道,”奥尔瑞克说,“有一座比纽约帝国大厦还高16米的雷达发射塔。” 哈尔说:“我见到的除了商店还是商店。商店,商店,住在这儿的人都上哪去了?” “大老板们住在这些屋子里,工人们则住在冰下。” 哈尔停下来盯着奥尔瑞克:“住在冰下?你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吧?” “当然是这个意思。你从来没有到下面去过吗?” “没有。在地上,差不多的我都见识过了。” “跟我来,”奥尔瑞克说,“我带你们去看冰下城。” 在休丽城外,他们来到一个通入地下的洞口。一段楼梯把他们带到一个他们所见过的最奇怪的市镇。 市镇由无数的直径近8米的金属管道构成。这些金属管道就是城镇的街道。地面由木板铺成。沿着管道的一边,修建了简陋的小屋,工人们就住在那些小屋里面。 “他们为什么不把这些小房子建在上面呢?”哈尔问。 “因为小屋转眼就会被雪掩埋。人们也曾把小屋建在上面,但雪把它们完全埋没了。所以才建到下面雪落不到的地方。” 没有一丝日光,但电灯光却很足。“就像在潜水艇里。”罗杰说。 但这比人类建造的任何潜艇都大得多。城里有好几个饭厅,一个图书馆,一个可以打乒乓球的游艺厅,一个广播室,一个健身房,还有一个剧院。奥尔瑞克说,在这个剧院里,你可以看到最新的美国电影,甚至在美国还没上映的电影都看得到。 “我们在地底下多深的地方?”哈尔问。 “离地面大约11米,”奥尔瑞克说,“每下一场暴风雪,就变得更深一点。” “雪不会使这下头很冷吗?” “恰恰相反,雪使这儿暖和。雪是一种极好的绝缘体。” 一些此时不上班的人玩得正开心——看电影,打球,看书,唱歌,谈论时事。不管外面是什么恶劣天气,他们都不会受到打扰。 孩子们从冰下城出来时正好赶上暴雪。刺骨的寒风呼呼地吹。他们不得不承认在冰下实在好得多。 几天后,奥尔瑞克又把他们带去另一个冰下城。这座城叫做世纪之营,它比前一座冰下城大得多,好得多。中心街道有400多米长,完全用薄铁板覆盖,铁板上面是一米至几米的雪。下雨时,雪就变成冰。 “每隔一段时间,这些薄铁板就得更换一次。”奥尔瑞克说。 “雪不会渗进来吗?”哈尔问。 “不会,”奥尔瑞克说,“雪变硬之后就能支撑得住。” 中心街道上交通繁忙。街道的高度和宽度足以容纳拖拉机和大卡车畅通无阻。奥尔瑞克管这些车叫鼬鼠。此外还有14条横向街道与中心街道相连,它们的两旁是整齐的塑料小屋。 “我们认为将来的冰城会大量使用塑料,”奥尔瑞克说,“用塑料造的小屋子又好又牢固。” 在这座城中心有一座核电厂,可以提供这个小小城市所需要的全部电力。 “有时候这儿会太暖。”奥尔瑞克说。 “那你们从上面抽入冷空气吗?”哈尔问。 “不,是从下面。” “怎么能从下面抽呢?” “我们往冰下钻一些10多米深的洞,用抽气扇把冷空气抽上来。” 他们参观了官员们的住处。他们的房间宽敞漂亮,里面有真皮椅子、红木柜子、装潢华丽的灯饰、厚厚的地毯,总之,一个官员想得到的一切都有。 这座冰下的现代化市镇是为150人设计的,但奥尔瑞克说,它很快会扩大到能住1000人的规模。 哈尔和他的同伴参观了别的一些房间,其中一间是试验室,正为进一步改善冰下城镇进行着试验。 21、哈尔骑冰山 “你们愿意到冰山海岸去一趟吗?”一天早上,奥尔瑞克说。 哈尔吃了一惊:“你是说格陵兰岛的东海岸?那儿离这儿1280公里呀。坐狗拉雪橇得25天才到得了呢。” “我看得出来你读过这方面的书籍,”奥尔瑞克说。“你真是个十足的爱动脑筋的家伙,总是三思而后行。” “别奉承我了。”哈尔说,“我知道的只是我们没有到东海岸去的可能。能到那儿肯定是很好的。世界上的冰山大都在那里形成。但我们花不起25天去又25天回来的时间。” “哦,那么,”奥尔瑞克说,“半天去半天回,怎么样?” “白日做梦,”哈尔大笑,“只有坐飞机才做得到,但我们没有飞机。” “只要你们想要就会有的。你知道我在机场兼职。我的一个熟人要飞过去视察一项采矿工程。我问过他肯不肯带你们一起去。他很愿意有你们作伴。一个人飞行是很寂寞的。那小伙子叫皮特。他今天上午8点动身。现在快8点了。穿暖和一点儿,那边冷得很。” 他们穿得暖暖和和的,然后跟奥尔瑞克一起到了机场。在那儿,他们见到了皮特,跟他握了手。 “很高兴你们能一起去,”他说,“走吧。” 他们登上飞机。头顶上的什么东西开始颼颼旋转起来。 “原来你驾驶直升飞机。”哈尔说。 “我几乎什么飞机都驾驶,”皮特说,“不过,这一次用直升飞机是最好的,因为在东海岸的悬崖峭壁上很难降落。” “我明白,”哈尔说,“乘直升飞机容易着陆,不需要跑道。” “对,”皮特说,“那边挺荒芜的。除了悬崖峭壁和冰川以外,什么也没有。没有跑道,没有树木,没有草地,除了冰和雪,除了峭崖以外,什么也没有。要生存那儿可是个坏地方,不过要死,那倒是个好地方。” 他们正在飞越巨大的格陵兰冰冠。“人们说,”哈尔说道,“这个冰冠的年龄已经有好几百万年了。它年龄最大的部分当然是它的底部。如果有一天气温转暖,整座冰冠和南极的那座一起融化,变成海洋的一部分,会怎么样呢?” 皮特答道:“它们如果融化,会使海平面上升70多米。” “想一想,”哈尔说,“从纽约到布宜诺斯艾利斯,沿海岸的所有城市都要被淹没。” 罗杰说:“有没有人曾钻透冰冠直至它的底部?” “没有,他们钻了一个15米深的孔,发现那个深度的雪1879年就在那儿了。” “他们为什么不钻深一点儿呢?” “因为冰冠老像蛇一样扭来扭去。你今天打了一个笔直的洞,明天就会变成一个钩子似的弯洞,弯得你根本无法钻到底部。没有人能想象这座冰冠怎样变化。冰面上建了好几个科学考察站,但人们却不知道上哪儿能找到它们。它们一会儿漂到这儿,一会儿漂到那儿。移动着的冰一年内会把一座考察站推出160多米远。还有一个考察站移动了800米。冰冠老是活蹦乱跳的,它有自己的思想哩。” 罗杰朝东北方海面望去:“那些乌云意味着什么?下雨还是下雪?” “那些不是云,”皮特说,“那是山。它们叫瓦特金山脉,高度是3700米。我要去视察的那个矿就开在这条山脉的一个山坡上。我把你们带到冰山区放下去,然后我继续飞往矿区。我要在那儿呆两至三天,然后回头来把你们捎上。” “那样安排挺好,”哈尔说,“我们有一个帐篷,有睡袋,还有食物和其它必需品。” 飞近东海岸时,他们已经看得见被冰山覆盖的大海。哈尔还记得,1912年泰坦尼克号巨轮是怎徉被冰山撞沉的,那座冰山就像眼下这些冰山一样巨大。泰坦尼克是世界上最大的轮船,它当时正是第一次航行。它的船长沉迷于速度,他迫不及待,因为他要打破横越大西洋的记录。那天晚上海面很平静,天气晴朗清冷。船长知道前面有冰山,但他宁可依赖密切监视,而不肯降低船速。 监视并不够密切。当时,泰坦尼克一号比任何航船都快,它一头撞上一座冰山,冰山把船体劈成两半,就像砸开核桃一样。水涌进船里,船开始下沉。1500名乘客遇难。 也许,船长本来以为他那强大有力的船能冲破任何冰山。可悲的是他错了。冰山只被削去了一点点,而裹着铁的坚硬的船却在一刹那间变成一堆废铁。 由于失职,船长受到严厉的指责,但这却不能使1500名乘客死而复生。 另一个玩忽职守的家伙是“加利福尼亚人”号船的船长。加利福尼亚人号当时离出事地点仅16公里,但却对遇难船只的求救讯号不作反应,只是继续航行,对正在沉没的船只和人不给予救援。 从直升飞机往下望,孩子们能看见河流正朝海洋流去。但那些不是水的河流而是冰的河流。 “那些冰河很深,”皮特说,“有的从河面到河底足有300米,有一条长达1126公里,是世界上最长的冰河。当然,因为河里是坚硬的冰,它流动得很慢,一年才流动大约30米,但它们最终还是流到高耸在海岸的悬崖边上。它们不会在那儿停下来。前面的冰被后面来的冰推动着,从半空中直泻下来。那可能会是30米或者150米的高崖。由于没有任何阻拦,从那样的高度坠入大海,它最后会发出可怕的巨响。正是那轰隆一声,意味着一座新的冰山形成了。” 罗杰兴奋起来:“我想看看。” “你会看到的,而且还会听到——听到冰河的崩裂声、呻吟声、咆哮声,还有从高处坠入海中,向四面八方激起无数喷泉时那一声可怕的巨响。” “人们常把它说成是‘小牛出生’。”哈尔说。 “对,”皮特说,“这样形容冰河崩解似乎很奇怪,但那意思是说,冰河产生了冰山就像母牛产下小牛一样。应该说一座冰山就是一头强壮有力的大牛犊。” 皮特没法让直升飞机在预想的地方降落。时速达160公里的大风——这在这一带沿海很常见——把直升飞机吹到海面上,而一股强气流又几乎把飞机吹下大海。皮特竭力使他的飞行器往空中升,他绕过两座冰山,每次都几乎撞在冰山上。最后,他终于让他的飞机上升到一道悬崖上方,摇摇摆摆地在悬崖上降落了。 哈尔和罗杰带着帐篷、睡袋、食物和其它必需品跨出飞机。 “祝你们好运!”皮特一边大喊一边调转飞机的航向,朝北边矿山飞去。 罗杰打了个冷战:“是什么使这地方冷得这么可怕?另一边海岸已经够冷的了,这儿比那边还要冷得多。” 哈尔答道:“那边的海岸有南来的暖流经过,使那儿稍微暖和一点。这儿却没有那样的暖流,除了北方来的寒流外没有别的水流。” 罗杰拉过风雪大衣的衣襟裹住脸。他的呼吸把脸弄得潮乎乎的。过了一会儿,为了看见东西,他拉开风雪大衣露出脸来,他脸上的那层水汽马上凝结,使他的脸被冰壳包住,连他的上下眼睑也被冻在一起,他只能透过睫毛模模糊糊地看见一点儿。 “怎么会这样?”他大惑不解。 “这比在冰冠上冷多了。”哈尔说。 “我要跑一下暖暖身子。”罗杰说。 “你最好不要那样做。一跑你会流汗,汗又结成冰。你从头到脚都会被冰裹住。” 轰隆,轰隆,轰隆。海面上的冰山已经够多的了,却还有越来越多的冰山不停地坠下来。 “冰山到底有什么用处?”罗杰说,“专家们为什么不想个办法制止它们形成?” “他们努力过,”哈尔说,“他们用大炮轰过,用炸弹炸过。他们也曾在冰上打炮眼用炸药炸。他们还试着把冰染黑以加快它们融化。所着这些措施都失败了。” “但过一段时间之后,冰山肯定要化的吧。” “是的,过一段时间之后。但那是很长一段时间。一座冰山也许一年都不会融化,那些巨型冰山融化起来花的时间还要长得多。有的冰山高达200多米,重达800万吨。它们可能许多年都不融化。风暴会使它们互相碰撞,削去一点儿冰。但削得太少,起不了什么大作用。” 他们搭起帐篷,把它牢牢地固定住,以防风把它吹走。然后,哈尔说:“咱们走走去。” “上哪儿?” “到那条冰河上。” “可冰河会把我们带出去,扔进海里。” “我想我们能及时躲开,”哈尔说,“它只是在非常缓慢地流动。” 于是,他们在吱吱嘎嘎呻吟着的冰河上漫步。冰河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么平坦,那上面有许多沟坎洞穴。萝杰累了,他回帐篷去钻进睡袋取暖。他睡了一觉,突然,一声比冰山崩塌还响的尖叫惊醒了他。 他一个箭步跑出去看是怎么回事。他看见哥哥正从空中往下掉。当冰河朝着大海往外流时,哈尔在河上走得太远。冰河断裂,他就跟着冰一起掉下去了。罗杰再看时,在远离悬崖的海面上,哈尔已随着冰山漂走。 罗杰能怎么办?即使他能从90多米高的悬崖上往下跳,他还是一筹莫展,哈尔那座冰山已经漂出好远。 “我要能有条船就好了。”罗杰想。 在这道悬崖顶上的某个地方,总该有人住着吧。罗杰踏着深深的雪往北奔去。他做的正是哈尔叮嘱他不要干的事。跑着跑着,他开始出汗,汗又变成冰。于是,他变成了一个冰人,关节几乎都动弹不了了。一座房子,或者一幢小木屋、一座伊格庐的影子都不见。不会有人傻到会住在这种鬼地方。 他扭转身向南跑。结果无非是出更多的汗,汗又在他身上结成更多的冰。 他朝海面上望,希望能向一艘船发信号求救。海面上一条船也看不见。不可能有船驶进这片到处是冰山的海域。 他一定得想点办法处置他穿着的这件冰大衣,他的行动已经越来越困难了。 他走进帐篷,点着那个小小的野营炉。然后,他脱光衣服,像一尊塑像一样一动不动地站着。他的那件冰盔甲开始融化。当冰盔甲变成水,从身上往下流时,他用毛巾把身体揩干,穿上衣服。然后他又走出帐篷去看。现在他看不到哈尔了,哈尔那座冰山已漂得无影无踪。 他真想哭一场,但他长大了,不能哭了。他已经是一个大小伙子,而一个大小伙子应该有能力干点儿什么,可他却束手无策。他只得又回到帐篷里面,钻进睡袋。 他睡不着。每次快要睡着时,他都突然想到,自己被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了北极。 “没关系,”他对自己说,“等哈尔漂出冰山区,就会有船经过,把他救上去的。” 要是皮特现在回来就好了,可他要等两三天之后才回来。皮特会知道该怎么办。他可以往南飞,这样就可能找到哈尔。 但过了4“觉”之后,皮特才回来。 “随着冰山漂浮,哈尔已经漂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了。他已经整整4天没吃东西,肯定跟死了差不多了。” “咱们去把他找回来。”皮特说。 他们朝哈尔那座冰山漂走的方向飞去,没找着那个漂流的孩子。他们在冰山之间到处都搜索遍了,就是不见哈尔的踪影。 罗杰心灰意冷,他说:“咱们飞出冰山区去吧。” 他们飞到冰山区外面,一个钟头后,他们遇上一条渔船,哈尔就在那条船的甲板上,像他一向那样白白胖胖,干净利落,神采奕奕。 直升飞机靠上去,在甲板上空盘旋。他们放下绳梯让哈尔爬上飞机。哈尔朝渔船的船长挥手致谢。 罗杰的第一个问题是:“你吃东西了吗?” “我有3天没有一点东西可吃,只能嚼冰块,”哈尔说,“后来,我漂出了浮冰群,这条渔船把我救上去,喂得我饱饱的。” 罗杰很高兴,也很生气。 “你把我弄得神经紧张。”他说。 哈尔笑了,“对不起,小兄弟。当我在冰山上挨饿时,你却不得不一个人吃饭。” 能把哥哥弄回来,罗杰实在太高兴了,也就顾不上再多发牢骚了。 他们飞回悬崖去拔了营,又再爬上直升飞机。4小时后,他们已经坐在自己的伊格庐里了。在伊格庐里,南努克热烈欢迎他们,它用后腿站起来,把他们的脸舔得黏乎乎的,像是他们离开了整整一年,而不只4天。 22、飓风 “我们得捕一只北极熊运回家。”哈尔说。 “我们已经有一只了,”罗杰说,“南努克。” 哈尔说:“我们很不愿与南努克分开,它是我们家的一个成员。我是指我们伊格庐里的这个小小的家。南努克和你,还有我本人。而且它那么喜欢我们,离开我们,我很怀疑它会快活。” “我们到哪儿去再捕一只呢?再到冰冠上面去吗?” “在那上面,我们可能走很多里路都找不到一只。”哈尔说,“我想,要抓到北极熊,最好的地方是哈得孙湾。他们说,在一座叫做丘吉尔的小城里有大量北极熊。” 罗杰哈哈大笑:“我们进城去抓北极熊?”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奇怪,但在那个地方,你确实能见到很多北极熊,就在城里的大街上。” “你在开玩笑。你从哪儿来的这么一种不可思议的想法的?” “在《史密森尼亚》上面的一篇文章里看到的。那是华盛顿的史密森尼亚学会的一份官方杂志。史密森尼亚学会属于美国的国家博物馆。我想,他们说的可以相信。” “但我们怎么到那儿去呢?” “明天,一艘二桅帆船要驶往丘吉尔去。我们将上那条船。别指望船上有什么奢华享受,那不是一条远洋客轮。一般来说,二桅帆船只有帆,但这一艘既有帆又有轮机。我想,要它把我们送到那儿没什么问题。” 哈尔猜错了,但这不是他的错。他不可能预见到会有飓风来临。 他们登上那艘小船两小时后,天突然发怒,吹起了骇人的狂风。风太猛,随时都有把帆吹走的危险,所以他们不得不把帆落下来。狂风肆虑,冰暴疯狂地袭击着小船。 成千上万吨碎冰被风裹挟着打在船上,厚达3、6米的大冰块咆哮着撞在船上,发出尖锐刺耳的响声。 即使是锅炉厂也不会产生这样喧嚣的噪音。北冰洋曾被称作平静的海。但此刻在这艘‘快乐海“号二桅帆船的甲板上却没有平静。为了不被风吹走,哈尔和罗杰紧握着一根桅杆,肩并肩靠在一起,却听不见彼此说话的声音。 他们想到甲板下头去,躺到铺位上,但那样一来,他们就看不到这场面了。飓风肆虑可不是每天都看得到的。现在除了船长以外,人人都在下面。 他们正乘风破浪穿越梅尔维尔湾。这海湾有着北冰洋上最危险地带的名声。海湾布满了冰山。这些冰山不像东海岸一带的冰山那样,高耸出海面200多公尺。然而,即使那些比小船高出仅一倍的冰山,也会带来巨大的危险。二桅帆船造得非常坚固,但成百万吨的冰倾压下来,最坚固的船体也受不了。 冰山通常只有1/8露出水面,因此,藏在水下的7/8那部分就很可能惹事生非。二桅帆船的龙骨多次被冰山水下的部分碰着,几乎被撞翻。有一次,帆船朝右舷倾斜得厉害,船上的乘客全都从铺位上掉下来。有时,帆船被卡住,只有尖啸着的狂风才有足够的力最把它推下来。 大风像狮子般吼叫。船长竭力要把他的船转过来,驶往一座冰山的背风面,那儿的风势会弱些。他刚把船驶到那儿,那座庇护帆船的冰山就被风推着撞在另一座冰山上,船被挤在了两座冰山中闻。由于两座冰山都倾斜着,船就被顶上空中,在8米多高处俯瞰着怒涛翻滚的大海。 船在高空中,不再倾斜摇晃,稳稳当当地立着。船上的乘客都不由得抬起头来,看帆船是不是已经驶进某个海港。看到他们的船被高高卡在白浪滔滔的海面上空,他们惊得目瞪口呆。不过,这船至少能安定一下,他们也有机会克服一下晕船。 但这并不能帮他们到达丘吉尔镇。船长怕来自两边的压力会把船体压碎,因此忧心如焚。如果那样,船上所有的人和东西都得到海底去,在那儿找到绝对的安宁和死亡。整整12个小时,船一直悬在空中。 乘客们抱怨那些讨厌的冰山。 哈尔告诉他们:“冰山只有一样好处。你们可别忘了,要是没有冰山,你们正一口口吞下去的那些饮料不会有现在一半那么好。” “神经病,”一位牢骚满腹的乘客说,“冰山跟饮料有什么关系?” “冰山的冰是最好的。格陵兰向世界各地出口冰山冰。每年夏天,至少有10座山被切成小块运往国外。它们有一个商标名,叫‘格陵兰冰山石’。” 乘客们咧嘴笑着把他们杯中的“石头”摇得格格响。这一刻,他们很开心,但过不了多久,又大发牢骚。 一位乘客抱怨船长说:“你为什么不干点什么?”他看上去非常气愤。 “要是你告诉我该干什么,”船长说,“我就去干。” “唔,”那人说,“十分简单。只要把其中一座冰山推开,船就会落到水面上。” 船长微微一笑:“那就请您把它推开吧。我肯定它不会超过100万吨重。” 飓风终于过去,把两座冰山顶在一起的那股强大的风也变弱了。船滑入海面,继续肮行。过了哈得孙海峡,二桅帆船又穿过哈得孙湾,终于到达那个叫做丘吉尔的小城。 23、北极熊的城 哈尔和罗杰步入丘吉尔城海滨的一家小馆,请柜台上那个人给他们一个房间。 “对,我正好有一间空房。1楼8号房。很好找,门是开着的。” 他们找着那扇开着的门,走进他们的房间。但房间里已经有客人。哈尔瞪大眼睛站住了。他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上当了。”他说。 在一张矮凳子上坐着的是一头北极熊。 “咱们离开这儿吧——快!”罗杰说。 “等一等。”哈尔说。熊连看也不看他们一眼。看来,它在这儿熟络得很。它一动也不动。 孩子们回到办公室去。“我们房里有一只熊。”哈尔说。 “别让它打扰你们。”旅馆老板说。 “它怎么就能不打扰我们?”哈尔责问道。 “就由它去吧,它迟早会走开的。 “那是一只驯服了的熊吗?” “啊,可远不是驯服的。它就像它们成群来时一样野。它一不高兴,一掌就能把你掴死。在丘吉尔这地方,我们都很小心,不去惹恼我们的熊。” “你是说,熊一切都优先?” “永远是这样。我们这儿熊比人多。丘吉尔的人口由16000人和200-300只熊构成。但不是整年都这样。有时一只熊也没有——有时候成千上万只。我可以向你们保证,要是你们再呆上几个月,你们在丘吉尔就不会再见到熊了。” “几个月!”哈尔大叫。“我们呆在这儿不会超过两三天。” “那么,你们只得作好准备欣赏我们有趣的熊吧。我们喜欢它们。不错,它们每年都弄死几个人。但只要你不惹它们,它们大都挺不错的。要是你惹恼了北极熊,它可是比灰熊危险得多呀。所以,当心点儿。” 他们走回去从门缝往房里看。熊走了。 他们一下子倒在床上,在经过二桅帆船上的艰苦旅程后,是要休息一会儿了。 休息好后,他们到外面城里转转。在中心大街上,熊比人还多。警察为什么允许这种现象存在? “这座城太小,不会有警察局。”哈尔说。“但有一个骑警。” “什么是骑警?”罗杰向。 “加拿大皇家骑警的一个成员。”哈尔说。 那个因为高高骑在马上而被叫做骑警的人弯下身来,因为哈尔在跟他说话。 哈尔向他:“这些熊当中如果有捣乱的,你怎么办?你会开枪吗?” “除非迫不得已,我们永远不会这样做,”骑警说。“熊是法律所保护的。在加拿大只剩下大约12000只北极熊。我们不想让它们灭绝。只要杀死一只熊,你就得坐牢——除非那只熊已经把你咬死。” “这么说,你的主要职责,”哈尔说:“是保护熊,而不是人。” “我们当然保护人。但人并没有在地球上灭绝的危险。所以我们主要关心的是熊的利益。一辆熊巡逻车不分昼夜地在丘吉尔到处巡逻,以保证人不伤害熊,而熊也不伤害人。” “最后一个问题,警官先生。我们代表一个机构向动物园提供野生动物。我们给动物园捕捉一只你们的熊,会有人反对吗?” “当然不会。在动物园里,熊会得到比在野外更好的照顾。只是你们怎么捕得住它们,我无法想象。不过,你们看上去像挺聪明的小伙子。会想出办法来的。” 孩子们继续朝前走。在船上他们几乎没吃东西,现在很饿了。他们找到一家小餐厅,就进去了。当然,餐厅里头有一只熊。而人人都习以为常。熊有到处通行无阻的权利。一个侍者给熊端上一团肉,一分钱都没收。 熊吃掉肉,然后,似乎想给正在用餐的人表演,它抬起前脚站起来。它的个子太高了,所以头碰在天花板上。这一下,它可不开心了,嗥叫着放下前脚,用四只脚走出餐厅,边走边摇头。人为什么不把天花板弄得高一点,好让熊能站起来呢?它觉得人并不怎么样。 吃过午饭,兄弟俩又上街了。在一扇窗户上,他们看见一只熊。它不是在朝窗户里面看,它在里头,正在朝外望。这使两个孩子感到吃惊,但街上的人谁也没有朝熊看上第二眼。在一扇门上,他们看见一张告示:“除本俱乐部成员外,闲人免进。”一只熊想闯进去。守门人在门里面高声嚷道:“你不是俱乐部的人,走开。”熊走开了。 那天正巧是星期天,教堂里正在做礼拜。一只熊走进去,庄严地穿过通道走上圣坛。两个孩子往里瞧着。他们看到了一个懂得用什么办法把熊弄走的人。风琴手突然弹奏出一首令人恐怖的乐曲,熊顿时停下脚步。是吃掉这个风琴手,还是躲开这骇人的噪音?它得努力作出抉择。看样子,这风琴手没什么滋味,所以那位客人转身走了。 一些人用鞭炮吓走那些过分好奇的熊,鞭炮在一只北极熊鼻子跟前几寸的地方爆炸,熊吓坏了,逃上一辆公共汽车去躲避。兄弟俩看到好机会来了,他们关上公共汽车门,车上一个人也没有。 司机坐在前面,一块厚厚的玻璃隔板保护着他,把他和汽车的后部隔开。哈尔上前跟他说:“这辆公共汽车是你的吗?” “是的。” “你去过长岛吗?就在纽约外头。” “我以前住在纽约。” “我想给一家动物园捉这只熊。骑警说我们可以拿走它。如果你把这头熊运到长岛,送往‘亨特野生动物场’,我付你100美元。你要是不知道那动物场在什么地方,长岛上任何一个人都能告诉你。” “两百美元,我给你运。”汽车主说,“先付款。” “两百就两百,不过不能先付。我们怎么知道你会不会真把它运到那儿?我给我父亲——约翰·亨特打电报。动物场是他的。我叫他等你到了就给你两百美元。” “那挺公道,”车主说。于是,他不敢耽搁,赶紧上路。 哈尔给爸爸打了这样一封电报: 400多公斤重北极熊乘巴士到你处,接货后请付司机200美元,若熊活着状态良好,另付他小费50美元。 他们在小旅馆里过了一夜,第二天就飞回格陵兰岛,不想再与梅尔维尔湾的冰山较量了。他们拥抱了自己的南努克,庆幸他们用不着被迫与这位亲爱的朋友分手。 “我们一定要跟你在一起,”哈尔说,“只要你愿意跟我们在一起。” 24、到阿拉斯加去 “你们为什么要离开格陵兰岛?”奥尔瑞克抱怨道,“难道你们不喜欢这儿吗?” “我们当然喜欢,”哈尔说,“但在这儿,能做到的我们都做了。我们捕到了很多动物,而且已经把它们全都运回家去了。在我们出发到这儿来以前,爸吩咐我们这儿的工作完成后到阿拉斯加去。” “你们能指望在阿拉斯加找到什么我们格陵兰没有的野生动物?” “嗯,比如说北极麋,世界上最大的麋。海狗、海狮、海獭,还有那些不到这儿的海域来的鲸类。蓝熊、黑熊、灰熊,漂亮的大角羊。还有一切之中最重要的,科迪亚克巨熊,世界上最大的熊。” “听上去挺有意思,”奥尔瑞克承认道,“可我们肯定会想念你们。” “我们也会常想你们,”哈尔说,“你是我们在格陵兰最好的朋友。你把你的精良的狗队借给我们。我们抓到海象、杀人鲸、一角鲸和巨乌贼时,是你准备好卡车和拖筏在岸上等着我们,准备好把它们运往机场。没有你,我们会多受多少罪啊!” “没什么,”奥尔瑞克说,“我只是喜欢跟着别人凑热闹罢了。” “现在,你愿意跟着我们吗?在休丽,我想让你看一样东西。” 在城里,哈尔在一幢崭新的房屋前停下来。哈尔雇了工人建这幢房,他们干得很好。在纽约,这也许算不上是房子,但比起一座伊格庐或帐篷来,它就是一幢房子,而且是一幢好房子了。 墙是用石块相互镶嵌砌成,石块当中的缝隙填上泥浆,泥浆冻住了,在这块离北极这么近的土地上,温度永远不会高于冰点,所以泥浆将会一直冰冻着。平屋顶用鲸鱼骨头交叉搭成,上面盖着超过15厘米厚的草皮,草皮上已经开满了野花。 “很漂亮的一幢房子。”奥尔瑞克说,“是谁的?” “是你的呀,你这个傻瓜——给你和你家里人的。” “我简直不相信,有这么好的事。”奥尔瑞克说,“我家里的人一定很喜欢。我们每年都得重建伊格庐。一幢鲸骨尾顶的石头房子永远也不用重建。(奇*书*网.整*理*提*供)当然我们要付钱——每年付一点儿,直到付清为止。” “别瞎说了,”哈尔说,“以你为我们所做的一切,远不是这一幢小屋所能相抵的。” 哈尔和罗杰去看艾拉姆——那个曾带他们飞往北极的人。艾拉姆仍然拄着拐杖,也许,这一辈子都得拄拐杖了。他不肯为北极之行收报酬。他父亲什么也不肯收。他妈妈说:“这间屋里到处都是我们先祖的鬼魂,只要我们总做好事,他们就不会伤害我们。我们为你所做的一切都微不足道,请你务必把它忘掉。” 哈尔尊重老太太对鬼魂的敬畏,没有留下钱。在航空基地,他找到医生,付款订做了一只假腿给艾拉姆,好让这位勇敢的年轻人不再往拐杖了。 南努克可得特别照顾。他们决定前往阿拉斯加,南努克一定得跟他们在一起。到阿拉斯加有定期的货运班机,但要说服有关人员同意把400多公斤的北极熊当成货物,哈尔大费口舌。 “你说它是驯化了的,”飞行员说,“但也许只有当你们在旁边时,它才驯服呢。它以前从来没有坐过飞机。我可不愿意背后带着一只可以咬死人的东西飞往阿拉斯加。你们必须答应一个条件,我才带上它——你们俩一起在货舱里陪着它。” “我们原来计划舒舒服服乘客机回去,”哈尔说,“在货舱里跟那些大包、小包、箱子、盒子在一起,我们不可能享受到舒适。不过,实在不得已,我们只好这样干了。” “你们想在哪儿着陆——费尔班克斯,还是安格雷奇?”飞行员问。哈尔说:“那些城市太靠南了。我们想先在庞巴罗安营。” “那可是阿拉斯加最荒野的地方。庞巴罗伸入北冰洋,距北极只有2000多公里。那是阿拉斯加的最北部——也是整个美国的最北端。” “那正是我们所需要的,”哈尔说。“我们在那儿的任务是找到北极的海洋动物。要找到它们,有什么地方比得上北冰洋的阿拉斯加这边呢?庞巴罗有飞机场吗?” “有,我们几乎每天都到那儿去。飞越地球之巅,到那儿只要5个小时。” “你是说你飞过北极?” “很靠近北极。只是稍微偏左一点儿。这是最短的肮程。我们在庞巴罗降落,然后继续往南到那些大城市去。你该到安格雷奇去。那城市在南端,不像其他地方那么冷。那是一个很美的城市,你们会喜欢的。” “我相信我们会,”哈尔说。“但我们这次旅行不是消遗,到那里去的唯一理由是我们想到庞巴罗附近的布鲁克斯山去。” “布鲁克斯山!哦呀,那些山高达2400多公尺。你们会冻死的。” “对,”哈尔说,“有些甚至高达2700多公尺。但既然动物受得了,我们也受得了。” 只要兄弟俩跟它在一起,南努克在这座陌生的空中房子里一点也不害怕。知道自己正在离世界之徽很近的地方飞过,哈尔和罗杰感到激动,5个小时后,他们在庞巴罗的机场降落。兄弟俩和南努克一起朝小小的巴罗村走去。在那儿,他们吃了东西,在一个小小的旅馆里过了一夜。第二夭一早就出发去寻找他们能找到的任何东西。 25、穿着体面的海獭 兄弟俩和南努克站在海滩上。他们背靠巴罗村,面临北冰洋。 离岸不远的海面上有一团黑呼呼的东西。 “那会是什么?”罗杰好奇地问。 那团黑东西伸出长长的脖子和有着闪亮的眼睛、长长胡须的头来。 “是一只海獭!”哈尔大喊。“瞧它那块头,比我们在南边见过的那些海獭大一倍呢。我敢说它准有两米多长。这是我们在阿拉斯加捕捉的第一只动物。” 南努克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它轻声嗥叫着。它是不是以为这是它的晚餐? “海獭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罗杰向。 “首先,它比几乎所有其它动物都爱玩儿。对于海獭来说,生活只不过是一连串的游戏。其次,它长着全世界皮毛之中最华丽最昂贵的毛皮。它过来了,瞧,它穿得多体面。” 这只海獭的皮是褐色的,脖子下面有一块像交通灯似的琥珀色的大斑点。海獭的两侧隐约地闪着美丽的金光银光。 哈尔说:“女士们以前常花2800美元买一张海獭皮,做一件大衣要好多张皮子呢。” “你说以前常,”罗杰说,“难道现在不依然这样吗?” “不了,”哈尔说:“除非她们想坐牢。以前,人们捕杀了太多的海獭,以致海獭几乎完全绝迹。所以人们通过了一条法律禁止捕杀。到现在,在这儿和阿拉斯加附近的普里比洛夫岛已经有许许多多的海獭了。” 海獭正在表演各种各样的杂技动作。它玩得痛快极了。它一跃1米多高,然后,一个翻身直插入水中。再上来时,它的一只鳍状肢像只手似地弯曲着抓着一只石牡砺,另一只鳍状肢抓着两块石头。 海獭仰卧在水里,把一块石头放在胸前。它把牡砺放在这块石头上,用另一块石头使劲砸下去,牡砺壳裂成碎片。然后,它就把牡砺吃下去。 罗杰瞪大了眼睛:“我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种事情。有人训练过它这样干吗?” “没有,”哈尔说,“所有海獭都会这样干。这让你知道它有多聪明。” “海獭像鱼吗?它能够在水底下想呆多久就呆多久吗?” 哈尔说:“它就跟你一样,必须上来呼吸空气。唯一的区别是它比你我都强。没有配套的水下呼吸器,我们呆在水下的时间不能超过3分钟。海獭却能在水底呆10分钟。” “冬天水面完全结了冰,它怎么办?” “它在水结冰前上岸来。它太精明,不会呆在冰下淹死。某些湖由于湖底有温泉,湖面上不结冰。海獭会摇摇摆摆地走过田野到那种湖去。或者,它也可以决定留在家里。” “你指的是什么家里?” “它的家可能就在这儿,在这些灌木丛中。它通常挖一条长约9米的隧道,在坑里铺满叶子、草和苔鲜,使它变得舒服。” “那样,你关上门就可以把它逮住。” “不,还有一道后门,在灌木丛深处。” “老天,”罗杰说,“它想得好周到啊!有没有人能驯养它?” “有,”哈尔说,“我看过这样的书,说在印度和中国,海獭被训练去为主人捉鱼,或者把鱼往网里赶。它要是喜欢你,就会跟你非常亲近。但你得留神别接近那些尖利的牙齿。你要是惹恼了它,它会狠狠地咬你一口。不过,似乎所有动物都喜欢你。” 这会儿,海獭正仰面浮在水上,睡得正香。 “瞧,”罗杰说,“不知什么东西正往它的胸膛上爬。” “那是一只小海獭,”哈尔说,“大的那只准是它的妈妈。” 海獭醒来给它的小宝宝喂奶。它用牙齿和舌头给海獭仔洗澡。为了寻开心,它把幼仔抛上空中,又用胸脯把它接住。小家伙高兴得尖叫起来。 母獭有好几种说话方式。它能尖叫,能吠也能咆哮。 一条鲨鱼正在到处觅食。母海獭把幼仔藏在腋下潜入水中。再浮上来时,它已经离海岸很近。它把幼仔放到海滩上鲨鱼到不了的地方。 罗杰走上前,开始用他跟动物交谈时总爱用的安静温柔的方式跟那只母獭说话。那聪明的动物打定主意,在岸上跟这两个人和一只熊呆在一起,比在水里受一条饥饿的鲨鱼威胁要安全得多。 它跟它的幼仔一起上了沙滩。 哈尔说:“罗杰,把小海獭抱在怀里,然后,我们就慢慢地朝机场走。我敢肯定,不管我们把幼仔抱到什么地方,母獭都会跟着。” 这只所有哺乳动物中穿着最体面的家伙,就这样成了这两个生擒活捉动物的狩猎者在阿拉斯加的第一只猎获物。 就像在格陵兰岛一样,这儿也有货运飞机,于是,一架货机便成了海獭母子的窝,等着再装上其它动物后就飞往纽约的长岛。 26、巨兽之战 为什么在阿拉斯加一切都那么巨大?阿拉斯加本身就是美国50个州中的巨人。得克萨斯州是个大州——阿拉斯加却比得克萨斯大一倍,3个加利福尼亚州合起来才有一个得克萨斯大。6194多米高的麦克金利峰是北美最高的山。事实上,阿拉斯加拥有16座比其它48个州的任何山脉都高的山! 世界最大的麋、世界最大的熊,世界很多种最大的动物全都在阿拉斯加。 那一个早晨,兄弟俩动身去找4米多长的海狮,它比加利福尼亚沿海的两米多长的海狮长一倍。阿拉斯加州的海狗也是同类当中最大最强壮的。 哈尔和罗杰很早就出发了,带着的不是枪,而是一张网一根套索。他们到达海滩时正好赶上看一场恶战,一只大公海狮揪住一只巨海狗打得难解难分。 “人们为什么把它叫做海狮?”罗杰问。 哈尔说:“发现它的科学家斯特拉把它叫做海里的狮子,因为它长着粗壮的脖子,厚实的肩膀和金色的眼睛,看起来非常像非洲的狮子。而且,它又跟一只长足了个头的狮子一样大。你现在看到的那边那只很可能有1吨重。据说海狮比狮子机灵,而且比一般的海豹聪明得多,马戏团通常会选择海狮做演员,因为它很容易训练。甚至小海狮也是天生的机灵。别的动物生下来眼睛看不见东西,海狮不像它们,一生下来眼睛就睁得大大的,它们还不用学就会游泳。不到两个月大,它的体重就达到40多公斤。它一开始就有极敏锐的视觉和听觉,能潜下去300多米——一只成年海狮也不过如此。” 海狗像一条海豚似的从水里跃出,它的胡须在风中飞舞。只听砰地一声巨响,它重重地朝海狮背部撞去。 罗杰哈哈大笑。“这让我想起两个小男孩玩跳蛙。”他说。 “很像,”哈尔说,“不过这两个家伙可不是在玩游戏。它们就是要咬死对方,就是这样。” 海狮身子一扭从敌人身下挣脱出来,用它那有力的鳍状肢给海狗头可怕的一击,它那鳍状肢几乎像铁一样坚硬。 然后就是胡子对胡子了。彼此都用牙咬住对方的胡子拚命扯,结果是双方都因为疼痛发出可怕的咆哮。 扯脱后,海狮一把攫住海狗的头,把它朝下按进水里。只见它紧紧按住不放松,决心要使它的敌人因缺氧而死掉。 海狗用它那长而有力的两只后鳍状肢抱住海狮头往下拽。 “哎呀,它们两个都会死的,”罗杰惊叫。就在这时海狗的老婆们救驾来了。在这之前,兄弟俩没有留意到它们。哈尔迅速数了一下:“共有30只。” “它们全都是这只公海狗的老婆吗?” “对呀。有时候,一只公海狗的老婆多达50个呢。” 老婆们纷纷尖叫着游到公海狗和海狮下面,把它们的头举往空中。 老婆们真是吃力不讨好,公海狗朝它们大吼,仿佛在说:“滚开!这事用不着女流之辈擂手。” 哈尔说:“它使我想起一些男人,他们对他们的妻子为他们所做的一切并不感激。” 现在,海狮和海狗的激战到了白热状态。有那么一刹那,海狗似乎要把海狮给活剥了。两只畜生的8只鳍状肢转得像风车似的。人们可能会以为鳍状肢像一只翅膀一样无力。其实正相反,它像斧子一样危险。所有这些斧子都在拚命抽打,两只动物都被砍得遍体鳞伤。对于海狮来说,这没什么关系,因为,就像非洲狮一样,它的皮毛不够好,不能用来做皮革大衣。但对干海狗来说,这可就严重了。因为这种动物的皮毛几乎像海獭皮一样值钱。 兄弟俩不想卷到这场混战当中去,那样也许会被咬死。 “这些海狗到底从哪儿来?”罗杰好奇地问。 “从普里比洛夫群岛一直穿过俄罗斯而来。” “俄罗斯海,离这儿160多万公里哪!” “没有,”哈尔说,“俄罗斯和阿拉斯加之间的边界一直穿过白令海峡。你要是从冰上走出去,走到边界上,仲出手去和某个人握手,那你就是在和一个俄罗斯人握手了。俄罗斯和美国离得就这么近。 “既然他们这么近,为什么没有把阿拉斯加夺过去?” “他们确实那样干了。彼得大帝,俄罗斯的皇帝,命令维特斯·白令去查明在西伯利亚的东边有什么。白令是踏上阿拉斯加的第一位白人。年轻的美利坚合众国对阿拉斯加一无所知。加拿大也不知道阿拉斯加。俄国人就把它夺过去了。很多年以后,他们以720万美元的价格把它卖给了美国。现在,它的价值不是几百万而是几十亿万美元。” 哈尔看见一只黑鳍在朝两位斗士靠近。 “那是一条杀人鲸,”他说,“我恐怕海狮和海狗都要完蛋,杀人鲸非常爱吃海豹和海狮。” 但它们并没有完蛋。杀气腾腾的杀人鲸把敌对的双方吓得停止了争斗,转而作好共同面对杀人鲸的准备。这一仗它们不大可能赢,如果说需要帮助它们,这是时候了。 南努克在凶猛地咆哮。它不喜欢杀人鲸。它开始朝水边走,兄弟俩让它去。大北极熊游过去,一口咬住杀人鲸的嘴唇。这一下子鼓起了海狮和海狗的勇气,它们跟南努克一道朝杀人鲸发起进攻。 如果杀人鲸不赶快逃走,它自己就会被咬死。它决定到别的地方去找它的晚餐。只见它嗖地把巨尾一摆,就把三个折磨它的家伙往沙滩上扫。 南努克见惯了兄弟俩捕捉动物,所以本能地知道该怎么干。它把两只动物都推到沙滩上。哈尔马上把套索圈扔过去套住海狮头。罗杰用他的网逮住海狗。 哈尔说:“我们要给它们一点时间让它们的神经安定下来,然后再送它们上机场。” “它们不会死吗——离开了水?” “在远古时代,”哈尔说,“它们都是陆栖动物。甚至现在,它们仍然不但喜欢呆在水里也喜欢离开水。” “但它们会走路吗——没有脚?” “说到走路,它们的鳍当然不及脚,”哈尔承认道,“但它们能摇摇摆摆地朝前走。来,还是先让它们休息一下。” 海狗用它那双美丽的褐色大眼睛看着罗杰。 “看样子,它跟海狮一样聪明,”罗杰说。 “它的脸看上去完全像一张熊脸。” “你猜对了,”哈尔说,“它是熊的远亲。有人叫它做‘海熊’。” “它有多大?” “我猜它大约有220多公斤重。尽管如此,它仍然行动敏捷。瞧那宽厚结实的肩膀和那脖子的快如闪电的动作,还有它那象牙质的大牙。它们就像抹香鲸的牙一样。注意,那牙朝内弯曲,这样就能紧紧咬住任何到口的东西。被它咬住真可怕。不过,它从不咀嚼,只是囫囵吞下。看,它开始手舞足蹈了。这就是海狗风格——非常活拨,好玩好乐。” “好啦,”罗杰说,“我们该让它们尝尝摇摇摆摆地走到机场的乐趣啦。” 于是,它们真的大摇大摆地走起来。南努克紧跟在后面。巴罗村的人从未见到这种场面——两个男孩,两只凶残的野兽,加上一只巨大的白熊在列队行进,那只白熊正扮演着警察的角色,以保证这些力大非凡的斗士平安地蹒跚走到机场。 27、唱歌的鲸 吹口哨的鲸 “今天将是一个重大的日子,”哈尔说,“穿上你的乙烯橡胶潜水服,我们要到下面去。” “上那儿去干什么?”罗杰问。“就是说下面有什么?” “座头鲸和贝鲁格。它们都刚刚大批来到。它们就在那边,等着我们。” “你说的是什么呀?” “我说的是两种爸想要的鲸。‘它们刚从夏威夷来到这儿——成百上千。座头鲸是所有鲸中最令人惊叹的一种。等你看见它,听到它叫,你就明白了。” “听鲸叫?”罗杰说,“鲸不会作声的。” “那是你的想法。”哈尔说。“座头鲸唱起歌来,你会用手指把耳朵塞起来。你听过水下的很多声音,但从没有听过一种声音像座头鲸唱的歌。我也只是听说——我自己也从来没听过。对我们俩来说,这都将是一种新的体验。” “你说的爸要我们捕的另一种东西是什么?” “是贝鲁格。这名字是俄国人起的,是从俄语里‘白色的’一词变来的。就是白鲸。它是海里唯一一种雪白的鲸。它也很有音乐天才。” “它也唱歌吗?”罗杰问。 “准确地说不是唱,它吹口哨。” 当他们穿着他们的橡胶服要下水时,那位爱斯基摩房东说:“你们今天要去找什么?” “鲸。”哈尔说。 房东笑了。“你在开玩笑。两个孩子去和鲸较量!城里人都知道你们有多么聪明机智。你们捕到了许多动物,但说到要逮住鲸?——那完全是另一回事儿。很可能你们连捕鲸的仪式都不知道。” “仪式?”哈尔说,“什么仪式?” “城里的所有妇女都必须闭上嘴巴,非常肃静。她们一说话,鲸就会游走。她们不能动,她们一动,鲸就会拚命扑腾,然后逃走。而且,为了好运,你们必须戴着施过魔法的护身符,符上画着鲸。我们爱斯基摩人懂得这些事情。” “我尊重你们所懂得的,”哈尔说,“不过,也许那仪式完全是爱斯基摩人的,不是我们的。别让你们的妇女为了我们的缘故而沉默吧。” “但你们单靠自己干不了呀。” “是干不了,”哈尔说。“我们是打算找人帮忙。我们昨天去见过海岸警卫队的人。他们会开一只他们那种大船到我们潜下海的地方去,守在上面。我们要是遇上麻烦,他们会帮助我们。再说,我们不捉大家伙。动物园宁可要幼小动物,因为它们还能活很长的时间。” “即使是一条幼鲸也比成打男人有力气。就算你们逮住了它,它还是会挣脱的。”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带上这个。”哈尔说,他手里拿着一把枪。 “你们不能用那玩意儿,”房东说,“有一条法律规定不准杀鲸。” “我知道,”哈尔说。“但这枪不是用来杀死鲸的,枪里面没有弹药,只有一个弹簧。它射出的不是子弹,而是一支镖,里面装满麻醉药。它只刺穿鲸的一点儿皮,然后使它睡着。” “你骗不了我,”房东说,“枪就是枪,枪就是杀人用的。我得把你们的企图报告我们的警察。” “去报告吧,”哈尔说,“也许他能帮我们的忙。” “他会帮你们进市监狱去。” 哈尔笑了。“叫他先去问问海岸警卫队的队长。队长知道我们对杀任何东西或任何人——包括你——不感兴趣。好啦,你不介意的话,我们该走了。” 哈尔和罗杰走到海岸警卫队驻地,那儿的人很清楚兄弟俩要干什么,很佩服他们的勇气。 一只漂亮小巧的船载着他们绕过巴罗岬到达西岸。鲸在这儿嬉戏玩闹,把海水搅得像开了锅。一个大家伙碰巧游到船底,它把船顶出水面1米多。船摇晃了一会儿,然后扑通一声巨响掉进水里。 船长对哈尔说:“这儿怎么样?想改变主意吗?鲸正在水里狂欢呢。你们可是冒着可怕的危险呢。” “我觉得还不算太糟,”哈尔说,“鲸不像鲨鱼。它们没有理由伤害我们。顺便问一句,你认为它们都是从哪儿来的?” “从南面的暖流来。它们在那儿过冬。到夏天,那儿天气太暖,它们受不了,就上北冰洋宜人的凉水中来了。只是为了保险起见,把你们家里人的姓名地址给我,万一你们被咬死,我们好通知他们。” 哈尔笑了。他并不准备被咬死。但他还是按船长的意见给了他所要的一切:“约翰·亨特,亨特野生动物场,长岛,纽约。” 兄弟俩调好背上的水下呼吸器,跨过右舷边,沉入水中。 爱好和平的巨鲸给他们让出一块地方来。它们围成一个大圈唱起了歌。这样的歌哈尔以前从来没有听过。罗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温和的巨兽们举行了一场水下音乐会,这是兄弟俩在任何歌剧院都没听到过的。有时候音符从高向低滑,就像警笛声。有时是颤音,有时像汩汩水声。有时候能听到明显的旋律。有些鲸唱女高音,有些唱女中音,有女低音,还有男低音。 在所有这些歌声后面,有一种隆隆声,像是在敲大鼓,还有哒-哒-哒哒的小鼓声。大鲸吼得像雷鸣,小鲸吱吱尖叫。 音乐推向高潮,旋律增强,组成华彩乐章。壮丽的乐曲中听得出嚓亮的喇叭、长号、单簧管、双簧管、巴松管、萨克斯管和长笛,还有那深沉的管风琴。 由于这音乐发自巨大的肺,那轰鸣声震耳欲聋。 哈尔记得全国地理协会曾出版过座头鲸歌声的录音带。现在他们正听着真正的座头鲸的歌,这歌声甚至比录音还要美妙。 但那口哨声是什么呢?有什么人或什么东西正在用口哨吹着一个调子。哈尔指着一条全身雪白的小一点儿的鲸。那是一条白鲸。很显然,它不会唱歌,但它吹口哨来表达自己的心声。 座头鲸为什么叫做驼背呢?杀人鲸背上长着鳍,这鳍长约1.5米,向上凸出,尖而有力。像杀人鲸一样,座头鲸背上也有鳍,但模样大不一样。它背上的鳍短而粗,看上去不像鳍倒像一块隆起的瘤子,有些座头鲸这块瘤子也没有。 座头鲸奇形怪状。哈尔明白它为什么被认为是所有鲸当中最奇异的。它的头硕大无比,当它张开口时,嘴巴大得能把一个不幸的人囫囵吞下。它的拨水的两鳍异常的长。它身体的各部位连接得很不协调,就像蚂蚁身体的各个肢节一样:身体的前半部很巨大,但接下去就逐渐变细形成窄小的尾巴。 它做尽了种种千奇百怪的动作。它爱头朝下倒立,让尾巴突出水而。它能把身体卷得像个炸面包圈。它会用它那巨大的尾叶猛烈地泼溅海水。不管在干什么,它都总在起劲地放声歌唱,就像密西西比河汽船上的蒸汽风琴一样。 大的座头鲸身长15米多。哈尔看过的书上说,这种巨鲸光是心脏就有190多公斤。那些幼鲸身长大约3.6米,它们正在唱女高音。就是它们,体重也有约1360多公斤。哈尔从它们当中挑了一条他觉得挺顺眼的,用他的麻醉枪把镖枪刺进小鲸的皮肤。麻醉药在它的身体内循环。它一点儿也没有受伤,但却停止了歌唱,然后懒洋洋地在水面上漂荡。船甲板上扔下来了一条粗绳,哈尔用它打了个圈套在鲸颈上。 到这时为止,一切都很顺利。现在,该轮到白鲸了,罗杰叉开腿骑在一条白美人背上,哈尔给它射了一针麻醉药。当罗杰和白鲸突然从水里冒出来时,船上的海岸警卫队员们由衷地笑了起来。 罗杰抓住他们扔给他的绳子,做成套索圈往这位睡美人身上套。 兄弟俩爬上船,两条睡着的鲸被一路拖过巴罗岬去往机场。机场上的工人把鲸放在往南飞的货机的水箱里。货机马上出发,争取在这两位巨型乘客醒来之前把它们送往长岛。 兄弟俩回到他们住宿的旅馆,店主大笑。 “啊,你们只好放弃了吧,”他说,“我早就知道你们干不了,女人们又说话又到处走动,你们又没戴鲸鱼护身符,所以,当然喽,你们失败了。” 哈尔微笑着说:“但愿我们每次都失败得这样惨。” 28、羊也杀生 他们正在攀登布鲁克斯山脉的一座山。这是艰难的攀登,因为山上铺满滑溜溜的雪。 他们身后是一辆雪橇,不过不是狗队而是一队小伙子拉着。兄弟俩并不很介意,因为雪橇很轻,上面除了一顶折叠起来的帐篷和一些给养外,没什么东西。 山上刮着冰冷刺骨的寒风。越往高爬,他们就越感到冷。 罗杰停下来,拍着戴手套的手取暖。“冷得像格陵兰一样。”他抱怨说。 “因为我们在登高,所以觉得比在那儿冷。”哈尔说。 每次吸进冷空气,他们都禁不住冷得打战。呼吸很困难。凛冽的寒气从脚开始,往上渗透整个身体,冻僵了胃,冻僵了肾脏、心脏,把鼻子和下巴都冻伤了。 “我们究竞到这儿来干什么?”罗杰质问道。 “逮羊。”哈尔回答。 罗杰瞪着哥哥:“你是说,我们受那么多罪就是为了逮一只羊?” “不是你所想象的羊,”哈尔说,“我们寻找的可不是牧场主牧草地上的那种羊。” “还有另外的羊吗?” “当然有。我希望能找到一只大角羊。它比牧场上的羊大一倍,力气大,野性十足而且危险。” “人们为什么把它叫做大角羊?” “它的两只角是整个身体中最有份量的部分,又粗又硬,向外弯成一圈儿。只要被那长着巨角的头撞一下,你就完蛋了。” 罗杰眼尖,他看见远处有东西在动,“是一个人——一个带枪的人。” 哈尔说:“不管在什么地方,只要有一个带枪的人,就会有麻烦。” “他朝这边来了。”罗杰说。 过来加入他们队伍的那个人身材矮胖,相貌凶蛮,长一张平庸的脸,拿一把丑陋的枪。 追上他们后,他说:“喂,你们两个家伙。我敢打赌我们寻找的是同一样东西——大角羊。对不起,这很使你们扫兴。不过,如果遇上一只,得到它的一定是我。你知道,我是个神抢手。” “你从哪来?” “怀俄明州。我在那边相当有名气。也许你们已经听说过我,我的名字是亚历克。” 哈尔立刻想到“精明的亚历克”这个成语。根据词典,这成语用来指那种好吹牛皮,老是自以为了不起,老是自作聪明的人。 哈尔微微一笑说:“碰上你真倒霉。恐怕我们最好还是现在就洗手不干。” “晦,”精明的亚历克说,“你们愿意的话,可以跟着我转,看我怎样干。这对你们将是很好的一课——看看一个专家是怎么干这一类事的。” “我相信我们会学到不少东西。”哈尔说,“不过,我想问问,你为什么要捕杀大角羊?” “为了把羊头、羊角挂在我家的墙上。我客厅的墙上已经挂满鹿角,不过,我想也许还有地方再挂一副羊角。” “这么说,你做了不少杀生的事。”哈尔说。 “基林,我的中间名,意思就是屠杀。所有在地上走的东西我都不怕。我干嘛要怕一只‘多尔羊’?知道吗,大角羊又叫多尔羊。” “你可能会发现,”哈尔轻声说,“那多尔可不是玩具娃娃。” “没关系,我可不在乎它是什么。越厉害我越喜欢。遇上那些棘手的活儿,我总能侥幸取胜。总而言之,《圣经》里说,人胜过任何野兽。” “你最近一次读《圣经》是什么时候?” “我不读那玩意儿,是别人告诉我的。他说得对,世界上没有任何动物能比得上我。” 哈尔说:“有些动物眼睛比人类的犀利,听觉比人类的敏锐,嗅觉比人类的灵敏。它们不会发动战争去屠杀亿万同类,这也比不上你吗?它们不会抽烟抽到得癌症,也不会喝酒喝得酩酊大醉。它们不会像有些做父母的人那样不管孩子,更不会为了把他们的头挂在墙上而到处开枪杀人。” “我看得出来,你们是一对没一点儿男子汉气的懦夫,”亚历克说,“我要跟着你们,保护你们不受羊的伤害。光靠你们自己是永远不会成功的。” 哈尔注意到,这个陌生人告诉了他们他自己的名字,但却一直不愿费心去问他遇到的这两个人叫什么名字。他心目中只有他自己。 他们继续往山上爬。阿拉斯加的位置比格陵兰岛的北极区部分靠南得多,所以,太阳高得多,阳光也强烈得多。阳光照在雪上反射回来,刺得人眼睛痛。三个人都开始觉得眼睛里仿佛揉进了砂子,或者说是热刀子。他们面临着雪盲的威胁。罗杰开始希望自己变成一只不怕这种耀眼强光的动物。 哈尔早就知道他们的眼睛要受罪。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海象皮和一根细绳子。 “等一下,”他说,“我们得做三副护眼罩。”他剪下三块5厘米多宽、18厘米长的海象皮,把其中一块罩在罗杰的眼睛上。 “这是干什么?”罗杰问,“我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只不过想试试大小合适不合适。”哈尔说,“现在我来把活儿干完。” 他拿过海象皮,在上面剪了两道细细的缝,每只眼睛一道。然后,他再把那块皮蒙在罗杰眼睛上,用细绳绕过后脑勺把它系牢。 这一下,罗杰可以透过护眼罩上的细缝看东西,刺眼的强光就没有了。 “现在,我给你做一副。”哈尔对精明的亚历克说。 但亚历克根本不肯要。“你把我当作什么,小孩吗?别想把我当三岁小孩,否则我就把你的鼻子揍扁。” “好吧,”哈尔说,“不过,我可得把自己当三岁小孩了。”他又做了一副海象皮护眼罩自己戴上。透过细缝他看得见东西,但眼睛不再被强烈的阳光刺得生痛。“你最好还是让我给你做一副。”他对亚历克说。 但精明的亚历克却大发脾气。“那玩意儿给小家伙戴还凑合,”他说,“我是说,因为你们弱视。我的视力很强,我可不是弱者。” 他闭着眼步履踉跄地走着,不时绊倒。显然,眼睛的巨痛折磨着他。哈尔为这笨蛋感到难过。他知道这个自作聪明的家伙一定觉得眼睛里扎满了针。他几乎看不见自己的脚在往哪儿走。哈尔上前扶住他的胳膊,但“精明的”亚历克却把他甩开。他是个傻瓜,而又太骄傲,不会接受别人的帮助。 他们遇上一小群驯鹿。驯鹿大多从他们旁边走过去了,但一只大公鹿却停下来,愤怒地用蹄子抓挠地面。它那副漂亮的角从头顶伸出一米多。哈尔见过很多驯鹿,却从未见过这样一只雪地之王。 精明的亚历克也看得见那副高高竖起的鹿角。“我得把那副鹿角弄到手。”他说着就准备开枪。 他还没来得及动手,那公鹿已经低下头冲过来,用角挑着他的肚子,把他举到三四米的空中。这会儿,精明的亚历克可就不那么精明了,他疼得直吼。也难怪,那些尖利的鹿角把他的皮肉都扎破了。 哈尔想干点什么帮助他,但还没等他想出该干什么,那公鹿已经跟着鹿群走了。每当它把蹄子重重地往地上踏一卜,那位精明人就大声叫嚷一次,因为那些尖角往他的身体里扎得更深。 惊心动魄的时刻到了。公鹿在一道悬崖边上停下来,把亚历克扔了下去。他落下去时拚命尖叫。幸亏6米多深的悬崖下是厚厚的雪堆。 哈尔赶过去把他扶起来。亚历克在哭。“我满身都是窟窿,”他说,“得赶快用抗菌素。那些鹿角会使我中毒,我会得坏疽病死掉的。” “不,你不会,”哈尔说,“那些鹿角像外科医生的手术刀一样清洁。它们总是竖在干净的空气中,从来不会弄脏——除了刚才沾了一点儿你的脏血以外。” “你对动物怎么会懂得那么多?”亚历克问。 “那是我的本行。”哈尔说。“来,把你的衣服撩起来,让我看看扎的怎么样。” 皮肤上到处是伤,血从伤口渗出来,但一流到皮肤上就结成硬硬的冰,血就止住了。大夫做不到的事,严寒的气候却做到了。 精明的亚历克不再那么神气活现了。“我想回家。” “打起精神来吧,”哈尔说,“你伤得并不厉害。别忘了,我们寻找的是大角羊。” 一个钟头以后,他们碰上了一只。它骄傲地站在一块大岩石上,那巨大厚实的角弯一个圈又卷回长出来的地方。它体格多么健美,仪态多么高贵!精明的亚历克举起了枪。更精明的哈尔早已拨开地上的雪捡起一小块石子,他把石子朝大角羊扔去,正好击中,大角羊闪开了几尺,亚历克的子弹刚好打不中它。 亚历克所做的只是惹恼了那只畜生。它用后腿立起来,朝亚历克扑去。它比亚历克高,而且力气大得多。 哈尔拔出麻醉枪。“我还以为你不相信枪的威力呢。”亚历克说。 “我相信这枝。”哈尔说着开了火。 镖刺进大角羊的皮,它放下四脚趴下,开始抓那镖。它把镖抓掉了,但药已进人了它的身体,正在起作用。因为它可能在麻醉药完全起作用前溜走,哈尔用套索套住它,紧紧抓住绳子。 罗杰把雪橇拉到大角羊旁边,当大角羊摇摇欲倒时,哈尔把它推倒在雪橇上,然后紧紧地捆好。 “好吧,这一轮你们赢了。”亚历克说,“顺便问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哈尔告诉了他。 亚历克以极大的兴趣看着哈尔,他以前从没流露过这么大的兴趣。“我在报纸上见过有关你们的报道,你们给动物园抓动物。” “对。”哈尔说,“你在怀俄明州干哪一行?” “我有一个大牧场。怀俄明州也有一些野生动物,还有不少动物园。我有意仿效你们,只是范围小些。也许,我们可以给我们那儿的动物园活捉一些动物。” “这是你到现在为止说出的最动听的话,”哈尔说,“祝你好运。” 他们友好地分了手。亨特兄弟带着他们的战利品一直走到山下,在那儿,一辆卡车等着把他们送往巴罗岬。 29、麋和鼠 “给我送来你们能捕获的最大的麋。”约翰·亨特给儿子们打电报说。 哈尔知道世界上最大的麋该上哪儿去找。“这意味着得往肯奈半岛跑一趟。”他说。 “我知道肯奈半岛在哪儿,”罗杰说,“但那地方离这儿太远了。我们在阿拉斯加的最北部,肯奈半岛却在南端。这一带的什么地方难道就没有麋吗?” “阿拉斯加的很多地方都有麋,但只有肯奈麋才是真正的巨麋。为了找到那些大家伙,我们不得不去肯奈。” 第二天一早,他们登上往南的飞机。飞机将把他们从北冰洋载往一个更大的洋——太平洋。驾驶员和副驾驶员他们都认识,为了安排把他们的动物空运回长岛,他们常到巴罗岬的机场去。 “希望你们这次飞行愉快。”驾驶员本·布尔特说,“你们什么时候想上驾驶座舱来,只管来好了。在座舱里,前面的景物看得更清楚。” 飞机前面见到的一切都非常刺激。首先,飞机得直飞往3千多米高空,以避开布鲁克斯山脉那些高山。然后,刚降低了一点儿高度又得再升上去越过恩迪科特群山。 飞过10多个湖,再次上升飞越雷山山脉。 此刻,他们身下是北美长河育空河。刚飞过育空河,他们又得再次升空飞越麋心山。 接着,就到了最激动人心的时刻。他们飞过麦克金利山国家公园。他们飞近麦克金利山,北美最高的山。但他们没有试图飞越它。飞机从国家公园其它山的上空飞过——布鲁克斯山、猎人山和福雷可山。 然后,又是湖泊,湖泊,湖泊——阿拉斯加真是水泽之乡啊!飞过一道大冰川,飞过库克湾,最后,降落在小城肯奈的机场上。 当一只大麋在跑道中央出现时,哈尔和罗杰正好在驾驶麋舱里。麋是一种傲慢的动物,而且很犟。它绝不会给任何人让路,相反,所有人都得给它让路。它统治着北方的动物王国,就像大象在非洲是最强大的动物一样。在非洲,你要是着见一头大象站在路当中,你就必须停下来等,也许要等好几个钟头,因为大象有“通行无阻的权利”。在阿拉斯加,麋有“通行无阻的权利”。 当飞机朝它冲去时,麋仍站在那儿,像石像般岿然不动。驾驶员尽了最大努力把飞机刹住,但没有用。飞机与麋相撞了,发出刺耳的骨肉碎裂的嘎吱声。飞快旋转着的螺旋桨眼看就要把麋搅成汉堡牛肉饼。这时,飞机猛地来了一个急刹车,惯性把飞机里的人全部抛向前去。麋肯定伤得厉害,但听不到它的一点动睁。因为麋不像一些小动物,它不会哭叫。 机场工人帮着把麋从螺旋桨下解救出来,然后让飞机调头慢慢驶入另一条跑道。与此同时,麋仍旧呆在它刚才站立的地方没挪半步,仿佛它不是一只活生生的动物,而是一尊花岗岩雕像似的。 “现在你们该知道一点儿了,”本说,“要是你们想要逮住麋,那将是怎样一桩活儿。” “这只麋不够大,”哈尔说,“上哪儿能找到真正的大麋?” “在麋关,”本说,“但首先,你们最好跟我们一起去吃午饭,我们会详细告诉你们,你们而对的是怎样一件工作。这样,也许你们会改变试图逮一只麋的主意。” 吃饭时,本把他在阿拉斯加25年所了解到的有关这种动物的情况,全都告诉给他们。 “对,正是在这儿,你们会找到世界上最大的麋。”本说,“在欧洲也有麋,但那里的人管它们叫麋鹿。它们的个子只有阿拉斯加麋的一半。肯奈的公麋重达800多公斤,比马高大得多。从它的尖角量起,足有3.6米高。” 哈尔抬头往上望。“这间房从地板到房顶大约两米半,”他说,“麋比这间房还要高出一米多!难怪它能成为阿拉斯加动物之王了。” “麋属于鹿族,”本说,“但是,你曾见过鹿角像麋角这样宽吗?近两米宽!每天,它都要往肚子里填大约23公斤食物。” “什么样的食物?”罗杰问。 “树木。”本说,“它不会咬死任何动物,它不吃肉,只吃树木——树叶、树枝、甚至树干。它的印第安名字是穆丝(musee),意思就是吃树木的家伙。麋(moose)这个词就是从穆丝(musee)来的。” “你刚才提到麋关,”哈尔说,“我们飞到那儿去吗?” “不。你们最好租一辆旺尼根。” “我的天,旺尼根是什么?” “是一种大篷车,通常用拖拉机拖着。在雪地上用时,车上装有滑行装置。但这儿没有雪,所以,旺尼根装的是轮子。它自己有一部发动机。你们要是把麋运回来——如果你们真逮到一只的话——就得有一辆旺尼根。我带你们到一家旺尼根车库去。” 兄弟俩租了一辆旺尼根,跟他们的飞行员朋友道别,然后,就踏上去麋关的路。 半路上,他们碰到一只麋。当然,它还是站在路当中。哈尔牢记着麋有权通行无阻这一规矩,他刹住了旺尼根。他们等了半个钟头。一些人正在路旁边干活儿。其中一个人喊道:“我来替你们把它撵走。” 他捡起一块石子扔过去。石子打中麋的鼻子。麋的鼻子跟世上任何鼻子都不一样。它长约30多厘米,非常软。麋把它的鼻子当作手使用,用鼻子从树上摘下树叶塞进嘴里。鼻子是麋的欢乐和骄傲,任何妨碍它的行为都会引起麋的强烈忿恨。 眼前这只麋以为石子是从旺尼根扔去的,它刻不容缓地行动起来,喷着鼻子,像一部蒸汽机车似的,怒吼着朝旺尼根扑过来。 哈尔赶紧沿着来路把旺尼根朝后退,但那只愤怒的麋以极高的速度追上大篷车。很难想象一只体型如此巨大的动物行动起来会这样迅速。为了咬高处的树枝,麋习惯用后脚站起来。这一次,它用后脚站起来,用它那对强有力的前脚把旺尼根翻到沟里去。旺尼根四轮朝天躺在那里,发动机还在拚命转。摔了个倒栽葱的兄弟俩从车里爬出来,撤退到野地里去。惩罚了那两个被认定是折磨它的人以后,麋不慌不忙地走开,它的大鼻子仍然气愤地抖动着。 修路工人是爱斯基摩人,出于真诚的本性,他们立即过去帮忙。他们和兄弟俩一起把旺尼根翻过来,推回公路上。孩子们只是受了一点儿惊,他们谢过修路工人,就又踏上旅途。 最后,他们来到一个铁路和公路的交叉点,离那里不远有一个小火车站。他们走进车站,打算从站长那儿了解一些情况。他们看见墙上有一块告示牌,上面写着:“如因麋而导致火车晚点,铁路当局概不负责。” “小伙子,你们买票吗?”站长问。 “不买。”哈尔说,“我们只是来了解一点儿有关麋的情况。我们注意到墙上那块告示牌。显然,麋常常走上铁轨,给你们惹很多麻烦。” “是的。”老站长说,“我们撞死过很多麋。要了解麋的情况,你们算是找对人了。我几乎知道麋的一切。麋是一种非常厉害的动物,要是吃了麋肉,你就会很有力气。麋的左后脚可以治癫痛。麋角里的骨头能止头痛。用麋角磨成粉可以解蛇毒。麋蹄可以治600种病。” 一个年轻人听了这番话,哈哈大笑:“这怪老头儿真迷信。” 哈尔说:“不过麋确实是一种与众不同的动物。” “对。它一生下来眼睛就张得老大的。出生7天以后,它就跑得比人快。成年雌麋的体重是400-500公斤,雄麋的体重几乎是雌麋的两倍、它的犄角非常独特,模样像大汤盘。它那对可怕的前脚能踩死熊、狼、美洲狮、郊狼还有狼獾。它只吃紫菀、蕨类、百合、浮萍等各种树木。你绝想不到,麋吃这些东西竟有这么大的力气。它也吃白杨、香油树、白桦、枫树和山梨树的枝叶。它个子那么大,样子又那么笨拙,但却能悄无声息地穿过树林。尽管它吃的只是百合一类的食物,它却会变得非常危险。它会用头朝车辆撞。昨天,一只麋就去撞火车头。这一下,它陛下可是受不了啦。” “它撞死了?” “是的,撞死了。不过,麋还多的是。你们只是对麋特别感兴趣吗?” “目前是的,”哈尔说,“我们想活捉一只给动物园。” “捉一只死的倒还容易一点儿。” 哈尔哈哈大笑。“我想我不至于沿着铁路去捡麋的骨头吧?什么地方有活的麋?” “肯奈湖一带是寻找麋的好地方。你们愿意的话,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去。” “好极了。我名叫哈尔。这是罗杰,我的弟弟。” “我是艾华克——半个爱斯基摩,半个蒙大拿人。” 旺尼根颠簸着驶过一条景色优美的路,奔向肯奈湖。确实,这儿有好几只大公麋,有些在岸边,有些在水里。有几只母麋跟它们在一起。它们比公麋小,而且没有角。也有小麋仔,还没有长出角来,机灵活泼,而且健壮。 “你们注意,”艾华克说,“那儿有一大圈草被踩倒了,麋几乎全在那个大圈内。那个圈就叫做麋场。在麋成群的地方,总有这样的麋场。那是麋的聚会场所,它们在那里集合,共度相会的好时光。它们不喜欢其它动物进入加入它们的俱乐部。” “它们的角真是漂亮非凡!”哈尔说,“那角不像鹿角那样只朝上伸,它们从头顶朝两旁伸展——一副伸向右上方,一副伸向左上方。从上面看,每一副都像一只大鱼盘,或者说像只大汤碗。你怎样形容它们?” 艾华克说:“依我看,它们的样子像大铁铲。那对巨大的铲子可以盛东西。” “盛什么东西?”罗杰问。 “灌木呀,树呀,草呀——所有它们想留着以后吃的东西。你们注意到没有,那个铲子四周有一道篱笆,可以把东西围住。” “你是指那一圈刺吗?它们着上去很锋利很危险。” “它们是麋的武器。一旦遇到敌人,麋就会低下头用那些刺把敌人刺死。你看,有些麋角上只有几根刺,也许是十来根,而另一些则会有40根,全都像钢针一样锋利。” “为什么有那么大的区别?”罗杰问。 “这是大自然玩的把戏。”艾华克说,“两只麋不会长得完全一模一样,这就像人一样,两个人绝不完全相像。也就像女士会梳不同的发型,麋会有不同样式的角。” “那些麋在湖里面干什么?” “留神,你会看见它们在水面上消失,它们潜下去找水下的植物,然后用角把那些植物挖上来。那边有一只刚刚出水。它的两只盘子里装满了植物呢。等它要吃的时候,它会把植物抖到地上,再用长鼻子塞进嘴里。 “瞧!”罗杰说,“一只灰熊,正朝麋场里走。” “这可太无礼了。”艾华克说,“任何其它动物都不该闯进这个只属于麋的领地。该这家伙倒霉了。” 一只巨大的公麋遭到灰熊的袭击。灰熊是自以为是的家伙,总是想要制服那些对它有所不恭的动物。这灰熊用后脚立起来去咬麋的脖子,但它咬住的只是垂在麋喉头下的胡子。它啐了一口把胡子吐出来,又去咬麋脖子。 灰熊能用后脚站起来,麋也能。麋站得笔直,用它的前脚连续狠揍灰熊的脸,就像一位拳击手挥动拳头一样。不过,麋那对硬得像石头的蹄子,比拳击手带着手套的拳头要厉害得多。 浸犯麋私人领地的灰熊受到严厉的惩罚,它的脸顿时开了花,血肉模糊的。但它还要坚持。显然,得采取更严厉的措施来惩罚这坏蛋。麋低下头,用它角上那些致命的刺把它的敌人扎得遍体鳞伤。 那只冒失的灰熊也许还从来没有遇上过它征服不了的敌人,它狼狈地退却了,从麋场里爬了出来。 “我想,这正是我们想要的麋。”哈尔说,“它是所有的麋中最大的一只。” 艾华克咧嘴笑了:“你以为你能比那只灰熊干得好些吗?” “是的,”哈尔说,“不过,用不着跟它搏斗。” “这我倒想见识见识。”艾华克说,“也许你打算用你的套索吧?” “不。”哈尔说,“在这种情况下,套索没有用,麋会把它挣断的。” “那么,你是打算用耐心和温和去说服它了?用那样的办法也好不了多少。” “咱们走着瞧。”哈尔说,“罗杰,好好干。我也会尽力。”他走到那神秘圈子附近的一个地方,他在那儿见过一个田鼠洞。他把脚步放得很轻,不想惊动可能呆在窝里的老鼠。他在那个洞旁躺下来等着。 与此同时,罗杰也在干着他的工作。他慢慢地走近那巨人似的麋。那麋早懂得枪是可怕的,但这位来访者没带枪。他手里没拿枪,也没有棍子,没有刀。这位群山的主人、伟大的麋,是不会从任何人或任何东西面前逃走的——只有枪是例外。 罗杰走近它,开始用温柔的语气跟它说话。这声音很友好,而说话的人只不过是个孩子,那么,有什么可害怕的呢?它任由这孩子轻轻拍它那粗壮的脖子。 哈尔拿着一只老鼠过来了,老鼠在他手里扭动着挣扎。他走得很慢,两手尽量张开,好让麋看清楚他没有带枪。然后,他非常非常轻柔地把老鼠放在麋的30多厘米长的鼻子上面。 老鼠的小眼睛在观察着麋,麋的巨眼盯着老鼠。 它们谁也不怕谁。巨兽只要把鼻子轻轻一放,老鼠就会掉进它嘴里被它一口吞掉。 它并没有这样做,这出于好几个原因。首先,老鼠太小,伤害不了它。第二,它从来不吃动物,它是一个严格的素食者,不吃肉。但主要的原因还是,从来没有一只这样友善的小老鼠来看望它,很显然,它喜欢这个小东西。 老鼠顺着麋的鼻子往上爬到角上,然后,在一个“汤盘”或者“铲子”或者你喜欢管它叫什么就是什么的东西里躺下。那“铲子”里还有一点儿叶子,碰巧是老鼠爱吃的,于是它大嚼起来,嚼得非常开心。这比在它地下的洞里好多了。 但老鼠永远不肯安安静静地呆着。这小家伙发现了旺尼根。它从“铲子”里爬出来,爬下鼻子,掉在地上。它也有一个鼻子,不过与巨麋的鼻子相比,它那鼻子简直不值一提。尽管很小,老鼠的鼻子却很尖,它嗅到了兄弟俩留在旺尼恨里的食物,于是钻进车里到处嗅。 巨麋站在那里,盯着旺尼根好长时间。看得出,它在等着它的小朋友出来。 小朋友不出来,于是,麋慢慢地走近旺尼根,往里头看。经过再三考虑,它爬进旺尼根。大篷车被它那成吨重的身体压得嘎吱嘎吱直响。 哈尔很轻很轻地把旺尼根尾部的滑动车门拉下来。趁着车门还没完全关拢,罗杰往车里塞了一大堆灌木,给那吃树木的家伙在去肯奈机场的路上当饭吃。 兄弟俩谢过艾华克的帮助,爬上司机室。司机室用一块隔板与麋和老鼠的厢房分开。他们驱车回到肯奈机场,作好把大力士麋运回长岛的安排后,第二天就飞回巴罗岬,回到他们忠实的南努克身边。 30、狂暴的飑 他们正在攀登城堡山,突然遇上了飑。 “我恐怕我们非倒霉不可,”哈尔说,“飑来了。” “飑是一种什么动物?”罗杰问。 “这不是什么野生动物,”哈尔说,“是一种狂烈的风暴。是飓风、台风和龙卷风全加在一块儿。它生成在阿留申群岛,当它横扫阿拉斯加时,房屋被吹倒,畜群也被涂炭。” “听起来真有点儿不太妙,”罗杰说,“我们有什么办法对付它?” “没有什么办法,只能争取活下来。幸好我们没把大帐篷带来,不然就吹没影了。我们带来的学生帐篷还好一些。” “咱们赶快把它竖起来吧。”他的小弟弟说。 一般在登山的时候,只能带那些不得不带的东西。学生帐篷既小又轻便,它的长度只容得下他们带的那条睡袋。只要你不怕像两条沙丁鱼那样挤着,那睡袋还是睡得下两个人的。 他们用大石头把帐篷固定在地上。那风肯定不会强劲到连40多公斤一块的石头也刮得跑。 哈尔考虑得周到,他让帐篷的后面顶着风。 “我们所能做的大概就这些了。”他说,“看见那些从西方滚滚而来的乌云吗?那就意味着强风。咱们进去吧。” 他们钻进小小的帐篷。哈尔把帐篷口的带子系牢了。 “你先进睡袋,”他说,“然后,我再使劲儿从你旁边挤进去。” 强劲的风以雷霆万钧之力吹着。小帐篷眨眼间被刮起来,往加拿大飘去。压在顶风一面的石头滚到睡袋上。 “哎哟!”罗杰大叫。“别压在我胸口上。” “我没压在你的胸口上,”哈尔说,“那只是几块40多公斤重的石头。” “你干嘛把它们堆在我身上呀?” “是风干的,我没帮忙。别着急,风还会把它们吹走的。” 突然又一阵狂风吹来,把石头刮到空中吹走了,仿佛它们不是大石头,而是纸箱子。 “我猜接着我们就要被刮走了。”罗杰说。 “也许不会。我们比石头重。这些石头每块40多公斤,我们两个的重量加起来是它的3倍。” 更糟糕的是,乌云带来了倾盆大雨。睡袋是防水的,兄弟俩把袋盖拉下来蒙住头。 “它想怎么下就怎么下吧,”哈尔说,“我们又暖和又舒服。” 但是,雨很快变成冰雹,雹子大得像最大的玻璃弹球。 “它们打得我透不过气儿来。”罗杰埋怨道。 “趴着睡,”哈尔说,“那样你的肺部可以受到保护。”要把身体的位置转成脸朝下并不容易。弟弟在睡袋里扭动时,哈尔被他的肘狠狠撞了几下,至于他自己,他的肋骨架子很结实,承受得了天上下来的子弹的连续撞击。他用手臂遮住脸。 风在尖啸在怒吼,就像一个发疯的妖精。这一切还要持续多久?哈尔不知道飑的规律。席卷山谷和山坡,就像魔鬼成心要把人类所创造的一切毁掉。任何飞机在空中遇上飑都不可能幸免于难。飑会把它们刮到山上撞得粉碎。 他想,这猛烈的风暴不会持久。入夜前,它会逐渐平息,这样,他们就可以及时回到家睡上一个好觉了。 但飑毫无逐渐平息的意思。入夜后,飑刮得越发厉害,一直持续到黎明。 “我饿了。”罗杰说。 哈尔说:“恐怕你只好饿着了。我们什么吃的都没带,因为我们本来打算在巴罗村吃晚饭。” 罗杰生气了:“你真是个大笨蛋,什么吃的也不带。” “好吧,”哈尔说,“我是大笨蛋。也许你是个小笨蛋,竟没想到带吃的。” “我干嘛要想到?你是老板。” “有时候我觉得你是,”哈尔说,“你14岁了,已经到了该独立思考的年龄了。” “要是我能把手伸出来,非把你的鼻子揍扁不可。” 哈尔哈哈大笑。“我们这是怎么啦?你和我从来不吵架。都是这场混帐风暴把我们弄得心烦意乱,神经紧张。” 风刮着,雹打着,闪电雷鸣也来凑热闹。寒气袭人。狂暴的地一刻不停地吹,兄弟俩两天两夜没吃一丁点儿东西。 风终于乎息了,天空中旋转着的妖精歇了下来。兄弟俩从他们的“茧”中爬出来。他们几乎走不动了,因为他们的腿被挤压得太久,都僵硬了。他们的肚子也太空了。 风暴把他们来时的足迹全吹没了。天空仍然乌云密布,太阳也帮不了他们忙。东西南北对他们来说已不复存在。他们完全迷失了方向。 罗杰乐观的预测说:“会有人来的。”但是没有人来。 “至少,我们得下山去,”哈尔说,“这个我们还知道。” “是的,从哪条路下?”城堡山只有1100多米高,他们正在在山顶。不管从哪一条路都是下山,但除了一条外,其余都是错的。 有这么多错误的机会,难怪他们只能怀着遇到什么人的一线希望,跌跌撞撞地在岩石间乱闯。他们碰到一只熊,但熊什么也不能告诉他们,它甚至懒得去吃他们,因为它已经吃过了,而且这两个骨瘦如柴、饥肠辘辘的家伙看着也不像一顿好饭菜。 他们偶尔气喘吁吁地坐下来,想调节一下呼吸,恢复一下体力。哈尔但愿能抱起罗杰走。但像婴儿似地被人抱着一定会把弟弟气坏,再说,哈尔也实在太衰弱,没有力气抱起或背着近60公斤重的罗杰。 后来,他们就看见了一间小屋! “不管住在那里面的是什么人,”哈尔说,“都会帮助我们。我们可以在他的炉子旁边取暖,他甚至会给我们一点点东西吃。运气真不错!” 一层7-10厘米厚的半融化的冰雹覆盖着屋顶。小屋的墙用粗原木建造,非常牢固,所以没有被风暴摧毁。狂风只弄破了一扇窗户。 哈尔上前敲门,没人答应。他又使劲拍了几下,还是没有反应。罗杰冷得直发抖,他在台阶上坐下来。 哈尔说:“住在这儿的人准是上城里去了。” 他望着罗杰心想:“我必须把他弄进去暖和暖和,不然,他会得肺炎的。” 他从那扇破窗户爬进屋,一些散落下来的玻璃片割伤了他,他跨上一张桌子,然后从桌子跳到地上。 能进入一间屋子,哪怕是这样小的一间屋子,是多么令人欣慰啊! 他大声喊,没有人回答。小屋里除了他以外,没别的人。 “从窗口进来吧,罗杰。屋里没人,门又锁得紧紧的。” 罗杰进屋了像哈尔一样,他也被玻璃划伤。他四处张望“岂不妙哉!我们可以生个火,也许还能找到一点儿吃的。你说主人会介意吗?” “我猜不会有什么主人,”哈尔说,“这屋完全空了。门实际上并没有锁。只是因为年代久远而被挤死了。”他打了个冷战。“冷得像冰箱,连个炉子也没有。盘子没有,水壶、锅什么都没有。” “好了,不管怎么说,目前这屋子是我们的。”罗杰说。“这是北方的规矩,不是吗?一间空屋子,任何人或者人人都可以住。不是有这样的习惯吗?” “对的,”哈尔说,“但这里面既没有食物又没有炉子,对我们没什么用?” “那个角落里的马口铁罐是什么?一个摞一个的?那儿还有一个像烟囱的东西从天花板通出去。我敢打赌,弄这玩意儿的人一定想生一炉火。咱们试试看。” “我们得有柴禾呀,”哈尔说,“这小屋里连根柴禾棍都没有。” “等一等,刚才我从窗户进来,是踩着一堆东西爬上来的。那堆东西完全被冰雹盖着,但我敢说那底下没准有些柴禾。”罗杰说。 “真聪明,”哈尔说。“咱们来用力把门推开,它只是卡住了。” 他们俩人一起合力朝门撞去,门嘭地一声开了。 罗杰立刻朝那堆东西扑去,用戴手套的双手拍打着,拨开上面的冰雹。“嘿!这儿有三四方木柴呢,”他喊道,“你说主人是忘记了吗?” “也许,但更有可能是主人故意把它留在那儿给后来想用这小屋的人。这上头的人是这样的。” 他们搬了些柴禾进屋,哈尔用他的小折刀削了点儿刨花。他把刨花放进那只样子很笨的马口铁炉子,上头放上柴棒,当火熊熊燃烧起来温暖了屋子时,哈尔禁不住赞美这马口铁炉子。 即使从这炉子只感到一点点暖意也很舒服。他们开始觉得自己又恢复了人的常态。罗杰僵硬的关节松弛了。 “现在,有一点儿吃的就好了,我说什么地方准有点儿什么留下来,最后到这屋里来的人既然留下了柴禾,他们肯定有可能会留下点儿吃的。” “那,”哈尔说,“你愿意的话可以找找,我得去把那扇窗补上。有扇破窗,屋里暖不起来。” “那窗没法补,”罗杰说,“屋里一块毛巾、一件旧衣服或者一块木板都没有,拿什么东西补。” 当罗杰四处搜索食物时,哈尔走到屋外。他面前是一项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如果下过雪,他可以切一块雪砖,用它堵住破窗洞,可惜没有雪。地上有的是冻在一起的冰雹形成的厚厚的平冰板。他用刀割下一块雹制冰,安在窗户的破洞上。 干完后,他进屋,指望罗杰会为他的成功祝贺他。但罗杰却说:“那样没有用。炉子的热气会使它融化掉。” “它倒想这样干,”哈尔说,“但屋外的寒风可不会让冰融化。在格陵兰,我们见过冰做的窗户,它们可以用几个月。屋里也有火,但屋外的严寒比屋里的暖气更厉害。” “我敢打赌你的窗户非融化不可,”罗杰说,“然后,这屋里头就会冷得跟格陵兰一样。” 但窗户没有融化,而那只马口铁炉子也释放出足以使他们感到舒适的热量。 “我找到了一点儿食物。”罗杰说。 “真的?太好了。你总算不是个大笨蛋,什么样的食物?” “牛肉干,葡萄干,一些放了很久的面包,还有一罐冻得硬邦邦的牛奶。您想用点儿什么?您的牛奶要硬的还是软的?” “如果可能,请来点儿软的吧。” “好的,先生,”罗杰说,“我把牛奶放在炉子上,这样你不但能喝上解冻的软奶,而且能喝上热牛奶了。你还能想象出比这更奢侈的享受吗?” 吃完后,哈尔有滋有味砸巴着嘴说:“在纽约最好的餐厅也吃不上这么好的东西。” 第二天早上,太阳出来了。他们知道那条下山的路在北面,顺着这条路,他们下到山底的河边。看不见有桥,不过河里几乎没有水。 “我们得走过去,”哈尔说,“只不过湿点脚罢了。” 哈尔刚走第二步,他的右腿就突然完全陷了进去。另一条腿也跟着下陷。他吓坏了。他突然意识到死神就在面前。 “呆在原处别动。”他高声朝罗杰喊。 “是怎么回事?” “流沙!” 他用尽可能想到的办法把脚抽出来,但一只脚也抽不出来。每时每刻他都在往下陷。罗杰想走过去救他。“呆在原地,”哈尔厉声道,“你想两个人都陷在这儿吗?” 沙已经没到他的腰部,他痛苦地扭动着。浸透了冰水的沙寒冷彻骨。 “躺下!”罗杰喊到。 在哈尔看来说这话真可笑。他干嘛要躺下?唔,当然,他一躺下,身体就会大面积压在沙面上,他就可能不会陷得这么快。值得一试。他平躺在沙上,努力把脚拔出来。他已累得半死不活。又冷又精疲力尽,但他仍然继续挣扎,直到整个身体包括双脚都平摊在沙面上为止。 接着,他开始一寸寸地朝岸上挪。再最后挣扎一下,他终于踏上坚硬的地面。他躺在岸上,艰难地大口呼吸着,他的心脏像杵锤似地咚咚直跳。他的衣服湿透了,很沉重,他的驯鹿皮靴子里灌满了沙子和水。他觉得自己一寸都走不动了。 罗杰跪下来,用双手捧起哈尔的头。 “别着急,”他说,“在这儿休息跟在别的地方一样。”因为跪在沙和水里,他全身脏得跟哥哥一样。 哈尔歇了半个钟头,然后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跟弟弟一起去找桥,找到桥时,天几乎全黑了。 刚过了桥,一辆和他们同方向的车在他们面前停下来。那位爱斯基摩司机已经看出来这两个步履踉跄、全身沾满沙子湿得像落汤鸡似的家伙极需要帮助。 “上什么地方去?”他问。 “巴罗村。”哈尔回答。 “跳上来吧,”爱斯基摩人说,“如果还跳得动的话。” “几乎跳不动了。”哈尔大笑着说。他用剩下的一点点力气爬进车厢。 到了巴罗村,他衷心感谢那位好心肠的爱斯基摩司机,然后由罗杰扶着摇摇晃晃地回到他们的住处。店主正好站在门口。他认不出是哈尔,于是,厉声说:“这是一个高尚体面的地方。叫花子不准进。” 罗杰说:“你不认得我们了吗?我们是亨特兄弟呀。” “噢哟,一千个对不起。”他把两个全身发臭、湿漉漉、脏兮兮的“叫花子”让进他的高贵的住宅,那住宅其实几乎跟这些“叫花子”一样脏。 31、麋鹿管弦乐队 父亲又拍来了电报: 你们干得很好。我们现在需要的是阿拉斯加麋鹿、白灰熊和科迪亚克巨熊。 哈尔到机场,把电报给他的飞行员朋友本·布尔特看。 “要找到这些动物,”本说,“最好的地方是下头那一片叫做万烟谷的美丽的田野。” “我听说过,”哈尔说,“在那个地方,有一座火山爆发,喷的到处都是烟云和有毒气体。” “那是历史上最大的两次火山爆发之一,”本说,“另一次是克拉克图瓦火山爆发。” “那儿不是仍然很危险吗?” “也许是。不过,危险从来也挡不住你们。” “我们在哪儿能找到麋鹿?” “在离那儿很近的地方。”本说,“麋鹿大都在艾弗格纳克岛上。从火山区过了海峡就是。我不能载你们到那儿,因为那儿没有机场。但我可以载你们飞到火山区,然后你们弄条船到艾弗格纳克岛去。几乎紧挨着这个岛就是另一个岛,叫做科迪亚克。就在科迪亚克岛上,你们会找到天地间最大、最有力气的科迪亚克熊。我无法想象你们怎么能抓住那凶残的魔鬼。不过,那就是你们的事了。” “那么灰熊呢?” “灰熊你们差不多在任何地方都找得到。也许,它们会找到你们。它们对于所有两条腿的动物,就像你和你弟弟,怀有深深的怨恨和敌意。” 哈尔说:“我父亲要我们捕一只白灰熊。我原以为所有灰熊都是灰色的。” “大部分是的,”本说,“不过,我想你父亲指的是银尖熊。” “银尖熊究竟是什么?” “它每根毛的顶尖都是银白色的,看上去就像那熊身上披了件白大衣。银尖熊是一种很危险的动物。它很漂亮,但它心底里却藏着一只恶魔。我看你们最好带上枪。” 哈尔哈哈大笑。“我想,要是逮一只死灰熊,爸是不会感谢我们的。” “好吧,那是你们操心的事。”本说,“你们什么时候可以作好动身的准备?” “明天上午,8点钟。这时间对你合适吗?” “很好,我会作好准备的。”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哈尔给店主付房钱。店主说:“我猜你们又要去捕捉动物。我可以给你们一点忠告。我能告诉你们到哪儿去找野兔、土拨鼠、箭猪和臭鼬。” “太感谢了。”哈尔说,“但对付这么凶猛的动物我们害怕。你知道什么动物不咬人吗?” “有啊。”店主说,“壁虎、癞蛤蟆,还有青蛙。” 哈尔说:“你给我们提供了很有价值的情报。我们这就去寻找一些壁虎、癞蛤蟆和青蛙。你肯定它们不会咬人吗?” “我倒从来没碰过它们。还是这个办法最妙——别惹它们,那样,它们就不会伤害你。” 店主永远不会怀疑哈尔在捉弄它。罗杰听了以后哈哈大笑。“好哇,”他说,“我们现在就去进攻那些癞蛤蟆和青蛙吧!” 跟以前几次飞行一样,从成百上千的刺破青天的雪峰上飞过令人兴奋不已。南努克喜欢坐飞机,它一点儿也不紧张,因为和它所爱的两个人类朋友一起旅行,他们会照顾它,它也会照顾他们。 他们刚躲过一座山峰,跟着又是另外一座。不知道哪一刻他们会跟那些坚硬、高耸的岩石相撞,这使他们紧张得有点儿透不过气来。通常,本总是轻松地从这些山峰上面飞过,但是,飞机上载着半吨重的北极熊,要想轻松地飞行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前面的烟告诉他们,离万烟谷越来越近了。马丁火山正往空中喷射着300多米高的白汽团。他们飞过巨大的卡塔迈火山。1912年的一次火山爆发使大半个地球表面都布满雾霾,这应归功于卡塔迈火山。这次火山喷发的影响波及欧洲、北美、亚洲和北非。落在离卡塔迈山160公里远的科迪亚克岛上的火山灰竟有30多厘米厚。 强烈的地震使地面裂开,大量炽热火红的岩桨从裂缝中流出,奔泻20多公里。所到之处,一切都被它吞噬。滚烫的蒸汽从裂缝喷射出来,碰巧走近那儿的人全都被烤焦。万烟谷就是这样诞生的。 飞机下的卡塔迈火山口宽近13公里。哈尔他们本来以为火山口的底部会有火,然而相反,火山口底部是一个湖。 万烟谷的“烟”已经减少了很多,但现在至少还留下有一千缕烟。飞机在万烟谷降落。飞过一道火柱时,飞机翅膀烤焦了一点儿。如果那火碰着油箱,飞机就会爆炸。那么一来,亨特兄弟的探险生涯就会永远结束。 参观过那些火山喷气孔——那些火红的蒸汽喷口——以后,他们往回飞了五六公里,到达格日罗夫纳营地。这个营地以美国国家地理学会会长的名字命名,该地理学会以前曾考察过这个地区。 营地旁边是格罗夫纳湖,湖的四周全是高耸的火山,仍在喷火的卡盖亚克(Kaguyak)、格里格斯(Griggs)、梅吉克(Mageik),熊熊燃烧着的马丁(Martin),还有许多,全都高达1600多米。 格罗夫纳营地的管理人热情欢迎兄弟俩和他们的熊。哈尔跟他谈起火山大爆发。 “火山爆发时我在这儿,”管理人说,“当然,那时我还是个年青人。几乎把我吓个半死。大白天,天就黑得像半夜。大地在震动,火从火山口喷射出来,热灰把房子埋了1米多深。不过一个人也没死。维苏威火山埋葬了一整座城市。这儿没发生那样的悲剧,因为这儿没有城市。” 兄弟俩花了一天时间考察那山谷。甚至在没有热气喷射上来的地方,地而都热得不能坐。每隔一阵,地下就传来一阵震撼大地的隆隆声。他们穿过深深的沟壑,先下到10多米深的沟底,然后再爬上10多米高的另一边沟沿,这样上上下下十分费劲。每走一步,他们都踩在没踝骨的热沙里。每时每刻,他们的脚步都可能引起灼热的沙崩塌,把他们一起带到地底下去。南努克麻烦要少一点,它那带爪的大脚踩透沙子,抓住沙子下面的石头。爬那些滑坡时,它毫不费力。兄弟俩发现,要想站起来,最好的办法是拉住南努克。 走在平坦的地方,地面还是这么烫,烫得几乎烧穿他们的驯鹿皮靴底。 他们随身带了一罐吃的,已经凉了。他们往罐子上系了根绳子,把罐吊到一个喷气孔上。几分钟后拉上来,罐里的食物已经滚烫。不管你走到哪儿,都有一个炉子等着你,这是多么方便啊! 想喝冷饮也不难。只要把被太阳晒暖的瓶子放到由山上流下来的冰河里,几分钟后,饮料就凉得像加了冰块儿。 然而,这种有趣迷人的经历并不能帮他们捕到麋鹿。第二天早上,他们出发步行经过拉哥斯山到达哈洛湾。在那儿,他们登上一艘渡轮,穿过谢利科夫海峡,到达艾弗格纳克岛。 雾很浓。罗杰说:“这岛的名字起得好——一团雾。这儿总是这么雾蒙蒙的吗?” “这一带海岸经常下雾。” 他们看不见麋鹿,但突然听到麋鹿的叫声。这是麋鹿管弦乐队的合奏——军号、小号、长号、萨克斯管一起奏响,还有大号深沉的轰鸣。 哈尔想起西奥多·罗斯福说过的:“稍许离远一点儿听,这是大自然最庄严美丽的声音。” 他说的对。麋鹿的歌声令人终生难忘。哈尔说:“单是为了它的歌声,任何动物园得到一只麋鹿都会高兴得要命。” “我们干嘛非要大老远来到这儿找麋鹿呢?”罗杰问。 “阿拉斯加以前曾经有过很多麋鹿,但为了得到它们的两只上牙齿,印第安人捕杀了它们。” “老天,他们到底要那些牙齿干什么?” “用来做装饰品装饰他们的衣裳。他们认为麋鹿的牙齿是驱邪的护身符。一个印第安酋长在他的长袍上缝50只麋鹿牙,他认为这样自己就受到了很好的保护。为了这些牙齿,成千上万只麋鹿遭到屠杀,它们的尸体则被丢弃在荒野慢慢腐烂。艾弗格纳克岛与陆地隔绝,人们很难到达,这儿的麋鹿才得以生息繁衍。” 罗杰说:“既然只有这么少的麋鹿存活下来,我真不忍心从它们中间再抓走一只。” “但把它们抓走实际上正是为了让它们能活下去。”哈尔说,“在动物园里,远离那些为了得到护身符而捕杀它们的人,麋鹿可以安安静静地生养它们的小宝宝,它们将不再属于濒临灭绝的物种。我是说,它们的命运不会同许多别的已经从地球上消失的宝贵动物一样。” 罗杰说:“我听那驾驶员说,这些是罗斯福麋鹿。它们为什么叫这名字?” “因为西奥多·罗斯福对它们和它们演奏的美妙音乐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它们同时又是全世界麋鹿中最巨大的。为了纪念一位伟大的总统,它们被命名为罗斯福麋鹿。” 雾散开了一点点,哈尔他们看得见那管弦乐队了。那场面壮观极了。100余只那种巨大的动物向后仰着头,朝天空奏出它们的音乐。它们那美妙绝伦的角几乎碰到自己的脊背。 来了一个男人。他大步走上前,质问兄弟俩:“你们想干什么?” “这跟你有关系吗?” “当然有。我在这儿是保护这些动物的。这儿不需要猎取护符的人。” “你搞错了,”哈尔说,“我们不是猎取护符的人。我们根本就不相信护符能避开魔鬼的目光。” “嘴上说的好听,”麋鹿守护人说,“我见过很多像你们这样的人。你们的目的就是要杀害一只麋鹿,然后一片片地割下它的皮毛,取下它的牙齿卖给印第安人。你们这种人我见多了。走开,离开这个岛,这儿不准捕杀动物。” “我们能用什么去捕杀麋鹿呢?你看得到的,我们没带步枪。我有一把折叠小刀——就这么多。我弟弟甚至连这样的小刀也没有。我想起来了,他有一把削笔刀。你认为我们能用一把削笔刀杀死一只麋鹿吗?” “那,你们到这儿来干什么?” “来听音乐呀。同时,我们想活捉一只麋鹿给动物园。我们姓亨特。你读报纸吗?” “我当然读报纸。你以为我是文盲吗?看来我得向你们道歉。”他第一次露出了笑容。“这么说你们就是我们在报上读到的那两个小伙子喽?我还是不明白,你们打算怎么样用一把削笔刀去逮住麋鹿。” “你们这岛上有多少麋鹿?” “只有300只左右。而且每天都损失几只。” “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会损失的?” “有的落到偷猎者的手中,还有的在那些该诅咒的狼呀、狼獾呀还有熊的口中丧命。要是在动物园里它们就安全多了。你们想要,那就带走一只吧。只是我不知道你们打算怎么带走它们。” “我们会有办法的。”哈尔说。 “好啦,我该继续巡逻了。”守护人说,“祝你们好运。” 现在,只剩下小兄弟俩自己了,他们为怎么干这个问题大伤脑筋。哈尔带了一根套索,但力大无比的麋鹿会像挣断一根线绳一样把套索挣断。 “用麻醉枪怎么样?”罗杰说。 “麻醉枪当然能使麋鹿沉睡,可然后呢?我们到底怎样才能把它运到码头,放到船上去?它会那样躺着直到醒来,而我们则一事无成。我们抬不走它。这样的公麋鹿,一只至少有360公斤重,何况它的身长在两米五以上。” “我们要是有一架直升飞机,”罗杰说,“就可以把它吊起来,飞过海峡,一直送到万烟谷去。” 哈尔摸摸口袋里面。“我有一条手帕,还有一点点钱,但是,见鬼,我怎么没有直升飞机。” 正在这时,解答他们难题的答案出现了。那是一个黑色的、毛绒绒的球状东西,球上两只亮晶晶的眼晴正盯着他们。 “狼獾子!”哈尔惊喜地叫起来。 狼獾跳到一只大牡麋鹿背上,用爪子紧紧抓住麋鹿的后背。这只长着乱蓬蓬粗毛的小东西发出一股恶臭。那是浓烈的麝香气味。罗杰捏住鼻子。 “这就是为什么人们把它叫做‘臭鼬熊’。”哈尔说。 这只臭鼬熊用它那双红红的大眼睛紧盯着兄弟俩,仿佛在笑他们不敢做他们想做的事情。 “它会把麋鹿弄死的。”哈尔说,“狼獾把别的动物弄死仅仅是为了好玩而已。” 狼獾朝这两个人嗥叫,嗥叫声逐渐变成比熊吼还厉害的咆哮。狼獾体型很小,身长不到一米,但它的可怕的力气和骇人的残暴在整个阿拉斯加是出了名的。看着这只凶残的野兽,兄弟俩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且慢,用套索怎么样?套索对麋鹿不起作用,但对付臭鼬熊可能会很有效。 哈尔抛出套索,套住狼獾的脖子。兄弟俩用尽全身力气拉住绳子。狼獾的爪子在饱受折磨的麋鹿身上抓得更深。这一下,那伟大的军号手不再吹号,它竭力要用自己的角把敌人从背上扫掉。但狼獾显然已经防着这一手,它蹲的位置离麋鹿的头很远,靠近麋鹿的臀部,使麋角够不着它。等麋鹿因剧痛而变得虚弱无力时,狼獾就会爬到前面,用尖利的爪子钩住麋鹿的脖子,使它窒息而死。 但是,狼獾自己的脖子上现在也套着个东西。它不喜欢这玩意儿,拚命要摆脱它。兄弟俩没法把狼灌从麋鹿身上拉下来。这时又来了一只牡麋鹿。罗杰突然来了灵感。他把套索的另一头挽了一个套圈,抛出去套住那只刚到的牡麋鹿角上,然后往麋鹿的臀部猛击一掌。牡麋鹿纵身跳开,一下就把另一只麋鹿背上的狼撇拉下来了。哈尔同时轻轻放掉了套绳。 狼獾凶残的爪子把麋鹿的背抓得伤痕累累,那饱受摧残的动物伤口在流血。哈尔把手伸进口袋,摸到手绢和钱以外的另一样东西,那是一管抗菌药膏。他掏出药膏,给受伤的麋鹿进行治疗。那聪明的动物一动不动地站着。它知道谁是朋友。再说,它呜太虚弱,不能飞快跑开。 “咱们动身朝码头走,看它会不会跟着来。”哈尔说。 麋鹿真的跟着他们,慢慢地跟着。它痛得直颇抖,还不断地东张西望,等惕着别的可能伤害它的动物。跟这两个救过它命的人在一起,它会平安无事的。 它跟他们一起走下码头,跟着他们上了开住万烟谷的渡轮,一直来到格罗夫纳营地。营地的管理员是个爱动物的人,他热情地接待了这个四条腿的客人,在牲口棚里给它一个单独的厩,厩里旗了很多它最爱吃的饲料。只等一有货机,就把它运往南方。 在这段时间里,它开始吹号。起初声音很弱,但不久,它就吹奏出罗斯福总统所说的“自然界最庄严美丽的声合”。 32、可怕的灰熊 “在拉丁语里,”哈尔说,“它叫做‘可怕的熊’。现在,我们就去逮这样一只灰熊。” 他们乘直升飞机去搜索。驾驶员本·布尔特同意把兄弟俩和他们的南努克载往科迪亚克岛,然后一直跟他们呆在一起直到他们抓到灰熊为止。 “这的确是一种新狩猎法。”本说,“它有它的优点。靠步行,可能得花好几个星期。坐飞机,我们可能一天左右就能碰上一只。人们说要猎灰熊最好去格雷巴克山。我们就用着格雷巴克山转,上下搜索,直到发现目标为止。然后,我们就着陆,一下把它抓住。” 事情可没有本想象的那么简单。他们绕着那座山转了一整天,什么也没有发现。黄昏时分,他们降落在山顶搭起帐篷。 “但愿明天运气会好一点儿。”本说。不等第二天,他们“好一点儿的运气”就来了。刚过半夜,罗杰听到帐篷外面有哼哼的喷鼻息声。他用肘轻轻捅了捅哈尔:“醒醒!你的灰熊来了。” 哈尔一跃而起,一把抓起裤子,匆忙之中,两条腿一起穿进了一条裤筒里。他并着腿跳出帐篷,一跤绊倒在灰熊身上。灰熊吓了一跳,用它那四条腿要多快有多快地逃走了。 本给吵醒了。“怎么回事?”他问。 “没什么事,”哈尔说,“只不过活动活动筋骨。” “三更半夜活动筋骨?”本摁亮他的手电。“哎呀!熊把你的一条腿拖跑了。” 罗杰放声大笑,哈尔也边笑边把腿抽出来,钻回他的睡袋里去。本又睡着了。他梦见他的朋友哈尔拄着拐杖走路,他的一条腿没有了。 吃早饭时,哈尔只字不提他在“可怕的灰熊”身上栽跟斗的事。 本大谈灰熊。 “不管在什么地方,只要碰上一只,你就活不成了。灰熊的脾气坏得可怕。只有一种熊比它狠,那就是科迪亚克熊。你们的爸爸想要一只白灰熊。白灰熊几乎已经绝迹了,但在这儿还有一些。灰熊驼背,长着一张朝里凹的脸。阿拉斯加大约只剩下1万只灰熊,但很少有白的。幼熊一很像小男孩,直到10岁它们才长足个头。一只雄灰熊可重达360公斤,比体重大约只有180公斤的黑熊重多了。你们爸爸当然不会想要黑熊,因为黑熊南方多的是。一些黑熊能干的事灰熊却干不了。黑熊会爬树。灰熊身体太笨重,干不了那一类事。” “灰熊吃什么?”罗杰问。 “它吃你——要是熊把你抓到的话。要是抓不到你,它就吃金花松鼠、老鼠、土拨鼠、金花地鼠,还有松鼠。” “它跑得快吗?” “每小时40多公里,然后,它就累了。” 整个上午,他们都在洛雷巴克周围飞。他们看见了松鼠和土拨鼠,但没有灰熊。将近中午的时候,他们发现一块巨大的白石头——至少,那东西的样子像块大石头。本却对此很怀疑。他将直升机停在“石头”上方15米左右的半空中。那“石头”用四只脚站起来,仰起它那张内陷的脸,以便能看到它上头的这只奇怪的鸟。 “好家伙,是咱们的宝贝。”本说。“它的脸很丑,但它那雪白的身子却很漂亮,值得一看。” “可我们怎么捉得住它呢?” “我放一张网下去,”本说,“网会平摊在地上。也许,它会自己走进网里,然后,我们就把它拉上来。” “你怎么能把360多公斤重的大家伙拉上来?”哈尔问。 “不是用手拉,”本说,“用机器。我们有一部卷扬机。” 灰熊丝毫没有露出想要走进网内的愿望。他们耐心地等了很久,但没有用。 “得有个人下去把它引进网里。”本说,“我离不开飞机,这样,就该你们俩当中下去一个了。” 不等哈尔开口,罗杰就抢着说话了。这是一次冒险,而罗杰渴望冒险。 “我爬绳下去。”他说。 “等一下。”本说。他把直升机往旁边开七八米,好让罗杰不至于直接落在熊的身上。 罗杰倒换着手顺着绳子往下爬,到达地面时,灰熊狠地嗥叫着迎接他。罗杰选了个能使网在他和熊之间的位置。他仍然抓住绳子不放,这样,随时都可以爬回去。 灰熊朝他移过来,轻声嗥叫着。他饿了,而这儿正有一顿美餐在等着它。灰熊走到了网当中。 罗杰爬绳子很有经验,他往上爬了大约4米。“好啦,”他大叫,“拉吧。”于是,网紧紧套住了灰熊吊起来,直朝充升飞机升上去。 罗杰先上了飞机。本关掉卷扬机。他可不想跟可怕的白灰熊一起呆在飞机座舱里。 他改变方向,直升飞机朝机场飞去。装着白灰熊的网吊在飞机下方6米左右的地方,像摇篮似地荡来荡去。 到达机场上空了,本寻找一辆顶部开着舱口的货车。找到后,他把直升飞机停在半空,正对着货车顶部舱口,然后把装着熊的网放进货车里。熊爬出网,网被拉上去,收回到直升飞机里。 使命完成了。 直升飞机着陆了。哈尔到办事处去安排托运货车。货车被牢牢地固定在一架运输机的舱位上。货机将飞越加拿大和美国,飞到某一个指定的动物场。在那儿,这只可怕的白灰熊将受到约翰·亨特衷心热烈的欢迎。 33、世界最大的熊 “现在我们只要抓到一只科迪亚克熊就完了。”哈尔说。他正在跟科迪亚克军港的一位上校说话。 上校回答说:“你们要是去惹科迪亚克熊,那就确实完了。没有人去惹它时,科迪亚克熊十分温和文静。但你要是去打扰它,你可就要后侮了。也许,倒不如说你不会后悔。你已经死了,毫无知觉了,还后悔什么?” “恐怕我们别无选择。”哈尔说,“我们的父亲是一位动物收藏家,专门为动物园提供野生动物。他要我们逮一只科迪亚克熊。他要求我们逮什么动物,我们还从来没有令他失望过。” “也许是,但你们从来没有试过去抓世界最大的熊。” “真的是世界最大的吗?” “真的。我来给你们讲讲阿拉斯加的熊吧。雄蓝熊体重90公斤;黑熊,180多公斤,灰熊,360多公斤,北极熊,450多公斤,科迪亚克熊。900多公斤。我说的是平均体重。有些科迪亚克熊只有680公斤,而有些重达1360多公斤。不过,科迪亚克熊的平均体重就是900多公斤——这个数是地球上任何别的熊的至少两倍。它不仅是世界最大的熊,而且厉害之极。” “但你说它很温和文静。” “没人惹它时,是这样的。但就在军港后面那座小山丘上,有一只狂怒的科迪亚克熊,它随时会把你的头咬下来。” “为什么?” “一个猎人把它的配偶给枪杀了,接着,又有人偷走了它的两只熊仔。那大家伙就变得非常狂暴,它随时都会吃掉任何靠近它的人和动物。现在,它简直就是一大团怒火,见人就烧。凡是它咬得到的人,它都要咬死他。” 一个没穿制服的年青人一直在旁边听,这时,他打断上校的话:“嘿,伙计!它需要的是一颗从我这支枪里射出的子弹。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去吗?” “不用,谢谢。”哈尔说。 “可你们阻止不了我。” “是的,我确实阻止不了你。不过,你要是给咬死了,可别指望我帮你收尸。” 在山脚,大路分成两条岔路。他们该走哪一条?哈尔叩响了一幢农舍的房门。一个乖戾粗暴的家伙把门打开粗声粗气地说: “你们要干什么?” “上山顶该走哪条路?” “左边那条。”农场主怒气冲冲地说,“可别上那儿去。” 哈尔说:“我们听说了那只失去伴侣和孩子的熊。它在这儿造成过什么危害吗?” “咬死了我的20头牲口。”农场主粗鲁地说。“你知道是谁偷了它的孩子吗?” 农场主脸红了。“这我他妈的怎么会知道?我孤零零地住在这儿,对尘世的事不闻不问,我喜欢这样。我可不能站在这儿为三个小子浪费时间。我已经告诉过你们该走哪条路。现在,你们走吧,我忙得很。” 就在房门刚要砰地一声关上时,孩子们听见屋里传来一种微弱的声音。 他们踏上左边那条路时,罗杰说: “你听见了吗?他说他一个人住在这儿。那么,那声音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呢?” “也许是猫。”哈尔说。 但他很怀疑。 孩子们沿着泥泞的路爬上莎拉亭山(Sharatin)。莎拉亭是这座山在地图上的名称,而上校把它叫做小山丘。唔,也许它比小山丘高一点儿,但还算不上是一座大山,因为它的高度才不到900公尺。 带枪的那个小伙子跟着他们,他说,他名叫马克。 哈尔一直希望爬这陡坡会把马克累坏,那样,他就会转身回家。 “你们遇上危难时,我会保护你们。”马克说。 “我们最不需要的就是你的保护。”哈尔说,“你要是用那支枪,我就把你一脚踢到山下去。” “要是不用它,带枪来干嘛?” “去打豪猪吧,金花鼠也行。”哈尔建议道。“你要是还珍惜你那条命,就别去惹那只熊。” “看!”罗杰大喊,“这儿,就在路边。” 他捡起一块牙床骨。“有动物在这儿给咬死了。” 哈尔仔细地看了一下那块牙床骨。“这不是什么动物,是人的牙床骨。” 果真,在不远处有一个头盖骨,那毫无疑问是人的头盖骨。他们找到了尸体。那手腕上戴着手表。 马克把表摘下来。“我要把它带走,”他说,“谁找到该谁得。” “不对。”哈尔说,“要是你找到的是属于别人的东西,你就没有权利占有它。” “可这表对他再也没用了。” “他家里人很可能会来找他。他身上所有的东西都属于他们。” 马克一边嘟哝,一边把手表套回死人的腕上。尸体上溅满血污,在血迹上哈尔看到有棕色的毛。 “现在我们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哈尔说,“这个人是那只失去伴侣和孩子的狂怒的熊咬死的。” “你是怎么判断出来的?”罗杰问。 “这些毛是棕熊身上掉下来的。那是科迪亚克熊。一般的科迪亚克熊性情太温和,除非有足够的理由,否则它不会伤害人。这事是我们正在寻找的那只熊干的。” 稍远一点儿,有裸树被整个儿连根拔起,树的叶子仍然翠绿。这儿也有棕色的毛发说明发生了什么事。接着,他们发现了一具黑熊的残骸。黑熊已经被吃掉了一些。又是棕色毛发。 一间小屋被彻底摧毁。某种强大得可怕的力最捣毁了墙,屋顶塌了下来。一个女人站在小屋的废墟前抽泣。 “这熊一向很乖,”女人说,“不管男人、女人、孩子,都不伤害。可现在,它是中了邪了。它真是发狂了。” 他们又看见一个帐篷。帐篷显然没受到攻击。但朝里看时,他们发现地上躺着一个人。哈尔摸了摸他的脉搏——他死了。 他们发现了一间小屋,一间很久以后都不能住人的小屋。窗子全都破了,屋顶也掀下来了,床铺毁了,铁皮炉子砸扁了,地板上到处都是豆子、米、面粉和咖啡。 快到山顶时,他们找到了那只熊。它正枕着死去伴侣的尸体睡觉。据说,动物是不懂得爱情的。眼前的情景深深打动了哈尔他们,因为它显示出一只动物对另一只动物会有多么深的爱。哈尔和罗杰都长大了,不好意思哭,但泪水却涌上了他们的眼眶。 马克的感受却不一样。他打算杀死这只巨兽。他抬脚踩住熊,随即开了枪。谁料子弹刚巧打穿他自己的脚,马克顿时嚎声震天。 那科迪亚克熊纹丝不动。子弹根本穿不透它的厚皮。因为伴侣的去世,它完全沉浸在悲哀中,没有留意孩子们。过一会儿,它会去收拾他们的。 哈尔真想狠狠地揍马克一顿。可他不但没有这样做,反而去照看马克那受伤的脚。幸好子弹只穿透了他那只脚上肉多的部分,没伤着骨头。毕竟那是一颗从5毫米小口径枪打出的子弹,很小。 “别杀猪似地嚎,”哈尔对马克说,“你伤得并不重。” 兄弟俩搭起自己的帐篷。天快黑了,他们希望那只熊一直呆在老地方,直到天亮。马克跟他们一起挤进帐篷。他没有睡袋,不过那个夜晚不冷。 半夜时分,马克听到帐篷外面沙沙作响。准是那只熊。他伸手抓起他非常信赖的那支玩具似的枪,准备做一位英雄,他要把那两兄弟从注定的死亡中拯救出来。 他把帐篷打开一道刚好够伸出枪口的缝,然后开枪。他什么也看不见,直到早晨他才知道,他打死的不是那只熊,而是一只山羊。 枪声惊醒了哈尔。他说:“你要是再开一枪,我就没收你那支枪。” 马克确实又开了一枪。天朦朦亮时,他壮着胆子走出帐篷,手里拿着他的宝贝枪。这一次,他真的看到了那只熊,错不了,正是那只熊。要是他能一枪把这巨兽打死,以后他就可以跟别人大吹特吹了。 他开了枪。那颗小小的子弹没有穿透巨熊那厚得可怕的皮。科迪亚克熊的皮有弹性。子弹反弹起来,再一飞,正打中马克的下巴颏。 哈尔跳起来,一把夺过那支枪,在膝盖上把它折断了。 马克在呜鸣地哭。光是打穿了脚就够他受的了,就更别说打歪了下巴。 山顶上有个小村庄,住着不到100人。吃过早饭,哈尔到村里去找人帮助那个混身枪伤的年青人。他走进那个只有一个房间的小邮局。邮局里只有一个工作人员——老邮政局长。 “我们出了点儿事故,”哈尔说,“村里有医生吗?” “没医生。住的最近的医生是山下海军基地的那位外科大夫。” 哈尔说:“一个傻瓜男孩把自己给炸得一塌糊涂。他需要大夫。” “我带他下去。”邮政局长说,“我反正得下去取邮件。” “太谢谢了,”哈尔说,“你真是太好了。” 他坐下来写了张便条。条子是写给山姆·哈克尼斯上校的。上面写道:“兹送上男孩一名,他在企图枪杀科迪亚克熊时两次打伤自己。在他尚未干出更多蠢事之前,请海军大夫给他治疗,然后送他回家。一切费用由我支付。”最后,他签上名:“哈尔·亨特。” 就这样,马克被送往海军基地。哈尔只是希望永远也不会再见到他。 哈尔到警察局去。小村庄只有一名警察。 “您可不可以跟我们一起下山,”哈尔说,“到岔路口那所农舍去一趟?” “那是斯拜克·伯恩斯的家。”警察说,“那家伙不好惹。你们找他干什么?” “为了那只失去伴侣和孩子的科迪亚克熊,它的伴侣我们是没有办法了——它死了,这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但如果我们能把它的熊仔还给它,也许它会安静下来。” “这跟斯拜克有什么关系?”警察问。 “也许毫无关系,也许大有牵连。我们跟他悦话时听到他屋里有声音。那可能是猫叫,或者鸟叫,但也可能是那两只小熊。” “你认为他就是那个偷熊仔的人?” “只不过是猜测。我不能闯进他屋里搜查,但你可以,因为你是警察。” “好吧”警察说,“我们这就走。” 罗杰跟他们一起沿着大路下山来到那所农舍。警察带着搜查证。他们敲门,斯拜克来到门口。“干什么?”他说。 “我们可以进屋看看吗?”警察说。 “不可以。你们无权这样做。” “这就是权力。”警察说着出示了搜查证。 斯拜克很不情愿地把他们让进屋。他们搜查得相当彻底,但什么也没找到。 忽然,他们又听到了那声音。“什么声音?”警察问。 “只不过是一扇门,它老是嘎嘎响。”斯拜克说。 “也许是这一扇吧。”警察说,说着他打开了一扇储藏室的门。那两只小熊就在那里。 “因为这个,你要受到重罚。”警察说,“你究竟为什么要偷这两只小熊?” “这,”斯拜克说,“我不过打算把它们养肥,然后杀了吃肉。人总得活着,这你清楚。再说,那只大熊咬死了我的20头牲口。” 警察说:“你会活下去的,你有足够的时间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孩子们,把熊仔抱起来。” 哈尔抱起一只不安地扭动着的小东西,罗杰抱起另一只。他们爬上山,看见那大熊正忙着拆毁他们的帐篷。看见他们走过去,巨熊吼叫起来,它已经打定主意,要在它的牺牲品名单上再加上他们俩的名字。 但当它看到那两只小熊,态度就完全变了。哈尔他们把熊仔轻轻放在它面前,它赶紧走过去,舔呀舔呀,把熊仔从头到尾舔个遍,然后抬起头看着兄弟俩。它的眼睛在说:“谢谢你们。”一般来说,雄熊大都不管它们的小熊,孩子由母熊照料。但现在母熊没有了。这头巨大的科迪亚克熊不但比别的熊个儿大、力气大,而且也聪明得多。失去了伴侣,它就把它的爱全部都倾泻给了两个小家伙。 村里有一部电话,就是邮政局长小屋里的那一部。 哈尔给哈克尼斯上校打电话。“我们弄到了那只熊,”他说,“它真摧毁了不少东西,但现在它的小熊又回到了它身边。你很难想象这对它的影响有多大。它现在成了你所见过的最快活最讨人喜欢的熊了。” “你打算怎样运它下来呢?”上校问。“我们帮得上忙吗?目前没有战争,我们的很多飞机都闲着。你们愿意的话,可以用一架。” “这实在太好了。”哈尔说,“唯一的问题是,我们怎样把大熊和它的小熊送到你那儿。” “没有必要。我们派一架运输机上你那儿去。山上有跑道一类的东西吗?” “没有真正的跑道,但有一条长长的直路可以当跑道用。” “我派一架运输机,半小时后到你那儿。” 他们干得更好。20分钟后,一架运输机在莎拉亭山顶降落。海军有各种各样的飞机。这架运输机非常坚固,足以运载900多公斤重的大熊和它的小熊,再加上两个完成任务的男孩。飞行员是一位活泼的年青小伙子,他从来没到过纽约,很高兴有这么个机会到那儿去一趟。 “可你们打算怎样把这三只熊弄上飞机呢?”他想知道。 “很简单。”哈尔说。 他和罗杰抱起两只小熊放上飞机,大熊立即跟上他们。飞机尾部的滑动门关上了。 “我们俩也有地方吗?”哈尔问。 “当然。到前边来跟我一起好了。”飞行员说。 这只3米多宽、足有一个房间那么高的巨型箱子,颇簸滚动着来到悬崖边,然后起飞冲入空中。开头,它还显得有点晕头转向,但不久就被控制住了。它在机场降落带上南努克,然后,又升入空中。它飞过港口和名叫信天翁洲的礁石,在那儿,好几十只巨鸟在捕食鲑鱼。接着,它几乎沿着直线飞行,飞过朱诺港、埃德蒙顿、温尼伯和多伦多,飞过纽约的摩天大楼,最后降落在亨特野生动物场。 约翰·亨特万分惊喜地看着巨大的科迪亚克熊。 “我以前就知道,”他说,“科迪亚克熊体型巨大,但我从来没想象过它有这么大。好几家动物园都想要它。我不打算把它卖给出价最高的动物园,我要卖给能给予最佳照顾并能把那两只小熊养得跟它一样大的动物园。” 他满怀骄傲地看着他的两个儿子。 “你们两个小家伙立了大功。这三只熊至少能赚回5万美元。你们俩都对我说过,想要成为博物学家。好吧,这笔钱将存入一家信托公司,作为你们要成为野生物科学家所需的教育费用,你们已经从外部了解了你们的动物朋友,总有一天,你们会从里到外彻底地了解它们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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